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种师中毕竟是一个温和派,当他担心局面云扰的时候,他的思想却适可而止,不再进一步去谴责那些制造云扰局势的负责人.有的人特别擅长于制造这种局势,他们往往是声容并茂、豪气冲天的,他们的头顶上似乎罩着一轮光圈,他们一出场就要使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另一种人却只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替前面一种人收抬残局.种师中选择了后者的道路,他的哲学是既然有人闯了祸,扬长而去,自然也应该有人来为他善其后.天生这两种人是缺一不可的.因此部队里发生意外之事,人们都来找他,他碰到的麻烦事情特别多.
他把李孝忠打发走了,这才缓缓地下了马,让一名亲兵牵着,找棵大树把它系上了,自己招呼刘光世过来.两个在一块石墩上坐下,一起说话.
刘光世叙述这番事变的时候,很难使自己镇静下来,但是种师中的安闲的态度使他镇静下来了.种师中带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神情倾听了刘光世的汇报,频频颔首,似乎在安慰他,这种意外事故,谁都会碰上,值不得大惊小怪.虽然在他内心中也在惊讶这支军队离开母体一年多功夫,竟会变质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他的安闲的外表首先就对刘光世发生了镇定和安抚的作用.
种师道派到左军来当参谋的马政被种师中找来了参加谈话.听完刘光世的汇报,种师中就转向马政,征求他的意见.
"据平叔所云,"马政考虑了一回说,"那拨人马积重难返,乱端已成,恐非口舌所能折服了."
种师中点头称是,一面又问刘光世如何.
"马都监所言甚是,小侄此来,正是要向端帅搬请救兵."
种师中艰难地转动他的肥胖、摺叠的头颈,听马政继续发表意见.
"据马政愚见,平叔既来搬兵,端帅这里自应拨去一标铁骑.只今夜就要随同平叔星驰淮宁府,出其不意,慑其神魂.然后与辉伯等协商定乱之计,不出数日,大局就可平定."
马政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后,转向刘光世道:
"环庆、秦凤路分虽异,总属西军一家,患难与共,祸福同当.此去谅不致再生意外了.平叔看看那里的情况,要带多少人马去,才能集事?"
种师中又点头称是,但在讨论具体人选前,却机敏地插上一句:
"这标人马让平叔带去最妥,只是要烦马都监辛苦一趟,与平叔一同前去,有事彼此有个商量才好."
这是经略使的将令,再加上刘光世在旁力促,马政只得慨然允行.
然后他们就在大树下商议起来.那边一堆略微隆起的土丘,权充淮宁府,他们各自折根树枝,在泥地上划出进军路线,商定了应变和定变的方略.原则上以弹压为主,尽量避免军事冲突.但必须镇慑住胜捷军,使之能够就范.他们决定了把原定今天渡河的第二批骑兵一千五百人马上从渡口撤回来,由马政、刘光世带去听用.这个临时决定,要使得十分之一的秦凤军改变统帅部原定计划,甘冒一定要愆期到达前线,并且也很有可能与友军发生冲突的风险.这对于一向谨慎小心的种师中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情.可是情势既然发展到这一步,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的途径可循,他就带着逆来顺受的心情,挥挥马鞭,毅然下令行动起来.长期的战斗生活,使他习惯了这种想法:各军都有为难的时候,彼此既属一家,总要互相援手才是.就因为他处处关心友军,随时顾全大局,因之在全军中,他博得比种师道更大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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