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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金银珠玉串成的流苏坠穗,也挂在宣德楼的四角,微风一过,敲金振玉,仿佛从天上蕊珠宫阙飘来一阕阕仙乐.
这时坐在丰乐楼上的官员们,仰看碧空中三轮皓月正在万顷琼田中相互争辉,俯瞰一片融融泄泄的灯光把整个东京城罩上一层银色和金黄色的光采,再看到楼底下的群氓熙往攘来的太平景象,真有飘飘欲仙之感.
蕊珠宫里的仙姝不一定有缘相逢,人间的仙姝,却是随时可以邂逅的,不过会仙也要那块腰牌.当时除了丰乐楼、长庆楼等几家高级酒楼之外,官儿们平日最喜欢溜达到东(又鸟)儿巷、西(又鸟)儿巷一带去"会仙"(东京人有意把它们叫成姊儿巷),那里真是群仙萃荟、粉黛满目的洞天胜处.名噪一时的歌妓崔念月、赵元奴都住在东姊儿巷.她俩住在贴邻,却是各立门户,(又鸟)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她俩的见面,只限于在第三者的应酬场合中.奇怪的是,当她们见到面时,是一对亲密的姊妹,嘘寒问暖,轻言密语,她们彼此同病相怜,友谊并不虚假.但这并不妨碍她俩争胜斗妍,同行嫉妒.她们在背地里总是打听另一个最近新添置的头面衣饰、布置陈设,以及在笙歌弦乐、饮食酒肴方面翻出了什么新花样?当对方超过自己,就一定千方百计地要学习、模仿、竞赛,直到胜过对方为止.同样的命运和同样的身世,使得她们彼此爱怜起来,同样的职业和同等的地位,又使她们彼此嫉妒,彼此竞胜,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姊妹花.
不用说,她俩对于当朝权贵、文武大员都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她们的两扇乌漆大门是用吸铁石制定的,权贵们的铁靴子一经走过这里,就不能不被吸进去.
成为东京人民憎恨对象的高俅,是这里的常客.高俅出身于东京的破落户,多年在街坊混日子,后来当王晋卿驸马的听差,遭际官家,扶摇直上,一直做到太尉,殿前司都指挥使,成为合朝最高的军事长官.高俅的一生都和东、西姊儿巷结不解之缘.不同的只是,前半生他在这里鬼混,给鸨母、角妓当些杂差(这是当时社会的必然产物,东京街坊中,像他这样的混混儿,何止成百上千),后半生他做了大官,却成为这里的阔客(这是当时社会的特殊产物,一个街坊的混混儿要爬到太尉这样高的地位,需要无数偶然因素凑合起来才行).他时常左脚刚跨出赵元奴的门,右脚就跨进崔念月的门,用来平衡两人之间的均势.
官儿们到相好的歌妓行馆、勾栏曲榭中去寻欢作乐、饮酒买笑或者把歌妓请到外面去奉觞劝杯,歌舞侑酒,这不但不需要躲躲闪闪,反而成为相互追逐、相互夸耀的风流韵事.那些既要到行馆中去寻开心,又怕别人指摘,掩掩盖盖、藏头露尾的初出茅庐的官儿,才是十足的蠢汉哩!
从政和、重和、宣和以来,东京社会中忽然流行起一个"韵"字.漂亮的妇人被称为"韵致",新奇的服装被称为"韵缬",美好的果品被称为"韵梅",后来发展到对于一切美好的事物,非用一个"韵"字来形容它不可.韵天韵地、韵人韵事,无一而不韵.这个新兴的"韵"宇,风靡全城,骎骎乎大有代替祖辈相传的"有巴"一词之势.甚至太宰王黼奉敕撰写的《明节贵妃墓忘》一文中也用了"六宫称之为韵"一句,明节贵妃就是官家宠爱的安妃刘氏.想当年,蔡京曾受召见,从她手中接过一杯御赐的酒,在他的进御诗中受宠若惊地写道:"玉真轩里见安妃."如今这篇墓志不是敕令蔡京撰写,而让王黼主稿,自然要引起他的怨恨.他的一派人抓住这个把柄,大肆攻击王黼不该把这个市井俗字写入碑版文章,亵渎宫闱.其实蔡京的一派人自己也曾用这个字.派系攻击是排除自我的,只要抓到对方的辫子,哪管自己头上也长着同样的辫子.没想到官家本人也喜欢这个市井俗字,王黼的这句,可能出自官家的授意或修改,他引经据典地为它辩解,还责令攻击者回答:"何俗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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