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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角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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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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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2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九

  两个青年请教所罗门王;一个问他怎样可以得到人家的爱;另一个问他怎样可以制服悍妻。所罗门对第一个说:“爱”,对第二个说:“到鹅桥去。”

  第奥纽享有特权,所以现在只剩女王一人没讲了,等小姐们对于大吃苦头的比翁德洛笑了一阵之后,她就欣然说道:

  各位可爱的小姐,要是我们用心观察一下天地万物的道理,那么不难发觉,那千千万万女人无论从天理、从人情、从法律上说,都是从属于男人,听候男人的支配和统治的。一个女人如果希望享受安乐宁静的生活,就该对主宰她的男人俯首听命、事事顺从。而且还要保守贞操——对于每一个知情达理的女人,这贞操更是万万不能失去的宝贝。

  这种情况,不是那保障公共利益的法律所规定的,也不是因袭那深入人心的习俗而来的,而是造物主的意旨。造物主制造我们女人,特地叫我们的身体娇小玲珑,性情懦怯,柔弱无力,声调悦耳,举止优雅,这一切都证明我们理该受别人的统治。要受到人的统治,得到人家的保护,那么对于统治者应当必恭必敬,不能稍有违背。除了男人,还有谁来统治我们、保护我们?所以对于男人,我们必须十分尊敬,绝对服从他们。如果哪个女人不守这个本份,那么她不但讨骂,简直该打。

  这一个主张,我不止讲过一遍两遍,不过方才听了潘比妮亚所讲的一个泼妇的故事,她的丈夫泰拉诺对她无可奈何,可是天主却不饶她,叫她受到了应得的报应,所以我不免又把这番话搬了出来。依我的判断,一个女人倘若不是温柔贞静、婉顺可爱,那么她就是违反了天理、人情和法律,就得受严厉的惩罚。现在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所罗门王的故事,他的忠告对于我们有些女人真是对症下药,至于那些本来就谨守本分、用不到多加管教的女人,那么只要以为这句话不是对她们说的就成了;虽然男人的嘴边常挂着这样两句话:

  好马、劣马,总少不了一对踢马刺;

  好娘子、坏娘子,都需要一根木棍子。

  这两句话,如果当作笑话听,那么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不承认它说得有理。其实把这两句话当作正正经经的教训看待,也还是含有颠扑不破的真理。因为女人天生三心两意,水性杨花,对付那班不守妇道的女人,当然少不了要借重一根无情的棍子,就是对于那班懂得规矩、安分守己的女人,也需要一根备而不用的棍子,好叫她们有所警惕,时时刻刻不敢懈怠。现在我不必尽讲些大道理,还是讲我本来要讲的故事吧。

  大家知道,所罗门王的智慧盖世无双,天下闻名,何况他热心帮助人家解决种种疑难问题,从不厌烦;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当时有许多人,逢到疑难不决的事,不论远近,都赶来向他请教。

  在这许多人中间,有个青年,名叫梅利苏,是一位有身份的富家子弟,特地从家乡拉亚佐赶去求见所罗门王。当他离开安提奥,向耶路撤冷进发的时候,遇到一个同路的青年,名叫约瑟夫。既然是一同赶路,两人就在马上谈了起来——出门的人总是这样;梅利苏问明了他的身分乡里之后,又问他要到哪儿去,干什么事。约瑟夫回说要去求见所罗门王,原来他家里有个老婆,凶悍泼辣,世所少见,任他怎样用好话求她、哄她,或是跟她解释,她半句不听,一味使她的性子,因此他只得去向所罗门王请教对付妻子的方法。接着他反问梅利苏到哪里去,干什么事,梅利苏答道:

  “我是拉亚佐地方的人,跟你一样,也有说不出的苦处。我正当青春,又有家私,为了广交乡邻,大开门庭,着实花了不少钱,可是说也奇怪,我从来也不曾得到别人的爱戴。因此我也想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请教所罗门王,我怎样才能得到人家的爱戴。”

  两人于是就做了路伴,一同来到耶路撒冷,由所罗门王的武士引领他们进宫觐见。梅利苏把自己的来意约略说明了,所罗门王回答道:“爱。”国王说了这句话,他随即被送出宫来。

  于是轮到约瑟夫说明来意,所罗门王也不过回答了他一句话:“到鹅桥去。”于是约瑟夫也随即被送出宫来,看见梅利苏在宫外等他,就把自己得到的回答告诉他,两人一起推敲话里的意思,却总想不明白,何以到鹅桥去就能使家里的悍妇回心转意,何以一个“爱”字就能博取别人的好感;他们还道自己受了所罗门王的嘲弄,只得动身回家。

  他们赶了几天路,来到一条河边,河上架着一座很美观的桥,恰巧这时有一队驮着货物的骡子和马从这里经过,他们只好站在桥边,等候那队牲口过去。

  不多一会,所有的牲口差不多都已过了桥,独有一匹骡子却发起骡性来,站定在桥边,怎么也不肯往前再挪一步。那赶骡的只得用鞭子打了它几下,也不怎么使劲,只要它上桥去就是了;可是它却左闪右跳,甚至索性转过身来,死也不肯上桥。这时候骡夫冒火了,举起鞭子,不管它的头部、胺部和屁股,只是狠狠地抽下去,谁知还是不中用。

  梅利苏和约瑟夫在旁边看到这情景,连忙干涉道:“哎呀,你这个人太辣手了,干吗要这样毒打骡子,你要打死它吗?为什么不好好地想个办法把它牵过去呢,那岂不比你毒打一阵更容易叫它上桥吗?”

  骡夫回答道:“你懂得你的马,我懂得我的骡,让我来对付它吧。”

  说完,他举鞭就打,一下打在右边,一下打在左边,那骡子终于被他打动了,乖乖地过了桥,这证明骡夫的话的确有道理。两人过桥时,约瑟夫向一个坐在桥头的穷人请问,这桥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道:

  “先生,这座桥叫鹅桥。”

  约瑟夫听说是“鹅桥”,立即想起了所罗门王的指示,回头对梅利苏说:

  “喂,朋友,我对你说,所罗门王到底给我出了一个再好也没有的主意,我现在才看得明明白白,我还缺少一套打老婆的本领,幸亏那个赶骡子的已经教了我啦。”

  过了几天,两人来到安提奥,约瑟夫请梅利苏到他家去休息一两天。谁知他的妻子看见他和一个客人回来,竟十分无礼。约瑟夫也不去管她,只是吩咐她预备晚饭,请客人点菜,梅利苏因为盛情难却,随便说了一两样菜。那老婆一向骄横惯了,哪管客人怎样关照,预备出来的饭菜,偏是完全两样。约瑟夫看见了十分生气,说道:

  “你难道没有听见晚餐要预备什么菜吗?”

  “你这是什么话?”那老婆回过头来,肆无忌惮地接嘴道,“得了吧,你要吃晚饭,这不是晚饭吗?你管你吩咐,我管我做菜,这几样菜,你中意也罢,不中意也罢,那我可管不了。”

  梅利苏听见这位主妇说出这种岂有此理的话来,心里很起反感,|1~约瑟夫看她这样逞强,就说:“女人,我看你还是这套老脾气,可是你放心吧,我非要叫你改变一下作风不可!”

  于是他回头对梅利苏说:“朋友,我们马上可以看到所罗门王的指示到底灵不灵了。不过我动手的时候,请你千万不要过意不去,也不要认为这是我一时兴之所至。想想前几天我们替骡子讨情的时候,骡夫是怎样回答我们的,那么你也不必来阻拦我吧。”

  “我是到你家来作客的,”梅利苏回答道,“当然要听你的话。”

  那老婆哪里服这口气,这时候已经从桌子边站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回房去了。约瑟夫找到一根结实的橡木棍子,赶了进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倒在自己的脚下,举起棍子向她身上狠狠打去。那女人起初没命吼叫,接着高声怒骂,可是约瑟夫只当没有听见,不停手地打下去,打得她浑身青肿,她这时才哀声求饶,请他手下留情,不要打死她,答应以后再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旨了。谁知那棍子还是毫不留情地打下来,一下落在她的肋骨上,一下落在她的屁股上,一下落在她的肩膀上,直到他打得筋疲力尽,这才住手,这时候这位好女人已经遍体鳞伤了。打罢之后,他回到朋友那儿,对他说道:

  “到了明天,我们就可以看看这到鹅桥去的指点灵不灵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和梅利苏一起洗过了手,同进晚餐,然后就寝。

  可怜那女人遭了一顿毒打,疼痛难当,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身子在床上一扑,再也动弹不得;就这样算是将就了一夜。第二天她很早起了身,叫人去请问约瑟夫,午餐要备些什么菜。约瑟夫和梅利苏不由得都感到好笑,就吩咐了一番。等到中午,他们回家吃饭,看见饭菜已经摆得整整齐齐,完全遵照约瑟夫的意旨。当初他们怎么也不懂所罗门王的指示是什么意思,现在方始明白果然是金玉良言。

  梅利苏在约瑟夫家里住了几天,就告辞回乡。他把所罗门王给他的指示向本地一位有学问的人请教,那有学问的人说:

  “他给你的指示再确切、再好也没有了。你知道你从来也没爱过什么人,你款待别人,帮助别人,并不是有所爱于人,只是为了摆阔和夸耀自己的财富罢了。所以遵照所罗门王的指点,你爱别人吧。那么别人自然也会爱你的。”

  多亏所罗门王的一番话,那泼妇从此变成贤妻,那青年也因为施爱于人而得到别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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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2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十

  彼得请求神父把自己的老婆变做一匹母马,正当神父念念有词,替母马装尾巴时,彼得在旁边喊道:“我不要装尾巴!”法术就此破坏。

  女王的故事惹得小伙子们笑个不停,却多少引起了小姐们的不满,等她们的声浪平静下来之后,第奥纽就这样开始道:

  可爱的小姐们,在一群白鸽中,来了一只雪白的天鹅,倒也不过如此,如果来了一只乌鸦,这群白鸽就给衬托得格外出色了。同样地,在许多有学问的人中间,混杂了一个不学无术之徒,那么不但显出他们有多么渊博高深,而且给大家平添了不少乐趣和笑料。你们都是再端庄稳重不过的小姐,我呢,简直是个脓包,可是正因为这样,也就越发显出你们的美德来,格外讨得你们的欢喜。如果我太好了,倒反使你们有所逊色,那么你们或许也不会怎么喜欢我了吧。因此我想我不妨说话稍微放肆些,只是显出我的本色,不必顾忌,你们也得看着我不学无术,对于我说话不中听的地方,多加原谅才好。我现在要讲的故事并不长,可是你们听了之后就可以知道:我们是应当怎样小心遵守那些念符咒的术士们的告诫,若是稍一疏忽,有了不周到的地方,就会前功尽弃!

