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皇帝的评价后,射手们还可以领到一份温柔得多的奖赏,两名年轻(不一定美貌)的侍女用大马杓从木桶里舀出酒来劝饮.中鹄一次的,赏酒一杓,多则类推,大公无私.当然在这个圈子里一次也没有中鹄的射手是少有的,即使被掀去帽子的人等到皇帝同意他走开时,仍可从侍女手里领到一杓、两杓酒,这与其说是奖励他,还不如说是羞辱他.他举起酒杯,很快地喝干,急急忙忙地回到原地去.
成绩优秀的——一般是全部中鹄、或者有几箭射得特别巧妙,被皇帝扯痛了胡子的射手们还可以受到更大的优待.
在他们饮酒时,有两名半跪在兽皮毛毯上的侍女弹奏起竖箜篌,几名舞伎(其中有男的,也有女的)围成一个栲栳,按照箜篌单调的节拍舞蹈起来.这是一种姿态雄壮的舞蹈,没有袅娜多姿的身段,没有敏捷多变的步伐,舞伎们自始至终都在模拟骑射、击刺、搏杀,驰突的动作,有节奏地齐声呐喊,好像在战场上喊杀.在每一次歇拍前,大家都要用力地顿足,用兽皮制成的舞靴顿在硬地上,发出整齐匀称的"擦……擦"声.在舞伎中间,有一个突出于众人的健儿,戴着面具,以雄浑、沉着的动作向前后左右击刺.当他加紧步伐在俯仰起伏的舞伴中间穿梭往来时,那一股威猛的气势好像一艘劈开重重波涛,在惊风骇浪中前进的巨舰.
这一轮短小精悍、富有象征意义的舞蹈使马扩不禁想起北齐时期的名将、年轻美貌的兰陵王高长恭.高长恭临阵时,唯恐自己的年貌不足以威敌,特制了一副狰狞可怕的铜面具戴上.北邙山一战,他驰突如飞,打退敌人层层包围,终于冲到金墉城下,把自己的面具卸下来,与城内的齐军胜利会合,解了金墉城之围.纪念高长恭这一个胜利战役的舞曲《兰陵王破阵乐》早已在中原失传,马扩想象起来,无论音乐,无论舞蹈.都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轮歌舞过去,又有一个人上来射箭.
这里共设了两个箭靶:一个在两百步开外,平地竖起一块两尺见方的厚木板,中间油漆着拳头大小的红心.另一个在更远的一堆沙丘顶上,也竖着同样的木牌,油漆红心.前一个箭鹄的木板已经换过几次,现在木板上仍是箭痕累累,创痍遍体,后一个箭鹄还是完整如新,看来尚未有人问津.
骑兵军官出身的马扩,一看就知道要射中前面的一个箭靶,已非易事,他自己的弓力就达不到那么远.第二个箭靶,据他目测,至少有三百二十步距离.他们西军中人能射到二百二、三十步远的已是绝无仅有,河西家才有人射到二百五十步.他从未见过、或者听说有人能够射到三百步开外的,除非用弩机.
亲贵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上来射箭,一个接着一个地前去领奖或者受罚,秩序井然.他们在发射线上,摆好架势,箭矢刚刚上彀.鼓手们便擂起大鼓来,几个人不停手地擂着,一直要到他射完五发箭矢以后,鼓声才绝.这时隐藏在箭鹄背后地窖中的甲士就快步奔出来,检查成绩,拔去箭矢,挥舞着红、白两色的小旗向人们报告射手的成绩.总的看来,成绩是惊人的,一般都射中三、四箭.连得已经文人化了的完颜希尹也射中三箭,其中一箭正中红心.完颜希尹精通汉文、契丹文,这两年受命创制女真文字,看来是要他放弃军事生涯,专做文字工作了,他仍能保持一个中等射手的水平,使皇帝十分高兴.成绩较差的是撒离喝,他每射出一箭都要摇头叹气,表示偶然的失手,使他失却了平日的水平.他只射中一箭,没等到皇帝动手,自己先就恭敬地脱下貂帽来领罚.皇帝扯着他的发辫,使他转了两个身.再把他远远地推开去,连那一杓酒也不让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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