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做了皇帝紧邻,这一宵睡得好不香甜!"沙真得意地说,"朦胧之间,一觉醒来,只见赵大哥睁大眼睛,似乎要想跟俺说什么,不想俺一个翻身,又呼呼睡去了,不知道与赵大哥说了话不曾?"
"话倒说的,不是与俺说话,却是自己说梦话,说什么擒贼擒王,俺真怕你说得高兴,惊动了人,坏了大事."
"兄弟们何时见到李处温?他说了些什么?"'
"到了午间,李奭才得空把俺等带出宫禁,回到相府.正值李处温已从北极庙回家,正派人去找儿子.俺四人在一间密室里谈开了.李处温说他已与宣赞见过面,准定照宣赞吩咐的去做.还说了许多好听话,说什么俺李某人身在北阙,心向南朝,何缘得以邂逅宣赞,岂可坐失良机?倒是他儿子说得老实.他劝老子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俺父子不动他的手,他必先动俺父子的手了.既要夺取这场富贵,事贵神速,千万不要落在他后面.
"黄昏时分,李处温奉诏匆匆进宫,直到深夜才回来,立即找俺等道:今夜的会,开得剑拔弩张,萧遏鲁、左企弓这批人恨不得把他嚼碎了吞下肚里去.他舌焦唇敝,好容易才说服皇后定下大策.他还再三说,宣赞成就得这段大功,千万不可忘记他父子舍生忘死、效顺南朝的大功."
"他们忙来忙去,就为了这一条.俺岂有不知之理?"
"赵龙图要不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怎敢行这条计策?可知他是十拿九稳的."
"给他一点好处,连亲生的爷娘也肯出卖于人,何况只卖得皇帝、皇后各一口,这还有什么舍不得?"马扩忽然把他早间得到的李处温的印象与王黼的印象联系在一块,进而把辽的文武大员们的印象和朝廷权贵们的印象也联系在一块了.他深有感慨地叹口气说,"偏偏就是这些人居高位,享厚禄,偏偏就是这些人掌握朝廷的命脉.一旦天下有事,难道只有李处温一个人才会干出这等勾当来?"他停顿了一下,好像要把这种丑恶的思想从头脑中挤出去,"俺说到哪里去了?大哥听俺说得可笑,倒真个成为忧天之烦的杞人了."
"俺不是与宣赞说过,"赵杰完全理解他的弦外之音,说道,"这就是豪族巨姓、权贵大官们干的勾当.他们的本钱越大,出卖的东西越多.哪管南朝北朝,契丹汉儿,到头来都是一丘之貉."
(五)
接伴使副姚璠等三人忽然在凌晨四更时分接到皇后懿旨,要他们今天上午伴同南使马扩前去南城瑶光殿等候"陛见".
从他们接受这项任务以来,从上头接到的有关指示,都是要他们设法延宕南使"陛见"的日期.仅仅在四天以前,他们还受到萧皇后面谕,要借刘宗吉事件为由,做一篇"硬里有软,柔中带刚"的文章.他们十分清楚皇后的不一定出之于口,但在示意之间就可令人体会到的本意,一来是借此机会压压南使的气焰,二来也无非是生些波澜,借以拖延接见的日期.如果说,当初要拖延接见的原因是由于国是未定,国策未决,那么今天急如星火地要接见马扩,一定意味着内里已经发生重大的变化.他们知道昨夜的御前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带有决定性的会议.可是会议的结果没有人通知他们,在懿旨中没有透露任何消息,传旨的内监也没有任何口头补充.他们身为接伴,却要他们去做没有被讲明原因的工作,这分明是轻视他们,没有把他们看成参与朝廷机密的密勿大员,而只把他们当作一件外交工具使用,这使得他们非常不高兴、不满意,不禁形之于辞色,并且在彼此之间使用着暗号密语,甚至于不顾礼貌地当着马扩的面以契丹话交谈,来作种种猜测.他们所依附的分明是一个岌岌可危的小朝廷了,他们猜度、揣测的事情,很可能就朕兆着这个小朝廷的迅速崩溃,但在崩溃前,人们还是有嫉忌、猜疑、仇恨,并且一步不放松地要夺回他们认为自己应有的权利.人们就是这样受到惰性规律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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