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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是逼出来的:万历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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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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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1#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章、弹劾(八)

    “我想起来了。”李春芳最先开口,“是不是上面有高拱题字的那幅。可是这又和郭朴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和郭朴虽没什么交情,但也好歹曾同时六部官,他的画我还是见过的,正是这笔法。”

    李春芳这么一听,倒也觉得不寻常,但也不能证明什么,于是道:“或许只是平常的馈,并不能说明他们已有勾结。”

    “当然不能,不过知道高拱题的是什么吗?”

    “什么?”

    这次还不等严讷开口,徐阶便抢先说道:“李白的汪轮。”

    胡应嘉是唯一没见过那幅画的人,但听到徐阶这六个字,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下可完了。

    严讷苦笑:“可不是这个吗?这诗中的桃花潭水,恰应了这画中的景,不就是情谊深厚的意思吗?况且那画中轻舟,不是正指郭朴离京,二人虽相隔千里,但却情谊不断,不是勾结又是什么?”

    徐阶倒谨慎,问了句:“怎么从前没听提过?”

    严讷道:“时移事异,从前哪想那么多,况且我如何能预知他们二人会成为我今日祸患?”

    李春芳听他二人的话,也问了句:“确定真是郭朴的画?只是从笔法上看,未免有些草率。”

    严讷本不怀疑,但听他这么一问,心里也犯起嘀咕来,原本已经确定了的事,现在倒有些拿不准了,想了想说:“*不离十。”

    “意思是还不能完全确定了。”李春芳望向徐阶,见他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道,“既然不能确定,就是还有可能。”

    徐阶沉思的点了点头:“没错,的确要试试。”说罢抬头望向严讷:“这件事要去。”

    “为何是我?”严讷明显不情愿,“我和郭朴也没什么交情?”

    “但们认识。”徐阶道,“况且郭朴回乡首制,也是接替他吏部尚书的位置,说起来这里和郭朴关联最多的就是了,不去又谁去?”

    严讷想了想也觉有道理,心里虽还是不情愿,但也只能答应了。

    徐阶又提醒:“今明两日,最好找个时间去,否则被高拱抢先就不妙了。”

    “知道了。”严讷苦笑,奈道,“总要让我先想好如何同他说吧,这可不是件简单事。”

    徐阶并不否认:“若是容易便不让去了。”

    严讷一时语塞,倒也不能抱怨了。

    众人很快出了皇城,便要分路各自回府,然而徐阶却叫住了胡应嘉。胡应嘉本心神不灵,徐阶这么一叫,便似抓住了跟救命稻草,只听徐阶说:“杞泉,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单独跟说。”徐阶说这话时严讷已离开,李春芳在一旁听到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上了矫。

    胡应嘉一听,顿时有了主心骨,若是就让他这么回去,恐怕会寝食难安。首辅既叫住他,定是不会不管他的死活。于是他问也不问,直接跟着徐阶就走便是。两人很快到了一处茶馆,店家亲自来迎接,问也不问便引二人去了阁楼上的厢房,看来徐阶也是常客了。阁楼上有四个小间。彼此间用厚厚的墙隔着,看来是密谈专用的地方,胡应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上次见徐阶是在他府上。

    店家很快上了茶,一句话也不说便关门出去。徐阶到了两杯,递一杯给胡应嘉道:“尝尝这儿的茶有何不同?”

    胡应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依言尝了口,只觉得茶香浓郁,倒和平日里所饮不同,不禁问:“这是什么茶?”

    徐阶回答:“茶还是普通的茶。”

    “那为何这味道……”

    “只是用了不同的方法,唐煮宋点今泡,今日喝的便是唐煮。”

    胡应嘉一听也吃了一惊:“唐煮宋点那都是用团茶,太祖在时便觉制作团茶茶饼耗费民力,又有失茶叶的真味,此才废团茶改用叶茶。如今京城中竟有店家私制团茶,实在是对太祖的不敬。”

    徐阶闻言一笑:“店家也是见来的是我,才会上这茶,何况我不也已经喝了吗?”徐阶说着说着忽然语气一沉:“既然已回不了头,那就要孤注一掷,方能转危为安。”

    胡应嘉一听这话,立刻道:“还请元辅赐教。”

    “高拱还要继续弹劾。”徐阶只说了八个字,便让胡应嘉心惊胆战,忙摇头道:“不妥,绝对不妥。皇上刚才气成那,若现在再上疏弹劾,恐怕皇上会要了下官的命啊,元辅可断不能把下官往火坑里推啊。”

    “我自是不会让一个人去送死,否则刚才也不会拉上那么多大人在皇上面前为说话。”徐阶略有些急躁,“以为我愿意走这一步险棋,刚才也看到了,皇上让裕王在里面听着。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有意将权柄移交给裕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裕王登基,高拱定压过我,到时候我这个首辅说不定都要让贤。若我们这些阁老都倒了,以为高拱还会放过吗?”徐阶越说越担心,若不是今日看到裕王,他也不会再冒这个险。见胡应嘉还犹豫不定,又道:“私下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的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时候即便想通了也没用了。”

    胡应嘉焦急难决,正如徐阶所说,若不趁着皇上还在,快些将高拱拉下台,今后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徐阶见他还不说话,知他犹豫,便道:“不愿我也不逼,大不了裕王继位我自请致仕,倒能保得个太平,就好自为之吧。”说完拂袖便要离开。

    胡应嘉见他真要走,一时也急了,急忙拉住他:“元辅,这件事可不能不管啊,若这么走了,高拱定不会放过下官,下官恐怕也性命难保啊。”

    “不肯听我的,我也保不了。”

    胡应嘉一咬牙,道:“我听,我听就是了,元辅说什么就什么,下官也豁出去了,明日便再递奏疏。”

    “不急。”徐阶让他坐下,道,“先等等,我想先听听严讷那边怎么说。”接着又嘱咐胡应嘉:“今日之事只知我知,切勿透露给第三个人。”

    胡应嘉忙点头:“这要掉脑袋的事下官也不敢啊。”

    “知道就好。”徐阶淡淡的说了句,端起茶又品了一口,茶香扑鼻,热气扑面而来。胡应嘉也喝了口茶,却喝得急,算是压惊了。他想还是得为自己留一步,若真有什么也要多拉些人来分罪才行,所谓法不责众,倒是皇上也奈何不了自己。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了主意。然而徐阶却想还是先观望的好,若真有什么,便也只能先丢卒保车了,只要有自己和其他阁老在,胡应嘉即便为此丢了官位,日后自己也定会想办法再让他回来,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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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一章、监国(一)

    朱载垕扶着嘉靖进里屋,嘉靖虽已缓和了许多,却仍不时咳嗽。朱载垕又尝试问了句:“父皇身体要紧,儿臣还是让御医来看看吧。”

    “不用了,还不是老子。”嘉靖摇摇头,眉头紧蹙,忽然问裕王,“怎么出来了?不是让就待在里面吗?”

    “儿臣担心父皇的身体。”朱载垕说着,见冯保端着药进来。药是放在白玉碗中,碗又放在一个圆形的金盘中,金盘上有繁密的龙纹,四周镶有各色宝石,盘中有一个凹槽,恰好与碗底大小相吻合。盘外有金色圆盖,恰好将玉碗叩住。冯保打开盖子,朱载垕亲自端过药呈了上去。

    嘉靖本厌极了这些药,喝下去也不见好,但见裕王亲自递上,也就象征性的喝了一半,放在桌上。接着又有内侍端来清水,供他漱口,裕王都一应接过,亲自服侍。

    口中的药味冲淡了许多,嘉靖又饮了口茶,却觉有些晕眩,朱载垕连忙扶着他躺下,正要告退,谁知嘉靖却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让他们都退下。”嘉靖吩咐,还不等裕王开口,宫人们便拿上了东西,自觉退了出去。

    朱翊钧趴在床边,看着爷爷,也不吵闹。

    这孩子倒喜静,嘉靖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想起刚才似乎并不见他跟着裕王,便问:“钧儿怎么不跟着出来?”

