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语言“狂欢” 从上世纪末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和应用范围的日益普及,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取向、价值观念、行为习惯等各方面都在逐渐地发生变化。时至今日,网络更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无论是物质方面的追求,还是精神方面的餍足,越来越多的人都转求于网络;网络虚拟社区同现实生活小区一样成为生活之必需。在这种情况下,网络文学从无到有、从点到面的蓬勃发展已成为不可争辩的事实。纵观中文原创网络文学开始兴起和不断壮大的历史痕迹,从1991年4月5日创刊的第一家网上中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第4期开始刊登马奇的小说《奋斗与平等》到1998年“痞子蔡”发表网上青春爱情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从2002年9月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到盗墓、穿越小说,从最初海外的怀旧思乡之作到电子公告栏(BBS)、聊天室、个人网页、文学网站,再到今年的个人博客写作,我们不难发现借助于网络的力量,网络文学迅速走红,并且显示出比传统文学更为旺盛的朝气。本文拟将从网络文学大受欢迎的原因出发,对于网络文学所谓“狂欢化”的特征提出一些粗略的见解,阐述作者在承认网络“狂欢”的同时,对这种“狂欢”背后的文化问题表示了自己的隐忧。 “狂欢化”理论是由前苏联文艺理论家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巴赫金提出,这种理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和《弗朗索瓦·拉伯雷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两部著作中得到了详细的叙述和论证。巴赫金研究了欧洲的“狂欢节”(carnival),作为西方世界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狂欢式的节庆生活有史以来就在民众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狂欢节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腊酒神祭祀之后的狂欢活动,这种活动是一种全民式的,其参与者是“人民整体”,但“这是自发的、以民间方式组织起来的整体,外在于并违背它所处于其中的整个现存的强制性社会经济制度”,人们生活于其中,没有主体和客体之分,也“没有舞台,没有脚灯,没有演员,没有观众”,而只是“展示自己存在的另一种自由的形式”。在巴赫金看来,狂欢节的生活是一种脱离常规的生活,它打破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和各种清规戒律,人们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尊卑贵贱,按照有效的规则,在狂欢广场上化装游行、滑稽表演、吃喝玩乐、尽情嬉戏,正如巴赫金所描述的那样: 在狂欢节上,人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其中,因为从其观念上来说,它是全民的。在狂欢节进行当中,除了狂欢节的生活以外谁也没有另一种生活,人们无从躲避它,因为狂欢节没有空间界限。在狂欢节期间,人们只能按照它的规律,即按照狂欢节自由的规律生活。狂欢节具有宇宙的性质,这是整个世界的一种特殊状态,这是人人参加的世界的再生和更新。 随着时间的推移,观中外文学研究的浪潮,巴赫金的这一论述无疑为文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而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特别是网络文学兴起以后,更以其创作主体的自觉性、创作空间的开放性、自由性以及那种众声喧哗、肆无忌惮的言说方式和表达方式而契合巴赫金的这一理论,正如狂欢节广场上“渎圣”的人们一样,网络文学因是对精英化传统文学的一次“反叛”,而更加符合大众文化追求现实生活、消费欲望的口味,无疑是网络虚拟世界的一场“狂欢”。