  一两年前,在巴勒达地方有一个神父,叫做詹尼·第·巴罗洛;只因为他收入太少,所以常骑着一头母马,到阿普里市场去作些生意买卖来贴补。在他来回的途程中结识了一个叫做彼得·达·特莱桑蒂的乡下人,谈得十分投机。他也是干这一个行当,骑的是一头驴子。为了表示两人的交情,那神父詹尼照着当地的风气,叫他做“彼得亲家”。每逢他到巴勒达来,那神父总是把他留在家里,尽力款待他。

  那彼得亲家很穷,只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几乎容不下他和他的年青健壮的老婆,以及那头驴子,可是詹尼每次去到特莱桑蒂,他一样留他住宿,竭诚款待他。报答自己在巴勒达所领受的盛情。可是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彼得没有办法了,他只有一张小得可怜的床,他和他那年青美丽老婆就睡在这床上;所以他实在不能称心如意地做一个象样的主人,只好委屈客人睡到马棚的草堆里去,让母马和自己家的驴子来跟他作伴。

  那老婆知道她丈夫在巴勒达时总是承蒙神父热心款待,所以每逢他来的时候,总想自己到邻妇那儿去借宿一晚,好把铺位让给他和她丈夫两个睡。可是总给神父挡住了,有一次他这样说:“珍马达大嫂,千万不要为我操心,我在外面睡得很安逸呢,因为只要我高兴,我就立刻可以叫我那母马变做一个漂亮的姑娘陪我睡觉,等我要起身的时候,我就又把她变做母马,所以我是怎么也不会跟她分离的。”

  那个年轻的娘儿听得很惊异,只道真有这一回事,就去告诉她的丈夫,还说:“假使你们两个的交情真象你所说的那么深厚,那为什么不求教求教他把法术教给你呢,你也就可以把我变做一匹母马,等你出门去做生意的时候,你就骑一匹驴子、带一匹母马,好赚双倍的钱了。等回家之后,你仍旧可以把我变做一个女人。”

  彼得原没有多大知识,觉得此事果然好极,就听信她的话,去向詹尼求教了。詹尼极力想跟他解释明白,叫他打消了这片痴心妄想,可是一点也没用,于是神父说道;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学,那么我们明天照旧在天没大亮的时候起身,我来做给你看吧。可是最难不过的一着是装尾巴,你看到就明白了。”

  这一晚。彼得和他的老婆两个,急着想学这套法术,几乎没有睡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就起床去叫神父。他穿了一件衬衫,走进他们的小屋子里,说道:

  “除了你之外,我不再把这法术教给世上第二个人了,既然你一心想学,我总得做一遍给你看。只是你要想法术灵验,凡事都要依我的指点做去。”

  那夫妇两个都说是愿意听他的指教,于是神父拿起一支蜡烛,放在彼得手里,说道:“你要用心看着我怎么做、留神听着我怎么说,你尤其要记住的是——假使你不打算把事情弄成一团糟——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可以发出半点声响;但愿天主保佑,这尾巴可以好好地装上去吧。”

  彼得接过了蜡烛,答应一切都听他的指点。神父就叫珍马达把上下衣服一齐剥下,光着身子,就象她才从娘胎里出生时那样;再叫她双手撑在地上就象四脚落地的母马一样;也同样叮嘱她不管怎样都不可以开口说话。于是他开始作法了。

  他用手抚摸她的脸蛋和她的头,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头吧!”

  又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鬃吧!”

  又抚摸她的双臂,说道:“快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马腿和马蹄吧!”

  接着就抚摸到她的一对乳房,只觉得又丰满又结实,他心里一动,身上不相干的东西竟直竖起来,他照样说了一句:“快变做母马的美丽的胸膛吧!”

  于是他顺着摸下去,把她的背脊、肚子、屁股、大腿、小腿都摸到了。最后,大功将成,只差尾巴没装,那神父就撩起衬衫,拿住那根他常用来钻男人的锥子,对准一条缝道就刺了进去,里还喊道:“快快变做美丽的马尾吧!”

  彼得一直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看到这最后一着,觉得老大的不对劲,嚷了起来:“哎呀,詹尼,我不要装尾巴,我不要装尾巴!”

  这时候,那化育万物的甘露早已出来了,詹尼不得不把工具抽了出来,喊道:

  “哎呀,彼得亲家,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关照你不管看见什么不要作声吗?这母马都快变成功了,偏是你在旁边开了一声口,就此前功尽弃!现在想再来一遍可不行啦!”

  “好吧,”彼得说道,“我可不要这种样子的尾巴。你为什么不叫我来装呢?再说,你这条尾巴也装得太低了!”

  “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呀,”詹尼回答道。“你还不知道应当怎样装法,我是在做给你看呀。”

  在他们两个这样争论的当儿。那个年青的娘儿直立了起来,她把这回事看得十分认真,所以骂她的男人说:

  “你这个笨虫,干吗你把咱们俩的事情毁了?你几曾看见过一条没有尾巴的母马?老天爷帮忙吧,你这个穷汉真是穷得活该,将来不穷得没裤子穿,就来问我!”

  可恨那彼得在旁边说了一句话,坏了法术,那年青的女人再也没法变做一头母马了,她只得垂头丧气,穿上了衣服。彼得仍旧干他的老行业,仍旧只有一头驴子骑来骑去做买卖,仍旧跟詹尼作伴,只是从此再不向他求教什么法术了。

  这个故事可把大家笑坏了,尤其是小姐们,她们了解的程度出乎第奥纽的意料之外。大家讲完故事,夕阳西下,女王知道自己的任期已满,就站了起来,脱下花冠,加在潘菲洛的头上,在他们这个团体中,只有他还不曾接受过这个光荣。女王微笑说道:

  “陛下,你是最后一个统治者了,你就担负着一个重大的责任,我的过失,和我以前各位统治者的过失,都要由你来弥补呢。但愿主降福于你,因为是他恩准我立你为王。”

  潘菲洛欣然接受了王冠的荣誉,回答道:“你和其余各位的美德,一定能使我象前任的统治者一样,受到大家的称赞。”

  他依照向来的惯例,和总管把膳食等事务作了适当的安排,就回过头来,向期待着他发言的小姐们说道:

  “可爱的小姐们,我们今天的女王爱米莉亚,非常贤明,让我们随意讲一个故事,不拘题目,好使我们调剂一下精神,现在我们既然休养够了,我想应该恢复我们的老办法,所以我要你们明天各自准备一个故事,题目是:人们在恋爱方面或是在其他方面所表现的可歌可泣、慷慨豪爽的行为。听到这种事迹,无疑会使我们的心灵得到鼓舞,因而也会表现出高贵的行动来。这样,我们的短促的生命不致于随着我们的肉体而消灭,却会依附着我们的名声而流芳百世。人与禽兽不同,光把肚子塞饱,并不等于解决了一切问题,凡是明白这种道理的男女,没有一个不是期求这种光荣,而且竭尽心力追求这种光荣的。”

  那一群快乐的青年男女,都赞同这个题目,于是他们得了新王的许可,都站了起来,在这一段照例是随意活动的时间里,各人寻求各人的乐趣。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又快乐地聚集在一起,酒席已经摆好,在进餐的时候又受到很殷勤的服侍。饭后照例跳舞,又唱了千百来支歌曲,与其说是乐曲动听,不如说是歌词美妙。最后国王吩咐妮菲尔唱一个她自己编的歌曲,她立即快乐地用清脆甜润的嗓子唱着底下的歌曲:

  我是一个快乐的姑娘,

  在阳春三月尽情歌唱,

  感谢爱情和我甜蜜的梦想。

  我在碧绿的草地上漫步,

  那儿开满鲜红嫩黄的花朵;

  玫瑰长着刺,百合象白雪;

  我把朵朵花儿和他的脸儿相比——

  啊,我是他爱情的俘虏,

  我的梦魂和神思都在他身上依附。

  我果然找到一朵中意的花,

  花色和情人的玉颜不相差。

  我把它轻轻摘下,温柔地吻它,

  对它倾诉我是怎样情丝牵挂;

  然后我又采摘了许多好花,

  编成个花冠、戴上我金黄的头发。

  每一朵好花都叫我快乐,就象

  我一看见他的倩影就心花怒放;

  那爱情的芬芳叫我魂销魄荡,

  我没法表白这千情万意,

  只好轻轻叹一口气。

  我的叹息温柔又热情,不象

  别的姑娘充满着哀怨和失望,

  却好比一阵和风吹到了我爱人身旁;

  他听到这阵叹息就起来安慰我,

  他来得正好!正当我说道:

  “来吧,我已经心痒难熬!”

  妮菲尔的歌曲博得国王和小姐们的赞美。她唱完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国王吩咐大家各自回房安睡。

  [第九天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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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第十日

序 

  故事第一

  西班牙国王手下有一个骑士,屡立功劳,但从未蒙受赏赐,甚感不 满;国王设法证明,这是他自己命运不好,而不能怪国王;然后再给他 重赏。

  故事第二

  大盗金诺掳获了克吕尼地方的修道院长,敬为上宾,医好了他的胃 病,然后释放他。院长回到罗马,在教皇面前为金诺说情,教皇终于对 他恢复了旧日的恩宠,封他救护团骑士。

  故事第三

  米特里丹嫉妒纳山乐善好施的声名,想要杀他。纳山却好心接待他, 不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姓名,并教他如何去杀纳山。次日,他在一座小树 林中遇见纳山,方始明白真相,羞愧得无地自容,从此商人成了契友。

  故事第四

  金第先生的意中人得了暴病,她家里人以为她死了,把她下葬。幸 亏金第把她救活,让她生下孩子,然后母子回到丈夫家去。

  故事第五

  狄安瑙拉太太为安萨多纠缠不已,推说他若能在正月里布置出一个 万紫千红的花园,她就让他如愿。安萨多重金聘请魔术师作法,果然办 到了。她丈夫知有此事,便叫她去履约,安萨多听得她丈夫如此慷慨, 立即让夫人取消诺言。

  故事第六

  国王查理年老痴情,爱上一位少女,后来自惭不该如此,遂作主把 那少女姐妹俩很体面地许配出去。

  故事第七

  国王彼得听得一个民间少女热爱他,连忙去安慰那位害相思的姑娘, 把她许配给一个高贵的青年,自己只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终生做她的骑 士。

  故事第八

  吉西帕斯将未婚妻让与好友第图斯,让他们双双回到罗马。后来吉 西帕斯穷了,去到罗马,误以为第图斯瞧不起他,气忿之下,但求一死, 便将一件命案拉到自己头上。第图斯为了救他,和他争相供认杀人罪, 后来真凶自首,案情大白。第图斯将胞妹嫁给他,并与他分享家产。

  故事第九

  埃及的苏丹乔装为商人,备受托勒罗厚待。托勒罗不久参加十字军, 与其妻约定日期,如逾期无信息,即可改嫁。未几,托勒罗被伊斯兰教 徒掳去,因善于驯鹰,深受苏丹器重,并认出他就是托勒罗,遂殷勤相 待。后来托勒罗思妻成疾,苏丹施用法术,连夜送回故乡,正赶上妻子 改嫁日期,幸在婚宴上为妻认出,夫妇重新团圆。

  故事第十

  萨卢佐侯爵的下属再三恳求他安置家室。他凭自己的心意,娶农家 姑娘为妻,生下一子一女。为了试验妻子的贤德,在她面前佯称已把这 一对儿女处死,后来又佯称要遗弃她,另娶新人,把她撵回微贱的娘家; 一面又把寄养在他乡的成年女儿接回来,声称这就是他要娶的新人。他 妻子始终百依百顺,侯爵这才把她接回来,让她和已长大成人的亲生儿 女见面。此后侯爵对她恩情弥笃,爱宠有加,尊她为侯爵夫人。



  序

  《十日谈》的第十天,也即末了一天,由此开始。潘菲洛担任国王。故事内容说述恋爱或是其他方面所表现的可歌可泣、慷慨豪爽的行为。

  西边天空里的几朵小小的云彩依然那样鲜艳;东边天空里的云朵,边缘上却已发亮,好象就要化成金块一般。潘菲洛就在这时候起了身,把少爷小姐们一一叫醒。等到人都聚齐之后,他便和大家商量,该到什么地方去游乐。他和菲罗美娜、菲亚美这一块儿缓步走去,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一边散步消遣,一边讨论着未来的生活应该怎样度过,你一言我一句地谈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阳光已经炽热起来,他们便走回别墅。到了别墅,就把一些杯子在清澄的泉水里洗个干净,要喝水的就随意舀了来喝。然后就在那舒适的林荫中玩耍,一直玩到吃中饭的时候。

