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蒙尘,老臣心有未安.拚着这几根老骨头,也要尾随保驾,岂能舍陛下而他去?"童贯从太原逃回来后,一直惴惴然,唯恐受到官家处分.后来大位改易,混水摸鱼,居然逃脱斧钺之诛,不胜感激,这时倒真表现得声泪俱下,忠心耿耿,"如今师徒大集,匕鬯不惊,官家可以安心南行了."
"卿忠心扈跸,贤劳可念,只是我传位太子,名位已定,卿以后休再以官家相称."他的话还是进一句,出一句,表现出既想丢掉包袱,又怕丢得太光了,自己将一无所有的复杂心理.然后他问起京师诸人的情况,问起高俅有没有赶来扈驾?.
"高俅那厮无良,"童贯忽然咬牙切齿,义形于色地说,"少帝前日委了国舅王宗濋勾当殿前司公事.这两天,高俅与他混在一起,花天酒地,打得火热.昨夜老臣去他家约同赶来扈驾,叵耐他竟推说与殿帅有公事相商,脱身不得.老臣欲与他商偕一军护驾,他也推说殿司的公事,他已撒手不管,此事要新帅作主才得.老臣敢保他决不来也."
道君黯然半天,口中兀自念道:"一生一死,乃见交情,一荣一辱,交情乃见."然后嘿嘿地笑了两声道,"高俅那厮,原是势利小人,如今还他个本来面目,倒也罢了.只是那王宗濋乃膏粱纨绔之徒,胸无点墨,手无缚(又鸟)之力,怎当得殿帅重任,官家敢是失了眼了?"然后又十分嗟叹地说:"可惜刘信叔调到西北去了.我早就看中他,如让他留在京师掌执禁兵,必能御遇金寇!"
"刘信叔去西北,也是高俅一力窜掇,所以致此.还有种师道的总参议赵隆,当年铁山之战,威震羌夏,前年他留在京养病,也叫高俅撵到西北去了.官家当初不合事事都听他的话."
"过往的事,如今还说它作甚?"刘锜、赵隆如何会调往西北去,这笔帐官家自己肚里最明白,不但高俅,也有童贯的分儿.他心想如今大家都成了落水狗,别人要打落水狗,落水狗自己也咬落水狗,不免又生感嗟.这时他蓦地想起:昨夜一夜翻腾,心里总象有件搁不下的事,当时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如今偶然触机,忽然记起来了.他立刻挥挥手,让童贯遇下去,接着另派一名内侍,去把大内监黄经臣找来.
黄经臣踉踉跄跄地进来,一见道君,就叩头告罪道:"老奴前日领旨去镇安坊,没见到贵人本人,她只让小藂传了几句话.昨日忙乱中,偏又赶不上御船,直到此刻才得回禀,先求官家责罚."
"你好拖沓!"官家微愠道,"不叫人找你去,你还待明天、后天才来回话哩!直教俺悬了一夜的心."
黄经臣把头垂到胸臆间,算是默默地领受官家的责罚.
黄经臣年纪较大,在宫中服役的时间最长,真可算为一个"老奴"了.他一向办事勤勤恳恳,不喜欢多说多话,搬弄是非,因此博得后廷普遍的尊重,连官家也对他客客气气,难得有句重言重语.自从师师向官家明确表示她厌恶张迪,不愿让他往来传话送信以后,官家就改派了黄经臣担当这个职务.黄经臣不象张迪那种狗颠屁股,一心要装得十分巴结讨好的样子.他接受了任务,就老老实实去执行,既不漏掉一件,也不外加半分.对他的办事,官家是放心的.当时看看旁边无人,就低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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