网络文学之所以大受欢迎,除了后工业时代互联网的普及、人们不同程度地被“网络其中”之外,自然也与这种“狂欢”有一定的关系。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文章郁郁的国家,精英化的传统文学历来都是文学的主流。纵观文学发展流衍的历史,传统文学在主流儒家思想的熏陶下带有庄重典雅的体式格调和深沉浓厚的忧患意识,文学可以说是一件崇高的事业,曹丕不就曾说过“盖文章(那时“文学”“文章”不同义,这里没有必要分辨,作者只是想要表明封建时代文学的地位),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吗?新中国成立以后,虽然时代不同了,社会性质发生了变化,但是文学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丝毫不减封建时代的文人,这也毋庸赘述。然而改革开放特别是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来,随着各种思想的涌入和各种科学技术、先进工具的传播,以及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感到一种彷徨和失落,人与人之间的现实距离拉近了,而彼此之间的那种冷漠却无疑增强了人们的疏离感。在这种情况下,网络成为人们寻求发泄情感的最佳场所,成为人们寻求精神安慰的殿堂。对网络文学来说,网络写作的匿名性、随意性更加使网络写手畅所欲言,尽情发挥;没有那种道德的使命和教化的责任,主流话语权威无法对之进行“体检”,精英文学范式也无法对之进行筛选,完全是一种轻松自由的写作。作家莫言说过:“网上的文学比网下的文学更加随意、更加大胆,换言之,就是更加可以胡说八道。”网络作家通过这种写作方式得到了快感,谁又何乐而不为呢?正是这种网络写作的虚拟性和创作主体的缺席造就了网络文学的“狂欢”色彩,而现代人潜意识中要求释放和解压的需求又使其转求于网络。那么,网络文学的“狂欢”化色彩究竟何在呢?本文主要从语言的角度对网络文学的“狂欢化”色彩进行了说明。 文学离不开语言,高尔基曾说:“文学的根本材料是语言——是给我们的一切印象、感情、思想等以形态的语言,文学是借语言来做雕型描写的艺术。”然而古今中外文学家对语言的看法不一,有些人苦恨言不尽意,福楼拜也说过:“人类的话语就像一只裂了缝的蹩脚乐器,我们鼓捣出些旋律想感动天上的星星,却落得只能逗狗熊跳跳舞。”网络文学自然也离不开语言,《今夜,往事随风》的作者张轶说:“一切压抑,都是情感的宣泄;网络写作的手法天马行空,写出来实际上完全是自己对文化的理解;借助文字,将故事还原到最真实的生活,这是每一个网络作家的梦想。”与传统文学不同,网络写作因处于一种轻松自由的氛围之中,使得网络文学语言能够充分利用网络提供的各种便利尽情发挥,不仅诙谐幽默的文字游戏被重视,而且表情、表意符号和图片、声音等也大受写手们的青睐,可以说,网上一切可以用来言说的方式和手段都成为网络作家表情达意的工具,这使得网络文学语言在形式上显得摇曳多姿,在内容上更加欢快自如。在语言的“狂欢”上,幽默、大话、戏仿方式的运用更增强了网络文学的“狂欢”意味。以获首届网络原创文学一等奖的小说《我爱上那个坐怀不乱的女子》为例,这部小说借“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典故戏仿出一个现代爱情故事。小说的开头写道:“我是一个青年诗人,这个身份决定了我糟糕的生活境况;更为糟糕的是,我还是一个总是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其实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最早的主角,后来,孔丘把我老师骂我的这句话用来骂宰我,并由他的学生写入了书中,于是,宰我便背着这样冤枉的骂名流传到了后世。”如果以传统文学的视角来评判,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但是,这就是网络文学的语言,固然不能绳之以精英文学的标准。作者不受约束地创作,读者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思考这文字背后的深意,因为也许就没有什么深意,完全只是写手的意识流。接着,在故事的开头,作者又说:“前不久,我们这地方出了一件可以传诸后世的事情。一个男人怀抱一个女子,心中却静如止水。