    朱翊钧回答:“爷爷说不让。”

    嘉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倒是听话,倒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完目光转向裕王,道:“孝顺是好,只是可知这么做犯了多大的错?”

    朱载垕忙跪在榻前:“儿臣知错,不该违背父皇的旨意。”

    嘉靖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呢?”

    朱载垕一时想不明白,不知如何回答。嘉靖又问:“刚才的事听到了,以为谁对谁错?”

    “儿臣不知。”

    嘉靖闻言不悦:“成大事者岂能如此瞻前顾后,叫说就说,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朱载垕知道这么是对付不过去了,索性心一横,大着胆子说出了想法:“儿臣觉得高先生行为虽有不善,但首辅和胡应嘉等人分明有小题大做之嫌。当然,高先生太过偏激,不该在父皇面前如此失态。”

    嘉靖也不说对错,只是问:“那换做是,该如何断?”

    朱载垕想了想,回答:“事关朝廷重臣,儿臣也觉得李春芳所言大事化小较为妥当。”

    “若是他们日日如此,争斗不休,又该如何?”

    朱载垕倒是被问住了,他也没经历过这的事,也没想过该如何解决。嘉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答不上,还不等他开口又问道:“可知我为何会用严嵩?”

    朱载垕不知父皇为何会有此一问,外面都说父皇沉迷道术,日渐昏庸,此才被严嵩所惑,致使严嵩一党祸国殃民。朱载垕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不知道的好,于是道:“儿臣愚钝。”

    “外面都说我昏庸能,都说严嵩一是处,只是擅长巴结讨好我,此才得了首辅的位置。也觉得如此吗?”

    朱载垕沉默。

    “严嵩好歹是弘治十八年会试中的二甲进士,这的人,难道就真的一是处吗?”

    朱载垕也被问住了,二甲进士,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嘉靖又道:“严嵩在时,高拱就是今日的性子,一点也不避忌。当时他是的先生,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这个高拱,在严嵩面前还是如此。要知道那时,朝中百官还没有人敢得罪严嵩,可是高拱却当众以韩愈‘大鸡昂然来,小鸡悚而待’的诗句,讥讽严嵩的傲慢和其他人见严嵩时的姿态。猜严嵩如何?”

    朱载垕摇了摇头:“儿臣不知。”心中却暗想先生这性子,总要坏事啊。

    “常人都道严嵩只手遮天,半点也违背不得。但是严嵩听了高拱的话,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而一笑。高拱本是徐阶和严嵩一同举荐,而严嵩也没有为这件事记恨高拱,之后仍多次举荐,可知为何?”

    “为高先生是可用之才。”朱载垕也一时间难以判断,先前他一直听到关于严嵩的都是祸国殃民、十恶不赦之类的话,却不想严嵩竟如此大度,让他不知孰真孰假。”

    嘉靖又道:“人说严嵩极擅讨好,但是他也有不少地方忤逆过我的意思。就比如册立东宫一事,他也为请过不少次。当然,他坏事也干过不少,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朝廷里里外外的官员那么多,谁没个小小的徇私和贪污的?谁不喜欢用自己亲近的人?难不成要举荐自己的敌人吗?有些事情只要不碍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若事事都认真计较,那这皇帝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严嵩最大的好处就是顾全大局,偶有忤逆,但也是心于我的,能为我所用。而且他也做过好事,年前还自己出资在宜春和分宜两县修了四座桥,我记得他当时上报的花费大概有三四万两银子。接着还修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抄家他时我看过那清单,白银两百多万两,黄金三万多两,倒是个不小的数目。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也算不得多大的功绩。”

    朱载垕倒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禁诧异:“可是严嵩他通倭犯上,是谋逆之臣啊。”

    嘉靖闻言却是一笑:“这话也信,所谓成王败寇,怪也只能怪严嵩他太不中用了,最终输给了别人。”见裕王不明白,嘉靖又道:“我问,严嵩位极人臣,他为何要谋反?他好好的首辅不当,去通倭寇做什么?”

    朱载垕想了想,也只能想出一种可能:“人心不足,严嵩说不定是想谋夺父皇的皇位。”

    嘉靖一听又笑了:“我说过,严嵩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外人只道严嵩擅写青词,甚至还戏称其为‘青词宰相’,但外人或许不知,严嵩还时常为我试服丹药,有次还差点中毒致命。试问满朝文武,各个日日口说诚,又有谁能做到这点?”

    朱载垕更为不解:“可是这是父皇钦定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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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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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二章、监国(二)

    “钦定不一定是对,我说过是严嵩自己不中用,输给了徐阶。”嘉靖说着也叹了口气,“毕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这个皇帝也只能保他一命了,但他两年后还是病死在家乡。徐阶顺理成的继任了首辅之位,还得了个躬身事严嵩为权谋上策的美名,但是他跟着严嵩多年,又何尝不是帮着严嵩做事,只是成王败寇,便是这般云泥之别。”

    “这么说......严嵩是冤枉的。”朱载垕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嘉靖却道:“也说不得冤枉,这些年他冤杀了不少人,到头来被人冤枉一次也不亏。朝之事向来如此,若想有所作为,便要集齐与自己观点相同的人,便是所谓的结党。除去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便是排除异己。身为君王即便心中有所偏向,明面上也要做到不厚此薄彼,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正所谓旁观者清,越是这越能清楚明白利弊,选择对国家时局有利的发展方向。有时候当心中偏向的一方处于下风时,私下里也可以出手帮一把。”

    朱载垕听着,心中颇有思悟。

    嘉靖见状又接着说道:“刚才我问,若他们日日争斗该如何。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今日所见之事,也是平日里朝上最常发生的。有才能的人该当重用,但一旦重用必然会有掌权的危险,所以需要另一个人来与之平衡。夏言与严嵩,严嵩与徐阶,都是这个道理。只有相互制约,朝中才不至于会有什么大乱子。”嘉靖审视着裕王,裕王却不敢与他直视,嘉靖道:“我知偏重高拱,有想立他为首辅之意,听了我刚才的话,还有这个打算吗?”

    朱载垕却点了点头,说出了一番让嘉靖诧异的话:“儿臣的确偏重高先生,想立他为首辅,这一点儿臣的想法不便。只是儿臣也知高先生脾气,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动摇朝廷,若非徐阶有大错,或者主动请辞,儿臣是断然不会废徐阶而立高先生的。”

    “竟这般想?”嘉靖似有些不信。

    朱载垕面不改色道:“儿臣心知大局,对高先生的器重也是为他是治国之才,况且儿臣也并没有为高先生的缘故而对徐阶等人有所偏见。他们都是儿臣的老师,是大明江山的肱骨之臣。”

    嘉靖一听这话,倒不知该说什么的好。他一直害怕裕王对高拱言听计从,将来必成大患,但现在看来,裕王似乎比想象中要清楚许多。若真如此,高拱倒可继续为国所用,倒不用再想办法让他离开。嘉靖打定了主意,点了点头:“能明白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朱载垕道:“父皇当好好养着才是。”

    “我倒想好好养着,恐怕这段时间要不得清闲了。”嘉靖一想到这个就心里不快,“今日见出现在这里,徐阶他们必更顾及高拱的势力,必想办法尽快除之。”

    “都是儿臣不好。”朱载垕眉头微蹙,徐阶也是怕自己继位立高拱为首辅,想来想去也是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错,于是道,“不如儿臣私下里去向徐阶说明,只要不威胁他们的位置,想必他们也不会再来叨扰父皇。”

    嘉靖却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且让他们先争下去,等到登基再告诉吧。我刚才也是随口说说,徐阶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毕竟今日我已经放了话,量他们也不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我这也是为好,可明白?”

