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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 - 显克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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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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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6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7:5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兹皮希科果真从马厩里来了;他穿一件驯鹿皮外套,戴一顶回毡帽,很像头盔下面的那种衬帽;他的头发没有络上发网,齐眉毛修剪得匀匀称称,一绺绺的金发垂在双肩上;他一看到这姑娘就敏捷地走过来;他身材高大、举止优雅,样子像一个贵族的侍从。
      雅金卡转向玛茨科,仿佛要表示她是特地来看他似的;兹皮希科却快快活活地欢迎了她,握住她的手举到嘴边吻着,也不由得她不肯。
      “你为什么吻我的手?”她问,“我是一个神甫么?”
      “这是规矩,你不能抗拒。”
      “即使他吻了你两只手,”玛茨科说,“也不足以表示我们对你送来的这么些东西的谢意。”
      “你带来了什么?”兹皮希科问,一面扫视着整个院子,看来看去只看见缚在柱子上的那匹黑马。
      “马车还没有来,但就要到了,”雅金卡回答道。
      玛茨科开始一一列举她带来的东西;但是,当他提到两张床的时候,兹皮希科说:
      “我睡在野牛皮上就很满意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也想到了我。”
      “想到你的可不是我,而是‘达都罗’,”这姑娘答道,脸红了起来。“你要是高兴睡在野牛皮上,尽管睡好啦。”
      “我宁愿有什么就睡什么。有时候打过仗之后,我就把一个十字军骑士的尸体垫在头底下作枕头睡觉。”
      “你是在告诉我你打死过一个十字军骑士么?我肯定你没有打死过。”
      兹皮希科并不回答,却笑了起来。倒是玛茨科嚷了起来:
      “天哪,姑娘,你还不知道他呢!他别的事情没有于过,可就是会杀日耳曼人。他能用一把斧、一支矛或者任何武器战斗;只消他远远看见一个日耳曼人,你就得拿绳子把他缚住,否则,他就会冲上去攻击人家。在克拉科夫,他要打死使者里赫顿斯坦,为了这,他差点儿给斫掉脑袋。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还要告诉你那两个弗里西安人的事,我们获取了他们的扈从,从他们那里拿到很多贵重的战利品,只要用一半就能赎回波格丹涅茨。”
      于是玛茨科开始讲起他同那两个弗里西安人的决斗;也谈到他们的其他险遇和他们所建立的业绩。他谈到他们如何在城墙后面、在旷野里同外国最伟大的骑士战斗,如何同日耳曼人、法兰西人、英吉利人和勃艮第人战斗。他还告诉她,他们看见过一些什么事物:他们见到过十字军骑士团的红砖城堡,立陶宛人的木头“格罗杰崔”[注]和教堂,比波格丹涅茨附近能看到的都要美丽;还看到好些大城市和立陶宛鬼神夜间在那里号哭的可怕的荒野,以及其他许多形形色色的奇异的事情;他说,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哪一次战斗中,兹皮希科总是战无不胜,因此,最伟大的骑士们都对他感到惊奇。
      雅金卡正靠近玛茨科坐在一根原木上,听得张大了嘴巴,怀着不断增长的钦佩和惊奇的神情望着这年轻的骑士。最后,玛茨科讲完了,她叹了一口气,说:
      “可惜我不是一个男孩!”
      兹皮希科在听玛茨科讲话的时候,也总是仔细望着雅金卡,但看来,他是在想别的事情,因为他突然说:
      “你长成一个多么美的姑娘啦!”
      雅金卡既不乐意、又很伤心地回答说:
      “比我美的人你见得多啦。”
      但是兹皮希科倒是真心诚意地回答她说,像她这样美貌的人他还见得不多,因为雅金卡是个既健康、又年轻、又有力气的姑娘。难怪老修道院长常说她看来像一棵松树。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美:苗条的身材,宽阔的、仿佛是大理石雕出来的胸部,鲜红的嘴唇,灵活的蓝眼睛。她也穿着得比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更考究了。脖子上挂了一串红珠子的项链,身上穿一件绿布面子的对襟皮外套,一件手工织的裙子和一双新的长靴。连老玛茨科也注意到了这身美丽的服饰,他看了她一会之后,说道:
      “你为什么打扮得像上教堂去那样呢?”
      但她不回答,却喊道:
      “马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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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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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8: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车果然到了,她连忙跳了过去,兹皮希科也跟着出去了。卸车的时间相当长,玛茨科感到非常满足,他看到一件东西就要赞美雅金卡一声。姑娘动身回家的时候已经薄暮了。她正准备上马,兹皮希科突然抱住了她,她还来不及说话,就把她举到了鞍上。这时候,她脸红得像朝霞,回过头来,声调柔和地向他说:
      “你是个多么有力气的小伙子啊!”
      他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惶惑和脸红,因为天黑了,因此他只是笑了笑说:
      “你不怕野兽么?现在是夜里了!”
