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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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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八回 五面虎三气沈廷芳 赛元坛一别英雄友 -《粉妆楼》-古典小说

  后说罗琨听得祁千富问张二娘商议,要搬回淮安去,因说道:“俺有一言。你们是有家眷的,比不得单身客人,踢手利脚的。倘若你们回去搬家,再耽搁了两天,露出风声,那时沈家晓得了,他就叫些打手,在途中旷野之地,假扮作江洋大盗,前来结果你们的性命,那时连我们也不知道,岂不是白白的送了性命,无处伸冤。我有一计!好在胡大哥也是淮安人氏。今日在满春园内,那沈家的家丁都是认得胡大哥的相貌了,日后被沈家看见,也是不得于休的。依我之计:请胡大哥回府,一者回去看看太太,二者回府住些时,冷淡冷淡这场是非,三者你们一路同行,也有个伴儿,就是沈家有些人来,也不敢动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奎听了,连声赞道:“三弟言之有理,自古道:‘为人为彻。'我就此回去,一路上我保他三人到淮安便了。”祁子富听罢,欢天喜地,慌忙称谢道:“多谢三位公子。如此大恩,叫我如何补报得!”罗琨道:“休得如此。还有一件事:你们今晚回去,不要声张,悄悄的收拾停当了。明日五更就叫胡大爷同你们动身,不可迟误,要紧,要紧!”祁子富道:“这个自然。”当下六人在船中商议已定,早到了北门。上了岸,已是黄昏时分,罗公子三人别了祁子富,回府去了。

  且说祁子富就叫了原船,放在后门日,准备动身。一面同张二娘回到家中,将言语瞒过了邻舍,点起灯火。三人连夜的将些金珠细软收拾收拾,打点起身。

  按下祁子富收拾停当等候不表。胡奎、罗氏弟兄回到府中,来到后堂见了太太,问道:“今日拜客,到此刻才到来!”罗灿道:“因胡大哥的朋友留住了饮酒,回来迟了。”太太笑道:“你还没有请客,倒反扰起客来了,与理不合。”胡奎接口道:“伯母大人有所不知,只因小侄的朋友明日要动身回去,他意欲约小侄同行,小侄也要回去看看家母,故此约他。明日就要告辞伯母回家去了。”太太道:“贤侄回去,如何这般匆匆的?老身也没有备酒饯行,如何是好?”胡奎道:“小侄在府多扰,心领就是一样了。”太太道:“岂有此理。”忙叫家人随便备一席酒来,与胡少爷饯别。家人领命,不多时酒席备完,太太便吩咐二位公子把盏。

  他三人那里还有心吃酒,勉强饮了几杯。胡奎起身入内,向罗太太道:“个侄明日五鼓就要起身了,不好前来惊动伯母,伯母请上,小侄就此拜辞。”太太道:“生受贤侄,贤侄回去定省时,多多与我致意。”胡奎称谢,又同罗氏弟兄行礼,辞了太太,到了书房,收拾行李,藏了钢鞭,挂了弓箭。罗公子封了三百两银子,太太另赠了五十两银子,胡奎都收了。称谢已毕,谈了一会,早已五鼓时分。

  三人梳洗,吃毕酒饭,叫人挑了行李,出了罗府的大门,一直来到北门,城门才开,还没人行走。三个人出得城来,走了一刻,早到了张二娘饭店门首。”子富早来迎接,将行李合在一处,搬到船中,张二娘同祁巧云查清了物件,拿把锁哭哭啼啼的把门锁了,祁子富扶了他二人,下了船中。正是:

    只因一日新仇恨,弃了千年旧主基。

  不表祁子富、张二娘、祁巧云三人上了船,单言罗府二位公子向胡奎道:“大哥此去,一路上须要保重,小弟不能远送,就此告别了。”胡奎洒泪道:“多蒙二位贤弟好意,此别不知何年再会?”罗氏弟兄一齐流泪道:“哥哥少要伤心,再等平安些时,再来接你!”祁子富也来作别:“多蒙二位公子相救之恩,就此告别了。”当下四人拜了两拜,洒泪而别。按下胡奎同祁子富回淮安去,不表。

  这里单言那沈廷芳回到相府,又不敢做声,闷在书房;过了一夜,次日清晨早间,家人进来呈上帐目。昨日打坏了店中的家伙物件,并受伤的人,一一开发了银子去了,沈廷芳道:“这才是人财两空!倒也罢了,只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罗家两个小畜生,等我慢慢的寻他,单是祁家三口同那个黑汉,不知住在何处?”锦上天道:“罗府一事且搁过一边,那黑汉听他口音不是本处的,想必是罗家的亲眷,也放过一边,为今之计,大爷可叫数十个家人,到北门外张二娘饭店里去访访消息,先叫打手抢了祁巧云,再作道理,终不成他三人还在那里救人么?”

  沈廷芳道:“倘若再撞见,如何是好!”锦上天道:“那里有这等巧事,我一向闻得罗太太家法严紧,平日不许他们二人出来,伯他在外生事,昨日放他们一天,今日是必不出来的。包管是手到擒拿!”沈廷芳道:“还有一言:倘若我去抢了他的女儿,他喊起冤来,地方官的耳目要紧。”锦上天道:“这个越发不妨。门下还有一计:大爷可做起一个假婚书,扰写我锦上天为媒,备些花红财礼,就叫家人打一顶大轿。将财礼丢在他家,抢了人就走,任他喊官,我这里有婚书为凭,不怕他。况且这些在京的官儿,倒有一大半是太师的门生,准肯为一个贫民倒反来同大师作对?”

  沈廷芳大喜道:“好计,好计!事成之后,少不得重重谢你!”当下忙叫书童取过文房四主,放在桌上道:“老锦,烦你的大笔,代我写一张婚书。”锦上天随即写一张,送与沈廷芳看。沈廷芳看了一遍,收藏好了,随唤二名家人进来,吩咐道:“我大爷只为北门外张二娘饭店有个姓祁的,他有个女儿生得端正,费了我多少银钱不曾到手。方才是锦上天大爷定下一计,前去抢亲,你二人可备??礼物花红,打手跟着轿子前去,将财礼丢在他家里,抢人上轿,回来重重有赏。倘有祸事,有我大爷作主。”家人领命,忙忙备了花红财礼,藏在身边,点了三十名打手,抬了乘轿子,一齐出北门来了。

  不一刻到了张二娘饭店门首,只见大门紧闭,众人敲了半会,并无人答应。众人道:“难道他们还睡着不成?”转到后门一看,只见门上有两把锁锁了,问到邻居,都不知道,只得回了相府报信。

  家人走进书房,只见锦上天同沈廷芳坐在那里说话,见了家人回来,沈廷芳忙问道:“怎么的?”家人回道:“再不要说起,小人们只说代大爷抢了人来,谁知他家门都关锁了。旁边邻居一家总不知道往那里去了。”沈廷芳听见此言,急急问道:“难道他是神仙,就知道了不成!”锦上天道:“大爷休要性急,门下又有一计,就将他抢来便了。”

  不知锦上天说出何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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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九回 胡奎送友转淮安 沈谦问病来书院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那锦上天向沈廷芳说道:“张二娘祖籍是在此开饭店的,谅他飞不上天去,今日锁了门,想他不过在左右邻舍家。大爷叫些家将,前去扭去他的锁,打开他的门,那时张二娘着了急,自然出头。我们只拿住张二娘,便知道祁子富的下落了,岂不是好?”沈廷芳大喜,说道:“好计,好计!”随即分付家将前去了。正是:

    只为一番新计策,又生无数旧风波。

  不表锦上天定计。且说那些家丁奉了沈廷芳之命,忙忙出了相府,一直跑出北门,来到张二娘饭店。正要打门,猛抬头,只见锁上添了一道封皮,上写着:“越国公罗府封。”旁边有一张小小的告示,上写道:“凡一切军民人等,不许在此作践,如违拿究!”沈府家人道:“方才还是光锁,怎么此刻就有了罗府的封皮?既是如此,我们只好回去罢,罗家不是好惹的!”说罢,众人总回到相府,见了沈廷芳,将封锁的事说了一遍;

  沈廷芳听得此言,只气得三尸爆跳,七窍生烟,人叫一声:“气死我也!”一个筋斗,跌倒在地,早已昏死过去。忙得锦上天同众家人,一齐上前,救了半日,方才醒来,叹日气道:“罗灿、罗琨欺人大甚,我同你势不两上了!”当下锦上天在书房劝了半日,也就回去。

  沈廷芳独自一人坐在书房,越坐越闷,越想越气道:“我费了多少银子,又被他踢了一脚,只为了一个贫家的女子,谁知今日连房子都被他封锁去了,这口气叫我如何咽得下去?”想了又想,气了又气,不觉一阵昏迷困倦,和衣而睡;到晚醒来,忽觉浑身酸痛,发热头痛,好不难过。你道为何,一者是头一天受了惊;二者见罗府封了房子,又添一气;三者他和衣睡着,不曾盖被,又被风吹了一吹。他是个酒色淘伤的公子,那里受得无限的气恼,当时醒过来,连手也抬不起来了,只是哼声不止。吓得几个书童忙忙来到后堂,禀告老夫人去看。

  夫人吃了一惊,问道:“是几时病的?”书童回道:“适才病的。”太太闻言,忙叫家人前去请先生,太太来到书房,看见公子哼声不止,阵阵发昏:“这是怎样的?口也不开,只是哼了叹气?”