    朱载垕很快明白父皇的苦心,点头道:“儿臣明白,儿臣多谢父皇为儿臣周全。”

    “若真谢我,人时就别再叫我父皇。”嘉靖躺在枕上,“太小心,终归是要当皇帝的,有时候还是要大胆些好。带钧儿先回宫吧,这些天的奏折我会让冯保送去给,冯保这个奴才倒心,黄锦老了,若没合适的人选,便让他接黄锦的位置吧。”

    “是。”朱载垕恭敬回答,替他盖好被子,“父亲看中的人定不会错。”

    嘉靖疲惫的闭上眼睛,嘴里却还道:“这些日子让冯保把奏疏送那里,也学着看看。这事儿别让外面人知道,否则东宫监国又是一大麻烦的礼,何况还不是太子,恐怕为此也要先吵上一段时间了。我也累了,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了,等病好了,就让位给,”

    朱载垕不说话,只是在一旁恭敬的听着。嘉靖叹了口气:“还是安陆州的兴王府好啊,小时候,祖父亲自给我讲《大学》、《孟子》,就在王府西三所最后一间的凤翔宫前,那也是祖母的寝宫。每次祖父讲课,祖母总在一旁安静缝补。门前还有一个荷花,上面有石孔桥,夏天可以赏荷捉蜻蜓,秋天可以挖莲藕。祖母还会摘了莲蓬,剥了莲子做粥。”嘉靖停顿了一下,声音又变得更轻了:“谁会想到一朝入继大统,从此就被困在这紫禁城中......再也回不去了......”

    朱载垕听许久也没了声,忙抬头望去,发现父皇睡着了,也松了口气。也只有这时,他才敢直视父皇,但见他头发胡子花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心中忽然有分不是滋味。即便没人也拉着钧儿行了一礼,这才一同退下。

    朱载垕一出来,便见黄锦带着两个内侍候在门外。黄锦冲他行礼,他也只简单的应付了两句,便拉着钧儿回宫。

    时候也不早了,朱翊钧叫了声饿,裕王便立刻吩咐人膳。谁知还不等膳食送来,却有宫人偷偷送来个提篮。朱载垕打开一看,却发现篮子里是一盒子糕,旁边还有封信。朱载垕一看那糕点,便知是李才人的手艺,不禁会心一笑,难为她还惦记,做了自己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托人送来。只是这送东西进宫极为不易,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是如何做到。

    朱翊钧光凭气味便知是妈妈做的东西,上正饿着,便伸手抓了来吃。

    朱载垕看着他不禁一笑,却也不急着尝,而是先拆开了那封信。信中内容倒没什么新鲜,非是问他和钧儿安好。想来自己和儿子日不回府,倒也急坏了她和王妃,只是宫中递消息不便,他也没让人回去通个信儿,想来也是自己的疏忽。

    朱载垕本心有愧疚,看着这封信却很快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李才人本不识字,又如何写得这封信,而且这字迹苍劲有力,应该是出自男子之手。朱载垕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发现这不就是居正的笔迹吗?朱载垕又细看了一遍,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居正不是卧病在家吗?朱载垕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顿生疑惑。这李才人名彩凤,本是泥瓦李伟之女,原先入王府也是继妃陈氏宫中的奴婢,只被自己看中,身怀有孕,生了钧儿后才晋封为才人,她和居正身份悬殊如此,按理说也应该毫不相识,只是今日怎么会又扯上关系?朱载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见那送东西来的内侍还立在一旁,随口一问:“这东西是谁让送来的?”

    谁知那内侍却回答:“奴婢也是替人做事,也不认得那位大人。”朱载垕如何会信,这些人何等势力,不认得又如何会肯帮忙。何况他说大人,更说明此事和居正有关,他和李才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朱载垕觉此事事关重大,先不能打草惊蛇,于是便让那内侍带了句话回去。接着便小心翼翼的将这封信收了起来。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只是在没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冤枉了谁就不好了。况且这李才人还是钧儿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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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三章、监国(三)

    李彩凤刚回王府,才踏入自己的寝宫,便有人来通,说王妃听闻她回来,让她立刻去后殿相见。李彩凤知王妃也正担心此事,也不耽搁,来不及换衣服便跟了过去。

    陈王妃本焦虑不已,王爷和世子入宫,已是三日没了消息。外面闻皇上忌讳与王爷相见,也不知王爷是否有事,见李彩凤回来,便立刻有了主心骨,迎上去追问:“如何?妹妹可有见着王爷?”

    李彩凤摇头,但见陈王妃神色慌,立刻宽慰道:“姐姐别急,先听我说。皇上召王爷入宫,定是为了国事。我若在此时去请见,那也只会让王爷难。不过姐姐放心,我已经托人送了信进去。”

    陈王妃生疑:“与宫里人来来往,如何能将信送入?”

    李彩凤沉默了一下,陈王妃见状知事有隐晦。便遣走了宫中的下人,只留二人的近身侍婢在身旁,李彩凤这才肯说了实话:“不瞒姐姐,以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将信送进去,所以我只能请先生帮忙。”

    “哪个先生?”陈王妃一听也吓了一跳。

    李彩凤也不隐瞒:“正是王爷的讲官之一,居正大人。”

    陈王妃眉头紧蹙,一慌便拉起她的手:“妹妹啊,实话告诉我,与他怎么扯上关系的?”

    “姐姐误会了。”李彩凤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她知王妃多疑,总爱胡思乱想,便立刻解释,“姐姐还记得三个月前,大病不愈,我从城外隆安寺为请了道平安符挂在床头吗?”

    陈王妃点头:“多亏那道符,我才能好过来。”

    “其实那道符并非我亲自所求。”李彩凤面有惭愧,“本来那日是我要去的,谁知出府门前崴伤了脚,为不误了吉日,便只能让阿绣扶着上车。这时恰好遇到先生日讲出来,我本应避及,但带着伤又走得不及时。也是阿绣嘴快,说漏了求符的事,先生才自请代劳。这件事毕竟有忌讳,所以我也让下人们不要出去乱说,就连在姐姐面前,我也不敢提及,生怕姐姐见怪。”

    陈王妃听到原来如此,也松了口气:“说来也是为我,还好懂得分寸,我真怕做了那糊涂事。”

    李彩凤一听哭笑不得,难不成自己在她眼中竟是这的人。但表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笑道:“姐姐说笑了。”李彩凤说到这里,忽然反拉着陈王妃的手:“妹妹也是情非得已,否则也不必去请先生帮忙。不过妹妹可没露面,是让下人去的,妹妹的马车一直在府门外候着,阿绣也一同在车中。”

    陈王妃拍了拍她的手:“我相信,也是权宜之计。”

    李彩凤这才宽心了一些:“姐姐信任我,旁人未必如此,所以还请姐姐不要将此事外。”

    “信我,我又何尝不信。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李彩凤这才放心,又说了句宽慰的话,这才告退回宫。路上,见周围没人,婢女阿绣忍不住开口:“才人,刚才为什么要把这事儿告诉王妃啊?就不怕王妃对不利吗?”

    李彩凤闻言面有不悦:“为什么要怕?我又没做错什么?正是为坦荡才需隐瞒。”

    “奴婢明白,可世子毕竟是才人所出啊。王妃体弱多病,但膝下并子女。而才人不同,才人将来定会母凭子贵,地位远胜于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王妃不会不知,心里定是防着才人的。”

    李彩凤闻言更怒,连声斥责:“姐姐是王妃,不光是钧儿的嫡母,也是王爷的正室,岂会如所想?”