  大家照常吃饱睡够之后,便在国王指定的地点集合。国王命令妮菲尔第一个讲故事,妮菲尔高高兴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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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一

  西班牙国王手下有一个骑士,屡立功劳,但从未蒙受赏踢,甚感不满;国王设法证明,这是他自己命运不好,而不能怪国王;然后再给他重赏。

  高贵的小姐们,多蒙国王叫我领头讲个慷慨豪爽的故事,我感到非常荣幸。要知道慷慨豪爽照亮了一切美德,正象太阳替天主增光一样。因此,我来讲一个短小有趣的故事,假使能把这故事记住,对我们是会有好处的。

  想必你们都知道,自古以来,我们城里出了不少勇敢的骑士,其中最勇敢的一个名叫路杰利·德·费乔凡尼,家财豪富,为人慷慨。他眼看土斯堪尼城里的风俗人情不投合自己的兴趣,心想在此久住,势必英雄无用武之地。那时西班牙国王亚尔丰梭是当代最贤明的一个君主,他的英名早在这些骑士中传开,路杰利决定暂时投奔他那里去。于是带了许多武器、马匹和随从人等,出发前往。那位国王殷勤地接待了他。

  路杰利在那里住定以后,为人处世非常大方,又立下许多汗马功劳,不久就威名远扬。他在那里待了一个时期,处处留心国王的举止行为,但见国王赏罚不明,时常轻易将城堡、市镇和爵位赐给一些无功的人。他自问功劳立得不少,却没有得到什么赏赐,未免有损自己的声誉,所出决定要另投别处。他将去意启奏国王,国王答应了他,并且赐给他一匹极好的驴子。路杰利如今既要远行,拿驴子赏他,倒也十分受用。

  再说国王那边,等他辞别以后,就命令一个亲信的侍从跟着他一块儿去,务必不让他看出是国王派来的,只留心他一路上讲些什么,怎样提到国王,好回来报告国王,并在第二天早晨,把路杰利带回宫来,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那个侍从就在半路上等着路杰利,路杰利一出城,他就立即上前去招呼,佯称自己也是到意大利去的,愿意和他结伴同行。

  路杰利骑着国王给他的那匹驴子,一路上和那个侍从随意聊天,到了将近打晨祷钟的时候,他就说道:

  “我看可以让我们的牲口撒撒尿了吧。”

  说着,他们就让几匹牲口在一个方便的地方|1~停下来,除了国王赐给他的那匹驴子以外,全都撒了尿。随后他们又继续赶路,那个侍从一直注意听他说些什么话。他们来到一条小河边,让牲口喝水,没想到这匹驴子竟在河里撒起尿来,路杰利情不自禁地说道:

  “唉,该死的畜牲,原来你同你的国王是一货!”

  侍从暗暗记住了这几句话;虽然那一整天他和路杰利同行,还听他说了许多别的话,可是除了这几句以外,其余都是歌颂国王的话。第二天早上,路杰利刚刚骑上驴子,准备继续往土斯堪尼走,不料这个侍从马上宣读王谕,叫他立即转程回宫,他自然只有遵命。

  回到宫里,侍从把路杰利在路上借驴子骂国王的话报告了国王,国王立即把路杰利召来,和颜悦色地接待他,问他在路上为什么把国王比做驴子,或者说,把驴子比作国王。路杰利坦然回答道:

  “陛下,我把你比做驴子,只因为你让那些不应该受赏的人受赏,应该受赏的人反而得不到赏赐,正象那匹驴子一样,在应该撒尿的地方不撒,不该撒的地方却撒起来了。”

  国王说道:“路杰利,我的确赏赐了许多礼物给别人,却没有赏赐给你;若是论功行赏,那些人可远远不能和你相比,我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最勇敢的骑士,任何赏赐你可以受之无愧,只可惜命运之神不许我这么做,因此你只能怪你的命运不好,而不能怪我。假使不相信,我可以当场证明给你看。”

  “陛下,”路杰利回答道,“我并不是怨你不赏赐我,因为我并不想发财,我只气愤抹煞了我的功劳。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你刚才的解释都是真话,因此,不论你给我看任何证明,我都愿意;当然,你不给我看,我也信得过你。”

  于是,国王就带他来到大厅,只见那里早已摆好两只锁着的箱子,国王就当众对他说道:

  “路杰利,这里的两只箱子,一只装的是我的王冠、王笏、宝珠,以及我的许多玉带、珠饰、戒指和金石,总而言之,装着我的一切珍珠宝贝;另一只箱子里装的是泥土;请你随意拣一只,拣到哪只,那里面的东西统统归你,你从此可以看出,究竟是我对你不义,还是命运对你无情。”

  路杰利就顺着国王的心意,拣了一只,国王命令手下人把它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泥土,于是国王笑着说:

  “路杰利,你这一下可该明白,我说命运和你作对,这话并不错吧?不过你的武功实在了不起,我应当为你来冒犯一下命运之神。我知道你不打算做个西班牙人,所以我也不赐给你城堡土地,可是这只箱子里面的珍宝,虽是命运之神不肯给你,我却偏偏要违着她的意思,赏赐与你,现在你就把它带回故乡去,作为我赏识你的勇气的凭证,在父老乡亲面前光彩一下吧!”

  路杰利受了那一箱礼物,衷心谢过国王,便高高兴兴把它带回到土斯堪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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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二

  大盗金诺掳获了克吕尼地方的修道院长,敬为上宾,医好了他的胃病,然后释放他。院长回到罗马,在教室面前为金诺说情,教皇终于对他恢复了旧日的恩宠,封他救护团骑士。

  西班牙国王阿尔丰梭对那位佛罗伦萨骑士的慷慨大度,大多听了,一致赞美。国王也很欢喜,他命令爱莉莎接下去讲一个故事,爱莉莎立即说道:

  优雅的小姐们,一个国王对待一个于他自己有功的人慷慨大度,固然是一件值得赞扬的美举,可是,假如这慷慨大度的不是一个国王,而是一个教士,他在一个人身上极尽慷慨,其实他即使把那人当做仇敌看待,也未可厚非,那么,对于这样一个教士,我们应该予以怎样的评价呢?当然,我们只能说:国王的慷慨是美德,而那个教士这样慷慨却要算是奇迹——因为天下的教士大都悭吝成性,甚至比娘儿们还要悭吝,你要他们慷慨大度,简直休想。一般俗人受了人家欺凌,固然是力图报复,而教士们呢,虽然口口声声宣扬容忍,宽恕,其实他们报起仇来,比俗人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请诸位细听我下面的故事,也好知道当教士的究竟能够慷慨到如何程度。

  从前有个人名叫金诺·第·塔柯,是个出名的残暴强盗,因此被逐出锡耶纳,和圣费奥利的那些伯爵们结下了不解之仇。他煽动拉地康凡尼人背叛罗马教廷,并在那地方落了窝,纠集党徒,拦路抢劫,凡是路过的旅商,没有哪一个逃得了他的打劫。

  那时候的罗马教皇正是庞尼法第八,克吕尼地方有位修道院院长到教廷里来拜见他。若是论到财富,这位院长在宗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因在罗马得了胃病,医生劝他到锡耶纳去洗洗海水浴,一定可以治愈。他得到了教皇的准许,带着大批人马、行李和配备,浩浩荡荡出发,毫不把金诺的拦路行劫放在心上。

  金诺听说这位院长过境,便布下了罗网,把他和他的一行随从,行李什物,围困在一个狭窄的地方,一个人也休想脱逃。这样安排以后,他又打发了一个最得力的党羽,带了许多随从,去到院长那里,以他金诺的名义,好声好气地请求院长在山寨下马小住。院长听了这活,怒不可遏,说是他与金诺毫不相干,万难照办;又说,他要继续向前赶路,倒要看看有谁敢来阻挡。那个使者听了这话,依旧低声下气地说道:

  “院长,你应当知道你自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不瞒你说,我们这里除了天主,什么也不怕,你那套开除教籍或是驱除出教的办法,在这里都给一脚踢开了。我劝你还是依了金诺的意思吧。”

  两人正在商谈,四面已经被一班绿林好汉团团围住,院长眼看再无出路,也不由得他不愿意,只得随着使者来到山寨,仆从行李跟在后面。到得那里,下了马,手下人就照着金诺的吩咐,让他一个人住在别墅中一间又黑又小的简陋的屋子里,其余随从人等却受到优待,按照他们的身份,分别住在山寨里,他们的财物都妥为保管,不曾有丝毫侵犯。安排妥帖之后,金诺就去见院长跟他说道:

  “院长,你现在做了金诺的上宾,因此金诺特地派我来请问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此去有何贵干?”

  院长也是个聪明人,这时早已放下架子,说明自己为了什么事,打算到什么地方去。金诺听了这话,立即走开,心想,他这点小毛小病。不消海水浴,也包管可以治好。于是他就吩咐在院住的这间屋子里升上一盆火,又派了一个守卫好生看守着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金诺才拿了两片烤面包,又把院长自己带来的考尼格利亚葡萄酒,盛了一大杯,用一块雪白的餐巾端到他房间里来,说道:

  “金诺年青时曾经学过医,他说他深懂得治胃病的良方,愿意用来治疗贵恙,我这里就给你送药来了,请你用了吧。”

  院长这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尽管气恼,哪里还有心情去分辩,只顾吃了面包,饮了那酒,然后方说了许多傲慢无礼的话,提出了多少责问和要求,特别是要求和金诺当面讲话。金诺只当做没听见,只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金诺一有空就会来看他。说过以后,立即告辞,直到第二天,才又带来了两片面包,一杯葡萄酒。接连几天都是这样对待他。后来他又故意拿了些干豆子去,悄悄留在那里,看见他果然吃了几颗,他这才以金诺的名义,问他的胃病是否有了好转。院长回答道:

  “我觉得只要他放我出去,我就没有病了;我一出去之后,别的都是小事,首先要好好吃一顿,因为他那剂药已经完全把我的胃病治好了。”

  于是金诺就叫院长自己的佣人给院长收拾了一间上好的房间。床上辅着他自己的被褥,又吩咐手下预备一桌丰盛的宴席,邀请院长的全体随从出席,并请了他自己的许多人作陪。第二天,金诺去到院长那里,说道:

  “院长,贵体己痊愈,现在可以出疗养院了。”

  说着,就牵着他的手,带他到那间预备好了的屋子里,让他和他自己的侍从在一起,金诺本人亲自下了厨房,督促照应,务求酒席格外丰盛。院长见了自己人,顿时感到安慰,就把自己这几天来历受的苦楚,告诉了他的侍从,而这些侍从却对他说,他们这几天来却是备受优待。等到用的时候,端上来的都是美酒佳肴。金诺到这时尚未显露自己的身分,一直让院长这样住了好多天,金诺才吩咐把他的行李什物堆放在大厅里,把所有的马儿都集中在一个院子里,连最不顶事的一匹劣马也在那里了。然后他去问院长目前体力是否已经完全复原,能够骑马了。院长回答说,他十分康健,胃病也完全好了,倘若金诺能够放他走,那么他什么病痛也没有了。于是金诺把他领到那间堆满了行李、站满了侍从的大厅里,又请他靠着窗口,看看下面的那些马匹,说道:

  “院长先生,在下就是金诺·第·塔柯。想必你也知道,我出身也是个上等人,如今沦为江湖大盗,与罗马教廷为敌,乃是因为穷愁潦倒,无家可归,劲敌又那么多,为了保全生命和名誉,才不得已干上了这个勾当,并非因为心术不正。现在我已经把你的胃病治好了。我看你也是个高尚的贵人,所以对你另眼相看,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多财货落到我手里,那我可要着实捞一把了。我想,你念我替你效劳了这一番,一定会把你的财物留下适当的一部分给我。现在你的财物都在这里了,再请你从窗口望出去,院子里都是你的马。你全部取去也好,留下一部分也好,都听你自己的便;而且,从此刻起,你打算马上就走,或是再在这里逗留几天,悉听尊便。”

  院长听到一个江湖大盗居然出言如此慷慨,真是又惊又喜,不仅满腔的愤怒顿时消散,而且立刻对金诺有了好感,成了他的真心朋友,连忙走过去拥抱着他说:

  “我凭着天主发誓,能够结识一个象你这般高贵的朋友,即使再多受一些委屈,也是心甘情愿!只怪那该死的命运叫你沦落,使你干上了这种不幸的行业!”