  不多一时,医生到了,见过夫人,行了礼,就来看脉。看了一会,太太问道:“请教先生,是何症候?”医生道:“老夫人在上,令公子此病症非同小可,多应是气恼伤肝,复受外感,急切难好,只是要顺了他的心,便可速愈!”说罢,写了药案病原,告辞去了。

  当下太太叫安童煎药,公子吃了,昏昏睡熟。夫人坐在床边,好不心焦,日中不言,心中暗想道:“他坐在家中,要一奉十,走到外面,人人钦敬,谁敢欺他。这气恼从何而来?”沈太太正在思虑,只见公子一觉睡醒,只叫:“气杀我也!”夫人问道:“我儿为何作气?是那个欺你的?说与为娘的知道,代你出气!”公子长叹一声道:“母亲若问孩儿的病症,只间锦上天便知分晓!”太太随叫安童快去请锦上天,只说太师爷立等请他。安童领命去了。夫人又分付家人小心伏侍,回到后堂坐下,忽见家人回道:“大师爷回府了。”

  夫人起身迎接,沈谦道:“夫人为何面带忧容?”太太道:“相公有所不知,好端端的个孩儿,忽然得了病症,睡在书房,十分沉重,方才医生说是气恼伤肝,难得就好!”大师大惊,道:“可曾问他为何而起?”太太道:“问他根由,他说问锦上天便知分晓。”太师道:“那锦上天今在何处?”夫人道:“已叫人去请了。”太师闻言,忙忙去进书房来青,只听得沈廷芳哼声不上:太师看过医生的药案,走到床边,揭起罗帐,问道:“我儿是怎么样的?”公子两目流泪,总不开口,沈谦心中着急,又着人去催锦上天。

  且说锦上天正在自家门口,忽见沈府家人前来说:“锦太爷,我家太师爷请你说话。”那锦上天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同沈大爷虽然相好,却没有见过太师,太师也没有请过我,今日请我,莫非是为花园打架的祸放在我身上不成?”心中害怕,不敢前行,只见又有沈府家人前来催促,锦上天无奈,只得跟着沈府的家人,一同行走,到了相府,进了书房。见了太师,不由的脸上不失色,心内又慌,战战兢兢,上前打了一恭道:“太师爷在上,晚生拜见。”太师道:“罢了。”分付看坐。

  锦上天告过坐,问道:“不知太师呼唤晚生,有何分付?”太师道:“只为小儿病重如山,不能言语,问起原由,说是足下知道他的病症根由,请足下到来,说个分晓,以便医治。”锦上天心内想道:“若说出原故,连我同大爷都有些不是;如若不说,又没得话回他。”想了一想,只得做个谎儿回他说道:“公子的病症,晚生略知一二,只是要求太师恕罪,晚生好说:“太师道:“你有何罪,只管讲来!”锦上天道:“只因晚生昨日同令公子在满春园吃酒,有几个乡村妇女前来看花,从我们席前走过,晚生同公子恐他伤花,就呼喝了他两句。谁知对过亭子内有罗增的两个儿子,长名罗灿,次名罗琨,在那里饮酒。他见我们呼喝那两个妇女,他仗酒力行凶,就动手打了公子同晚生。晚生白白的被他们打了一顿,晚生挨打也罢了,公子如何受得下去?所以着了气,又受了打,郁闷在心,所以得此病症!”

  太师闻言,只气得眼中冒火,鼻内生烟,大叫道:“罢了,罢了!罗家父子行凶,欺人大甚!罢,罢,罢,老夫慢慢的候他便了。”又说了几句闲话,锦上天就告辞回家去了。太师吩咐书童:“小心伏侍公子。”家人答应:“晓得。”

  大师回到后堂,将锦上天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夫人大气,说道:“罗家如此欺人,如何是好?”太师道:“我原吩咐过孩儿的,叫他无事在家读书,少要出去惹祸。 那罗家原不是好惹的,三十六家国公,惟有他家利害。他祖罗成被苏定方乱箭射死,尽了忠,大宗怜他家寡妇孤儿,为国忘家,赐他金书铁券,就是打死了人,皇帝问也不问, 今日孩儿彼他打了, 只好算晦气,叫老夫也没甚么法寻他们?”夫人道:“说是这等说,难道我的孩儿忧自白被他打了一顿,就罢了不成?”大师道: “目下也无法,只好再作道理。” 当下沈太师料理各路来的文书,心中要想害罗府,却是无计可施。

  一连过了五六日,那一天正在书房看文书,有个家人禀道:“今有边关总兵差官在此, 有紧急公文要见。” 大师道:“领他进来。”家人去不多时,领了差官进来,见了大师,呈上文书。沈谦拆开一看,哈哈大笑道:“我叫罗增全家都死在我手,以出我心头之恨。你也有今日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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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回 沈谦改本害忠良 章宏送信救恩主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沈谦看了边关的文书,要害罗增全家的性命。你道是怎生害法?原来罗增在边关连胜两阵,杀入番城,番将调倾国人马,困住了营。罗爷兵微将寡,陷在番城,待着差官勾兵取救。沈太师接了文书便问道:“你是何人的差官?” 差官道:“小官是边头关王总兵标下一个守备,姓宗名信。现今罗爷兵困番邦,番兵利害非常, 求太师早发救兵保关要紧。” 沈谦含笑道:“宗信,你还是要加官,还是要问罪?”吓得那宗信跪在地下禀道:“太师爷在上,小官自然是愿加官爵,那里肯问罪!”太师道:“你要加官,只依老夫一件事,包你官升三级。”宗信道:“只求太师抬举,小官怎敢不依!”太师道:“非为别事,只因罗增在朝为官,诸事作恶,满朝文武也没一个欢喜他的。如今他兵败流沙,浪费无数钱粮,失了多少兵马,眼见得不能归国了。如今将他的文书改了,只说他降顺了番邦,那时皇上别自出兵,老夫保奏你做个三边的指挥,同总兵合守边关,岂不是一举两得?”宗信听得官升一品,说道:“凭大师爷做主便了!”沈谦见宗信依了,心中大喜道:“既如此,你且起来, 坐在旁边伺候。”

  沈谦随急叫家人章宏取过文房四宝,亲自动笔改了文书,吩咐宗信:“你明日五鼓来朝, 到午门口,老夫引你见圣上面奏,说罗增投降了番城。”宗信领命,收了假文书,在外安歇,只候明日五鼓见驾,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话说沈谦问宗信, 要谋害罗增, 多不欢喜;若是沈谦害死罗府全家,岂不是绝了忠臣后代?也是该因英雄有救。你道这章宏是谁?原来是罗府一名贴身的书童,自小儿是罗太太抚养成人,配了亲事:他却是有心机的人,因见沈谦与罗府作对,惟恐本府受沈谦暗害,故反投身沈府,窥视动静,已在他家下多年。沈谦却倚为心腹,并不知是罗府的旧人,也不知他的妻子儿女都在罗府内居住。

  当下他听得沈谦同宗信定计, 要害罗府全家的性命,吃了一惊, 心中想道:“我自小儿蒙罗老爷恩养成人,又配了妻子,到如今儿长女大,皆是罗府之恩。明日太师一本奏准朝廷,一定是满门遭斩,岂不是绝了我旧主人的香烟后代?况且我的妻子儿女都在罗府,岂不是一家儿都是死?必须要想个法儿救得他们才好!左思右想,无计可施,除非回去同二位公子商议,只在今晚一刻的工夫,明日就来不及了, 待我想法出了相府才好, 只是无事不得出府,门上又查得紧,怎生出去?”想了一会道:“有了,宅门上的陈老爹好吃酒,待我买壶好酒,前去同他谈谈,便混出去了。”

  随即走到书房,拿了一壶酒,备了两样菜,捧到内宅门上,叫声:“陈老爹在那里? ”陈老爹道:“是那一位,请进来坐坐,我有偏你了。” 章宏拿了酒菜,走进房来,只见陈老儿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早己醉了,一见章宏,忙忙起身说道:“原来是章叔,请坐。” 章宏道:“ 我晓得你老人家吃酒,特备两样菜来的。”放下酒菜,一同坐下。那陈老儿是个酒鬼,见章宏送了酒菜来,只是哈哈的笑道:“又多谢大叔,是何道理?” 章宏道:“你我都是伙计家,不要见外!” 就先敬了一杯。

  那陈老儿并不推辞,一饮而尽。那陈老儿是吃过酒的人,被章宏左一杯,右一杯,一连就是十几杯,吃得十分大醉。章宏想道:“此时不定,等待何时?”就向陈老儿道: “我有件东西,约在今日晚上拿么,拜托你老人家把锁留一留, 我拿了就来, 与你老人家平分,只是要瞒定了太师才好。” 那陈老儿是醉了,又听得有银子分,如何不依,说道:“大叔要去,只是早些回来,恐怕太师呼唤,我却没话回他,要紧。” 章宏道:“晓得,恐怕有些耽搁,你千万不可下锁。” 二人关会明白。章宏悄悄起身,出了宅门,一溜烟直往罗府去了,正是:

    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话说章宏出了相府,早有初更时分,急急忙忙顺着月色来到罗府,只见大门早已关了。原来自从罗增去后,太太惟恐家人在外生事,每日早早关门。章宏知道锁了,只得转到后门口,敲了几下,门公问道:“是那个敲门?”章宏应道:“是我。”门公认得声音,开了后门。章宏一直入内,那些老妈、丫头都是认得的,却都睡了,章宏来到妻子房内,他妻子正欲和儿女去睡,不觉见了章宏,问道:“为何此刻回来,跑得这般模样?” 章宏道:“特来救你们的。” 遂将沈谦暗害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妻子大惊道:“怎生是好?可怜夫人、公子,待你我恩重如山,必须想个法儿救他才好!”章宏道:“我正为此事而来。你且引我去见太太、公子,再作道理。”

  当下夫妻两个进了后堂, 见了夫人、 公子,叩了头,站在灯下。太太问道:“章宏,你在沈府伏侍,此刻回来,必有原故。”章宏见问,就将边头关的文书,被沈谦改了假文书,同宗信通谋,明日早朝上本要害罗家一门,细细说了一遍。夫人、公子闻言大惊,哭在一处。章宏道:“且莫悲伤,事不宜迟,早些想法。”太太道:“倘若皇上来拿,岂不是就绝了我罗门之后?如何是好?”罗灿道:“不如点齐家将,拿住沈谦报仇,然后杀上边关,救出父亲,岂不为妙!”罗琨道:“哥哥不可。沈谦这贼,君王宠爱,无所不依。我们动兵厮杀,若是天子拿问我们,便为反叛,岂不是自投其死!”罗灿道:“如此说来,还是怎生是好?”