    阿绣心有不甘:“可才人是世子的生母,何必那么怕她。”

    “不是怕,是敬。当年我初入王府,在王妃宫里的时候,王妃她待我很好,一点也不把我当下人。后来我有幸得,王妃非但没有怪罪,还和我姐妹相称。我如今生了钧儿是风光了,但若不懂得知恩图报那还算是个人吗?就凭这点,我也容不得身边人说她半句不是,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阿绣见才人真生了气,也不敢再多言,才人平日里性子是最好的。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对下人也十分照顾。才人虽生了气,但阿绣也知她性子不会真的记恨,于是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也就问了出来:“王爷不是已经让人带了话吗?才人刚才为什么不告诉王妃,好让她宽心?”

    李彩凤沉默,这其中的道理岂是阿绣一个丫头能明白的,于是只说了句:“我忘了。”

    “那奴婢这就回去告诉王妃。”阿绣刚要往回跑,李彩凤却一把拉住了她,“不必了,明日再去吧。”

    “可是......”阿绣知道才人并不是一个喜欢拖延的人。

    然而李彩凤本不容她质疑:“我累了,我看王妃也累了。明日一早出门,去外面随便晃一圈便回来,然后再去告诉王妃这个消息,就说是一早去先生府中打探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王妃多心。”

    阿绣点了点头,也没怀疑什么:“奴婢照才人吩咐便是。”

    李彩凤不说话,事实上她并非遗忘,而是有意今日不告诉王妃,目的也是为了避嫌。以王妃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今日便得了王爷的口信儿,见先生如此卖力帮自己,不免要做她想。先生是个好人,可不能让人对他有什么误会。何况王爷带回来的话是告诉自己他和钧儿都安然恙,只是被皇上留在宫中陪伴些时日,让自己不用担心。只要他们平安就好,缓一缓告诉王妃也没什么大碍。

    李才人走后,陈王妃虽宽心许多,但并不能完全放心,一旁贴身侍婢月兰见状,不禁宽慰:“王妃不必担心,李才人不是托先生去问了吗,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陈王妃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面上仍有焦虑:“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放不下心,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

    “王妃......是在担心李才人吗?”月兰试探道。

    陈王妃一愣,眼中有迷茫:“说下去。”

    月兰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王妃身体不好,王爷这一入宫,王府中大小事都由李才人在操持。就说今日这事儿,即便就是要托先生帮忙送信入宫,也该由王妃出面的。奴婢是怕李才人替王妃做的主太多,渐渐的府里的下人们就真拿她当主子了。”

    陈王妃眉头微蹙,对李才人她何尝没有顾虑。原本是她房中的奴婢,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王爷的女人,很快又诞下了世子。王爷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的地位如今在王府中本法撼动分毫。而自己这个王妃,不过是个空架子摆设而已。只是李才人来对自己恭敬有礼,自己大病也是她在一旁照顾的周全,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月兰见王妃不说话,以为被自己道出了心思,于是又道:“奴婢瞧着皇上年纪也大了,王爷一旦登基,也不知会不会为世子的缘故立李才人为皇后,王妃本就依,若真到了那时,也不知道李才人待王妃是否还能像如今这。”

    陈王妃眉头更紧,月兰说的不错,这皇宫里的女人若没个子嗣,将来的日子定不好过。若是皇后便不同了。

    “其实眼下就有个机会,王妃只要跟王爷提一提,事情恐怕就......”

    “不行。”陈王妃当即否断,她自是知道月兰在说什么,她对李才人虽有顾虑,但也从没想过要害她。

    月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奴婢知王妃心善,李才人来对下人很好,奴婢也并不想害她。只是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人,做事也不得不先为王妃打算,只要王爷稍稍生疑即可。奴婢相信以李才人的性子,定不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此王爷即便怀疑也找不到什么证据,怀疑只是怀疑而已,伤不了李才人分毫。只是这皇后之位,王爷恐怕会另作打算。”

    陈王妃听了这话,心中倒有些动容。然而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这么做心中不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我要再好好想想。王爷还没回府,这事先不要再提,免得让旁人听了去,又要凭生事端。”

    “请王妃放心,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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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四章、夺贤(一)

    皇上召见回府后,高拱便久不能安,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郭朴同自己说的话。他于郭朴有分交情,郭朴这个人话虽不多,倒与他志趣相投。严嵩当政之时,郭朴虽不如他当面讥讽,但明里暗里也不与其他臣子同流合污,巴结严嵩。这点让高拱最为欣赏,上他为官清廉,更成了高拱眼中的正人君子。

    郭朴本是高拱的官,为他学识渊博,高拱也乐意在他下面。谁知两年前父桑守制,不得不辞官回乡,高拱为此也不悦了许久,甚至还亲自到城外相送。为郭朴的缘故,以至于严讷接任郭朴的位置后,高拱是怎么看他也不顺眼,两人最终成了对头。

    今日离宫,高拱不与徐阶等人同行,除了不屑与他们为伍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他得皇上召见时便已察觉不妙,进殿前又私下里买通了一个火者,让他去找陈洪,说一会儿在内阁前相见。他料定是出了大事,光从冯保那语气便可以听出,这一来一旦事情结束徐阶等人定会走午门直接出宫回府,谁还会想到去内阁看一看,最危险的地方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高拱意料的不错,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坏事竟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倒不是担心陈洪会提前离开,自己一句话,就是一个晚上陈洪他也得等。以陈洪的身份守卫是断不会放他进内阁的,只能在门前等着,可在门前站久了,这来来往往的宫人看着难免生疑。这也是他唯一担心的。

    高拱一路上故作愤怒,次让人不要跟着,这吓退了冯保派来的内侍。

    好在他到时陈洪正站在角落,倒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高拱叫他来也只是想同他说一句话,今日之事发生的这突然,让高拱一点准备也没有,于是高拱让陈洪留意着宫中的消息,一旦有什么便立刻派人来通知自己。这对陈洪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他自是满口答应。高拱也不敢久候,忙叫他先回去。

    今日之事他还心有余悸,胡应嘉一看便知是极擅阿谀的小人,只求保官保命要紧,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弹劾自己。虽然只是刚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想法,但此刻冷静下来细想,高拱便更觉得此事背后是徐阶指使,谁都知道胡应嘉不就是徐阶的人吗?

    徐阶既如此,高拱又如何肯坐以待毙,有了陈洪这个眼线,徐阶若想再在宫中弄出什么动静,自己便立刻可知,想出应对之策。总比今日临阵磨枪,还不得已之下御前失态的好。当然,还有一个原,他也恨极了今日冯保那小人得志的,亏自己还先耐着性子询问他发生何事。

    高拱就近从东华门离开,也不想再遇到徐阶他们。然而他刚一离开内阁步,便听背后有人叫自己:“肃卿。”这一声虽并敌意,但乍然一听,还是把高拱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是郭朴,脸色才稍有缓和。

    郭朴留意到他的神色,不禁问道:“肃卿可还在为方才的事忧心?”

    高拱本在想,自己刚才同陈洪在一起是否被他瞧见,听他这么一问,也就宽心了许多,道:“说到刚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多谢质夫为我解围。”

    郭朴却面色不改,道:“别这么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皇上若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独善其身。”

    “质夫切莫谦虚,仅凭一番话便让皇上改变了主意,这本事让人可万万不及啊。别说别人,就是……”高拱忽然意识到什么,郭朴这的本事,若能和自己站在一起岂不是如虎添翼?到时又何愁不能对付徐阶他们?他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的说完了后半句话,“首辅徐阶也不如说话的分量。”他暗想,自己是为来见陈洪才走到这儿来的,按理说郭朴应该跟徐阶同路。他既出站在这里,想必是跟着自己来的,刚才在皇上面前他便帮过自己一次,那么这一次他是否也是有意相助呢?

    “肃卿过誉了,承蒙皇上不弃,岂敢同元辅相比。”

    高拱本等着他开口,却见他没有半点要说的意思,一急之下便直接问道:“质夫既与我同路,是否有相助之意?”