  说过以后,他只取了几件必要的东西,几匹马,就回罗马去了,把其余的马匹财物都留给金诺。罗马教皇早已听到他中途被劫的消息,很是焦虑;等到见了面,教皇就问起海水浴是否对他的健康有所裨益,他笑着回答道:

  “神圣的教皇,海水浴虽没有洗成,却就近找到了一位高明的医生,把我的毛病完全治好了。”

  接着,他就把一切的遭遇,从头到尾讲给教皇听,教皇不由得笑了。他一边在下说,越说就越为金诺那种慷慨大度的精神所感动,竟要求教皇对他开恩。教皇根本想也不想一下他会提出什么要求,便一口答应说,随便什么要求都可以办到。于是院长说道:

  “教皇,我只要求你恢复对我那位医生——金诺·第·塔柯——旧日的恩典,我生平也见过不少了不起的好汉,而他真要算是一个最为名副其实的人了。至于他现在干上了这种行当。我认为并不能怪他生性恶劣,而要怪他的命运不好。只消你给他一些赏赐,使他能够过着多样的生活,不失他的身份,包管不消多少时候,你一定也会象我一样,觉得他是个正派人。”

  那教皇本来心胸宽大,又喜欢有才德的人,听了这话,当那回答道,如果金诺果真是象院长所说的这样一个人,那他愿意照办,于是就吩咐院长邀请金诺放心大胆地到罗马来。金诺受到院长的邀请,才放了心,立即来到教廷。他在教皇廷前侍候不久,教皇果然赞赏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器重他,封他为救护团骑士,管辖一个骑士团的修道院。他后半生一直担任着这个职位,做了圣教的忠实奴仆和克吕尼修道院院长的忠实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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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三

  米特里丹嫉妒纳山乐善好施的声名,想要杀他。纳山却好心接待他,不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姓名,并教他如何去杀纳山。次日,他在一座小树林中遇见纳山,方始明白真相,羞愧得无地自容,从此两人成了契友。

  大家听完了这个故事,都觉得一个宗教界人士能够做出这样慷慨大度的事来,实在是一个奇迹。国王等小姐们谈论停当,就吩咐菲洛特拉托接下去讲一个,菲洛特拉托毫不迟疑地开始说道:

  高贵的小姐们,西班牙国王固然气量很大,克吕尼修道院院长的慷慨更是闻所未闻;可是我现在再来说一个人,他对于一个要喝他的血、要谋害他性命的人,竟也显示了慷慨——这种事情你们听来一定会觉得太稀奇吧。不仅如此,倘若那个要谋害他性命的人当真忍心下毒手,那他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交给对方的,诸位且请听我慢慢道来。

  凡是到过卡泰周的人,不论是热那亚人也好,或是其他地方的人也好,都说那地方从前当真出过一个门阀高贵、富可敌国的人,名叫纳山。纳山有一个庄园靠近一条交通要道,凡是往返于波南和来文两地的人,都要从那里经过。他为人慷慨豪爽,很想做出一番好事来,以便扬名天下。于是请来了多多少少的建筑工匠,在短短的时间内兴建了一座十分堂皇富丽的大厦,厦内陈设配备,都极考究,足以款留天下宾客而无愧色。加以他家里仆从如云,所以随便什么人到得那里,都是宾至如归,招待得无微不至。他这种豪兴美举,持之有恒,后来不仅令誉传遍了来文,甚至在波南也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

  他到了老年,好客仍旧不减当年,不料这事情传到附近一个名叫米特里丹的青年耳里,少不得惹出一番是非。原来那位青年也是家产豪富,和他比起来,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听到他的声名道德,很是妒羡,一心想要做得更慷慨,以便盖过纳山,使纳山相形见绌。于是他也建筑了一座大厦,和纳山的那座一模一样。凡是过往的人,他莫不一一礼貌周全、无比热诚地加以款待,日久以后,也颇有声名。

  有一天,这位青年独自一人待在大厅里,有个穷苦女人从大厦的一扇门口走进来,向他要求赈济,他给了她;不一会儿,她又从另一扇门走进来要,他又给了她;这样接连有十二次之多,没有一次不给的,但是到了第十三次,他却禁不住说道:

  “大娘,你未免要得太勤了些吧!”不过还是给了她。

  那个老妇人听得他这样说,当即大声嚷道:

  “啊,慷慨的纳山,只有他才是真正了不起!他的大厦有三十二扇门,我走遍了每一扇门,求他给我赈济,他没有哪一次不给我,没有哪一次表示认出了我的样子。可是在这里,我只不过进来了十三次,你就揭穿我,责备我了!”

  说着,她就走开,再也没有进来。

  米特里丹听了这个老妇人的话,知道纳山的声名遮盖了他自己的声名,不禁怒火直冒,想道:“天哪!好不叫人伤心!我连这些小事情也比不上他,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情来和他的慷慨大度较量呢?更不要说是超过他了!这样说来,我若是不把这人消灭掉,那我简直是徒劳无功。他既是老而不死,我马上就来动手干掉他吧!”

  他打定了主意,不向任何人透露一点消息,就带着一小群随从出门去了。走了三天,到达纳山所住的地方,这时已是黄昏时分,他当即吩咐随从人等装作不是和他在一起的,管自去寻找歇宿之处,静候他的命令。于是剩下他独自一人赶路;傍晚时分,他在离纳山的大厦不远的一个地方遇到一个老人正独自在那里散步,衣服非常朴素。这人就是纳山。米特里丹并不认识他,向他打听纳山的住所。对方和颜悦色地说道:

  “孩子,你问到我真是没有错问了人,这里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熟悉他的了,我马上带你到他那儿去。”

  那青年说,这真是好极了,不过,他最好不要和纳山见面,也不要认识纳山。

  纳山说道:“既是你希望这样,我一定办到。”

  于是米特里丹下了马,跟着纳山一块儿走向那座大厦,纳山一路上有说有笑。到得那里,他命令一个佣人把这年青人的马安顿好了,又悄悄吩咐那个仆人去通知一家上下,不要向这个青年说起他就是纳山,大家都遵命照办。然后他又拣了一间最讲究的房子让那青年住下,又派了好些仆人去殷勤服侍,他自己也在那里给他作伴,此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那青年米特里丹这样和他相处了一阵,虽然把他当作一个长者尊敬,却禁不住问他究竟是何人。纳山答道:

  “我是纳山手下一个无足轻重的仆人,从小就侍候他。我一生都是做着这份差使,没有受到过他一次提拔;所以,虽然人人都非常爱戴他,我却觉得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感恩的地方。”

  这几句话,使米特里丹顿时涌起了希望,以为自己那个卑劣的打算,又多了几分实现的把握。纳山也向他请教尊姓大名,问他到这一带来有何贵干,又说,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他效劳,他一定尽力。米特里丹起初还沉吟不语,但犹豫了一会,就决定把这个老人当作心腹看待,先是转弯抹角地要求他保守秘密,并帮助他出个主意,怎样下手才好;然后才把自己是什么人、此次所为何来和盘托出。纳山听了他这些话,得悉了他的毒计,心里很是慌乱,但他并没有多犹豫,就放大胆、面不改色地说道:

  “令尊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你能够担当起这种广布仁施的慷慨事业,真也不愧为一个无辱家声的好子弟。你妒羡纳山的仁风,我非常赞成;假使世上多几个人具有这样的嫉妒心,那么这浇漓的世风也许会好转。承你把你的心事告诉我,我一定保守秘密,至于你要完成这桩心愿,可惜我只能帮你出个主意,却没法帮你动手。事情是这样的:离这里大约一里半路的地方,有一座小丛林,纳山每天早上都要到那林子里去散步好大一会工夫,你很容易找到他,把他结果了。如果你想要一杀掉他就赶回去,不致遇到任何留难,那你就不必从你来的那条原路回去,不妨另从林子里左边那条路回去,那条路虽然比较荒僻,可是离你的家却近得多了,而且也比较安全些。”

  米特里丹打听清楚了,等纳山告辞以后,就告诉他的随从人等(原来他们也住在这座大厦里)明天在什么地方等他。再说纳山,他当天替米特里丹出的主意实在是由衷之言,到了第二天,也没有后悔之意,便独自一人走到小林子里去,准备一死。就在这同时,米特里丹也起了身,随身带着弓箭和宝剑(他并没有带来别的武器),骑上马,直向树林子奔去,果然远远地就望见纳山正独自一人在那里散步。他决定先要看一看纳山的面貌,听听纳山的声音,然后再结果他的性命,于是奔上前去,一把揪住纳山的帽带,说道:

  “老头儿,你休想活命啦!”

  只听得纳山回答道:“我的确该死。”

  米特里丹听得他的声音,再朝他脸上一望,立刻认出这老者就是那个殷勤地款待他、亲切地陪着他、诚恳地给他出主意的人,因此那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消却,自感羞愧。他马上把那抽出了鞘要用来杀他的剑,抛在一边,跳下马来,跪在纳山脚前,哭着说道:

  “亲爱的老大爷,我这才真正看出了你的慷慨了!我口出妄言,无缘无故要你的命,而你居然悄悄地来到这儿,让我取你的命!幸亏天主顾全我的荣誉,在紧急关头,叫我这一双为万恶的嫉妒所蒙蔽了的眼睛,重新张了开来,看清事理。你越是迁就我,我就越觉罪孽深重,天理难容。我罪该万死,你认为该怎样惩罚就怎样惩罚我吧!”

