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到"自处",别人不管,他蔡靖幼读圣贤之书,长明华夷之别,身为朝廷大员,怎可丧志辱身,投降金虏,上贻祖宗之羞,下为门户之累?当时在幕僚属官面前,他就表示了一死殉职的决心.不过对于吕颐浩用唾沫写在案几上的"走"字,倒也有些怦然动心.死是不得已的,"走"却不失为通权达变之计.当然要"走"思想上先要做好受到朝廷谴责的准备,罢官削职,流放南服,都是意中之事.大不了吃他两年苦头,将来还有出头之日,比死总要略胜一筹.因此当他语气十分坚决地表示了必死的决心后,又松过一口气,委婉地暗示大家就"走'的问题再考虑考虑.
转运使吕颐浩、转运副使李与权、廉访使梁兢等大官或明或暗,都是主张走的.就中梁兢主张最力,他还有一套振振有词的理论,说道,"昔唐室之乱,李、郭⑥诸将,也曾有退保者,卒成大功.燕山可守则守,不可守则暂保真定,与刘安抚合兵,徐图进取,也不失为上策."
这条"上策"受到参谋沈琯的反对.他说:"走有生之道而未必不死;守有死之道未必不生.若出城以后,为金人所杀,或被常胜军执俘,仍不免一死,其辱更甚!不如守城一死为愈.某决心追随大学,死于城内,以此为荣."
沈琯说得十分激昂,蔡靖听了大为动容,当下就对沈琯说道:"靖今日决死,他年可入《忠义传》,公不畏死,也可附在我的传后了."
反对逃走的还有蔡靖的妻舅,幕僚许採,他在会场上义正辞严地指出:"大学乃封强大臣,守土有责,自当以死守之,岂可与他人相比?"会后又悄悄地告诉蔡靖道,"吕颐浩等人为自安之计,早就打算挈眷出城,逃命苟活.今出此荧惑之议,万一朝廷有行遣,必以公先动为言,把罪责全推在我公一人身上,卖公自售,不可不察."
许採这席话把主张蔡靖出走的诸人的心理刻划得淋漓尽致,将来事实也必然如此.蔡靖一想何必为了苟活数日,坏了自己的名气,却去成全他们的逃命?当时他下定决心,准备一死殉节.
晚晌得到消息,常胜军已封锁燕山城各道城门,军民官吏,商贾士子,没有郭统领手令,一概不得进出城门.此外,府衙和家门都被监视起来,进一步限制他们的行动.他偷偷摸摸再一次把幕僚召来会议,会上大家一致痛骂:"轧荦山居心叵测可诛!"这次会议开得好,"轧荦山可诛"的结论,大家意见完全统一,并无异议.这在向来各持一说,分歧百出,争论不休的宋朝官员的会议中,可算是一个特殊的例外.
现在是要走也走不掉了,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死得太平一点,死得体面一点,还提指心吊胆活着的日子好过些.蔡靖想通了,居然落枕就睡,鼾声大作.
第二天早晨,他还在睡梦中,忽然手下经常争论不休的两派人一起跑来报告他一个相同的消息.夜来郭药师出兵渡河,鏖战金兵,获取大捷,目前正在追亡逐北、扫荡残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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