    谁知郭朴却道:“我若只是想去府中讨壶酒喝,该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高拱一听也笑,便拉着他出了宫门,同乘一辇轿回府。既是要喝酒,那就说明这事儿有得谈了。然而谁知郭朴到了他府上,就当真只与他品酒对诗,丝毫不提相助一事。高拱次提起,都被他用醉态给掩了过去。醉后二人喝得烂醉,郭朴也只能留宿在高府。

    第二日醒来郭朴便立刻告别,也不说相助一事,只是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倒让高拱越发摸不着头脑:“多谢肃卿相助。”

    高拱越想越奇怪,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他。可问他他又不说,高拱苦思了整整一上午,午膳后终于决定派人去郭朴府中问问。谁知派去的人回来,告诉高拱:“小人并没见着郭大人,不过小人已将大人的名帖递进去了,听下人说,郭大人正在见一个贵客。小人知此事重大,便替大人追问,花了点银子才问出,来的是严讷严大人。”

    高拱听到“严讷”二字便觉不快,心想这郭朴和严讷在一起,莫不是徐阶派来的。高拱越想越觉得是,看来徐阶也看中了郭朴,想要抢在自己面前将他收为已用。

    高拱更意识到情况的紧,却也对郭朴的做法有不满,先前是在自己这里说了句不知所以的话。接着又见了严讷,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要帮谁?高拱越想越急,险些忍不住现在就去找郭朴,但又想严讷此刻正在他府上,自己这么去了恐怕反倒会坏事。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先等等好,自己的名帖既已递上,按礼数郭朴也应该回访。高拱心中也打定了主意,郭朴一来便立刻跟他摊牌,想来自己与他还有些情分,凭这点他也没理由不帮自己。但凡是也不绝对,一切只能等郭朴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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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五章、夺贤(二)

    严讷从郭朴府中出来也是忧心不已,坐上轿,想了想,还是命人去阁老的住处。徐阶见他这么到来,又是一脸愁眉不展,暗道是郭朴的事出了岔子,忙追问:“事情办得如何?”

    严讷长叹一声:“说着郭朴在搞什么鬼?”

    “怎么?”

    “我从进府到出来整整花了两个时辰,知道这两个时辰他在跟我干什么吗?”

    “干什么?”

    “下棋。”严讷说来也气,“我一想开口说正事,他却说什么等先赢了他一局再说。都这个时候了,我哪有心思下棋,结果就......”严讷又长叹了一声,“全输了。”

    徐阶只听不说,心中思索着郭朴此举之意。

    严讷却忍不住接着说道:“说眼见着我要走了,他也该让我把话说完吧,谁知他借口困了脑子和耳朵就不好使了,还要亲自送我出去。元辅说,这不是下逐客令是什么?他郭朴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阶听罢,沉默片刻忽然感叹:“这郭朴可是个聪明人啊。”徐阶指了指一旁的椅,又吩咐人上茶。

    严讷坐下,心里的气还有些不顺:“我管他是不是装傻,他这么做非是为了高拱。有件事元辅也知道吧,我本昨晚就要去找他,可谁知他昨日一出宫便去了高拱府中,还和高拱大醉一场,今早送回来的时候酒还没醒呢。我还替他请了郎中,煮了解酒茶,没想到这酒一解倒有心思和我下棋了。”

    徐阶面不改色,端起茶盏吹了吹:“他答应高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严讷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喝得急,有些烫着,却也只能忍着,放下茶盏愤愤不平道,“不过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嘛,他不答应我就答应了高拱,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去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他们吧。”

    “那不一定,凡事没有绝对。”徐阶缓缓道,“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我们以郭朴为赌注,郭朴何尝又不以我们为赌注?既然是赌,还是先看清些好。何况现在,有人比我们更急。”

    “元辅是说高拱?”

    徐阶点了点头。

    严讷也渐渐冷静下来。

    徐阶又道:“我前次同们说,一定要抢在高拱前面,也是怕郭朴念着曾经同他的交情。不过现在看郭朴的态度,我们似乎可以先缓缓。”

    “如何缓?元辅只是猜测,若真让那高拱抢了先,这件事就大大的不妙了。”严讷语气急躁。

    徐阶却摇了摇头,不慌不忙道:“不会,信我一句,高拱此刻也同我们一,拿不定主意。”

    严讷知首辅不会玩笑,却也不解:“元辅为何如此肯定?”

    “有件事或许还不知道。”

    “何事?”

    “在见郭朴的时候,高拱府中的人也来找过郭朴,只是知道在,所以就只在门房留了名帖就走了。”

    严讷一听也吃了一惊:“这我倒当真不知,我和郭朴在下棋时也不见有人来通啊。”

    徐阶倒不觉的奇怪:“那定是高拱一早吩咐了下人,知在只留了名帖,以免打草惊蛇。”

    “可还是没能逃过元辅的眼睛。”严讷一笑,“这么说便是了,想到高拱也在郭朴那儿吃了闷亏,我今日倒不算什么。”严讷越想越觉心里畅快:“高拱若知这郭朴今日又同我见了面,那定是坐不住了。也对,这儿先让他去急吧,以他的脾气,若郭朴左右难决,他定是第一个不饶。一旦逼急了,反倒让郭朴不痛快,到时候我们再出手,岂不坐收渔利。”

    “不能等到时候,我们也一刻不能放松。郭朴那儿,还得接着去。”

    “是,谨遵元辅大人吩咐。”严讷这下心情大好,也不推迟。

    徐阶虽脸色不改,但眉眼间却多出了分愁色:“今日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再立刻告诉我。我送。”

    严讷也不推辞。徐阶送他到门前,严讷又朝着徐阶拜别,这才上了轿。

    徐阶站在门前注视着他的轿辇行走在皑皑白雪上,消失在街角,却还是不肯回去。管家见风大,开口道:“老爷,外面天凉,还是先进去吧。”

    徐阶不回答,望着严讷消失的地方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不光要准备着,我也不能松懈啊,看来是时候了,有些事儿不能拖的太久,也该提早办了。”

    “老爷,您要办什么?”管家发问。

    徐阶摇了摇头,究竟办还是不办,他心里也在犹豫。

    管家见状,道:“不管要办什么,老爷还是要先以身子要紧啊。”

    徐阶仍愣在那里,不语不答。一阵冷风吹过,忽然打了个冷颤,顿时下了决心:“去给胡应嘉胡大人带一句话,就说时机到了,他自会明白。”

    “是。”

    徐阶这才回府,仔细计划着明日的事,这次可断不能让高拱再全身而退了。他正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管家回来了,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应嘉竟跟着来了。徐阶虽不悦但也不得不见,方问:“怎么来了?”他让管家去带话,也是想掩人耳目,别让多事的人知道自己和胡应嘉私下里有往来,谁知胡应嘉倒好,自己倒来了,这下想掩也掩不住了。

    “下官是有事想要请教元辅。”

    “有什么事不能过了明日再说?何况......用得着亲自来吗?”

    胡应嘉却面不改色:“下官前来正是为了明日之事。”首辅只让人私下里了个口信,在他看来便是想撇清关系,明日若皇上问罪,也好把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既然如此,他便自行前来,这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徐阶想他也来了,再多责怪也益,于是道:“说吧。”

    “下官是想就明日上疏的具体事宜请教元辅,还有若皇上问罪下官应如何回应?”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

    胡应嘉沉默一下,既然首辅不明着回答,那自己就索性摊牌,于是道:“那元辅呢?还是诸位阁老?下官一人恐怕独木难支,还要请各位阁老也一同在场。否则下官才能有限,难独当此任。”这边是他的打算,那么多品级比他高的官都在,皇上即便大怒也断不会先拿自己开刀。

    徐阶这下算是明白了胡应嘉的意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皇上的召见我们如何入宫?我们就算想为说话,也总要等先上了疏吧,不然不是等于告诉皇上我们私下里是串通好了的吗?”