  纳山把米特里丹搀起来,亲切地抱着他,吻着他,说道:

  “我的孩子,你对我的这番举动,不管你把它叫做善也好,恶也好,我自然一定要满足你,你用不着道歉,我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你,因为你的要求并不是出于仇恨,而是为了要博得比我更好的名声。你还是好好地过下去吧,用不着怕我,而且请你放心,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象我这样爱你,因为我看见你积了这么些钱,并不象一个守财奴似地把它守着,而是从大家身上来、用到大家身上去,这种高贵的精神,我非常器重。你为了要出名,曾打算杀死我,此事你不必引为羞愧,也不要以为我会对此事感到奇怪。古来多少伟大的帝王,杀人无数,岂止象你这样只想杀一个人。他们为了扩充版图,留名青史,竟不惜毁灭多少国家,夷平多少城池——这样看来,你为了使自己出名,想要杀死我一个人,你这件事做得并不新奇,也不出格,只不过是人家惯用的手法罢了。”

  米特里丹并没有为自己的卑劣企图进行辩解,只是盛赞纳山这样光明磊落,多方设辞开脱他;后来他问纳山怎么甘愿来送死,甚至于教他如何下手,真叫他太不理解了,于是纳山又说道:

  “米特里丹,我心甘情愿地送死,甚至教你如何来杀死我,你一点也不必奇怪,因为我自从成年以来,就存心要担当起你现在所担当的这种慷慨事业,无论什么人到我家里来,我都要处处使他满意,随便人家对我有什么要求,我无有不依之理。如今你来要我的命,我马上就决定把命给你,因为我不愿意独独亏待你一个人,让你失望而去;为了叫你称心如愿,我自然要教你一个办法。使你既取得了我的命,又不致于连累你自己的命;我现在再向你说一遍,如果你当真要我的命,就请你马上取去,了却你这个心愿。我一生这样了结,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你要知道,我已经活了八十岁,福也享尽了,乐也乐够了;无论是人是物,都少不得要照着自然规律,有个一定的寿命,我没有几多日子好活了。因此,我就想,与其留着这条命,到头来还是无可奈何,免不了一死;倒不如象施舍钱财似的把它施舍于人好得多。”

  “一个人纵使活上一百年,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何况我最多也只能再活上六年八年,那我这份礼岂不是更加无足轻重吗?我劝你还是把它取了去吧!我活到这么大,还没有碰见过什么人要我这条命,倘若你这回要而不取,那么今后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要我这条老命了。纵使以后还找得到第二个人,可是我这条老命愈下去愈不值钱啦。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把它拿了去吧。”

  米特里丹惭愧得无地自容,回答道:

  “天理不容!我非但不能剥夺你宝贵的生命,连存这种念头,也是千万个不该。我非但不愿缩短你的寿命,而且还乐意把我自己的寿命给你。”

  纳山立即说道:“如果你当真要把寿命给我,你是做得到的,不过在你这样做的同时,我还得为你做一件我从来不曾为别人做过的事情——那就是说,我生平还没有取过别人的财物,如今却要把你的财物取来,你愿意吗?”

  米特里丹立即答应道:“当然愿意。”

  纳山说道:“那么,就请你照着我的话去做吧。我说,你正年青,前程远大,就留在我家里,改名纳山;我住到你家里去,改名米特里丹。”

  米特里丹说:“蒙你对我这番好意,我如果为人处世能够及得上你,那么一定毫不迟疑地遵命做去;可是我估计我这等行为只能坏纳山的家声,所以我决不能从命,免得再贻害于你,叫我罪上加罪。”

  两人这样谦让了许久,纳山便邀请米特里丹回到他的大厦里去,接连款待了他好多天,真是礼貌周全,无微不至,又想尽办法鼓舞他把他的崇高伟大的慷慨事业有始有终地做下去。后来米特里丹想要带着随从回家去了,纳山不便强留。米特里丹算是得了一个很大的教训,那就是说,他在乐善好施的事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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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四

  金第先生的意中人得了暴病,她家里人以为她死了,把她下葬。幸亏金第把她救活,让她生下孩子,然后母子回到丈夫家去。

  少爷小姐们都觉得,天下竟然有人慷慨到不惜自己生命的地步,真是一件奇事,于是一致认为纳山的慷慨实在超过了西班牙国王和克吕尼地方的修道院院长。国王等大家详尽谈论完毕之后,就朝劳丽达望了一眼,示意她接下去讲一个;劳丽达立即开始说道:

  年青的小姐们,刚才讲过的几件事实在是伟大高贵极了,我觉得我们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慷慨大度的故事来,可以和刚才几个故事比美的了;除非是讲些爱情方面的故事、因为随便哪一类的题材,只要其中有爱情,就不愁无话可谈。为了这些理由,也为了谈情说爱之类的故事对于象我们这样年纪的人,特别对劲,所以我就来讲一个情人的慷慨行径,这故事无论哪方面都不会比刚才讲过的几个来得逊色,因为一个人为了要获得一个意中人,会不惜仗义疏财、消仇解怨,甚至赴汤蹈火,牺牲生命和名誉也在所不惜。

  在伦巴第平原上,那著名的波伦亚城里,从前有位年青绅士,名叫金第·卡利生蒂大爷,出身高贵,德行卓著。他爱上了尼柯罗丘·卡辛米柯的妻子卡塔琳娜,只可惜那位夫人对他无情,这时他正巧被任命为莫台纳地方的长官,便带着失望的心情赴任去了。

  不久,尼柯罗丘离开了波伦亚,他妻子这时已经怀孕,便住到离城约莫十里地的乡间别墅里去,突然之间得了急病,简直就象死了一般,连医生们也都说她已经断了气。她的最亲近的亲属们只说不久以前,曾经听她本人说过怀孕的事,她肚子里的孩子大概还没足月;他们就这么悲痛了一阵,把她埋入了邻近教堂里的一个墓穴。金第立即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到了这件事;他虽然从不曾得到这位夫人的半点垂青,却是悲痛不已,最后在心里思忖道:

  “卡塔琳娜夫人,你现在竟辞别人世了!在你生前,我连蒙你望我一眼的福份也没有,现在你既然死了,也就不由得你肯不肯,我一定要吻你几下。”

  说过以后,一到天黑时光,他就悄悄地带了个亲信仆人,悄悄地骑着马,兼程而行,赶到夫人的墓旁,当即打开墓门,爬进去躺在夫人的尸体旁边,脸贴着她的脸,哭哭啼啼地把她吻了又吻。我们要知道,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个欲望满足了,那个欲望又会萌生起来,尤其儿女之情更是如此。且说那位金第先生正要走开之际,忽然又生出了一个念头:

  “哎哟!我既然这么远道赶来,为什么不摸摸她的胸脯再走呢?我从来没有摸过。今后再也摸不到了。”

  他受着这种欲望的支配,便伸手去摸她的胸口,握住了她的乳房,过了一会,他觉得她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这时候,他便摆脱了一切的恐惧心理,仔细按摸了一阵,断定她并没有死,还有一丝阳气将断未断,于是便叫他的仆人帮忙把她轻轻地从坟墓中抬出来,放在马上,他自己则坐在她后面搂着她,悄悄运到波伦亚他自己的家里。他家里还有个母亲,原是一位仁慈贤慧的老太太,听她儿子说了这些情节,不禁动了怜悯之心,立即给她洗了个热水浴,又生了火炉让她取暖,没有多少时候,卡塔琳娜果然悠悠醒来,长叹一声,问道:

  “哎呀?我在什么地方呀?”

  老太太回答道:“请放心吧,你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卡塔琳娜打起精神来向四下一望,不知身在何处,但见金第先生站在她面前,不禁大为惊异,就向他的老母亲询问,她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金第先生便将这事情的始末全都讲给她听了。她不禁哭泣起来,过后向他再三道谢,又请求他顾念从前爱她的情份,并且本着他的君子仁厚之风,千万不要让她在他家里遭遇到任何有损她自己名誉和她丈夫名誉的事情,请他天一亮就赶快把她送回家去。

  金第先生说道:“夫人,不管我从前对你起过什么念头,可是,从现在起以至于今后,不论在这里还是在别处,我只是把你当作一个亲姐妹看待,这是因为多蒙天主垂爱,才看在我爱你的份上,使我能够让你起死回生。可是我昨夜给你效劳了一番,也应当得到你一些酬报,所以我就要向你求个情,希望你不要推却。”

  卡塔琳娜和悦地回答道,不论他有什么要求,只要她办得到,不损害她的名誉,那她一定愿意使他如愿。

  金第说:“夫人,你所有的亲友们,以至波伦亚任何一个人,都断定你已经死了,你家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在等你回去。所以我要求你暂时留在这里和我母亲在一起住,不让外人知道,等我到莫台纳去一趟回来,这是要不了多少日子的。我所以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只是因为我要把本城所有的有名人士都请来,当着他们的面,隆重地把你这无价之宝献还给你丈夫。”

  她自知欠了金第先生的情,又认为他所提出的这个要求也很正派,因此,虽然巴不得早些让亲友们高兴地听到她尚在人间的消息,也只得答应下来。不料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肚子痛起来,想来是要分娩了;亏得金第母亲悉心侍候,生下一个美丽的男孩,金第和她自己都欢喜不尽。金第又吩咐家中人,凡是产妇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得照办,又嘱咐小心侍候她,把她当作家里的主妇一般看待;吩咐完毕,就悄悄地回到莫台纳去了。

  等他任期满了,快要回到波伦亚去的时候,他便吩咐家里在他到家的那天上午,办几桌体面的酒席,把城里所有的贵人都请来,尼柯罗丘也包括在内。后来他到了家,下了马,只见许多人都在那里等他,卡塔琳娜当然也在内,她比从前长得更加健壮美丽了,新生的婴儿也很活泼可爱。金第真是欢喜不尽,请客人们各各就座,然后吩咐开宴,端上来的都是山珍海味,名贵非凡。在快要吃完的时候,他就照着事先和卡塔琳娜商量好了的步骤,开始说道:

  “诸位先生,我听说过波斯有一种风习,倒是别有风趣。据说,凡是有人想要对自己某一个朋友表示崇高的敬意,就把那个朋友请到家里来,拿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他看。不论是自己的妻子也好,情妇也好,女儿也好,或是其他任何心爱的东西也好,并且还要在拿出那样心爱的东西的时候,对那位朋友说一声,如果他办得到的话,真愿意把自己的心也挖出来。

  “多蒙诸位不弃,光临舍下,聊尝菲酌,我也打算在波伦亚来效法一下这种波斯风习,把我所有的一件最宝贵的物品,也许是件稀世之宝,拿出来让诸位观赏一下。但是在我没有这样做之前,有一个疑难问题先要向诸位请教一下——假使某人家里有一个忠诚善良的仆人,骤然得了暴病,那主人不等病人断气,就把他丢到大路上去,不再过问。后来有个陌路人走过,很怜惜这个病人,就把他带回自己家里去,费尽心机,花尽钱财,使他起死回生,健壮如常,那么,我倒要问一声,如果这个陌路人就此把那个仆人留用下来,那原来的主人是否能够怨怪他呢?如果那原来的主人要求他还给他那个仆人,他却不肯,那原来的主人是否能够指责他不是呢?”

  宾客们商议了一阵,取得了一致的见解,就委托尼柯罗丘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个口才很好的演说家。尼柯罗丘先赞扬了一番这种波斯风习,然后说道,他和大家都一致认为,那原来的主人没有任何权利把那个仆人要回去,因为他在那佣人处于危急境况的时候。非但把他弃置不顾,而且还把他丢到外面去,多亏那第二位主人好心救他,使他起死回生,所以应当名正言顺地把他判给第二位主人,这样并不冤屈第一个主人,也没有侵犯他的权益。

  在座的多少有身分地位的人,都表示同意尼柯罗丘的意见;金第听了这种回答,很是得意,立即宣布自己也同意这种见解,并且说道:

  “那么,我现在就来照着刚才的诺言,向诸位表示敬意了。”

  说着,他就打发了两个佣人,去到那位预先打扮得极其华丽的夫人那儿,请她赶快出来,让嘉宾格外欢乐。她便抱了漂亮的小婴儿,由两个男佣人陪着,来到宴会的大厅里,照着金第的心意,坐在一位地位祟高的绅士身边。只听得金第说道:

  “诸位先生,这就是我比一切宝贝更看重的珍宝。不知诸位认为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宾客们一个个都把这位夫人赞扬备至,说是金第应当把她奉作至宝,接着又仔细打量着她。在座有不少人都认得出她是谁,只因为早先都当作她死了,所以不敢认。尼柯罗丘特别仔细地望着她,他心里简直象火烧一般,急于想要弄明白她究竟是谁,趁金第走开一会的当儿,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波伦亚人,还是外地人。夫人听到自己丈夫询问,几乎忍不住要回答他,但因和金第已有约在先,所以竟不曾作声。又有人问她,那个婴儿是不是她的孩子;还有人问她,她是不是金第先生的夫人或是他的亲戚;可是她一概不加答复。一会儿,金第先生来了,有一个客人对他说:

  “先生,你这位夫人固然美极了,只可惜好象是个哑巴,是不是?”