  章宏道:“小人有计在此。自古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收拾远走他方,才有性命。”太太道:“也罢,大孩儿可往云南马亲家去,求你岳丈调兵救你爹爹;二孩儿可往柏亲家去,求你岳丈与马亲翁会合,去救你爹爹。倘若皇上追问,老身只说你二人在外游学去了。”二位公子哭道:“孩儿何能独自偷生,丢母亲在家领罪?就死也是不能的。”夫人怒道:“老身一死无伤,你二入乃是罗门后代,雪海的冤仇要你们去报。还不快快收拾前去!再要为着老身,我就先死了!”二位公子哭倒在地,好不悲伤。正是:

    人间最苦处,死别共分离。

  话说那章宏的妻子,见公子悲伤,忙劝道:“公子休哭。我想离城二十里有一座水云庵,是我们的家庵。夫人可改了装,垦夜前去躲避些时,等公子两处救兵救了老爷回来之后,那时依然骨肉团圆,岂不为妙?”夫人道:“皇上来拿,我母子三人一个也不在, 岂肯便罢?” 章大娘道:“我夫妻们受了太太多少大恩,难以补报。请太太的凤冠霞帔与婢子穿了,装做太太的模样,皇上来拿,我情愿上朝替死。”夫人那里肯依。章宏道:“事已如此,太太可快同公子收拾出去要紧。”夫人、公子见章宏夫妇如此义重,哭道:“我娘儿三个受你夫妇如此大恩,如何报答?”章宏道:“休如此说,快快登程。”

  夫人只得同公子换了装束,收拾些金银细软,打了包裹,叫章棋拿了。四人向章宏夫妇拜倒在地,大哭一场。夫人同公子舍不得义仆,章琪舍不得爹娘,六人好不悲伤。哭了一会,章宏道:“夜深了,请夫人、公子快快前行。”太太无奈,只得同公子、章琪悄悄的出了后门,望水云庵而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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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3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一回 水云庵夫人避祸 金銮殿奸相受惊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罗太太同二位公子,带了章琪,挑了行李包裹,出了后门。可怜夫人不敢坐轿,公子不敢骑马。二位公子扶了太太,趁着月色,从小路上走出城来,往水云庵去了。

  且说章宏夫妇大哭一场,也自分别。章大娘道:“你在相府,诸事小心,不可露出机关。倘若得暇,即往秦舅爷府中暗通消息,免得两下忧心。如今快快去罢,让我收拾。”章宏无奈,只得哭拜在地:“贤妻,我再不能够见你了!只好明日到法场上来祭你一祭罢。”章大娘哭道:“我死之后,你保重要紧!少要悲伤,你快快去吧。”正是:

    空中掉下无情剑,斩断夫妻连理情。

  话说章宏含悲忍泪,别了妻子,出了后门,赶回相府,也是三更时分,街上灯火都已尽了。幸喜章宏人熟,一路上叫开栅栏,走回相府,有巡更巡夜人役,引他入内宅门,早有陈老儿来悄悄的开了门,进去安歇,不表。

  且说次日五鼓,沈太师起来,梳洗已毕,出了相府,入朝见驾,有章宏跟到午门,只见宗信拿了假文书折子,早在那里伺候,那沈谦关会了宗信的言语。沈谦山呼已毕,早有殿头官说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一声未了,只见沈太师出班启奏:“臣沈谦有本启奏,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天子见沈谦奏本,便问道:“卿有何事,从直奏来。”沈谦扒上一步奏道:“只因越国公罗增奉旨领兵去征鞑靼,不想兵败被擒,贪生怕死,投降番邦,不肯领兵前去讨战,事在危急,现在边头关总兵王怀差官取救,现在午门候旨,求吾皇降旨定夺。”

  皇上闻奏大惊,忙传旨召差官见驾。有黄门官领旨出朝,召差官,领进午问见驾,山呼己毕,呈上本章,司礼监将本接上御书案,天子龙目观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龙心大怒,宣沈谦问:“边头关还是谁人领兵前去是好?”沈谦奏道:“谅番部一隅之地,何足为优,只须点起三千兵将校尉,差官领了,前去把守头关就是了。”天子准奏,就封了宗信为指挥,即日起身。当下宗信好喜,随即谢过圣恩,出了朝门,同着四名校尉,点起三千羽林军,耀武扬威的去了。

  不说宗信领兵往边头关去了。且说沈谦启奏:“臣闻得罗增有两个儿子,长名罗灿,次名罗琨,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倘若知他父亲降了番邦,那时里应外合,倒是心腹大患。”皇上道:“卿家言之有理。”传旨命金瓜武士领一千羽林军前去团团围住罗府、不管老幼人等,一齐绑拿,发云阳市口,斩首示众。金瓜武士领旨去了。天子又向沈谦说道:“你可前去将他家事抄了入库。”沈谦也领旨去了。圣旨一下,吓得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个胆战心惊,都说道:“罗府乃是国公大臣,一日如此,真正可叹。”

  其时,却吓坏了护国公秦双同卫国公李逢春、鄂国公尉迟庆、保国公段忠。他四个人商议说道:“罗兄为人忠直,怎肯降番?其中必有原故。我们同上殿保奏一本便了。”当下四位公爷一齐跪上金阶奏道:“罗增不报圣恩,一时被困降番,本该满问处斩;求圣上念他始祖罗成汗马功劳,后来罗通征南扫北,也有无数的功劳,望万岁开恩,免他满问斩罪,留他一脉香烟。求吾皇降一道赦旨,臣等见死谨奏。”天子闻奏,大怒道:“罗增谋反叛逆,理当九族全诛,朕念他祖上的功劳,只斩他一门,也就罢了。你们还来保奏,想是通同罗增谋反的么。”四位公爷奏道:“求圣上息怒。臣等想罗增兵败降番,又无真实凭据,就问他满门抄斩,也该召他妻子审间真情,那时他也无恨。”天子转言说道:“此奏可准。”即传令黄门官,前去叫沈谦查过他家事,同他妻子前来审间。黄门官领旨去了,四人归班,正是:

    慢谈新雨露,再讲旧风云。

  话说章大娘打发夫人、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这王氏关了后门,悄悄的来到房中沐浴更衣,将太太的冠带穿戴起来,到神前哭拜在地,说:“先老爷太太在上,念我王氏一点忠心,救了主母、公子的性命!求神灵保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儿一路平安无事,早早到两处取了救兵回来,报仇雪恨,重整家庭!我王氏就死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说罢,哭了一场,回到太太房中,端正坐下,只候来拿。

  坐到天明,家下男妇才起,只听得前后门一声响喊,早有金瓜武士带领众军,拥进门来。不论好歹,见一个捉一个,见一双捉一双。可怜罗府众家人,不知就里,一个个鸦飞鹊乱,悲声苦切,不多一时,一个个都绑出去了,当时金瓜武士拿过众人,又到后堂来拿夫人、公子。打进后堂,那章大娘一声大喝:“老身在此等候多时,快来绑了,休得罗唆!”众武士道:“不是卑职等放肆,奉旨不得不来。”就绑了夫人,来寻公子。假夫人说道:“我两个孩儿,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学去了。”武士领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会,见无踪迹,只得押了众人,往街上就走。

  出了大门,只见沈太师奉旨前来抄家,叫武士带夫人入内来查。只见章大娘见了沈谦,骂不绝口,沈谦不敢认话,只得进内收查库内金银家事。罗爷为官清正,一共查了不足万金产业,沈谦一一上了册子。封锁已毕,又问武士道:“人口已曾拿齐了?”武士说道:“俱已拿齐,只是不见了他家二位公子。”沈谦听得不见了两个公子,吃了一惊,说道:“可曾搜寻?”武士道:“内外搜寻,全无踪迹。”沈谦暗暗着急,说道:“原要斩草除根,绝其后患,谁知费了一番心机,倒走了两个祸根,如何是好。”便问假夫人道:“两位令郎往那里去了?快快说明!恐皇上追问加刑,不是玩的。”章大娘怒道:“我家少老爷上天去了,要你这个老乌龟来问!,骂得沈谦无言可对,只得问金瓜武士领了人马,押了罗府五十余回家眷,往云阳市口而来。男男女女跪在两处,只有假夫人章大娘另外跪在一条大红毡条上。