    “这......”胡应嘉倒没考虑到这点。

    “而且皇上未必就一定会罚。一个人进宫,由头都不用换了,还是说上次的事,就说是为皇上,为朝廷,不惜冒死直谏。皇上前次为什么动怒?还不是为高拱言语犯上吗?只要多给皇上个高帽子戴着,皇上必感念一片心,不与追究。若是我们去了,这就成了明面上的事,皇上即便不想追究表面上也说不过去。毕竟皇上有言在先,是违抗圣旨。”

    胡应嘉听这话也是一愣,却不想首辅如此安排竟是这个道理。

    “我可是为了的,若非要如此我也没办法,我这就去跟其他两位阁老商量,明日一入宫便一同请见。到时候皇上真发话处置了,一言九鼎,我们也奈何不得。怎么做胡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这......”胡应嘉来之前本打定了主意,但现在听了徐阶的话却又一下子动摇了。想来想去,也觉得还是听他的话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是下官一时糊涂,事情自然是听元辅的。”

    “如此最好。”徐阶一笑,心中却暗想,这个胡应嘉,当真是反复常的小人,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用的好。否则与狐谋皮,终是件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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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2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六章、夺贤(三)

    高拱在府中等着,虽说不急,但也坐立不安。

    这严讷也不知要在郭朴府中呆多久,也不知郭朴是否真的听信了他的,这些都让高拱担心不已。好不容易等到家丁的回报,说见着严讷走了。高拱一听立刻要再去郭朴府中,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得先问清楚才好。

    然而他刚一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上轿,便被一人从背后叫住:“高大人,高大人,请留步。”

    高拱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陌生人,穿着普通平民的衣服,也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那人还没到高拱身旁,便被一旁的家丁给拦了下来:“是什么人?我们老爷的轿子也敢拦?”

    “不得礼。”高拱看见那人的腰牌,若没猜错应该是出入宫中门禁之物,那这人定是宫里的。高拱上前,道,“是何人?”

    那人先是一拜行礼,抬起头时环视了周围人一眼,有些顾虑:“可否请大人入府说话?”

    高拱想了想,却觉郭朴的事要紧,便道:“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先在府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谁知那人却拦住了高拱:“大人,此事事关重大,遣小人来的人交待过,这事儿必须立刻告诉您。”

    高拱一想莫不是陈洪来的信儿,若真如此那定是出了事儿了。想到这里,便也没心思去找郭朴了,立刻带着那人进府,到自己的书房说话。

    那人这才将事情说了一遍:“高大人恕罪。小人孟冲是尚膳监佥书,与陈洪一道入宫,也是旧识。今日恰逢小人出宫......”

    “捡重点的说。”

    “是。陈洪让小人转告大人,皇上的病又重了。”

    高拱闻言惊讶,连忙追问:“又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皇上......”

    孟冲一脸为难:“这个小人也不知,皇上身边是黄爷的人在伺候,小人只是尚膳监的,而陈洪他在司礼监地位本不高,上黄爷卡着,谁也近不了皇上的身,就连冯爷这日也被赶到了裕王那里。”

    冯保去裕王那里,高拱顿觉不妙。冯保此人并非善类,如此接近裕王,想必也是有所图谋。自己不在裕王身边,王爷可断不能为其所惑。高拱越想越不放心,担心裕王中了冯保的圈套。眼见着眼前这人既是陈洪派来的,那定还可用,于是道:“有件事还要帮我。”

    孟冲正愁找不着机会巴结,一听立马点头:“大人尽管吩咐。”

    高拱立刻写了封书信,密封好交给他:“这封信帮我送进宫,交给裕王。”裕王在宫中,高拱始终不便与他联系,否则被皇上知道,恐怕对王爷不利,这次刚好趁这个机会。信中他不光提醒裕王注意冯保,还写明了昨日胡应嘉弹劾的事实,其中指明背后是徐阶在指使。说此人奸诈,要裕王小心提防。

    孟冲连忙接过,高拱命管家亲送他出去,临走时还塞给他五十两银子,也算是让他尽心办事了。

    孟冲离开后,高拱便再要准备去郭朴府中。谁知他刚一叫管家,还没来得及吩咐被轿,门外便有家丁来通:“老爷,郭朴郭大人来了。”

    高拱一听,连忙亲自去迎。郭朴见他先一拜赔罪:“家中下人慢,不知肃卿兄来过,未及时通,我这趟是专程来请罪的。”

    “妨,只府中有贵客,我家仆便不敢叨扰。”高拱意味深长,还不等郭朴再开口,便先将他迎入府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郭朴跟着他进了书房,见桌上放着半杯茶,心想莫不是有人来过,他也不避忌,直接问了出来:“肃卿府中刚才莫不是也有什么贵客?”

    高拱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半杯茶,不禁一笑,道:“就属眼毒,不错,来的是宫里的人。先别急着问我什么事,若想知道就得先回答我个问题。”

    “倒算得精。”郭朴一笑,“只是我若不好奇呢?是不是就不用回答?”

    “不会不想知道,为这件事不光关系着我,还关系着整个朝廷。”

    郭朴见他认真也略有诧异,不过也不像是开玩笑的子,于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且说来听听。”

    高拱却笑:“质夫是忘了。”

    郭朴奈:“好吧,问吧,不过先说好,我最多只回答三个问题。”

    “多的我也不问了。刚才严讷在府中,们都说了些什么?”

    郭朴只说了句关键的话:“我只说他若能赢我一局棋,我便听他说明来意。”

    “结果呢?他赢了?”

    郭朴摇头:“没有,输的一败涂地。”

    高拱一听反笑,心中大悦:“真有的,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不答应他,那便是要答应我了?”

    郭朴闻言却并表示,而是道:“肃卿可否先听我一言。”

    “请讲。”

    “肃卿还记得那日吗?就是皇上圣体违和,裕王代为主持常朝那日。若我没猜错,当时裕王出马,也是肃卿的主意吧。”

    高拱点了点头,也不想瞒他。

    郭朴又道:“这皇上不适是肃卿当众说的,我虽不知从何得来这消息,但见那日朝臣们听到这消息的脸色,便知此事定是宫中有所隐瞒。”

    “倒是瞒不过。”

    “只是这件事内阁当真没有人知道吗?”

    郭朴说这话,高拱当他是怀疑到居正,心想自己定不能把太岳说出去。但转念一想,郭朴怀疑太岳也没有理由啊,谨慎问道:“质夫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谁?”

    “不是怀疑,是肯定。”郭朴说得果断,“当时我就站在首辅和李阁老身后,其他人听到的消息都面有惊讶,唯独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却都叹了口气。”

    高拱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徐阶和李春芳是知道的。”高拱忽然想起那日居正对自己说的,李春芳和他一同面圣,途中被拦了回来。看来这李春芳平日里虽性子软弱,倒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啊。高拱沉思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李春芳与徐阶走得近,自然是耳闻目染,早就是一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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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七章、夺贤(四)

    郭朴不语,也当是默许。

    高拱忽然意识到什么,道:“质夫告诉我这些,莫不是想帮我?”

    郭朴却摇了摇头:“明面上我还不能明着帮谁,这不光是为好,也是为大局着想。”

    “什么意思?”

    “若知我帮了,以为徐阶他们会动于衷吗?只怕会想尽办法,对付我。昨日之事便是个例子,若真惹恼了皇上,我们都不会好过。”

    高拱点了点头,心中却暗喜:“这么说私下里质夫是帮我的?”