  他说:“诸位贵客,她一时没有说话,正足以证明她的美德。”

  那客人就说:“那么,请你说明她究竟是谁吧。”

  金第说:“我非常乐意,只要你们答应,不管我说出什么话来,随便哪一个也不许离座,一直要听我把这件故事讲完为止。”

  大家都答应做到,于是把餐桌撤去,金第坐在这位夫人身边,说道:

  “诸位先生,这位夫人就是我刚才向你们问起的那位赤胆忠心的仆人。她的亲属可并不看重她,把她当作废物似地摔在大街上,我把她收留下来,用尽心力把她从死神的掌握里抢救了回来。多谢天主顾念我的一片诚心,使我没有白费心血,居然把她从一具可怕的尸体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为了使你们更明白我是怎样交上了这个好运,我现在打算把这件事的经过跟你们简单地讲一讲。”

  于是,他就从他爱上这位夫人讲起,详详细细说明了其中的经过,宾客们听了都大为惊异。他又接着说道:

  “这样看来,如果诸位(尤其是尼柯罗丘先生)没有改变刚才的主意,那么这位夫人就是名正言顺地属于我了,谁也没有理由把她从我手里要回去了。”大家听了这话,都无言以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看他还有什么话说下去。尼柯罗丘和他的夫人,以至于在场的一部分人,都感动得哭了起来。接着,金第站了起来,一手抱住婴孩,一手拉着那位夫人的手,走到尼柯罗丘面前,说道:

  “请你站起来,我的亲家;我现在并不是把你的妻子归还于你,因为你家里已经把她埋下了黄土,我只是要把这位夫人——我的亲家,送给你,还有她这位婴孩也一并送给你,我相信他是你的骨肉,我已经抱着他受了洗礼,取名金第;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夫人在我家里待了将近三个月,就减少了对她的恩爱;我可以凭着天主向你发誓,她和我母亲住在一起,真是再贞洁也没有了,我相信她同她自己的父母或是同你住在一起,也不过如此,天主使我爱上她,大概是为了要我救活她这条命吧。”

  接着,他又转过身去对那位夫人说道:

  “夫人,从现在起,我取消你对我的一切诺言,让你回到尼柯罗丘家里去。”说着,他就把她母子二人交给尼柯罗丘,自己回到座位上去。尼柯罗丘连忙把她母子二人接过;他根本没有存过一线希望,如今福从天降,怎能不喜出望外?于是他对金第谢了又谢,也不知说了多少感激的话。客人们没有哪个不感动得流下泪来,盛赞金第的美德——真的,凡是听了这故事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的。那夫人家里的人见她回来了,都喜欢不尽地接待她;波伦亚所有的人见了她,都惊奇地把她望了又望,俨然把她当作一个再世的人了。从此以后。金第先生一直是尼柯罗丘的好朋友,和他家里人以及那位夫人家里的人,也都成了好朋友。

  温柔的小姐们,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请你们想想看,西班牙国王把王笏和王冠送给了骑士,修道院院长使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和教皇言归于好,却并不要他自己牺牲什么;那个老人慷慨地伸出自己的脖子来让仇人砍——这几件事哪一件能和这件事相比呢?金第又年青又热情;别人一时粗心大意,抛却了一件宝贝,他凭着自己的运气拾到了手,照理会贪恋难舍,而且可以名正言顺地据为己有,可是,他不仅克制了自己的欲念,令人敬佩,还把自己想望了好久、而且千方百计想要弄到手的一件宝贝,慷慨奉还原主,所以我觉得,刚才讲的那几个慷慨大度的故事,都不能和这一个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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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五

  狄安瑙拉太太为安萨多纠缠不已,推说他若能在正月里布置出一个万紫千红的花园,她就让他如愿。安萨多重金聘请魔术师作法,果然办到了。她丈夫知有此事,便叫她去履约,安萨多听得她大夫如此慷慨,立即让夫人取消诺言。

  这一群愉快的青年男女,没有哪一个不是盛赞金第先生,简直把他捧上了天。国王命令爱米莉亚接下去讲一个故事,爱米莉亚胸有成竹,仿佛早已作好准备,开始说道:

  温雅的小姐们,金第先生的慷慨大度,实在是谁也不能否认,可是,如果谁认为他这种豪举是绝无仅有,那我倒很容易举出反证。诸位听了我这个短短的故事,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

  弗留里这个国家,虽然气候寒冷,却是山明水秀,景色绝佳。那里有个城市,名叫乌丁,这城里从前出过一个美丽的贵妇人,名叫狄安瑙拉,她的丈夫吉尔贝托是当地的一位豪绅,为人很是风流潇洒。她因为长得美貌。给一位名叫安萨多·格拉登斯的爵爷爱上了。他地位既高,骁勇过人,为人又殷勤多礼,所以远近闻名。他因为热爱这位夫人,想尽了办法去博取她的欢心,情书也不知写了多少,可是都是枉费心机。

  后来那位夫人见他这么纠缠不清,实在有些讨厌了。无奈尽管她一次次拒绝,他还是不肯死心,依旧在爱她,求她;她便决心向他提出一个离奇的要求,叫他知难而退;因此有一天,她就对那个经常替他作说客的妇人说道:

  “好大娘,你一再对我说过,安萨多先生爱我胜于一切;他曾经送给我多少宝贵的礼物,我都叫他自己留着受用,因为我决不会见了他的财物就动心,而去爱上他,满足他的心愿上;不过,如果我能够相信他当真是象你所说的那么爱我,那我一定会爱上他,叫他称心如愿。我现在只求他一件事,他倘若办得到,我才能相信他是真的爱我,那我自然也愿意听他吩咐。”

  那女人说:“那么夫人对他有什么要求呢?”

  夫人说:“我的意思是这样,下个月就是正月,我要他在这城市附近开辟一座花园,园里要象五月里一样,长满了红花绿草,还要有葱郁的树木;如果他办不到,那么就请他再也不要打发你或是任何人到我这里来了;倘若他还是纠缠不清,我就不会再替他在我丈夫和我家里人面前保守秘密了,我一定要把这事情告诉他们,叫他们把他撵走。”

  安萨多听了那位夫人的要求和许诺,觉得实在是个难题,几乎不可能办到,也明知那位夫人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叫他死了这条心,可是他依然要想尽办法试一试。他于是到处去打听,是否有人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替他出个主意,想个办法。最后他果然找到了一个魔术师,答应用魔术替他办到这件事,只要他肯给以重酬。安萨多岂有不愿之理,所以立即答应,然后高高兴兴地等待着指定的日子来到。

  到了那天,天气严寒,遍地冰雪。在新年的前夜,那个魔术师选择了城郊的一块草地施展魔术,据当时一些亲眼看见的人说,第二天早上那里居然出现了一座美丽无比的花园,园里草木葱茏,还结满了各色各样的果子。安萨多先生看得高兴极了,连忙采了几种最美丽的花,最好的水果,悄悄送去献给那位夫人,还邀请她赶快来欣赏她所要求的花园,也好知道他究竟爱她爱到如何地步,又向她提起她自己许下的庄严诺言,她既是个讲信义的夫人,就得设法践约了。

  那夫人早已听人家纷纷说起那个奇迹似的花园,一会儿又看见送来了鲜花水果,很有些悔诺之意。她虽然悔恨,可还是存着极大的好奇心,想要去看看那些奇迹,便和城里其他几位夫人一同去观赏那座花园。她见了之后,赞不绝口,又惊异不置,等到回得家来,想起了自己这一下非得践约不可了,真是说不出的悲伤。她因为心事重重,免不了流露出一些形迹,她丈夫看见了,就再三询问她是何原因。起初她因为此事实在难以启齿,一言不发,后来被逼不过,只得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她丈夫和盘托出。

  吉尔贝托听了,先是非常气愤,后来再一想,他妻子这种用心完全是纯洁的,便按下了气愤,说道:

  “狄安瑙拉,一个谨慎而贞洁的女人,根本就不要去理睬那些牵线的人,更不应该拿自己的贞洁去跟人家讲条件。对于一个堕入情网的男人来说。一旦把这些话听进耳里,记在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远非人们所想象得到的力量,天大的难事也能办得到。你去听那些牵线的人的话,这就是一个大错;以后又提出条件,那更是错上加错。不过我知道你的动机是纯正的。为了解除你自己的诺言所加给你身上的束缚,我姑且允许你做一次任何男人也难以答应的事;这也是为了生怕安萨多受了你的欺骗,会叫那个魔木师来加害于我们。我看你势必到他那里去一次,如果能设法履行你的诺言,而又不损害你的贞操,固然是好,万一不能保全贞操,那也只得失身一次于他,只要不把灵魂输给他就是了。”

  他妻子听了他的话,痛哭流涕,怎么样也不肯接受他这份宽大的情意。可是不管她怎样表白,他非要她这样做不可。于是第二天天一亮,他妻子起来胡乱打扮了一下,就带了一个贴身侍女,由两个仆人在前面引路,去到安萨多先生家里。安萨多听到意中人来了,大为惊异,马上把那个魔术师请来,跟他说道:

  “你瞧,你的高明的本领给我带来了多么珍贵的宝贝啊!”

  接着他就走出去迎接那位夫人,极其恭敬得体,没有流露出一点轻薄。于是三人一同走进一间华丽的内室,室内生着一大盆火。安萨多先生让她坐定之后,就说:

  “夫人,我爱你爱了这么久,如果我这一份爱情还值得你给我一点报答的话,那么,我请求你告诉我一声,你这么早赶到我这儿来,而且带了这些人来,是为了什么事?想来你不致于不屑回答吧。”

  夫人满面羞惭,眼泪汪汪地回答道:

  “大爷,我来到这里,既不是为了爱你,也不是为了有约在先,迫不得已;而是我丈夫命令我到这儿来的。你虽然用情不正,他却体念你为我费尽心机,因此也顾不得我和他自己的名誉,打发我到这里来了。我奉了他的命令而来,准备让你这一次得到满足。”

  安萨多刚才一见她进来,已是十分惊异,如今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惊异不置。吉尔贝托宏大的气量使他大为感动,他本来的满腹欲念都化作了一腔同情,说道:

  “夫人,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既是你丈夫这样顾念我对你的爱情,若是我再玷污他的名誉,那实在是天主所不能容忍的。我现在要把你当作亲姐妹一般,留你在这儿待一阵,你爱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只希望你代我好生谢谢你的丈夫,还请你从今以后把我看作你的兄弟,你的仆人。”

  夫人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立即说道:

  “我凭你以前的高尚的行为,断定今天来到府上,不会有什么意外,一定会得到你的宽恕;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说完,她就告辞回家,安萨多还派了好些人一路护送。回到家里,她把这一切情形都告诉了她丈夫吉尔贝托,他从此果然和安萨多结成了极其亲密的朋友。再说那位魔术师,安萨多把酬金如数给他,他因为看见吉尔贝托居然有那种雅量,并不计较人家看上了他的妻子;而安萨多对自己的意中人也居然那样大度,他便说道:

  “我看见吉尔贝托先生慷慨到竟连自己的名誉也在所不惜,你连自己的爱情也可以舍弃,倘若我连几个酬金还舍不得放弃,那真是上天所万难容忍了!我知道这笔钱对你是大有用处的,所以我希望还是由你留着吧。”

