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童贯是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但事情攸关到战局的成败,朝廷的利害,又不允许长此沉默.不得已而求其次,种师道去找了行军参谋刘鞈,阐明自己的见解,希望刘鞈向童贯转言.
刘鞈是童贯的亲信,是目前童贯智囊团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可是刘鞈在西军中有过长期的经历,与前任都统制刘仲武、后任都统制种师道都有相当深厚的交情.刘鞈不止一次地在种师道与童贯两人之间起过桥梁作用,经过他的细致委宛的工作,缓和和弥缝了两人间表面上的裂痕,这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因此刘鞈是他种师道的战友,还是他的政敌,这个问题老是在种师道心里摇摆,得不出明确的结论.
他去探访刘鞈时,刘鞈急忙丢下手里的公事,倒靸相迎,态度是殷勤的.
"到底有老交情,跟他可以谈谈,不比童贯那厮无可理喻."一向在宣抚司受到冷遇的种师道被刘鞈的态度感动了,心里想道,就直率地提出战抚兼施、以战为主的策略,征求他的意见,并请转言.
"我公所见甚是,克敌之道,必须剿抚兼施,才能克奏成功,缺一不可."刘鞈稍稍停顿一下,考虑要用怎样的措词才能巧妙地缓和他俩之间的矛盾,"刘某所见略同.只是宣抚一再宣称别有妙算.他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某也不甚了然.我公何不稍待数日,俟与宣抚一起去前线视察阵地时,根据实况,相机进言,庶可有济."
单单从这句答话中还很难判断出刘鞈是敌是友,但他说不知道童贯的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分明是句遁辞.再说他不肯立刻转言,还可能包含着缓兵之计,这就使得种师道的情绪激昂起来.
"兵家争胜负于俄顷之间,戎机瞬息万变,稍纵即逝,今日有利于我者,明日未必不转而有利于敌,怎容得迁延耽搁、从容计议?"他带着一点激愤说下去,"我军远来,锐气方盛,人心向顺,正好乘势一战.不意宣抚司下了那道命令,恰似兜头一瓢冷水,寒了大家的心.日昨又处分了杀敌有功的将士,赏罚颠倒,人心不服,挫辱士气,莫此为甚.如再因循苟且,旷日持久,到了那时,进退两难,悔之晚矣!"
刘鞈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闭起眼睛来摇头,然后苦笑一下.这个表情的含义是明白的,它表示:他刘鞈本人即使十分同意你种师道的见解,但是童贯的刚愎自用,却为你我所深知,你都统制尚且不能够说服他,我行军参谋又怎能以片词只语改变他的主张?
这个表情种师道也是十分熟悉的,它使他回忆起过去在西北共事时,刘鞈比较偏向他的立场."老朋友也有他的苦衷,倒也不能见怪于他."这时种师道已经在自己心里把刘鞈当作朋友了,代他找出理由来为他辩护.同时他也有满腹牢骚,要在朋友面前发泄,自从出师以来,种师道从未感到自己像今天这样软弱无能.他种师道从军四十多年,当他还是一个偏裨的时候,在自己的职务范围内就是一个赋有全权的偏裨,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发号施令,不会受到干扰.现在他身任都统制,正在进行一场赌博朝廷命运的战争,而人家偏偏把他放在无所作为的虚位上,一切事情作不得主,连说句话也得请人转达,这种情况,怎不令人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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