    这次郭朴点了点头。

    高拱一听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严讷的位置也该换了,这进升内阁本该是的事,也是严讷当年抵了的位置。皇上虽也有意年后让入内阁,让先在内阁熟悉事物,但终归没个正式的位置,让人好生别扭。”

    郭朴听着却一笑,也不表示,只是道:“这原本妨,其实我本不打算回来,老父虽去了,但还有老母留在家乡。我本想留下,以尽孝道,谁知皇上非要我夺情,便是为了让我接替严讷的吏部尚书。正如肃卿所言,我既回来了,没尽到人子之道,那有些东西势必要争一争了,这也对得起我那去了的老父。”

    “质夫这么想就对了,我同心,还愁什么事做不成的?等回头做得好了,我同裕王请旨,让一家老小全都搬到京里来,这老母也不愁没人照顾了。”

    郭朴一听也喜,连忙拜谢:“多谢,多谢,肃卿兄此举,倒真解了我一块心病。”

    高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郭朴忽然问道:“我既回答了的问题,那么也该告诉我刚才府里发生的事了吧,也不知刚才那贵客是?”

    “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郭朴闻言诧异。

    高拱既与他在一条船上,也不隐瞒,将刚才孟冲代的话说了一遍给他听,只是没说这个托人给自己带话的人是谁。

    郭朴也不问,只是一脸诧异:“此话当真?”

    高拱自点头:“这么大的事我如何敢乱说。”

    郭朴又问:“这件事徐阶知道吗?”

    高拱摇了摇头,不禁眉头微蹙:“这我也不清楚,或许徐阶在宫中也有内应,怕就怕是黄锦,那他定知道的比我们多。”

    “若真如此,那可就不妙了。”郭朴叹了一句,高拱亦面有忧色,“宫中内侍以黄锦为尊,没有人比黄锦更清楚皇上的病。而且这其中,恐怕还有皇上的意思。”

    郭朴也不否认,有意提醒道:“终归裕王是皇储,皇上若真有什么,这皇位也是裕王的。裕王如此器重肃卿,徐阶他们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若他们知道此事,定会赶在裕王继位之前,也就是这段时日,要外小心。”

    高拱也点头,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裕王登基,徐阶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我也不宜在这里呆太久,昨日出宫我之所以在府中彻夜不归,也是知道严讷会找我,想法子避过去。谁知他今日一早又来了,还耗在我府中非要等我酒醒,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也不怪,的难处我也明白。”

    郭朴又道:“这些时日我还会见严讷,也还会来见,我不会给他明确的答复。这徐阶一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盼着情况快些转危为安,我也不用再如此费力应付。”

    “辛苦质夫兄了。”

    “须客气,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我送。”高拱起身相送,却被郭朴拦住,“还是不送的好。”

    高拱虽明白他的意思,却道:“质夫多虑,只是寻常待客之道,不至于失礼罢了。”

    郭朴闻言也不再拒绝,同他一起走到了门外,二人相互拜别后,各自离开。回到府中,高拱方想起自己托孟冲带着裕王书信一事还没向郭朴提及,但想他已经离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下次见面再说吧。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派人去陈洪府中个话,让他近日再盯紧一些,以防徐阶他们再有什么异动。陈洪虽不在府里,但他相信他府里的人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把消息到。

    原本他不觉有什么,也并不怎么担心。只是听了郭朴的话,如同顿时有了心病,也隐约感觉到徐阶似乎会有所作为,总有什么事要发生一。

    高拱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天衣缝的事,会应孟冲的一时私念,埋下了巨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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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八章、拦截(一)

    回宫路上,孟冲始终想着,自己和陈洪如今在宫中地位相当。可他攀上了高拱这棵大,今后就不一般了。宫中谁不知道裕王尊称高拱为先生,如今皇上重病,裕王登基也是迟早的事。何况陈洪在私下里也跟他提起,高拱许给了他司礼监掌印之位,那在宫中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如何能让人不嫉妒?

    孟冲回宫后本该先去回陈洪的话,但转念一想这是高大人吩咐自己的,这功劳为什么要让陈洪分一份。于是他没有先回去,而是直接去了慈庆宫。

    孟冲急于邀功,巴结高拱和裕王,一时间也忘了可能发生的危险。

    果然他刚一到慈庆宫,迎面便撞见冯保带着两个内侍从里面出来。原本没什么的,但孟冲见到冯保有那么些心虚,也就吓了一跳。慌忙中行礼,不料藏在怀中的信却露了一截出来。

    冯保何其警觉,先前只是见此人面生,再之神色不对便觉有异。刚想上前盘问他的身份,却看到他怀中露出的信,才觉此事不简单,忙一声呵斥:“站住!什么人?”

    孟冲被他这么一呵也有些胆,埋着头不敢抬起,脸上的慌乱早已不能控制。

    他只看见有双靴子走近,在白晃晃的雪地里外显眼。其中最前面的靴子就停在他面前,红扇面黑下桩。墨绿色曳撒的下摆晃动在他眼前,上面的折子清晰可见。

    “是谁?为什么从前没见过。”冯保又问了一次。

    孟冲知躲不过了,便道:“小人尚膳监佥书孟冲。”

    “尚膳监......”冯保念着这三个字,心中更生怀疑,“现在可不是用膳时间,王爷和世子也没叫过膳,来这里做什么?”

    “小人......小人......”孟冲一时间也想不出理由,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个,“是掌印,没错,就是掌印李爷让我来问问王爷和世子的膳食。”

    “这有什么好问的?”冯保语气不善,“这李金水的差事是干糊涂了,这日怎么送照送便是,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其他盘算吗?”

    “不......不是......是......是......”

    “算了,也说不清楚,们两个,去把李金水给我叫来,待我亲自问问。”

    孟冲一听也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冯保的双腿:“别别别,冯爷,冯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说。”他慌忙掏出高拱给的五十两,问也不问便强塞进冯保手中,“小人也是奉命办事,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冯也只管责罚小人便是,只是千万别惊动了李爷,否则让小人今后如何在尚膳监立足啊。还请冯爷可怜可怜小人,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法报答。”  

    冯保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一笑,蹲下身子,见孟冲帽子也歪了,便替他正了正:“大家都是一个宫里的,谁没有求人的时候,有难处我自当体谅。”说罢两手指伸入孟冲衣服里,将那封信夹了出来,竖在他面前:“说罢,是得了谁的好处?”

    此事牵连高拱,孟冲哪敢说,忙在雪地里磕头:“爷,小的可不敢坏了规矩,若说了这大人定不饶小的啊。”

    “若不说就是坏了我的规矩,我的规矩是皇上定下的,皇上同不会饶。”

    “爷,您让小人做什么都好,就请放过小人这次吧。您只要高抬贵手,小人这阎王殿就过去了。”

    “慈庆宫可不是什么阎王殿,我更不是什么阎王。”冯保一笑,有意压低声音,道,“若不说这件事我便交给干爹处置,若说了,我或许还能考虑替保密,看在刚才孝顺的份上。”他口中的干爹自是司礼监掌印黄锦,这一点宫人中倒人不知。

    孟冲哪还有机会多想,只能道:“冯爷说了保密可一定要保密啊。”

    “爱信不信。”冯保说完便要起身。

    孟冲急了,连忙拉住他的袖袍:“小人说,小人说。”孟冲踮着脚,用低得只有冯保能听到的声音,附耳道:“是高大人托我像裕王带信。”

    “说清楚。”

    孟冲四面望一眼,又低声道:“是高拱,高大人。”

    冯保一听是高拱,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高拱这个时候送信给裕王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向裕王求助吗?天知道这封信竟落在自己手里,自己就偏要这高拱有嘴也说不出。于是道:“我知道了,这信我会替递上去,回吧。”

    “可是这......”孟冲面露难色。

    冯保脸色顿沉:“怎么?连我也信不过吗?”