  安萨多先生觉得不好意思,再三请他把钱拿去,至少也得拿一部分,可是他哪里肯收?三天以后,魔术师把那座花园撤掉,接着就告辞而去。安萨多祝天主降福于他。从此安萨多完全打消了对那位夫人的淫念,只是对她怀着一种正当的敬爱。

  可爱的小姐们,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金第固然让他的情人归于她原来的丈夫,但是当初他的情人可说已经死了,那时候,他本已绝望,感情也冷淡了;而安萨多则是好容易把自己追求了好久的意中人弄到手,当时他的热情只有比以往更为炽热,燃起了新的希望,可是他竟然慷慨大度,抑制了淫欲;这两件事比起来,哪一件更值得我们赞美呢?如果有人认为这两件慷慨行为能够相提并论,那在我看来,未免太可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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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六

  国王查理年老痴情,爱上一位少女,后来自惭不该如此,遂作主把那少女姐妹俩很体面地许配出去。

  小姐们听了关于狄安瑙拉的爱情故事,纷纷争论不已,断不定吉尔贝托、安萨多和那个魔术师三个人之间,究竟是谁最慷慨。这些争论,我们也不必在这里一一细说了,免得多费笔墨。国王让大家争论了一阵以后,就望望菲亚美达,吩咐她讲一个故事,以便结束这场争论。菲亚美达毫不迟疑地开始说道:

  高贵的小姐们,我始终觉得,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讲故事,应该阐述得周全,免得让人抓住细枝末节,引起争论。争论原是追求学问的学者们的事情,至于我们这些连纺纱织布还忙不过来的女人,怎么配去争论呢?我脑子里本来也有一个题意不明的故事,可是看到诸位对于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争论不下,所以暂且不说这个故事,而另说一个,这故事说的不是等闲之辈,而是说一个英明的国王怎样做了一件有骑士风度的事,保全了自己的荣誉。

  想必人人都听到过查理第一这个国王,由于他雄才大略,尤其是后来战胜国王曼夫莱,终于把保皇党人赶出佛罗伦萨,使教皇党人回到该城。于是有个名叫纳瑞·德里·乌贝第的骑士带领家眷、收拾细软什物,离开了这座城,打算在查理王的领域中找个容身之处,便来到卡斯台拉迈·第·斯塔比亚。他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离开当地居民的住宅有一箭之地,四面全是橄榄树、胡桃树和栗树。他在这块地上建筑了一所富丽堂皇的住宅,住宅前面还设计了一座赏心悦目的花园,园内流水潺潺,他就在花园当中挖掘了一个佛罗伦萨式的鱼池,式样美观,水清见底,池里养着好多鱼。他每天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心只在园艺上,想把花园布置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后来查理国王来到卡斯台拉迈避暑,听到纳瑞的花园这般美丽,很想观赏一下。但是一听到这花园主人的名字,原是属于自己的敌党,觉得应该先和他攀个交情,便派人去跟纳瑞说,他和他的四个大臣打算在那天晚上到他花园里去吃晚饭。纳瑞感到非常荣幸,便大事准备,又与家人安排了隆重的仪式,欢天喜地地在花园里接驾。

  国王把纳瑞的花园、住宅一一参观赞赏之后,便洗手用饭。酒座设在鱼池旁边,他吩咐纳瑞和随驾同来的葛·德·蒙福特伯爵坐在他两旁,又吩咐同来的其他三个臣僚照着主人家的安排,在一旁侍候。一会儿美酒佳肴端上桌来,极其豪华,也侍候得十分周到,毫无忙乱喧嚣之声,国王赞赏不已。

  他一面愉快地宴饮,一面欣赏着这幽静的环境,忽然有两位十五岁模样的少女走进花园。卷曲的发丝好象金丝一般,松松地披散着,头上都戴着长春花编织的花圈。她们都长得娇丽非凡,简直象天仙一般;穿着雪白的细夏布衣服,上半身紧贴着肌肤,从腰部以下就象裙子一般散开着,直拖到地上。头一个进来的,左边肩膀上搭着两副鱼网,右手拿着一根长竿;跟在后面的那一个,左肩扛着一只煎锅,腋下夹着一捆木柴,左手拿着一个三脚架,右手拿着一瓶油,一个点亮着的火炬。国王看见这两个少女,大为惊异,便耐心等着,看她们要做些什么。

  两位小姐羞羞怯怯地来到国王跟前,面上带着红晕,对他行了一礼。接着,拿煎锅的一个姑娘便将煎锅和其他什物放在池畔,又从另一个手里接过那根长竿,然后两人都下了池塘,池水深及胸部。一会儿工夫,纳瑞的一个佣人轻手轻脚地把煎锅放在三脚架上,在架下烧起火来,又在锅里倒了些油,等着两位小姐把鱼摔过来。她们两人在池塘里,一个拿好长竿在鱼儿们藏身的地方捣来捣去,另一个拿着鱼网站在那里等着。国王在席上凝神细看,见她们没多久就捉了许多鱼,满心欢喜。她们都照着事先所听到的吩咐,把那些新鲜活跳的鱼儿摔给那个佣人,佣人一一投入煎锅。后来她们又拣了几条最好的,摔到国王和他的臣僚等宴饮的那张桌子上。鱼儿在桌子上乱蹦乱跳,国王见了好不高兴,顺手拿起几条,打趣地摔回给她们。他们这样玩乐了一阵,佣人已经把鱼烹好,端到国王面前,这与其说是什么美味珍馐,还不如说是纳瑞安排的一项雅兴。

  那两位小姐看看鱼捉够了,也烹调好了,就走上岸来。水淋淋的细白夏布衣裳紧贴在身上,使她们秀丽的肌肤好象全都露了出来一般。她们羞羞答答地走过国王面前,回到屋子里去。国王、公爵,以及在场侍候的那些人,都把眼睛盯住在她们身上,没有哪一个不在心里盛赞她们长得美丽窈窕,仪态万方。尤其是国王,等她们一走出池塘,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在她们身上打转,直看得心醉神迷,这时即使谁拿一根针戳他一下,他也决不会叫痛的。他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谁家千金,只是越想越出神,恨不得去巴结巴结她们才好,直等到他觉得,如果他不留点儿神,难免要堕入情网了。再说,这两位小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喜欢哪一位。他思量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去问纳瑞,这一对姑娘是谁家女儿,纳瑞回答道:

  “王上,这是我的两个双生女,一个叫做美人儿金妮芙拉,一个叫金发伊淑塔。”

  国王连声赞赏,又说她们应该出嫁了,纳瑞只是推托说他目前还力不从心。转眼晚餐吃罢,就剩下一道水果了;只见那两位小姐穿了华丽的绸袍,手里捧着两大银盆的应时鲜果端上桌来,放在国王面前。然后,她们就走到一旁,唱着一支小调,开头两句是这样的:

  啊,爱神,千言万语也说不清,

  我来到了——

  这清脆美妙的歌声叫国王听得出了神,不禁疑是天宫里的仙女下凡歌唱了。唱完以后,她们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国王告退,国王虽是恋恋不舍,也只得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允许她们离开。

  吃完晚饭,国王和侍从人等上了马,辞别了纳瑞,回到王宫,一路上谈东说西,没有住口。他压抑着满怀的激情,不流露出来,可是他尽管国政繁冗,日理万机,却忘不了美人儿金妮芙拉,而且心里还同时在爱着那位和她面貌相似的姐妹;他为这些儿女私情弄得神魂颠倒,简直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去。他编造了各色各样的借口,和纳瑞过从甚密,常常去参观他的花园,目的是要看看金妮芙拉。

  最后,他再也受不住这相思的熬煎。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平息自己的情火,而且觉得一位小姐还不够,要把那两位小姐同时娶来,于是就向葛伯爵说明了自己的相思和打算。伯爵原是个正派人,听了这话就说道:

  “主公,我听了你这番话,非常惊异;尤其因为我是从小跟你在一起长大的,比谁都了解你的为人。在你年青的时候。爱情本当更容易缠住你,你却从来不曾为儿女之情烦过神;如今你老也老了,倒反而为这种事情神魂颠倒,我觉得真算得是一个奇迹。

  我实在有责任向你进一句逆耳的忠言:你现在处在一个刚刚征服的国土中,干戈甫定,民情陌生,阴谋叛变,防不胜防,国家大事处处要你烦心,连安安稳稳坐下来透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哪里抽得出闲空工夫去谈情说爱呢?

  “这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应做的事,而是糊涂后生的轻薄行径。那位老先生在他自己家里想尽办法款待你,还叫那一对双生女儿几乎裸着身子在你面前出现,向你表示尊敬,这足以说明他的一片忠心,把你看作一个人君,而不是看作一只贪心的狼,不料你却要把那两姐妹双双娶来,这成什么体统?再说,难道你一下子就忘了,不正是因为曼夫莱荒淫无度,才使你有机会趁虚而入,攻破这个国家吗?纳瑞先生尽心侍候你,而你却反过来夺去了他的荣誉、希望和安慰,那真可算是忘恩负义到极点了。你若对他忘恩负义,岂不是永生永世都要受到人们的指责吗?你若果真做出这种事情来,人家会把你看成怎样的一个君王?也许你还会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护道:‘我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他是个保皇党人。’我试问你:不管他是哪一个党派的人,既然逃到你的领域里来求你保护,你却这样欺凌他,这也能算是帝王之道吗?陛下,请听我再进一言:你征服了曼夫莱,固然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伟业,可是,你若能征服你自己,那才是更大的光荣;你身为人君,若是自身不正,哪能正人?所以你首先必须克制这种邪念,不要使光荣的事业上留下这样一个污点。”

  这一席话叫国王听得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觉得句句都是良言,因此益发难受;他长叹了几声,说道:

  “伯爵,你说得对极了:一个经过锻炼的战士制敌取胜,实在不是什么难事,难倒难在克制自己的邪念;不过,纵使这种克制功夫需要百折不挠的毅力,艰难万分,但是多亏你一席话点化了我,保管不出数日,我就能象征服敌人似的征服我自己,空口无凭,你等着看我的行动好了。”

  国王说过这话,没有几天,就回到那不勒斯去。他这次离去,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做出不光彩的事情来,另方面也是为了报答纳瑞的厚谊,把他的两个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许配出去,尽管他热恋着这两位小姐,实在舍不得让人占去。他先征得纳瑞的同意,给了他两个女儿豪华的嫁妆,把美人儿金妮芙拉许配于马费奥·达·帕利济,把金发伊淑塔许配于圭列摩·台拉·马尼亚,两位都是高贵的骑士,而且都是男爵。国王办完这件事之后,就无限伤心地动身到阿普利亚去,留下功夫克制自己的情欲,斩断千丝万缕的情丝,清心寡欲地过了一辈子。

  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堂堂的君王把两位小姐嫁出去,原算不得一回事,我也赞同这种说法。可是我觉得,一个堕入了情网的国王,能够把自己心爱的姑娘许配于人,连她的花儿叶儿碰都不碰一下,这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这样看来,这位慷慨大度的国王既堂皇地报答了纳瑞,又光明正大地对他自己心爱的姑娘表示了敬意,而且毅然决然地克服了自己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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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8 14:16: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卜伽丘《十日谈》-故事第七

  国王彼得听得一个民间少女热爱他,连忙去安慰哪位害相思的姑娘,把她许配给一个高贵的青年,自己只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终生做她的骑士。

  菲亚美达的故事讲完了,人人都连声赞美国王查理的自制和慷慨,只有一位小姐,因为是个保皇党,所以没有赞扬他。接下去是潘比妮亚遵照国王的吩咐,讲述故事:

