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婿明天就要出征去了,"他甩一句温和的话开始,"信叔的公事又忙得紧,把俺这名老兵孤零零地撇在一边,好不丧气!"
"泰山安心养病,"马扩安慰他道,"等到身体痊愈了,种帅自然要派人来接.两军相交,兵革方殷,种帅左右怎少得你老人家?"
"但得如此,倒也罢了.只是贤婿看看俺这把老骨头,这个病还好得了?邢老头多少日子不让起床."说着,他卷起衣袖,露出一臂膊的崚嶒瘦骨和纠结怒张的暗蓝色的血管.他忽然愤慨起来,用力搥着床档,气恼地骂道:"童贯那厮,害得俺好苦呀!"
"童贯这等作恶,官家心里也自明白,那天信叔哥哥不是说了,泰山何必为他气恼?"
"近来俺也想得透了,童贯害了俺,拼着这条老命结交与他.也只是小事一段.只是想到令这等人到前线去主持军事,怎不叫俺忧心忡忡.官家既不相信他,何不就撤了他的职?"
"待他恶贯满盈之日,自有人收拾他,现在想了也自无用.只是想他童贯在前线纵有掣肘之处,这冲锋陷阵、调兵遣将之事,毕竟还要由种帅主张.童贯那厮岂不愿打了胜仗,他坐享其成!"
"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赵隆摇摇头说道,"今日童贯以宣抚使名义节制此军,非昔日监军之比.你看他自己带了一军北上,就是要以此压倒种帅,而我军内部,嫌隙迭生,正好予他以可乘之机.贤婿离军中已久,未知其详,俺近来的烦恼也正是为此呢!"
于是他沉吟一回,先把种师道与姚古、姚平仲之间的不睦告诉马扩.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马扩早就知道这两家由来已久的明争暗斗.但是赵隆以他平日观察所得,更多地谈到种师道心地狭窄的一面.他说:师克在和.两万熙河军久历戎行,卓著战功,是我军的一大主力.如果种帅存了偏见,把它撤在一边,岂非自损一肢?因此他再三嘱咐马扩到了军中,见到种师道时要转达他的意见.姚平仲少年逞性,但是个血性汉子,是军中的可用之才.熙河一军,也强劲善战.种帅千万要和衷共济,休为一时意气,误了大事.他又说,如果种帅一时憋不过来,要去找端孺出来相机转圜.
"俺不得到军中去,这调停弥缝之事,全仗端孺从中斡旋了."他叹口气,然后给了种师中一个很高的评价道:"忠以许国,和以协众,西军中的将帅,要是人人都像端孺一样,以大局为重,以一身为轻,事情就好办了.俺这个火爆性子,哪里比得上他?"
从他高度评价种师中的几句话中,听得出他对他的上司、密友种师道,心中也是不无微词的.至于姚古,他久在他的部下,熟悉他的癖性.姚古既然是竞争统帅中失败的一方面,而且这次又不到前线去,对他的要求自不能与身为统帅的种师道相提并论.
又经过一阵的沉默,赵隆才郑重其事地谈出了第二个秘密.
"近年来童贯在刘延庆身上做了多少手脚?只看胜捷军久驻京西,备受优遇,就可知道他的用心险恶.种帅只看到刘延庆一向对他唯唯诺诺,不敢违抗,还以为庸才易使,却不知道他早被童贯拉过去,心已外向了."然后他断然地下结论道,"异日偾两军之事者,必系刘延庆无疑,只怕种帅还蒙在鼓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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