  看官,你道章大娘装做夫人,难道罗府家人看不出来么?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品貌相仿,二者众人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那里还有心认人。这便是忙中有错。

  且说沈谦同武士将罗府众人解到市口。忽见黄门官飞马而来,说道:“圣上有旨,命众人押在市口,只命大学士沈谦同罗夫人一同见驾。”

  当下二人进得朝门,众文武却不认得这假夫人,惟有秦双同他胞亲兄妹,他怎不关心? 近前一看,不是妹子,心中好不吃惊! 忙忙出班来看,只见他问沈谦跪在金阶;山呼已毕,沈谦呈上抄家的册干,并人口的数目,(将〕不见了二位公子的话,细细奏了一遍,天子便向夫人说道:“你丈夫畏罪降番,儿子知情逃匿,情殊可恨!’快快从实奏来,免受刑罚!”章大娘奏道:“臣妾的孩儿,一月之前出去游学去了。臣妾之夫遭困,并未降番,这都是这沈谦同臣妾之夫不睦,做害他的。”沈谦道:“你夫降番,现有边关报在,五日前差官赍报,奏闻圣上,你怎么说是老夫做害他的。”那章大娘见沈谦对得真,料想没命,便骂道:“我把你这害忠贤的老贼,日日冤屈好人,我恨不得食汝之肉!”说罢,从裙腰内掣出一把尖刀,向着沈谦一刀刺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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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二回 义仆亲身替主 忠臣舍命投亲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那章大娘上前一步,将尖刀就往沈谦刺来,沈谦叫声“不好”,就往旁边一让,只听得一声滑喇,将沈谦的紫袍刺了一个五寸长的豁子。天子大惊。吓得两边金瓜武士一齐来救。章大娘见刺不着沈谦,晓得不好,大叫一声,回手就一刀自刎了,死在金銮殿下,沈谦吓得魂飞魄散。皇上看见,原来死了,没有审问,只得传旨拖出尸首,一面埋葬,一面传旨开刀,将罗府的家眷一齐斩首。可怜罗府众人,也不知是甚么原故,一个个怨气冲天,都被斩了。街坊上的百姓,无不叹息。金爪武士斩了众人,回朝缴旨。天子命沈谦将罗府封锁了,行文各府州县,画影图形,去拿罗灿、罗琨,沈谦领旨,不提。后人行诗赞王氏道:

    亲身代主世难求,都是闺中一女流。

    节义双全垂竹帛,芳名千载咏无休。

  话说罗门一家被斩,满朝文武无不感伤。只有秦双好生疑感,想道:“方才分明不是我的妹于,却是谁人肯来替死,真正奇怪。”到晚回家,又疑惑,又悲苦。又不敢作声,秦太太早已明白,到晚等家人都睡了,方才把章宏送信的话告诉秦爷,说姑娘、外甥俱已逃出长安去了,又将王氏替死的话说了一遍,秦双方才明白,叹道:“难得章宏夫妇如此忠义,真正可敬。”一面又叫公子:“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母,不可与人知道要紧。”公子领命,原来秦爷所生一子,生得身长九尺,黄面金腮,双目如电,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人替他起个混名叫做金头太岁的,秦环当下领命,不表。

  且言沈谦害了罗府,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好不欢喜,说道:“爹爹既害了罗增,还有罗增一党的人,须防他报仇。”沈谦道:“等过些时,我都上他一本,参了他们就是了,有何难处。”沈廷芳大喜道:“必须如此,方免后患。”

  不言沈家欢喜。且言那晚罗老夫人,同了两位公子,带领章琪,走出城来,已是二更天气,可怜太太乃金技玉叶,那里走得惯野路荒郊,一路上哭哭啼啼,走了半夜,方才走到水云庵。

  原来这水云庵只有一个老尼姑,倒有七十多岁。这老尼见山主到了,忙忙接进庵中,烧水献茶。太太、公子净了面,摆上早汤,请夫人、公子坐下,可怜夫人满心悲苦,又走了半夜的路,那里还吃得下东西去?净了面,就叫老尼即收拾出一间洁净空房,铺下床帐,就去睡了。二位公子用了早饭,老尼不知就里,细间公子,方才晓得,叹息一回。公子又吩咐老尼:“瞒定外人,早晚伏侍太太。我们今晚就动身了,等我们回来,少不得重重谢你。”老尼领命,安排中饭,伺候太太起来。

  不多上会,太太起来了,略略梳洗,老尼便捧上中膳。公子陪太太吃过,太太说道:“你二人辛苦一夜,且歇息一宵,明日再走罢。”二位公子只得住下。

  到了次日晚间,太太说道:“大孩儿云南路远,可带章琪作伴同行,若能有个机关,送个信来,省我挂念。二孩儿到淮安路近,见了你的岳父,就往云南,同你哥哥一路救父要紧。我在此日夜望信。”二位公子道:“孩儿晓得。只是母亲在此,少要悲伤,孩儿是去了。”太太又叫道:“章琪我儿,你母亲是为我身亡,你就是我孩儿一样了。你大哥望云南去,一路上全要你照应。”章琪道:“晓得。”当下四人大哭一场。正欲动身,忽听得叩门,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来。

  老尼开了门,只见一位年少的公子走进来问道:“罗太太在那里?”老尼回道:“没有甚么罗太太。”那人见说,朝里就走,吓得夫人躲在屏后,一张,原来是侄儿秦环。正是:

    只愁狭路逢仇寇,却是荒庵遇故人。

  太太见是秦环,方才放心,便叫二位公子出来,大家相见。太太道:“贤侄如何晓得的。”秦环遂将章宏送信,章大娘怒刺沈谦,金銮殿自刎之话,细细说了一遍,大家痛哭一场。秦环道:“姑母到我家去住,何必在此。”罗琨道:“表兄府上人多眼众, 不大稳便; 倒是此处安静,无人知道,只求表兄常来看看,小弟就感激不尽了。”秦环道:“此乃理所当然,何劳分付。”当下安排饭食吃了, 又谈了一会,早有四更时分,太太催促公子动身,可怜他母子分离,那里舍得,悲伤一会,方才动身而去,秦环安慰了太太一番,也自回家去了。

  单言两位公子走到天明,来至十字路口:一个望云南去,一个望淮安去。大公子道:“兄弟,你到淮安取救兵要紧,愚兄望你的音信。”罗琨道:“愚弟知道,只是哥哥,云南路远,小心要紧,兄弟不远送了。”当下二人洒泪而别。大公子同着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二人从此一别,直到罗灿大闹贵州府,暗保马成龙,并众公侯,在鸡爪山兴兵,才得两下里相会。此乃后事,不提。正是:

    春水分鸳序,秋风折雁行。

  说话二公子见哥哥去远了,方才动身上路。可怜公子独自一人,悲悲切切,上路而行,见了些异乡风景,无心观看,只是趱路,非止一日,那一日,到了山东充州府宁阳县的境界。只见那沈谦的文书已行到山东省城了,各州府县,处处张挂榜文,捉拿罗灿、罗琨,写了年貌,画了图形。一切镇市乡村、茶坊酒肆,都有官兵捕快,十分严紧,凡有外来面生之人,都要盘间。罗琨心内吃惊,只得时时防备,可怜日渐躲在古庙,夜间赶着大路奔逃,那罗琨乃是娇生惯养的公子,那里受得这般苦处。

  一日,走过了克州府,到了一个村庄,地名叫做凤莲镇,罗琨赶到镇上一看,是个小小的村庄,庄上约有三十多家,当中一座庄房,一带壕沟,四面围住,甚是齐整。公子想道:“我这些时夜间行走,受尽风波,今日身子有些下快,莫要弄出病来,不大稳便。我看这一座庄上人民稀少,倒也还僻静,没得人来盘问。天色晚了,不免前去借宿一宵。”主意已定,走上庄来。正是:

    欲投人处宿,先定自家谋。

  话说罗琨走到庄门口,问:“门上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面如满月,须似银条,手执过头拐杖,出来问道:“是那一位。”罗琨忙忙施礼道:“在下是远方过客,走迷了路,特到主庄借宿一宵,求公公方便。”那老者见公子一表人材,不是下等之人,说道:“既是远路客官走迷了路的,请到平面坐坐。”

  罗琨步进草堂,放下行李施儿,分宾主坐下。那老者问道:“贵客尊姓大名,贵府何处。”公子道:“在下姓张名琨,长安人氏。请问老丈尊姓大名。”那旨行道:“小客人既是长安人,想也知道小老儿的贱名,小老儿姓程乞凤,本是兴唐兽国公程知节之后, 因我不愿为官,退归林下, 蒙圣恩每年仍有钱粮俸米。闻得长安罗兄家被害,今日打发小儿程佩到长安领米讨信去了。” 罗公子只得暗暗悲伤,免强用些话儿支吾过,一会辞了老者,不用饭,竟要睡了,老者命他在一间耳房内安歇。

  罗恨见了安置,自去睡觉,谁知他一路上受了些风寒,睡到半夜里,头疼发热,遍体酸麻,哼声不止,害起病来了。吓得那些庄汉,一个个都起来打火上灯,忙进内里报信与程凤知道,说:“今日投宿的那个小客人,半夜里得了病了,哼声不止,十分沉重,象是要死的模佯。”吓得程凤忙忙起身,穿好了衣衫,来到客房内一看,只听得哼声不止。

