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到,自从招安受编以来,表面上风光,直属部队却经调遣分割,得力裨校也有一些被调走,实力大损.真要与郭药师火并起来,显非其敌.他的本钱打光了,于义军无补,倒使金人有可乘之机.此事再三考虑.不得已才定下撤防之计.区区微忱,万望马廉访转告张大哥,邀得他的亮鉴.
然后他又说到,新春时,送大哥寿礼,不想好事做拙,大哥竟不赏脸,赏封书函,倒落得他手下亲信的嗔怪,这件事憋在心里很不痛快,几次要想去见张大哥、赵贤弟说个明白,又怕他们见怪,众弟兄责难,因此踌躇不前.廉访这回见了大哥,务请捎个信去.大哥什么时候愿意接见,只消一纸手书,他就单骑上山,负荆请罪.大哥如要责罚,他甘心领受,誓无二言.大哥、廉访也要相信小弟决不会做出寒盟背誓、愧对天日、愧对祖宗国家之事.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话倒说得好听,"刘七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问,"廉访后来与大哥、二哥相见了,可曾把董庞儿这些话转告?"
"军务重要,次日未明,俺就别了董庞儿去找大哥报信.当时张大哥也已得知郭药师动兵消息,急忙部署防御,旬日之间,连打三仗,都得到便宜,挫动了常胜军的锐气.只是常胜军倾巢而出,三面分攻,敌众我寡,山中义军有限,终非常胜军之敌.张大哥一面与俺商量分兵抵御、陆续南撒之事,一面又委请俺得机与刘鞈商谈收编事项.当时赵大哥也在座,他引董庞儿事为前车之鉴,又举出近年来冀南、京乐饥民大起,高托山、张万仙诸人聚义至三十余万人,纵横数路,官军莫敢撄其锋,可惜后来受了招安,都吃了大亏的例子力持反对之议.后来虽经张大哥力劝,好容易才定下与刘鞈谈判之计,当时却争论得十分激烈.俺在一旁未便再为董庞儿说话,后来匆匆即行,至今还未曾把他的话详告二位大哥哩!"
"今天廉访见了大哥时,可说与他知道,看看大哥之意是否愿与庞儿见面."他停顿了一下,再表示自己的意见道,"俺不敢说董庞儿一定有多少歹意,可也不敢相信他真是心口如一."然后他漫无边际地发起议论来,"世道险阻,人心难测,特别是有了一绶之荣的官儿,说的话更难叫人捉摸.俺说的可是老实话,廉访休怪!"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谈话对方马扩不久前刚升为保州廉访使,膺一命之荣,虽说是个空衔,在宣抚司里也算得是一驾尊官了.还有他自己虽然只是个吏目,却也食朝廷之禄,大大小小也算得是个官儿.官儿的话都作不得数,那么他们两个的话也作不得数了.话说得未免有点过头了,不觉脸红起来.为了掩盖这赧然的表情,他一下子又把话题跳到韦寿栓身上.
"刚才俺与廉访说到韦大哥来,怎的让董庞儿那小子混岔进来了!如今回头再说韦大哥.这韦大哥为人朴朴质质,并无赫赫之威,却智深勇沉,思虑绝人,喜怒不形于色.他独个儿时,平平常常,也不见有什么特色,但与李二哥他们在一起时,顿时神采秀发,渊泞岳峙,自有一种超群拔类的大将风度,与众不同.目前他在河东,与李二哥、冯赛各统一军,冯、李二位都尊他为首,一切行动主见,唯他之马首是瞻,端的是威重令行,节制如山.河东一路的老百姓都奉之如父母,官府听了他的名字,如闻惊雷.张孝纯几次价派人去接洽收编之事,曾扬扬得意地与幕府说,如得韦寿栓来归,河东一路十万义军都在本使的掌握之中了,上月间还派儿子张浃上山去找韦大哥,韦大哥不肯与他见面.怪不得张浃那厮死乞白赖地要廉访与他引见,廉访休信他说的什么歆羡之诚,亟图一见之类的鬼话,他们这些大官儿缺少的就是这个'诚'字.如果他真有一点诚意,就该把招安韦大哥的话与廉访言明在先了.他与廉访说过了没有?河东的情势与这里不同,这里的刘鞈看见我军自燕南撤退至此,以为我军已败,有求于他,自然要拿足架势,爱理不理,叫人气破肚皮.那边的张孝纯却也知道收编了韦大哥,大有利于他,因此对义军打恭作揖,无所不至.韦大哥珠玑在握,权衡在心,不肯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目前只让冯赛大哥和一个投奔义军的士子王择仁去和张浃见面,看来一时还未能定议哩!韦大哥此来,正是要与张大哥、廉访商议此事.俺与廉访说了,明日大会时,心里可有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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