"适才道路喧传,少旸的奏疏已达御览,官家将有发遣,不知少旸自己可有所闻?"
"此番上疏如能把梁师成扳倒,倒也痛快.只是奏疏上去不久,朝廷行事,岂能如此神速?"
"梁师成厕名'六贼'之列,"邢倞沉吟一回道,"扳倒他不难.只有那浪子宰相根柢已固,羽翼早成,官家早晚都离不开他.依俺看来,纵使梁师成发落行遣,也不能动李邦彦分毫.早两日,李枢密、种宣抚几次向官家进言,大臣主和误国,说得何尝不淋漓尽致,其奈官家不悟何?俺看天下之事尚未许乐观哩!"
一月之内,三度上书,陈东的目的并不是为自己博取直声,而是希望能够打动官家之心,改弦更张,与天下更始.这说明陈东对渊圣本人还存在着较多的幻想,这一点与邢倞有所不同.但对于李邦彦这伙人的深恶痛绝,两人看法完全一致.当时相与感叹一回.接着邢倞又提醒陈东道:
"少旸已与浪子那伙人结下深仇.岂不知新任开封尹王时雍走的是四尽中书王孝迪的脚路,王孝迪又是梁师成夹袋中的人物?得罪了梁师成,王时雍一定恨得你咬牙切齿,今天他已派眼线暗暗相随,得机必要下手陷害.少旸倒要躲避着点."
"此事虽在意料之中,倒也不足为惧."只有讲到节骨眼上,陈东的态度才激昂起来,"晚生三度上书,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苟有利于国家,蝼蛄之生,又何足惜?不惟晚生如此,就是那太医元宵那日在镇安坊力持正义,不让王时雍那厮下毒手抄李师师的家,令人痛快之至!可知你我所行虽异,两心实同."
"说起那日之事,俺也是临时得讯,匆匆跑去.倘非少旸倡义,汪若海、雷观、徐伟诸位擘划一切,邀来何老爹、小关索李宝等拔刀相助,威慑群小,师师可要吃他们的大亏了."
"何老爹、李宝都是风尘中的侠士,江湖上的人杰,不愧为侯生、朱亥一流人物.他们仗义执言,登高一呼,街坊邻舍,不期而集者顿时就有数千人.天理人心,果然如此."
邢倞点头赞同他这一观点,还进一步说:"今日看来,朝廷只要顺应百姓之心,力御金寇,就能使人心翕服,共挽狂澜.如再苛刻百姓,屈从和议,为城下之盟,则祸乱立见,不堪设想,成败治乱,判然可见."
"朝议与众议相合者昌,朝议与众议相戾者亡.晚生不揣蚊负之微,再三上书,无非要使朝廷熟知路人之心,两相翕台,然后金寇可御,强敌可退.如不此之图,使浪子辈安居朝端,李枢密、种宣抚恐不得竟其全功."
"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少旸此论极是.昨见李枢密在开宝寺竖起三杆御前报捷的大红旗,眼见得就要与金寇恶战一场了,"说到这里,邢倞停顿了一下,不禁露出一点迟疑的神情,"但愿种宣抚指挥若定,赢得这一仗,社稷重安,天下幸甚!"
不用说,邢倞、陈东都是坚定的抗战派,他们都以万分迫急的心情迎待这场胜利.可是,从此刻谈话中,不难听出他俩对这场胜利多少还有点保留,是因为期待之深,不觉耽心过度?当然也有这样的心理因素,但又不光是这样.从他们了解到的一切情况来看,不仅是主和派,即使在主战派的内部也有令人不太能够放心的地方.譬如军队尚未出动,李纲就预先在开宝寺监竖起报捷的大旗,对最重要的军事行动,掉以轻心,给人以轻率的印象.邢倞这几句听似无心的话实际上却含有微妙的谴责,与他相知甚深的陈东也完全能够领会他的涵意而与之发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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