  来看时,见他和衣而睡,两泪汪汪,口中哼道:“沈谦,沈谦,害得俺罗琨好苦也!”众人听了,吃一大惊,说道:“这莫非就是钦犯罗琨?我们快些拿住他,送到兖州府去请赏,有何不可!”众人上前一齐动手。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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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4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三回 露真名险遭毒手 托假意仍旧安身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程家众人听得罗琨说出真情,那些人都要拿他去报官请赏。程爷喝住道:“你们休得乱动!此人病重如山,胡言乱说,未知真假。倘若拿错了,不是自惹其祸。”当下众庄汉听得程爷吩咐,就不敢动手,一个个都退出去了,程爷吩咐众人:“快取开水来,与这客人吃。”公子吃了开水,程爷忙叫众人都去安歇。

  程爷独自一人,点着灯火,坐在公子旁边,心中想道:“看他的面貌,不是个凡人。若果是罗家侄儿,为何不到边关去救他父亲,怎到淮安来,作何勾当?”程爷想了一会,只见公子昏昏睡去。程爷道:“且等我看看衣服行李,有甚么物件。”就将他的包袱朝外一拿,只听得铛的一声,一道青光掉下地来,程爷点灯一看,原来是口宝剑落在地下,取起来灯下一看,真正是青萍结绿,万道霞光。好一口宝剑;再看鞘子上有越国公的府号,程爷大惊:“此人一定是罗贤侄了。还好,没有外人看见,倘若露出风声,如何是好。”忙忙将宝剑插入鞘内,连包袱一齐拿起来,到自己房中,交与小姐收了。

  原来程爷的夫人早已亡故,只有一男一女。小姐名唤玉梅,年方一十六岁,生得十分美貌,文武双全,程爷一切家务,都是小姐做主。当下小姐收了行李。

  程爷次日清晨起身,来到客房看时,只见罗琨还是昏昏沉沉,人事不省。程爷暗暗悲伤道:“若是他一病身亡,就无人报仇雪恨了。”吩咐家人将这客人抬到内书房,铺下床帐,请了医生服药调治。他却瞒定了家人,只说远来的亲眷,留他在家内将养。

  过了两日,略略苏醒。程爷道:“好了,罗贤侄有救了。”忙又请医生调治。到中饭时分,忽见庄汉进来禀道:“今日南庄来请老爷收租。”程爷道:“明日上庄说罢。”家人去了,程老爷当下收拾。

  次日清晨, 用过早饭,取了帐目、行李,备下牲口,带了四五个家人,出了庄门,到南庄收租去了。原来程爷南庄有数百亩田,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搁:程爷将行时,吩咐小姐道:“我去之后,若是罗贤侄病好了,留他将养两天。等我回来,再打发他动身。”小姐道:“晓得。”分付已毕,望南庄去了。

  且言罗琨过了三四日,病己退了五分,直如睡醒,方知道移到内书房安歇,心中暗暗感激:“难得程家如此照应,倘若罗琨有了大日之光,此恩不可不报。”心中思想,眼中细看时,只见被褥床帐都是程府的,再摸摸自己的包袱,却不见了,心中吃了一惊:“别的还可,单是那口宝剑,有我家的府号在上,倘若露出风声,其祸不小!”正欲起身寻他的包袱,只听得外面脚步响,走进一个小小的梅香,约有十二三岁,手中托一个小小的金漆茶盘,盘中放了一洋磁的盖碗,碗内泡了一碗香茶。双手捧来,走到床前,道:“大爷请茶。”公子接了茶便问道:“姐姐,我的包袱在那里?”梅香回道:“你的包袱,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爷收到小姐房中去了。”公子道: “你老爷往那里去了? ”梅香道:“前日往南庄收租去了。”公子道:“难为姐姐,代我将包袱拿来,我要拿东西。”

  梅香去不多时,回来说道:“我家小姐上覆公子,包袱是放在家里,拿出来恐人看不便。”公子闻言,一发疑惑,想道:“听他言词,话里有音,莫非他晓得我的根由了?倘苦走了风声,岂不是反送了性命。”想了一想,不如带着病走为妙。罗琨站起身来道:“姐姐,我就要走了,快些代我拿来,上覆小姐,说我多谢,改日再来奉谢罢。”梅香领命去了。正是。

    不愿身居安乐地,只求跳出是非门。

  当时那小梅香进去,不多一刻,忙忙的又走出来了,拿了一个小小的柬帖,双手递与公子, 说道:“小姐吩咐:‘请公子一看便知分晓了。 ’”公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幅花笺,上面写了一首绝句。诗曰:

    顺保千金体,权宽一日忧。

    秋深风气朗,天际送归舟。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家父返舍之后,再请荣行。”公子看罢,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的事倒都被他知道了。”只得向梅香说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小姐,说我感蒙盛情。”梅香进去,不表。

  且言罗琨心中想道:“原来程老者有这一位才能小姐。他的字迹真乃笔走龙蛇,好似钟王妙楷; 看他诗句,真乃喷珠吐玉,不殊曹谢丰采。他的才既高,想必貌是美的了,但不知何曾许配人家?若是许了德门望族,这便得所;若是许了沈谦一类的人,岂不真正可惜了。”

  正在思想,忽见先前来的小梅香掌着银灯,提了一壶酒,后面跟了一个老婆子,捧了一个茶盘。盘内放了两碟小菜,盛了一锡壶粥放在床面前旁边桌上,点明了灯,摆下碗,说道:“相公请用晚膳,方才小姐吩咐,叫将来字烧了,莫与外人看见。”罗琨道:“多蒙小姐盛意,晓得。”就将诗字拆开烧了。罗琨道:“多蒙你家老爷相留,又叫小姐如此照应,叫我何以为报?但不知小姐姊妹几人?青春多少?可曾恭喜,许配人家。”那老婆子道:“我家小姐就是兄妹二人,公子年方十八,只因他赤红眼,人都叫他做火眼虎程佩。小姐年方十六,是老身乳养成人的。只因我家老爷为人耿直,不拣人家贫富,只要人才出众,文武双全的人,方才许配,因此尚未联姻。”罗琨听了道:“你原来是小姐的乳母,多多失敬了。你公子如何不见?”婆子道:“进长安去了,尚未回来。”须臾,罗琨用了晚膳,梅香同那老婆子收了家伙回去了。

  且言罗琨在程府,不觉又是几日了。那一天用过晚膳,夜已初更,思想忧愁,不能睡着,起身步出书房,闲行散闷,却好一轮明月正上东楼。公子信步出了门,到后花园玩月,只见花映瑶他,树遮绣阁,十分清趣。正看之时,只听得琴声飘然而至,公子惊道:“程老伯不在家,这琴声一定是小姐弹的了。”

  顺着琴声,走到花楼底下,朝上一望,原来是玉梅小姐在月冶上抚琴。摆下一张条桌,焚了一炉好香,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在那里抚琴玩月。公子在楼下一看,原来是一个天姿国色的佳人。公子暗暗赞道:“真正是才貌双全。”这罗公子走到花影之下。

  那玉梅小姐弹成一曲,对着那一轮明月,心中暗暗叹道:“想我程玉梅才貌双全,年方二八,若得一个才貌双全的人定我终身,也不枉人生一世。”正在想着,猛然望下一看,只见一只白虎立在楼下,小姐大惊,快取弓箭,暗暗一箭射来。只听得一声。弓弦响处,那箭早已临身。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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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20 22:02: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四回 祁子富带女过活 赛元坛探母闻凶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程小姐见后楼墙下边站立一只白虎,小姐在月台上对准了那虎头,一箭射去,只听一声叫:“好箭!”那一只白虎就不见了,却是一个人,把那一技箭接在手里。

  原来那白虎,就是罗琨的原神出现。早被程小姐一箭射散了原神,那枝箭正奔罗琨项上飞来,公子看得分明,顺手一把接住,说道:“好箭!”小姐在上面看见白虎不见了,走出一个人来,吃了一惊,说道:“是谁人在此。”只听得飓的一声响,又是一箭。罗琨又接住了,慌忙走向前来。”方面打了一恭,说道:“是小生。”那个小梅香认得分明,说道:“小姐,这就是在我家养病的客人。”小姐听了,心中暗想, 赞道: “果然名不虚传,真乃是将门之子。”连忙站起身来,答礼道:“原来却是罗公子,奴家失敬了。”公子惊道:“小生姓张,不是姓罗。”小姐笑道:“公子不可乱步,墙风壁耳,速速请回。奴家得罪了。”说罢,回楼去了。

  公子明白话因,也回书房去了,来到书房,暗想道:“我前日见他的诗句,只道是个有才有貌的佳人,谁知今日见他的射法,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只可惜我父母有难,还有甚心情贪图女色,更兼订过柏氏,也不必作意外之想了。”当下自言自语,不觉朦胧睡去。

  至次日清晨起身,梳洗完毕,只见那个小丫鬟送了一部书来,用罗帕包了,双手送与公子道:“我家小姐惟恐公子心闷,叫我送部书来,与公子解闷。”公子接书道:“多谢小姐。”梅香去了,公子道:“书中心有原故。”忙忙打开一“肴,原来是一部古诗,公子看了两行,只见里面夹了一个纸条儿,析了个方胜、打开一看,那方图书上写:“罗世兄密启”。公子忙忙开看,上写着:

    昨晚初识台颜,误放两矢,勿罪!勿罪!观君接箭神速,定然武艺超

  群,个人拜服:但妾闻有武略者必兼文事,想君词藻必更佳矣,前奉五言

  一绝,如君不惜珠玉,敢求和韵一首,则受教多多矣!

