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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全国各地著名的杂剧班子,每到腊月将届,就纷纷涌到东京来献艺.东京是一座"不收门票"的开放性的城市,凡是到这里来消费的人以及为消费者提供愉快和享乐的人一律被宣布为受欢迎的人.这些艺员们有的搬演杂剧、有的玩百耍杂技,有的讲史,有的卖唱,有的相扑,有的弄虫蚁等等.他们一个个来自三江五岳,都是身怀绝技,名播江湖.他们走遍了天下二十四路、二百三十八州、一千二百二十个县.今天好不容易挨到天子脚下,谁都想露一手儿,博得个名利双收.春节前后,他们暂且在寄寓的寺观里逐日就地献艺.其中出类拔萃的节目,到了正月初九以后,就要被选到灯市中心的"棘盆"去连续演出十天,直到灯市结束为止.开封府为了选拔节目,特派乐官孟子书(有人说孟子书是他的艺名,以专讲《孟子》一书中的诨话出名,后来以假代真,就成为他的真姓名)、张廷叟两个主管其事,而当时的开封府长官开封尹盛章本人也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要参加选拔.所谓"棘盆",就是在禁城口的宣德门外一片大广场上,临时用采缯色绢,芦席竹架围成的大剧场,容得几万观众,可算是演剧界的龙门.哪个节目被选上了,顿时声价十倍,成为事实上的国定节目.以后在外路演出时,就有权在一面两丈见方的锦旗上绣上一副金字对联:
"今日江湖卖艺,人山人海.
当年棘盆献技,倾国倾城."
灯节前在寺观中的演出,实际上只是一种预演,含有互相竞赛的性质.江湖上最讲义气,哪个班子里发生了生老病死、衣食不给等意外事故,大家醵金募捐,演义务戏,十分卖劲.可是在竞赛性的演出上决不含糊,谁都要争这口气,争得在龙门榜上题名,谁也不让谁.他们竞争得越激烈、演出越卖力,就越加饱了观众的眼福,因此内行的观众更喜欢去看寺观中的预演.
亸娘刚到东京的几天,刘锜娘子实践了诺言,每天出来赏灯、逛庙会、看百戏.刘锜娘子不但热情地介绍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在这类事情上她几乎是无所不知的,并且坚决相信她感兴趣的一切也必然是亸娘感到兴趣的一切——她几乎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兴趣.
在最初的周旋中,她根本没有考虑到亸娘是否希望知道这些,是否对它感到兴趣?好像热情的主人摆出丰盛的宴席来招待客人,没有考虑到这些酒菜是否配合客人的胃口.
相蓝是不必说了,她好像是长期预订着座位的.可也不能忽略比较偏僻处所的寺观,譬如说,远在水西门口的醴泉观就是个例子.刘锜娘子指点亸娘道:在相蓝的演出甭说是好的了,可是醴泉观里却也常有出人意外、爆出冷门的节目.到相蓝去看戏,为的是"温故",到醴泉观去是为了"尝新".
她们到醴泉观先去东大院欣赏张金线夫妇演出的悬丝傀儡.张金线练就一套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他用十根丝线缚在每只手指上牵动着十只木雕傀儡,同时登场.依靠他的灵活的手势,傀儡们不但可以做出同样的、还可以做出各各不同的动作,竖蜻蜒,翻筋斗,扑打扭杀,样样都来,临到大轴戏上场,哑剧忽然变成歌舞剧,男脚色变成女脚色.他的浑家,外号"一条金"的一条金嗓子随着木偶的舞蹈动作抑扬顿挫地伴唱着.她有时唱得响遏行云,有时又轻微得像一缕幽泉在空谷中回旋呜咽.观众的心似乎也被他们用一根丝线悬起来了,上上下下地忐忑着,这才不愧叫做"男舞女歌,妇唱夫随,各擅一时胜场,共树千秋盛名"(这个戏班子刻在海报上的自我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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