有些喜欢猜疑的人,说这个男人过去一定受过伤害,心中的创伤还没有愈合;还有些人说得更难听,更刻薄,居然说人家是一个阳痿不举的废人。”传统经典中的圣人形象就这样被亵渎了,但是在这大胆开放的语言中,我们不得不佩服网络写手们的想象力。网络写手从来就不尊崇传统语言的经典与永恒,他们更注重语言的休闲性、娱乐性、流行性和消遣性。诸如此类的网络小说还有今何在的《悟空传》,青色百合的《蒋干盗书》等。当然,戏仿不是网络文学所独有的东西,但它契合了网络文学“脱冕”和“祛魅”的游戏精神,因而一直在网络文学中大为流传。 如果说戏仿、大话手法在网络文学中以嘲谑经典、挪揄风雅的方式完成了文学的“脱冕礼”,增强了狂欢意味,那么,“灰色幽默”的运用则又通过调侃的语调表达了网络写手的情感倾向,无疑这也是广场语言表达狂欢的一种形式。近来网上流传着号称北大副校长的一段话:“你是北大人,看到老人摔倒了你就去扶。他要是讹你,北大法律系给你提供法律援助,要是败诉了,北大替你赔偿。”这段话自2011年9月21日在微博出现之后,迅速在网上火爆起来,并衍生出了多个高校的版本,被网友称为“校长撑腰体”。“校长撑腰体”大多采用诙谐幽默的语言,表明网络写手对当今社会所出现的道德问题的态度,貌似调侃却别有所指,暗含讥讽又不乏机智。网络文学固然以娱乐性、消遣性为目的,“校长撑腰体”在上演了一场场“灰色幽默”的同时,也为网络写手提供了一个渲泄情感的形式,从而达到消遣和娱乐的效果。我们只要在百度搜索栏中输入相关词语,然后点击一下鼠标,就会发现许多诸如此类的流行语。所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网络文学无疑为写手们表达各种情感提供了最好的渠道。网络写手们真正获得了了“尽情发挥”的自由,这也成为网络文学充满浓厚的游戏色彩和狂欢氛围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这种语调调侃、实寓讥刺的幽默外,网络写手还以现代网络流行话语来解读传统经典文学,古今混杂,雅俗并在,使传统经典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最近,网上流传着对唐诗。宋词近乎“经典”的总结:“田园有宅男,边塞多愤青,咏古伤不起,送别满基情;小资喝花酒,老兵坐床头,知青咏古自助游,皇上宫中愁,剩女宅家里,萝莉嫁王侯,名媛丈夫死得早,MM在青楼。”在这看似无厘头的评述中,写手既表达了自己对传统经典的看法,又达到了游戏的目的。这些语言其实都是内在情感与外在形式的完美结合,无论是降格粗俗的、矫揉造作的,还是阳春白雪的、锦上添花的,都表现了网络写手们的幽默和想象。文学评论家南帆认为:“这些作者机智俏皮,妙语连珠。他们的幽默表现了某种智力的优势;同时,他们的幽默还包含了不凡的想象,甚至突破了陈陈相因的现实结构而赋予另一种出其不意的秩序。”对网络文学和网络写手来说,这也算是一种中肯的评价。 但是,在尽情狂欢于网络文学的舞台时,我们不应失去自我的理性思维。有人说,正如现实的大众世界一样,网络虚拟社会也业已进入了所谓的“群氓时代”,所以我们不得不以一个冷静的头脑来看待网络文学。作为一种非精英化的大众文学,网络文学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粗制滥造的现象,特别是网络文学语言的不规范性很容易影响到网下人们的现实活动,而这似乎又符合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我们不得不有所警惕。更有甚者,网络文学中格调低下的作品也屡见不鲜,超伦理的纵欲实在是让人难以苟同。当网络文学由渲泄情感演变成一种纵欲的工具时,谁又能不为之扼腕叹息呢? 对网络文学来说,“狂欢”是一个褒义词;用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来解读网络文学也很恰切。当然,巴赫金的这一理论意蕴丰厚,网络文学也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本文只是从语言的角度对这种“狂欢”作了一个大而化之的阐述。网络文学确实是网络写手狂欢的“广场”,但是狂欢之后,也要对其进行理性的思考,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通过摇曳多姿的网络文学语言,我们也初步领略了网络文学的“狂欢”;“狂欢”使网络文学获得了蓬勃的生命力,这是不能否定的,而是应该发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