    程玉梅端肃拜

  公子看了来字,笑道:“倒是个多情的女子,他既要我和诗,想是笑我武夫未必能文,要考我一考,也罢,他既多情,我岂无意!”公子想到此处,也就意马难拴了,遂提笔写道:

    多谢主人意,深宽客子忧。

    寸心言不尽,何处溯仙舟。

  后又写道:

    自患病已来,多蒙尊公雅爱,铭刻肺腑,未敢忘之。昨仰瞻月下,不

  啻天台,想桂树琼枝,定不容凡夫攀折,惟有展转反侧已耳,奈何,奈何!

    远人罗琨顿首拜

  写成也将书折成方胜,写了封记,夹在书中,仍将罗帕包好,只见那小梅香又送茶进来,公子将书付与丫鬟道:“上覆小姐,此书看过了。”

  梅香接书进去,不多一会将公子的衣包送将出来说道:“小姐说,恐相公拿衣裳,一时要换,叫我送来的。”公子说道:“多谢你家小姐盛意,放下来罢。”那小丫鬟放下包袱进去了。公子打开包袱一看,只见行李俱全,惟有那口宝剑不见,另换了一个宝剑来了, 公子一看, 上有鲁国公的府号,公子心下明白,自忖道:“这小姐不但人才出众,抑且心灵机巧。他的意思分明是暗许婚姻,我岂可负他的美意?但是我身遭颠沛,此时不便提起,待等我父亲还朝,冤仇解释,那时央人来求他父亲,也料无不允。”想罢,将宝剑收入行装,从此安心在程府养病,不提。

  且说那胡奎自从在长安大闹满春园之后,领了祁子富的家眷,回淮安避祸,一路上涉水登山,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山东登州府的境界。

  那登州府离城四十里,有一座山,名叫鸡爪山。山上聚集有五六百喽罗,内中有六条好汉:第一条好汉叫做铁阎王裴大雄,是裴元庆的后裔,颇有武艺:第二位叫做赛诸葛谢元,乃谢应登的后裔,颇有谋略,在山内拜为军师;第三位叫做独眼重瞳鲁豹雄;第四位叫做过天垦孙彪,他能黑夜见人,如同白日;第五位叫做两头蛇王坤;第八位叫做双尾蝎李仲。这六位好汉,都是兴唐功臣之后,只因沈谦当道,非钱不行,这些人祖父的官爵都坏了,问罪的问罪了:这些公了不服,都聚集在鸡爪山招军买马,思想报仇,这也不在话下。

  且言胡奎带领着祁子富、车夫等,从鸡爪山经过,听得锣鼓一响;跳出二三十个喽罗,前来短路,吓得众人大叫道:“不好了!强盗来了!”回头就跑,胡奎大怒,喝声:“休走!”轮起钢鞭就打,那些喽罗那里抵得住,呐声喊,都走了。胡奎也不追赶,押着车夫,连忙赶路。

  走不多远,又听得一棒锣声,山上下来了两位好汉:前面的独眼重瞳鲁豹雄,后面跟着双尾蝎王坤。带领百十名喽罗,前来拦路,胡奎大怒,轮起钢鞭,前来迎敌。鲁豹雄、王坤二马当先,双刀并举、三位英雄战在一处;胡奎只顾交锋,不防后面一声喊,祁子富等都被喽兵拿上山去了。胡奎见了,大吃一惊,就勇猛来战,鲁豹雄、王坤他二人不是胡奎的对手,虚闪一刀,都上山去了。胡奎大叫道:“往那里走!还我的人来!”舞动钢鞭,赶上山来。

  寨内裴天雄听得山下的来人利害,忙推过祁子富来问道:“山下却是何人。”祁子富战战兢兢,将胡奎的来由细说了一遍。裴天雄大喜道:“原来是一条好汉。”传令:“不许交战,与我请上山来。”胡奎大踏步赶上山,来到寨门口,只见六条好汉迎接出来道:“胡奎兄请了。”胡奎吃了一惊道:“他们为何认得我。”正在沉吟,裴天雄道:“好汉休疑,请进来叙叙。”胡奎只得进了寨门,一同来到聚义厅上。

  见礼已毕,各人叙出名姓家乡,都是功臣之后,大家好不欢喜。裴天雄吩咐杀牛宰羊,款待胡奎。饮酒之间,各人谈些兵法武艺,真乃是情投意合。裴天雄开口说:“目下奸臣当道,四海慌乱,胡兄空有英雄,也不能上进。不嫌山寨偏小,就请在此歇马,以图大业,有何不可。”胡奎道:“多蒙大哥见爱。只是俺现有老母在堂,不便在此,改日再来听教罢。”与下裴大雄等留胡奎在山寨中住了两日。胡奎立意要行。鲁豹雄等只得仍前收拾车子,送胡奎、祁子富等下山。

  胡奎离了鸡爪山,那一日黄昏时分,已到了淮安地界。离城不远,只有十里之地,地名叫做五家镇,离胡奎家门不远,只见,一个人拿着一面高脚牌来竖在镇口,胡奎向前一看,吃了一惊。

  不知惊的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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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侯公子闻凶起意 柏小姐发誓盟心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胡奎到胡家镇口,看见一面高脚牌的告示。你道为何吃惊?原来这告示就是沈谦行文到淮安府来拿罗灿、罗琨的,告示前面写的罗门罪案,后面又画了二位公子的图形,各府县、各镇市乡村严巡拿获。拿住者赏银一千两,报信者赏银一百两; 如有隐匿在家,不行首出者,一同治罪,胡奎一看,暗暗叫苦:“可惜罗门世代忠良,今日全家抄斩,这都是沈家父子的奸谋,可恨,可恨!又不知他弟兄二人逃往何方去了?”胡奎只气得两道神眉直竖,一双怪眼圆睁,只是低头流泪。回到路上,将告示言词告诉了子富等一遍,那巧云同张二娘听见此言,一齐流泪道:“可怜善人遭凶,忠臣被害。多得位公子救了我们的性命,他倒反被害了,怎生救他一救才好,也见得我们恩将恩报之意。”胡奎道:“且等我访他二人的下落就好了。”众人好不悲伤。

  当下胡奎同祁子富赶过了胡家镇口,已是自家门口,歇下车子,胡奎前来打门,却好胡太太听得是他儿子声音,连忙叫小丫鬟前来开问,胡奎邀了祁子富等三人进了门,将行李物件查清,打发车夫去了,然后一同来到草堂,见了太太,见过了礼,分宾主坐下,太太问是何人,胡奎将前后事细细说了一遍,那胡老太太叹了一回,随即收拾几样便菜,与祁子富、张二娘、祁巧云在内堂用晚膳,然后大家安歇,不提。

  一宿晚景已过,次日天明起身,祁子富央胡奎在镇上寻了两进房子:前面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后面住家。祁子富见豆腐店家伙什物俱全,房子又合适,就同业主讲明白了价钱。就兑了银子成了交。过了几天,择了个日子,搬家过去。离胡奎家不远,只有半里多路。两下里各有照应,当晚胡太太也是祁子富请过去吃酒,认做亲眷走动。自此祁子富同张二娘开了店,倒也安逸,只有胡奎思想罗氏弟兄,放心不下。过了几日,辞了太太,关会了祁子富,两下照应照应,他却收拾行李、兵器,往鸡爪山商议去了,不提。

  且言淮安柏府内,自从柏文连升任陕西西安府做指挥,却没有回家,只寄了一封书信回来,与侯氏人入知道,说:“女儿玉霜,已许越国公罗门为媳。所有聘礼物件交与女儿收好,家中预备妆麦,恐罗门征讨鞑靼回来,即要完姻。家下诸事,烦内侄侯登照应”夫人见了书信,也不甚欢喜。心中想道:“又不是亲生女儿,叫我备甚么妆食?”却不过情,将聘礼假意笑盈盈的送与小姐,道:“我儿恭喜。你父亲在外,将你许了长安越国公罗门为媳了。这是聘礼,交与你收好了,好做夫人。”小姐含羞,只得收下,说道:“全仗母亲的洪福。”母女们又谈了两句家常谈话,夫人也自下楼去了。

  小姐送过夫人下楼之后。将聘礼收在箱内,暗暗流泪道:“可怜我柏玉霜自幼不幸,亡了亲娘;后来的晚娘侯氏,却是同我不大和睦。今日若是留得我亲娘在堂,见我许了人家,不知怎样欢喜!你看他说几句客套话儿,竟自去了,全无半点真心,叫人好不悲伤人也!”小姐越想越苦,不觉珠泪纷纷,香腮流落,可怜又不敢高声,只好暗暗痛苦,不提。

  单言侯氏夫人,叫侄儿侯登掌管田地、家务。原来那侯登年方一十九岁,生得身小头大,疤麻丑恶,秉性愚蒙,义武两事,无一能晓。既不通文理,就该安分守己:谁知他生得丑,却又专门好色贪花。那柏小姐未许罗门之时,就暗暗思想,刻刻留神,想谋占小姐为妻。怎当得柏小姐三贞九烈,怎肯与凡人做亲,候登为人下端,小姐要发作他,数次只因侯氏面上,不好意思开口。这小姐为人端正,他却也不敢下手,后来晓得许了长安罗府,心中暗暗怀恨,说道:“这么一块美玉,倒送与别人。若是我侯登得他为妻,却有两便:一者先得一个美貌佳人;二者我姑母又无儿子,他的万贯家财,久后岂不是都归与我侯登一人享用?可恨罗家小畜生,他倒先夺了我一块美玉去了!”过了些时,也就渐渐断了妄想

