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高兴地看到和解的转机已经来到了.他对自己说,"个人些子恩怨,算得什么.如今敌氛日恶,战衅将开,唯有大家通力合作,方克有济.俺看刘学士深明大义,终将尽拜前嫌,共赴国难.俺再要耿耿于怀,未免示人以不广,反而见笑于他了."
以办理外交工作干练沉着、卓著成效出名的马扩,知人论世,还不免失之于天真幼稚.譬如他相信在共赴国难的前提下,大家都会尽弃前嫌,不计个人恩怨.这个想法十分美好,不过用为处事的原则,就要叫他吃亏,为了这个.他将不断付出代价.
(四)
马扩带着昨夜从心中升起来的火花,高高兴兴去见刘鞈,忽然迎面冲过来一股冷气,几乎把他的血液都冻结起来了.
刘鞈高坐堂皇,用着上司接见下属——还是一干他不愿接见的下属的僵硬的声气发问道:
"马廉访今日一清早就起来求见,有何见教?"
称呼口气,连彼此间座位的距离也恢复到原来的水平——那距离是刘鞈高坐在上,只肯让马扩停留在十步开外的位子上,限止他不让说什么机密话——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沒有发生过昨夜最后的一幕.
"愚侄来此,"由于谈话内容还需保密,马扩不得不压低声音说,"就是为与尊叔商洽收编义军之事.事关机密,请借一步说话."
刘鞈哈哈大笑道:
"张关羽率乱民数万,侵入本路,盘踞西山不去,为祸百姓,此乃路人皆知之事,有何机密可言?"然后他摆出一副安抚使的官架子,严厉地说,"乱者必斩.刘某乃朝廷钦派之大员,职在除暴安民,昨已商定了入山剿匪的方略,岂能再与乱民谈论收抚?廉访休要再提此话了."
"义军多年反辽、反金,多立功劳于燕山涞水之间,拯救斯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功于百姓,何负于国家?"马扩大声争辩道,"如今义军以国事为重.甘愿受朝廷安抚,为国家之干城,负弩前驱,誓杀金贼.此事不仅关系真定一路之存亡,也关系大局的安危.如此大事.刘安抚岂可不三思而行."
马扩虽然说得理直气壮,但对方决策已定,这种大庭广众面前的争论已无实际意义.当下刘鞈冷笑一声道:
"入山剿匪之议,司里业经公决,非刘某一人所能变局.马廉访如有高见,何妨去找王总管一谈,他如今点集人马,正待整装出征,廉访不吝移樽就教,王总管必当竭诚相告."
马扩与王渊之间,曾有一段过节.刘鞈当然完全知道的.第二次伐辽之役,王渊在玻璃河一战,被萧干擒获,不能殉节而死,反而为辽军效劳,在阵前扬言大军已溃,要刘延庆全军投降,瓦解了战士的斗志.一百多年来,西军的光荣传统是官兵被打败了,力战而死,也有少数人力竭被俘,默默偷生的,却很少有像王渊这样无耻屈膝、受敌驱策的叛徒.与王渊同时被俘,一起关进燕京大狱里的正将胡德章不怕受刑,敢于申斥诱降的辽将,表现就比王渊好得多.马扩率领全军入燕后,亲手把他们从牢狱里释放出来,后来知道了王渊的无耻表现,十分气愤,曾在军部当着众人之面,斥骂他"鲜廉寡耻",乃是"我军败类".从此,王渊和马扩结下了血海深仇,他发誓要把马扩关进马扩把他释放出来的地方,叫他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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