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切事情再明白没有了.
"李奭!"萧皇后声色俱厉地斥骂道,"朕向来待你父子不薄,今日临到危难之际,你们竟要把朕出卖与杨可世."
"陛下素来厚待臣父子,"李爽再一次狞笑道,"今日索性作成臣一门的富贵罢!老实说与陛下知道,臣已派人去和杨可世洽降,只要开城献出皇后,臣父子不失公、侯之封,陛下的一条命也保得住."
萧皇后怒极,待要高声呼唤,无奈这密室蜡封似地四面密不通风,即使喊破嗓子,外面也听不见.自己身边带的一柄佩剑,昨夜试妆时,也一并丢在镜室里,自己赤手空拳,怎对付得了骁勇的李奭.她找个机会,待要挪动脚步,这里李奭早已疾步趋前,拦住通往外室的暗门.他带一点嘲笑的口气,警告皇后道:
"宫中已乱,陛下的亲信近侍,臣都派人看管起来.陛下已成为笼中之鸟,还待往哪里走?"
"道生儿你好痴呆啊!"发脾气从来不是解决政治问题的现实办法.萧皇后看到自己已处在山穷水尽的地步,只好颓然坐到那只绣墩上,再次软下来,企图用脉脉温情来感动他,"咱的亲信,除了你还有哪个?事到如今,只有你我戮力同心,征集甲士,击退宋军,一切还可以照常不变.如果降了杨可世,你我都成为宋军的俘囚,听人摆布,休说公侯无望,就是行止说话也不得自由了.到那时,你与咱岂得再到这里来夜夜厮伴?你怎生信得过杨可世的话?道生儿啊,你就这样狠心,一叫人把你我拆散,凤俦鸳侣,永作劳燕分飞,咱死了也不瞑目."
但是女主的严令也好,情人的软哄也好,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太晚,她的手段已经来不及施展了.萧皇后忽然听到甬道中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李奭一声唿哨,许多戎装的侍卫从李奭打开的那道暗门里涌进来,拉下墙壁上的惟幕,齐声唱个诺,说道:"臣等久已候在甬道中伺候圣驾,现在就请启銮罢!"
萧皇后认得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叫得出其中几个的名字,向来把他们看成为自己的亲信,不想到了这个时候,亲信都变成叛逆.他们不由分说就打开密室里的大柜,把金银珠宝大把大把地往口袋里装,只拣细软,笨重的都丢在地上.然后一涌向前,把萧皇后拥入夹道,粗暴地把她推上一辆早已停候在那里的素车中.
李奭还算有情,顺手塞一件貂裘给她,让她裹紧身体.侍卫们不管她在车中双足乱蹭,连声怒叱,"砰"的一声,就把车门关上.这辆宫车上所有的华饰都被撕去了,正符合一个被迫投降的寡妇皇后的凄凉身分.为了隔断她和外界的视线,侍卫们又在车外围上几道厚布,叫她闷在里面透不过气来.
李奭又是一声唿哨,几个侍卫挽起官车,就径奔官外.
(七)
李奭与皇后的说话,只有一部分才是他的真心暴露,譬如他说"以陛下纳降,作成臣一门的富贵",这确实透露了他的内心活动,他甚至希望一片痴心爱他的皇后,到了这个关键时刻,真会牺牲自己来满足他的欲望.可是其余的却都是虚声恫吓的假话.他不但没有力量控制王城的城守,也没有力量控制宫廷.他派人去和杨可世接洽投降倒是事实,但两个使人派出去了都没有回来,在这刀光斧声、杀人如麻的乱军中间,一般说来,这种联系都是很难达到目的的,不是使人在见到杨可世以前已被杀死,就是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找杨可世,趁乱中溜掉了.因此李奭说,"臣已与杨可世约定保得陛下一条性命",也无非是欺人自欺的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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