  一日三,三日九,早过了三个多月时光,他在家里那里坐得住,即将柏府的银钱拿了出去结交他的朋友,无非是那一班少年子弟,酒色之徒。每日出去寻花问柳,饮酒宿娼,成群结党,实不成规矩。小姐看在眼内,暗暗怀恨在心。若是侯氏是个正气的,拘管他些也好,怎当他丝毫不查,这侯登越发放荡胡为了。正是:

    游鱼漏网随波走,野鸟无笼到处飞。

  话说侯登那日正在书房用饭,忽见安童来禀道:“今日是淮安府太爷大寿,请大爷去拜看。”候登听了,来到后堂,秉知姑母,备了寿礼,写了伯老爷名帖;换了一身新衣报,叫家人挑了礼,备了马。侯登出了门,上了马,欣然而夫,将次进城,却从胡家镇经过。正走之间,在马上一看,只见大路旁边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店里有一位姑娘在那里掌柜,生得十分美貌。侯登暗暗称赞道:“小想材中倒有这一个美女,看他容貌不在玉霜表妹之下,不知可曾许人?我若娶他为妾,也是好的。”看官,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那祁巧云姑娘。那巧云看见侯登在马上看他,他就转身进去了,正是:

    浮云掩却嫦娥面,不与凡人仔细观。

  后说侯登见那女子进去,他就打马走了。到了城门口,只见挤着许多人,在那里看告示,人入感叹,个个伤嗟,侯登心疑,近前看时,原来就是沈太师的行文,捉拿罗氏弟兄的榜文。侯登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心中好不欢喜,道:“好呀!我只说罗琨夺了我的人财,谁知他无福受用,先犯下了罪案。我想罗琨是人死财散,瓦解冰消,焉敢还来迎娶?这个佳人依旧还是我侯登受用了。”看过告示,打马进城。

  到了淮安府的衙门,只见合城的乡绅纷纷送礼。侯登下了马,进了迎宾馆,先叫家人投了名帖,送进礼物。那知府见是柏爷府里的,忙忙传请。侯登走迸私衙,拜过寿,知府闲问柏爷为官的事,叙了一回寒温。一面签萧细乐,摆上寿面。管待侯登的酒面,侯登那里还有心肠吃面,只吃了一碗,忙忙就走,退出府衙。到了大堂,跨上了马,一路思想:“回去同姑母商议,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那怕柏玉霜飞上天去,也难脱我手!”想定了主意,打马回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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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古松林佳人尽节 粉妆楼美女逃灾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侯登听罗门全家抄斩,又思想玉霜起来了,一路上想定了主意,走马回家,见了他的姑母道: “侄儿今日进城,见了一件奇事。”太太道:“有何奇事, 可说与我听听。 ”侯登道:“ 可笑姑丈有眼无珠。把表妹与那罗增做媳妇,图他家世袭的公爵、一品的富贵,准知那罗增奉旨督兵,镇守边关,征讨鞑靼,一阵杀得大败。罗增已降番邦去了。皇上大怒,旨下将罗府全家拿下处斩,他家单单只走了两个公子,现今外面画影图形捉拿。这不是一件奇事?只是将表妹的终身误了,其实可惜。”

  侯氏太太道:“玉霜丫头,自从许了罗门,他每日描鸾刺凤,预备出嫁,连我也不睬,显得他是公爷的媳妇。今日一般罗家弄出事来了,全家都杀了,待我前去气他一气。”侯登道:“气他也是枉然,侄儿倒有一计在此。”夫人道:“你有何计?”侯登道:“姑母年已半百,膝下又无儿子,将来玉霜另许人家,这万贯家财都是归他了,你老人家岂不是人财两空,半世孤苦?为今之计,罗门今已消灭,玉霜左右是另外嫁人的,不如将表妹把与侄儿为婚。一者这些家私不得便宜外人,二者你老人家也有照应,岂不是亲上加亲,一举两得?”侯氏道:“怕这个小贱人不肯。”侯登道:“全仗姑母周全。”

  二人商议已定,夫人来与小姐说话,到了后楼,小姐忙忙起身迎接。太太进房坐下, 假意含悲,叫声:“儿呀,不好了,你可晓得一桩祸事?” 小姐失惊道:“母亲,有甚么祸事?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风声?”太太道:“不是你爹爹有甚么风声,转是你爹爹害了你终身。”小姐吃了一惊道:“爹爹有何事误了我?”太太道:“你爹爹有眼无珠,把你许配了罗门为媳,图他的荣华富贵,准知罗增不争气,奉旨领兵去征剿鞑靼,不知他怎样大败一阵,被番擒去。若是尽了忠也还好,谁知他贪生怕死,降了番邦,反领兵前来讨战。皇上闻之大怒,当时传旨将他满门拿下。可怜罗太太并一家大小,一齐斩首示众,只有两位公子逃走在外,现挂了榜,画影图形,普天下捉拿,他一门已是瓦解冰消,寸草全无,岂不是你爹爹误了你的终身!”

  小姐听了这番言语,只急得柳眉颇蹙,杏脸含悲,一时气阻咽喉,闷倒在地,忙得众丫鬟一齐前来,用开水灌了半日,只见小姐长叹一声,二目微睁,悠悠苏醒,夫人同了丫鬟扶起小姐坐在床上,一齐前来劝解。小姐两泪汪汪,低低哭道:“可怜我柏玉霜命苦至此,害婆家满门的性命。如今是江上浮萍,全无着落,如何是好?”夫人道:“我儿休要悲苦,你也不曾过门,罗家已成反叛,就是罗琨在也不能把你娶了。等老身代你另拣个人家,也是我的依靠。”小姐道:“母亲说那里话。孩儿虽是女流,也晓得三贞九烈,既受罗门之聘,生也是罗门之人,死也是罗门之鬼,那有再嫁之理。”侯氏夫人见小姐说话顶真,也不再劝,只说道:“你嫁不嫁,再作商议。只是莫苦出病来,无人照应。”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侯氏夫人劝了几句,就下楼去了,小姐哭了一回,扒起身来,闷对菱花,洗去脸上脂粉,除去钗环珠翠,脱去绫罗锦绣,换了一身素服,走到继母房中,拜了两拜道:“孩儿的婆婆去世,孩儿不孝,未得守丧。今改换了两件素服,欲在后园遥祭一祭,特来禀知母亲,求母亲方便。”侯氏听见,不说道:“你父母现今在堂,凡事俱要吉利。今日许你一遭,下次不可。小姐领命,一路悲悲切切,回楼而来。正是:

    慎终未尽三年礼,守孝空存一片心。

  玉霜小姐哭回后楼,吩咐丫鬟买些金银镍锭、香花纸烛、酒肴素撰等件。到黄昏以后,叫四个贴身的丫鬟,到后花园打扫了一座花厅,摆设了桌案,供上了酒肴,点了香烛。小姐净手焚香,望空拜倒在地,哭道:“婆婆,念你媳妇未出闺门之女,不能到长安坟上祭奠,只得今日在花园备得清酒一搏,望婆婆阴灵受享。”祝罢,一场大哭,哭倒在地,只哭得血泪双流,好不悲伤:哭了一场,化了纸锞,坐在厅上,如醉如痴。忽见一轮明月斜挂松梢,小姐叹道:“此月千古团圆,惟有罗家一门离散,怎不叫奴伤心!”

  不说小姐在后园悲苦。且说侯登日夜思想小姐,见他姑母说小姐不肯改嫁,心中想道:“再冷淡些时,慢慢的讲,也不怕他飞上天去。”吃了一头的酒,气冲冲的来到后花园里玩月。 方才步进花园,只见东厅上点了灯火。忙问丫鬟,方才知道是小姐设祭,心中叹道:“倒是个有情的女子,且待我去同他答答机锋,看是如何。”就往阶下走来。

  只见小姐斜倚栏杆,闷坐看用。侯登走向前道:“贤妹,好一轮团栾的明月。”小姐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侯登,忙站起身来道:“原来是表兄,请坐。”侯登说道:“贤妹,此月圆而复缺,缺而复圆;凡人缺而要圆,亦复如此。”小姐见侯登说话有因,乃正色道,“表兄差矣,大有天道,人有人道。月之缺而复圆,乃天之道也:人之缺而不圆,乃人之道也。岂可一概而论之。”侯登道,“人若不圆,岂不误了青春年少广小姐听了,站起身来,跪在香案面前发愿说道:“我柏玉霜如若改节,身攒万箭; 若是无耻小人想我回心转意,除非是铁树开花,也不得能的。”这一些话,说得侯登满面通红,无言可对,站起身来,走下阶沿去了。正是:

    此地何劳三寸舌,再来不值半文钱。

  那侯登被小姐一顿抢白,走下厅来,道:“看你这般嘴硬,我在你房中候你,看你如何与我了事?”侯登暗暗捣鬼而去。

  单言柏小姐叹了一口气,见侯登已去,夜静更深,月光西坠。小姐分付丫鬟收了祭席,回上后楼,净了手,改了妆,坐了一坐,分付丫鬟各去安歇,只留一个人九岁的小丫鬟在身边伺侯,才要安睡,只见侯登从床后走将出来,笑嘻嘻的向小姐道:“贤妹,请安歇罢。”正是:

