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辖一时憋不过气来,厉声道:'太尉休打官腔,赵某此来正是奉了官家之旨,与太尉争论伐辽得失,不干种师道之事……'太师没等钤辖说完,就胡言乱道起来.钤辖也着实撞顶了他,张开胡子骂道:'什么……错……错的.'太师顿时翻了脸,拖长声音,吩咐送客.他自己再也没有接见别人,就此打道回府.
"走出经抚房,钤辖气得怔怔的,还想在大门口拦住太师的轿子争吵,家人把他劝住了.钤辖拔脚就往封丘门跑.钤辖奔得可快啦,家人气咻咻地,哪里赶得上他?谁知道走到城门外,就在一家小酒店里坐下,一叠连声地唤'酒来'.只见他一大碗,一大碗地直往肚里灌,连下酒菜也不要了,哪里劝阻得住?家人使眼色给大伯①,换了淡酒来,又叫钤辖发觉了.他拍桌痛骂,骂道是:'你们莫非也与童贯结成一伙来欺侮俺.'他一头骂,一头摔家伙,不知摔破了多少碗盏盘碟?大伯、焌糟的和酒客们都惊呆了.家人不放心让钤辖独自留在店里,又没法给家里捎个信,焦急万分.直到天晚了,钤辖醉倒在地,才得机雇辆太平车把他送回来,不道他在车里又吐起血来."
亲随的叙述像箭矢般地扎进亸娘的心.
发生了这样剧烈的变故,这才使她第一次正视两个月来发生的一切,由于她过多地关心自己的婚姻,完全没有看见爹身上正在发生的明显的变化.她欺骗了爹,也欺骗自己.认为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需要她来特别照顾他,以致使他的恶劣的处境日益加深,他的愤慨的心情日益发酵,终于酿成今天这样严重的后果.她认为她自己对此要负很大的责任.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注意和关心的吗?不,不!可怕的是这样的事实倒是太多、太惹眼了,只是她假装没有看见罢了.爹几曾是这样喝闷酒的?还有在那个小驿站中,公爹和刘锜哥哥长篇大论说话的时候,爹的脸色多么阴沉!在丰乐楼上,听说王黼、童贯这伙人将在楼下走过时,他忽然发出那种奇怪的笑,那是怎样的笑呀!还有,他每常从朋友家回来,总是叱咤怒骂,坐立异常.这些事实难道还不够明显,不值得她注意?可是她没有以他的痛苦为痛苦,以他的愤怒为愤怒,反而在心里暗暗责备他的脾气大,气性恶,凡事不听听大家的话.她没有及时去慰劝他,熨平他心头的创痛,反而触怒了他,扩大了他的伤口.她几乎是和所有的人联合起来反对他,使他陷入更加孤独的地步.因此,她怎么也不能够原谅自己对爹造成的罪愆.
深刻的自我谴责,使亸娘产生了一种要求赎罪补过的思想.既然爹的病是对她的叛变行为的惩罚,那么她必须赎取它,补救它.她下了决心,在爹病着的期间,要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前,伺候他,看护他,调理他,直到他完全恢复健康为止.她认为只有爹的病痊愈了,她自己心头的创痛才能得到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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