  可敬的小姐们,你们对于国王查理的赞扬,凡是明白事理的人都不会提出异议,除非有人为了别的原因,对他怀有恶感,那又当别论。我现在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国王查理的一个敌人对待我们佛罗伦萨一位小姐的恩德;这故事也和刚才那个一样值得赞扬,所以我很高兴讲给大家听听。

  当法国人被逐出西西里岛的时候,帕勒摩地方住着一个佛罗伦萨籍的药剂师,他名叫贝那多·普契尼,家道富裕。他有一个独生女儿,长得很美,已到了出嫁的年龄。那时阿拉贡的彼得做了那个岛上的君主,和他的臣僚在帕勒摩举行欢宴,并且照着卡达鲁尼亚的风习竞技比武,凑巧贝那多的女儿丽莎这天正和几位姐妹在窗口闲眺,猛见国王在赛马场上驰骋,不由得对他十分倾心,一双眼睛便舍不得离开他身上。君臣们宴罢人散之后,丽莎待在家里,一心只想着这位伟大崇高的“情人”。最使她苦恼的是,自己出身微贱,万难获得圆满的结局。尽管如此,她心里依然在爱着那位国王,只不过为了怕招来更大的烦恼,把满怀的柔情闷在心里不讲出来罢了。

  国王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知情,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所以她越发痛苦不堪。这位美丽的姑娘,相思一日深似一日,痛苦也有增无减,终于撑持不住,卧病不起,一天比一天消瘦,好象积雪在阳光下融化一般。她父母见了她的病情,都万分焦急,待她格外温柔疼爱,让她振作起精神来,一面又想尽办法,替她延医诊治,都不见效;她为了自己的一片痴情无从如愿,失望到极点,只想一死了之。

  有一天,她父亲答应她,不论她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他一定让她如愿。因此她转念何不在辞别人世之前,想个办法,让国王知道她的这片相思;便请求她父亲把敏奴丘·达雷佐请来。这位敏奴丘原是当时的一位大音乐家和歌手,很受国王的器重。贝那多只当作女儿丽莎想要听他唱歌奏乐,立即派人去请他。那敏奴丘原是个很随和的人,听得有请,立即去了。他先用一些好言好语叫那位姑娘开心,就拿起那随身带来的“维琐尔”,拉了一两文小调给她听,又为她唱了几支歌。他唱这些歌的用意,本是为了安慰她,谁料不唱则已,一唱反而把这位姑娘的爱情的火焰煽动得愈加炽热。姑娘立即跟他说,她想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大家都走出去后,她于是说道:

  “敏奴丘,我把你当作一个最可靠的人。打算告诉你一件心事,希望你除了一人之外,千万不要说给别人听,至于这一个人,我马上就告诉你,还希望你多多帮忙。亲爱的敏奴丘,不瞒你说,在我们的国王彼得举行即位典礼的那天,竞技比武,给我瞥见了,我对他一见生情,以致今日病到这般地步,这是你亲眼看见的。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一位国王,实在是痴心妄想,可是我这一片爱情别想压得下去,更不要说是一刀割断了;我苦恼得再也受不住了,只想一死干净,总比活着受罪强一些。

  “当然,如果就这样死去,我这一片痴情不让他知道,那我死也不会瞑目的。但要把我这番光景转告他,除了托付你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适当的人了。我特地拜托你,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推托;你去转告他之后,再来给我一个回音,那么,我也死而无怨了。”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敏奴丘对这位小姐的伟大的心灵,同时也对她打定的狠主意,感到惊异,也为她担心;接着,他就想到可以用正当的办法帮她一下忙,便说道:

  “丽莎,我向你担保,决不会拿你的事当儿戏;你爱上了这样一位伟大的国王,实在是心比天高,值得赞扬,我存心给你帮忙。只要你能安心静待,我包你在三天之内给你带来最满意的消息。好吧,不要浪费时间,我马上就去为你设法。”

  丽莎听了这话,再三拜托,同时答应她一定安心等待,于是和他说了再会。敏奴丘辞别了她,去到当代一个名诗人米可·达·西埃纳那里,说了不少好话,求他编写了下面一支歌谣:

  爱神,你快快飞去见我的君王

  告诉他,我为他相思苦难当;

  相思苦难当,不敢与君言,

  还是一死了却心念。

  爱神,请受我深深一拜,

  请你发慈悲,去到君王的宫殿。

  告诉他,我对他多爱慕,多想念,

  我的心儿为他燃起爱情的烈焰。

  啊,这片火焰烧着了我遍体通身

  我怕它会把我这条命烧成灰烬,

  叫我一辈子受苦,终身抱恨。

  想着他,我又是羞渐,又是害怕,

  啊,请你看在天主面上。

  把我这满腹的相思告诉他。

  爱神,自从我对他一见钟情,

  你从没有让我鼓起半点儿勇气,

  去向我那君王吐露我的情意,

  我只落得为他黯然伤神;

  叫我就这样死去,我哪里甘心?

  风流的君王他若知道我这般相思,

  未必对我毫不动情,干吗你总不肯

  鼓舞我去向他把心意表明?

  啊,爱情,都怪你不肯把我的心意

  去向君王表明,我才得了这相思病,

  你不肯为我捎信,不让我眉目传情;

  现在只求你可怜我,去到他身边,

  提醒他,只为了他举行盛典的那天,

  看见他在骑士中间,带盾持枪,英豪无双,

  我从此日夜相思,病人膏盲,

  憔悴得不象个人样!

  敏奴丘立即把这首诗配上曲调,衷婉幽怨,情景贴切;第三天就去到宫殿里,这时国王彼得正在用膳,见他来了,就请他和着他的“维琐尔”唱几支歌曲听听。于是他就唱起那支歌来,真是哀婉动人,王宫里没有哪一个不是聚精会神地静听着,听得出了神,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国王尤其是这样。敏奴丘唱完了,国王就问这支歌是哪里来的,他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位歌手回答道:“陛下,这支歌编成歌词,谱成曲调,一共还不到三天呢。”

  国王又问,这支歌是为谁而作的;敏织丘回答道:“这事情除了王上一人之外,我不敢对任何人泄露。”

  国王很想知道其中的底蕴,等到用完饭,就把敏奴丘召进内室,敏奴丘把丽莎的话从头到尾都讲给他听了,国王说不尽的欢喜,连声赞扬那位小姐,说他非常同情这位高贵的小姐,又吩咐敏奴丘赶快去代他安慰她一番,告诉她说,国王在当天晚祷时分一定亲自去看她。

  敏奴丘得了这个好消息,欢天喜地,连忙收拾了他的“维琐尔”等什物,去到小姐那里,把一切情形都悄悄跟她说了,然后又和着“维琐尔”,把那支歌唱给她听。小姐喜出望外,病情立即有了起色,只盼晚祷时分,君王驾到;这事情她家里一个人也不知情,甚至没有看出一点形迹。

  国王原是个豪爽多情的君主,听敏奴丘说了这件事,在脑子里也不知想了多少次;加上他早已听说那位小姐的美貌,不禁加倍怜惜起她来。到了晚祷时分,他骑上了马,只说出去随便溜达溜达,便直奔那个药剂师的宅子,要求参观那药剂师家的美丽的花园。他在花园里下了马谈了几句话,就问贝那多,他女儿可好,是否已经出嫁。

  贝那多回答道:“王上,她还没有出嫁;害病害了好久,到现在还没有起床呢,不过说也奇怪,从今天中午起,就大大好转了。”

  国王一听心里明白,那位小姐为什么会好转得这样快,就说道:

  “天啊,这样美丽的一位姑娘,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过了一会儿,他只带了两个侍从,跟着贝那多一块儿去到她房间里,走近她的床前,只见她正提起精神,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国王立即拉住她的手说: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象你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应该去安慰安慰别的人,怎么你自己倒先害起病来呢?我劝你看在我份上,把心情放得开朗些,振作起精神来,那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那位小姐给她最心爱的人握着手,虽然有些害羞,心里却欢喜得好象进了乐园一样,竭力打起精神来说:

  “王上,我怯弱的身子经不起过度的忧烦。所以才病倒了。谢谢你的好意,你不久就可以看到我好起来了。”

  这姑娘的弦外之音,只有国王一个人心里明白,国王于是更加敬重她,只是咒骂命运之神不该让她生在这样微贱的一个人家。他又安慰了她一番以后,就告辞了。

  国王的仁爱心肠,受到臣民的称颂,都认为这是那个药剂师父女的无上的光荣。那女儿受了这番恩宠,心里非常欢喜,对人生重新产生了希望,因此不到几天工夫,病体就复原了,而且出落得比往常更加娇艳。等到她完全恢复健康以后,国王和王后商量了一下,应该如何报答这位少女的一片真情。有一天,他就骑了马,带了许多贵族,来到那药剂师家里,进了花园,把贝那多父女请来;一会儿,王后也带着许多宫女们来了,接见了丽莎,她们都十分欢喜。一会儿,国王和王后把丽莎叫到一旁,由国王对她说道:

  “高贵的小姐,你对我满怀着深挚的爱。我应该报答你一下,希望你能够满意。我看你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打算给你选个丈夫,以后我还是做你的骑士。我只要吻你一下,此外再没有别的要求。”

  姑娘立刻羞得涨红了脸。顺着国王的心意,低声回答道:

  “王上,我也知道,如果人家晓得我爱上了你,一定会认为我发了疯,忘了我和你的身分悬殊;只有天主才看得透人心,知道我自从爱上你的一刹那起,我就晓得你是国王,而我不过是药剂师贝那多的女儿,不应当这样高攀。但是我想你一定比我了解得更清楚,天下男女相爱,并没有慎重考虑到双方是否适合,而只是从欲望和喜爱出发。我曾经几次三番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犯这种通病,无奈怎样克制也没有用处,所以我才爱上了你,现在依然爱你,将来还要永远爱你。

  “可是,自从我爱上了你,我就打定主意,处处要以你的意志为意志;所以,我不仅乐意遵从你的命令,接受你赐给我的丈夫,好好地爱他,因为这是我的本份,我的荣誉;而且,你即使叫我赴汤蹈火,只要能叫你快慰,我也在所不惜。你知道,有了你这样的一位国王做我的骑士,我感到多大的荣幸,也用不着我多说了。至于你只要求我给你一吻,作为我对你的爱情的标志,那只有得到了王后的允许,我才办得到。你和王后都待我这般仁慈,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尽,但愿天主替我感谢你,报答你吧。”说完这话,她就住了口。

  王后很满意她这番回答,觉得这个姑娘果真象国王所说的那么贤慧。国王彼得立即把她父母请来,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用意,他们都非常高兴。于是他就召来了一位家境贫寒、出身高贵的青年,名叫培第康,当场给他几个戒指,把丽莎许配于他。国王和王后又给了那位小姐许多珍宝首饰,这还不算,另外又把塞法罗和卡拉塔贝罗塔两个富庶的采地赐给培第康,对他说道:

  “这两个采地赐给你,算是小姐给你的陪嫁。我们赠送你这件陪嫁的用意,日后你自会明白。”

  接着,国王又转过身去对小姐说:

  “现在我要向你索取你对我的爱情的果实了。”于是他双手捧住小姐的头。在她的前额上吻了一下。

  培第康、丽莎的父母、以及丽莎本人,都高兴异常;不久他们俩就备办了豪华的喜筵,欢欢喜喜地结为夫妻。

  据许多人说,国王对那位小姐一直信守诺言,终身以她的骑士自居。每次出去竞技比武,总是只佩带着那位小姐送给他的纪念品。

  他这种做法深得人心,给他的臣民们立了榜样。也给自己赢来了永久的名声。但是当今大多数的君王都变成了残酷的暴君,很少有人体会到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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