    无端蜂蝶多烦絮,恼得天桃春恨长。

  当下小姐见侯登在床后走将出来,吃了一惊,大叫道:“你们快来!有贼,有贼!”那些丫鬟、妇女才要睡,听得小姐喊“有贼”,一个个多拥上来,吓得侯登开了楼门,往下就跑。底下的丫鬟往上乱跑,两下里一撞,都滚下楼来,被两个丫鬟在黑暗中抓住,大叫道:“捉住了。”小姐道:“不要乱打,待我去见太太。”侯登听得此言,急得满脸通红,挣又挣不脱。小姐拿下灯来,众人一看,见是侯登,大家吃了一惊,把手一松,侯登脱了手,一溜烟跑回书房躲避去了。

  可怜小姐气得两泪交流,叫丫鬟掌灯,来到太太房中。侯氏道:“我儿此刻来此何干?”小姐道:“孩儿不幸失了婆家,谁知表兄也欺我!”侯氏明知就里,假意问道:“表兄怎样欺你的?”小姐就将侯登躲在床后调戏之言说了一遍。侯氏故意沉吟一会, 道: “我儿,家丑不可外谈,你们表姊妹也不碍事。”小姐怒道:“他如此无礼,你还要护短,太不通礼性!”侯氏道:“他十几岁的人,难道他不知人事?平日若没有些眼来眉去,他今日焉敢如此?你们做的事,还要到我跟前洗清。”可怜小姐被侯氏热开头磕在身上,只气得两泪交流,回到楼上,想道:“我若是在家,要被他们逼死,还落个不美之名。不如我到亲娘坟上哭诉一番,寻个自尽,倒转安妥。”主意已定,次日晚上,等家下丫鬟妇女都睡着了,悄悄开了后门,往坟上而来。

  原来,柏家的府第离坟茔不远,只有半里多路。小姐乘着月色,来到坟上,双膝跪下,拜了四拜,放声大哭道:“母亲的阴灵不远,可怜你女孩儿命苦至此!不幸婆家满门俱已亡散,孩儿在家守节,可恨侯登三番五次调戏孩儿。继母护他侄儿,不管孩儿事情,儿只得来同亲娘的阴灵上路而去,望母亲保佑!”小姐恸哭一场。哭罢,起身走到树下,欲来上吊,

  要知小姐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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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真活命龙府栖身 假死人柏家开吊 -《粉妆楼》-古典小说

  话说柏小姐在他亲娘坟上哭诉了一场,思思想想,腰间解下了罗帕一条,哭哭啼啼,要来上吊。不想那些松树都是两手抱不过来的大树,又没有接脚,又没有底枝,如何扒得上去?可怜小姐寻来寻去,寻到坟外边要路口,有一株矮矮的小树。小姐哭哭啼啼,来到树边,哭道:“谁知此树是我终身结果之处!”悲悲切切,将罗帕扣在树上,拴了个扣,望里一套。当时,无巧不成辞,柏小姐上吊的这棵树,原是坟外的枝杈,拦在路口。小姐才吊上去的时候,早遇见一位救星来。

  你道这位救星是谁?原来柏太太坟旁边,住了一家猎户,母子两个。其人姓龙名标,年方二十多岁;他住在这松园旁边十字路口,只困他惯行山路,武艺非常,人都叫他做穿山甲。他今日在山中打了些樟猫鹿兔,挑在肩上回来,只顾低头走路,不想走到十字路口,打这树下经过,一头撞在小姐身上。小姐虽然吊在树上,脚还未曾离地,被他撞了一头。龙标吃了一吓,抬头一看,见树上吊着一个人,忙忙上前抱住。救将下来一看,原来是个少年女子,胸前尚有热气。龙标道:“此女这等模样,不是下贱之人。且待我背他回去,救活了他,便知分晓。”忙放下马,又解下野兽,放在圹内; 背了小姐,一路回家。

  走不多远,早到自家门首,用手叩门。龙太太开门,见龙标背了一个人回来。太太惊疑,问道:“这是何人。”龙标道:“方才打柏家坟上经过,不知他是那家的女子,吊在树上,撞了我一头,是我救他下来的:还好呢,胸前尚有热气,快取开水来救他。”那龙太太年老之人,心是慈悲的,听见此言,忙煎了一碗姜汤拿在手中。娘儿两个将小姐盘坐起来,把姜汤灌将下女。不多一时,渐渐苏醒,过了一会,长吁一声:“我好苦呀!”睁眼一看,见茅屋篱笆,灯光闪闪,心中好上着惊:“我在松树下自尽,是那个救我到此?”龙太太见小姐回声,心中欢喜,扶小姐起来坐下,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子,为何寻此短见?快快说来,老身自然救你。”小姐见问,两泪交流,只得将始末根由细说了一遍。

  龙太太听见此言,也自伤心流泪,道:“原来是柏府的小姐,可惨,可惨!”小姐道:“多蒙恩公搭救,不知尊姓大名,在此作何生理。”太太道:“老身姓龙,孩儿叫做龙标,山中打猎为主。只因我儿今晚回来得早些,撞见小姐吊在树上,因此救你回来。”小姐道:“多蒙你救命之恩。只是我如今进退无门,不如我还是死的为妙。”龙太太道:“说那里话。目下虽然罗府受害,久后一定升腾。但令尊现今为官,你可寄一封信去,久后自然团圆,此时权且忍耐,不可行此短见。

  自古道得好:“山水还有相逢日,岂可人无会合时!”小姐被龙太太一番劝解,只得权且住下,龙标走到松树林下,把方才丢下的马又并那些野兽寻回家来,洗洗脚手,关门去睡,小姐同龙太太安睡,不提。正是:

    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不表小姐身落龙家。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次日天明起身,梳洗才毕,忽见丫鬟来报道:“太太,不好了!小姐不见了!”侯氏闻言大惊,问道:“小姐怎么样不见了?”丫鬟道:“我们今日送水上楼,只见楼门大开,不见小姐。我们只道小姐尚未起来,揭起帐子一看,并无小姐在内;四下里寻了半会,毫无影响。却来报知太太,如何是好?”太太听得此言,“哎呀”一声,道:“他父亲回来时,叫我把甚么人与他?”忙忙出了房门,同众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只急得抓耳挠腮,走投无路。忙叫丫鬟去请侯相公来商议。

  当时侯登见请,慌忙来到后堂道:“怎生这等慌忙?”太太道:“生是为你这冤家, 把那小贱人逼走了,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也不知去寻短见了?找了半天,全无踪迹,倘若你姑父回来要人,叫我如何回答?”侯登听了,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想了一会道:“他是个女流之辈,不能远走,除非是寻死,且待我找找他的尸首。”就带了两个丫鬟到后花园内、楼阁之中、花树之下,寻了半天。全无形影,候登道:“往那里去了呢?若是姑爷回来晓得其中原故,岂不要我偿命?那时将何言对他,就是姑爷,纵好商议;倘若罗家有出头的日子,前来迎娶,那时越发淘气,如何是了?”想了一会,忙到后堂来与太太商议。

  侯氏道:“还是怎生是好?”侯登道:“我有一计,与外入知道;只说小姐死了,买口棺木来家,假意开丧挂孝,打发家人报信亲友知道,姑爷回来,方免后患。”太太道:“可写信与你姑爷知道么。”侯登回道:“自然要写一封假信前去。”当下侯氏叫众丫鬟在后堂哭将起来。外面家人不知就里。侯登一面叫家人往各亲友家送信,一面写了假信,叫家人送到柏老爷任上去报信,不提。

  那些家人只说小姐当真死了,大家伤感,不一时,棺材买到,抬到后楼。夫人瞒着外人,弄些旧衣旧服,装在棺木里面;弄些石灰包在里头,忙忙装将起来,假哭一场。一会儿,众亲友都来吊孝,犹如真死的一般。当时侯登忙了几日,同侯氏商量:“把口棺材送在祖坟旁边才好。”当下请了几个僧道做斋理七,收拾送殡,不表。

  且言柏玉霜小姐,住在龙家,暗暗叫龙标打听消息,看看如何。那龙标平日却同柏府一班家人都是相好的,当下挑了两三只野鸡,走到柏府门首一看,只见他门首挂了些长幡,贴了报讣,家内钹喧天的做斋理七,龙标拿着野鸡问道:“你们今日可买几只野鸡用么?”门公追:“我家今日做斋,要他何用?”龙标道:“你家为何做斋?”门公道:你还不晓得么?我家小姐死了,明日出殡,故此今日做斋。”龙标听得此言,心中暗暗好笑道:“小姐好好的坐在我家,他门在这里活见鬼。”又问道:“是几时死的?”门公回道:“好几天了。”又说了几句闲话,拿了野鸡,一路上又好笑又好气。

  走回家来,将讨信之言,向小姐细说了一遍,小姐闻言怒道:“他这是掩饰耳目,瞒混亲友。想必这些诸亲六眷,当真都认我死了。只是我的贴身丫鬟也都听从,并不声张出来,这也不解然。他们既是如此,必定寄信与我爹爹,他既这等埋灭我,叫我这冤仇如何得报,我如今急寄封信与我爹爹,伸明衷曲,求我爹爹速速差人来接我任上去才是。”主意已定,拔下一根金锁,叫龙标去换了十数两银子买柴米,剩下的把几两银子与龙标作为路费,寄信到西安府柏爷任上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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