    孟冲连忙摇头,陪笑道:“那哪儿能,只是这一点小事,小人怎敢叨扰冯爷。”

    “不麻烦。行了,也别废话了,该干嘛干嘛去。”冯保说着便带着身旁两内侍往回走。

    孟冲吃了个哑巴亏,也只能自认倒霉,心中愤愤不平的离开了。原本还指望着跟裕王讨个赏,谁知被这冯保给搅黄了,不光如此,还把自己那五十两银子也搭进去了。孟冲越想越气,走到没人的地方,回过身冲着刚才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冯保既拦了这封信,那他也自是要看看这高拱都写些什么。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便一肚子火,忍不住一拍桌,骂道:“好个高拱,给裕王的信里也不忘损我一顿。看来我截的信倒不冤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小人。”

    不过这疯狗急了倒也乱咬人,冯保冷静下来又将信中某些重要的语句又读了一遍,看来这只疯狗不光咬了自己,还连并首辅和严李两位阁老也一同咬了。胡应嘉弹劾那日冯保也在场,想起那日的情节,冯保顿时有了主意。既然高拱一次性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己为什么要当这个出头鸟。想到这里,他忽然取来纸笔,将信中与首辅和严李二位阁老有关的句子单独抄录下来,后又抄录了三份,分装在三个信封中,立刻托人送出宫去。他能想象首辅和严李二位阁老看到这内容时候的表情,到时候不光不用自己出手,还卖了个人情给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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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4-13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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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30#
     楼主| 发表于 2013-10-5 22:55: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九章、拦截(二)

    但接下来,麻烦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这封信。冯保原本想着烧了,但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这封信还是交给裕王的好。否则首辅那边如何肯再动手?冯保打定了主意,便亲自去送信,入殿时裕王正在看今日送来的奏疏,冯保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吵到了裕王。躬着身子将信呈了上去,说话的声音还要温和平稳,否则冷不丁开口怕惊着主上,这些都是平日里伺候皇上的规矩。冯保小心翼翼道:“王爷,您的信。”

    朱载垕微一抬头,目光很快又垂下,随口说了句:“放那儿吧。”

    冯保道了声“是”,将信放在案上积的奏疏顶端,接着又沉默的站在一旁,直到裕王发话:“退下吧。”他才又道了声“是”,这才敢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冯保满脑子想的却是孟冲的事。高拱若在宫中有眼线,那么这个会不会就是孟冲呢?按理说司礼监的人更好打听消息,但也足够扬,孟冲打听消息虽不那么容易,但却稳妥许多,不宜被人察觉。冯保越想越觉可能,光凭银子若要买通宫里的人,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高拱虽是阁臣,但家底也不见得有多厚实,既然没钱,那便只有用权了。莫不是高拱已经答应,裕王继位之后让孟冲掌管司礼监吧。

    冯保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浑身不畅快,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若还是干爹就认了,偏偏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尚膳监佥书。而且有今日之事,自己也算同他结怨了,那么这个人定留不得。冯保想来想去,自己可没有那生杀免除的权利,若要成事儿,还得指望干爹了。看来还要先演上出戏,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冯保虽这么想,但一时却不敢离开,裕王倒没什么,看起奏疏来倒十分专注,一般人暂且伺候也没什么大概。关键就在于世子,这日他可是想尽办法讨世子喜欢。世子要骑大马,他就趴着驮着世子在屋子里一圈圈的爬,有时候一两个时辰下来,让人扶着站起来,眼前也是一片天旋地转,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不得已让人背了回去。这日接连在下雪,世子在屋中闷的久了,也会闹着要出去玩。石阶上的雪虽每日清扫一次,但第二日一早醒来,又到了小腿。对成人尚且如此,对世子而言那便是要没过膝盖了。冯保为不让世子受冻,每次出门也只有抱着,世子要走多远他就要抱多远,一路上还不能换手。世子是小孩子心性,和冯保熟了便认定只他不放,别人要抱也不肯。冯保自是巴不得如此,只是这就苦了这双手,酸痛也得忍着。身旁左右两个内侍紧跟着,摊开着手准备随时接着,以防不测。好再冯保这双手倒也争气,还没松过一次。只是这么一来,冯保就不得随意离开慈庆宫了,生怕世子忽然找起来,惊动了裕王。也只有等一个时候,便是入夜,世子睡下了,他才抽得出空回去。

    冯保知黄锦也没有睡,黄锦是伺候皇上的人,乾清宫有消息,皇上的病有重了,受不得一点刺激。黄锦这些日也是外小心,生怕有什么惊动了皇上。

    冯保虽没问,但每日见黄锦脸上的愁容,还有乌黑的眼眶,便知皇上的情况恐怕已危在旦夕。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对那些外臣未必如此,但对内官,尤其是像黄锦这在内官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便是铁定不变的理儿。

    冯保去时见黄锦一个人在门槛上坐着,望着漆黑的天空出神。冯保忙上前:“干爹,您这是怎么了?外面天气冷,仔细被冻坏了身子。”

    “来了,一同坐下吧。”黄锦的语气平淡如水。

    冯保很久没见过他这的神色,便依言坐了下来,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干爹这又是何苦?”

    黄锦反问,话中听不出一丝情绪:“以为呢?”

    “干爹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皇上的病...... ”冯保说到这里,也知不能再说下去。

    黄锦忽然叹了口气:“或许皇上说得没错,我当真是老了。可这大半辈子都耗在宫里,都是为皇上而活着,离了这宫,离了这皇上,我又能去哪儿呢?”

    冯保一听也心生惆怅,太监不同于外臣,致仕之后还可以回乡,与妻子儿女一同安度晚年。但凡是进宫做太监的,十有*不是孤儿就是父母早亡,再者是家贫,被人卖入宫中。祖籍家乡尚且不明,更别说家人。离了宫,便只能孤独终老。冯保知黄锦也是如此,想到自己,也忍不住安慰:“干爹在宫外还有住宅,在司礼监这些年也有不少积蓄,即便出了宫,想找个地方置办些田地安度晚年还是可以的。至于送终,干爹不还有我这个儿子吗?”

    黄锦注视着他片刻,眼中忽然有莫名的哀叹,他忽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冯保的肩道:“是啊,有儿子好,还是有儿子好啊。”他停顿了一下,垂下手,又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他既如此问,冯保也不再绕弯子,索性道:“儿子有大事特地来告知干爹,朝中有人想趁着皇上重病,私下里撺掇裕王。”

    黄锦一听也皱眉,他最担心便是有人会借着皇上重病不安分,不禁问:“何人如此大胆?”

    “还有谁,自然是内阁学士高拱了。”

    黄锦听到这名字也不禁皱眉,那日乾清宫的事他也听说了,胡应嘉弹劾归弹劾,臣子间的事终究是臣子间的事,可这个高拱当真胆大包天,竟然将矛头直指向皇上。好在这事儿后来是转危为安了,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宫中还有谁参与?”黄锦问。

    冯保并不这么回答,而是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其中有意强调:“这孟冲与高拱日里并往来,为何如今肯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相助,想来高拱是许了他什么求不来的东西。”

    果见黄锦皱眉:“高拱在裕王面前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高拱是裕王的先生,王府里难么多讲官,可这先生却只有一个。”

    黄锦沉默,冯保见他拿不准,不禁又道:“干爹不能得罪裕王,也不能得罪高拱,此这信我是送到了,只是这送信的人其心不正,未免坏了规矩,干爹还是应该早做打算。皇上的病干爹是最清楚的,若裕王真在这时继位,一时间小人得志,恐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干爹啊。”

    冯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黄锦仍有顾虑,孟冲毕竟是高拱的人,真想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黄锦想了想。道:“这件事不要插手,孟冲的事我自会处理。”

    冯保不再说话,他知道黄锦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将孟冲给揽下了,想必除去也只是早晚的事。他的目的已达到,虽然黄锦明显有犹豫,但他也不担心黄锦会错过时机,还是为那个理由,皇上的病,没有人会比黄锦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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