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为黛影 袭为钗副（三）

潘安仁

再来说说“晴为黛影”。从小说中可知，晴雯和袭人一样，也曾是贾母的丫环。不过写到晴雯时，她已经在服侍宝玉了。在小说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贾母对晴雯也有一个评价，原话是这样的：“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谁知变了。”这是抄检大观园，司棋、入画、晴雯等人被逐出之后，王夫人专门来向贾母报告此事，矛头直指晴雯，故贾母说了这番颇含惋惜之意的话。贾母十分欣赏晴雯的模样好、针线精、言谈爽利，故说“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可以说，这是贾母给晴雯的一个中肯的评价。关于晴雯的模样，书中没有做正面的描写，而是通过他人之口写出。文中有好几处写到这一点，连王夫人也说晴雯有点像黛玉，而正是摸样好却成了后来晴雯成为众矢之的。小说写晴雯并未像写袭人一样作情性特征的概括描写，而是在言谈行动中展示她的性格、形象。晴雯正式出场是在小说第八回“拦酒兴李奶母讨厌，掷茶杯贾公子生嗔”，通过豆皮包子一事中晴雯的说辞，活脱出一个言语尖利、个性直率的人物形象，从而与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袭人处理酥酪之事形成鲜明的对比。晴雯说话是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考虑后果；而袭人则表现得相当稳重，尽量息事宁人。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谑娇音”开头部分写李奶母在宝玉房中大骂袭人，林黛玉对宝玉是：“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而宝钗则拉住宝玉说：“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读完这样的文字，再联想晴雯和袭人的处事态度，晴雯之与黛玉，袭人之于宝钗，何其相似，难怪脂砚斋谓“晴有林风，袭为钗副”！在《红楼梦》中，晴雯每次出场时的言谈几乎都显得很尖利，和黛玉确实有几多相似之处。她讥刺袭人，挖苦小红，嘲弄麝月等等，凡是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她都怀着极大的忿忿不平，并表现出来，有时给人一种过分、泼辣的感觉。晴雯可以破口大骂，而黛玉虽言语尖，终究是多愁善感的“潇湘妃子”，所以，这也正是黛玉与晴雯的不同之处。

但是，完整的晴雯的形象却并不仅限于此。晴雯虽然是地位低下的丫环，但她并不甘于低下的地位，而是力图突破身份的限制，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个性。这不仅表现在她那诸多的有时让人不堪忍受的话语中，更表现在她的随心随性行为上。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中晴雯撕扇子一段，想来怡红院的丫环们也只有晴雯才能做出如此动人心魄之事。晴雯并不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放在心上，任情、任性地去行动。这一点也是黛玉所不及的。晴雯和袭人虽同是宝玉的丫环，却表现出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特征。如果说两人有共同之处的话，那就是二人对宝玉都充满真心的关爱。第武士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写晴雯抱病熬夜为宝玉缝补披风，给人展示出晴雯的另一幅形象。和袭人相比，晴雯的结局似乎要更加悲惨。因遭人诽谤，“俏丫鬟抱屈夭风流”。所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多牵念”，正是对晴雯一生的高度概括。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思想深刻，人物性格鲜明；晴雯之于黛玉、袭人之于宝钗还有许多值得讨论的地方，这里也只是举其一隅，略表愚见，以见大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