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进高阳关以后,童贯一面下令大军休息三天,大举犒赏官兵,每名士兵发给二斤熟肉,一瓶美酒,以酬答他们连日行军之劳,一面就以宣抚使的名义,命令正在雄州待命的西军分兵两路:种师道统率泾原、秦凤、熙河军由东路,刘延庆统率环庆、鄜延和胜捷军由西路分别出雄州城向白沟河推进,开到边境线上驻屯,听待宣抚使后命.
西军已在雄州驻了一个多月,迟早总得离城开赴前线,这道命令的用心深密之处是在表面上不落痕迹,实际却在不知不觉间贬损了种师道的地位,把他从指挥全军的统帅地位上拉下来,变成为局部战区的指挥官,将他和刘延庆放到相提并论的地位上.一向对权力和地位十分计较的种师道当然不能够容忍这样一道命令,当夜就把它顶回去,并且还火气十足地说,他是奉御笔拜为全军都统制的,如果朝廷别有差遣或贬谪,也要以御笔为准.
种师道的理由很充足,童贯知道这道命令下得过火了,对于别人也许还可以,对付种师道可不能如此简单、粗暴.他把幕僚们埋怨一番,暂时收回成命,说到雄州开过军事会议后,再定大军的行止.
六天以后,宣抚使副又一次耀武扬威地"杀"进桃州城,拜领了知雄州和诜的接风宴会,当夜就召开第一个军事会议.
会议开得剑拨弩张,火药气十足.种师道先发制人,一上来就用明白无误的措词表明自己对伐辽战争的态度.
"伐辽决策,师道与全军将士丝毫未尝与闻."种师道摆一摆他的有分量的手,加重语气,"朝廷一旦贸然用兵,强畀师道以都统制之职.师道唯有鞠躬尽瘁,以勤王事.倘获寸进,此乃社稷之灵,官家之福,师道不敢居以为功,如若事机不顺,稍有磋砣,责有攸归,师道亦不任其咎.今日开宗明义,师道当着诸将之面,把这话讲清楚了,免得将来再有后言."
从雄川宣抚司不断发往东京的文书,以及和赵隆吵架以来,童贯早知道种师道不赞成这场战争.他也深知种师道之为人,在军事会议上并不抱有软化他的希望,这些原来都在意料之中.但是现在种师道这席话说得如此坦率,丝毫不为他、为朝廷留些余地."责有攸归"四个字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人,这使他非常狼狈.
"今日之事,朝廷早……早有成算,"童贯嘿嘿嘿嘿地嘿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与他的气派不大相称的话,"朝廷用节下为都统制,无非是借节下的威名以镇服群情.事之成败,自有朝廷任责."
童贯这句话说得十分勉强.他目的原想贬损种师道,结果却反而抬高了他的身价.种师道巴不得童贯说这一句,立刻接下去敲钉钻脚地把它牢牢钉住,说道:
"辽事成败,自有朝廷任责.这句话众将军都听明了.师道正要修本上奏,太尉这句话师道要写在奏章里,太尉休得见怪."
童贯去年以镇压方腊之"功"被晋升为太师,封楚国公,目前正被宣抚司的僚属们空前绝后地称呼为"宣相",称得他自己也飘飘然起来.如今种师道完全无视这些事实,仍然以童贯十年前到西军来任监军时的官衔称呼他.这种称呼如果不是他的旧属对他表示特别亲热的关系,那就是充分表示轻蔑.这使童贯感到极大的侮辱,宣抚使的僚属们也更加为之愤偾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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