      “马车里有一支刺野猪的矛。把它拿给我。”
      兹皮希科走到马车跟前,拿了野猪矛,交给雅金卡说:
      “祝你健康!”
      “祝你健康!”她回答。
      “愿天主报答你!明天或者后天,我要到兹戈萃里崔来谢谢齐赫和你的一番好意。”
      “来吧!欢迎你来!”
      她策马奔去,就消失在路旁的丛林里了。
      兹皮希科回到他叔父跟前。
      “你应该进去啦。”
      玛茨科可没有从原木上移动身子,只是答道:
      “嗨!多好的姑娘啊!她使得我们的院子增光了!”
      “这倒是实话!”
      沉默了一会儿。玛茨科一面望着星星,一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后来他说话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她长得漂亮,又是个好管家,尽管她才不过十五岁。”
      “是的!”兹皮希科回答。“因此老齐赫很钟爱她。”
      “他还说莫奇陀里的产业将来就是她的嫁妆;那里牧场上还有一群牝马和好多马驹哩。”
      “莫奇陀里的田产不是包括好多沼地么?”
      “是的,沼泽地里还有不少水獭。”
      又是沉默。玛茨科关切地望了兹皮希科一会儿,终于问道:
      “你在想些什么呀?”
      “看见雅金卡,使我想起了达奴莎,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痛着我的心。”
      “我们进屋里去吧,”老“弗罗迪卡”回答。“时间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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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8:2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玛茨科吃力地站了起来,倚在兹皮希科身上,由他领着到套房里去。
      第二天兹皮希科到兹戈萃里崔去了,因为玛茨科老催促他。他还一定要他带两个仆人一起去摆摆场面,又要他穿上最好的衣服,表示对齐赫的尊敬和感谢。兹皮希科照他的话做了,打扮得像去参加婚礼似的;穿着他的镶着金穗、绣着金“格列芬”的白缎子“雅卡”。齐赫张开双臂真心诚意地用欢乐和歌唱接待了他;雅金卡呢,一走进来,就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似地停住了,提在手里的一桶葡萄酒几乎也掉下地来;她还以为是来了一位王子哩。她变得羞怯起来了,默默地坐在那里,不时擦着眼睛,仿佛要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似的。这个不懂世故的兹皮希科却以为她不愿意同他说话,其中一定有什么他所不了解的原因,因此他只是同齐赫谈话,颂扬他的慷慨,赞美兹戈萃里崔这所房屋;说起这座房屋,确实是同波格丹涅茨的房屋大不相同。
      处处都显得舒服和富裕。房间里的窗子是用牛角切成的薄片制成的,磨得像玻璃一般透明。房间中央不装火炉,而在四角有很大的烟囱。地板是用落叶松做成的,四壁挂着一套套甲胄和许多擦得灿亮的碟子、银汤匙。满地铺着从战争中带回来的贵重地毯。许多桌子下面都有庞大的长角野牛皮。齐赫很高兴地指着他的财富,说这都是雅金卡的家产。他领兹皮希科到洋溢着松脂和薄荷香味的套房里去。那里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大捆一大捆的狼皮、狐狸皮、水獭皮和貂鼠皮。他指给他看干酪、蜂蜜、蜜蜡、一桶桶面粉、一箱箱干面包、大麻和干菌等等食物。然后他同他去看谷仓、储藏室、马厩、牛舍和摆满了打猎器具与渔网的小屋。兹皮希科让这些财富看得眼花缭乱,使得他在吃晚饭时禁不住大加赞美。
      “住在兹戈萃里崔多快乐啊!”他喊道。
      “在莫奇陀里,也差不多有同样的财产,”齐赫回答。“你记得莫奇陀里么?它离波格丹涅茨不远。从前我们的祖先曾经为疆界发生过争执,还相互挑过战,但是我决不会争执的。”
      说到这里,他在兹皮希科的大杯里斟满了蜂蜜酒,问道:
      “你也许喜欢唱歌吧?”
      “不,”兹皮希科回答:“但是我很高兴听您唱。”
      “兹戈萃里崔将来要归幼熊所有。”
      “您说幼熊是什么意思?”
      “噢,那就是雅金卡的兄弟们呀。”
      “嗨!它们不会在冬天吮自己的脚爪的。[注]”
      “确实如此。但是,雅金卡也会在莫奇陀里得到财富的。”
      “这倒是真的!”
      “你为什么不吃不喝?雅金卡,给我们倒酒。”
      “我正在尽量吃喝呢。”
      “把你的皮带松一松,你就能吃喝得更多了。你的腰带多美啊!你们一定在立陶宛获得了很多战利品吧!”
      “我们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兹皮希科回答,他高兴地抓住这个机会,悦明波格丹涅茨的后代不再是穷“弗罗迪卡”了。“我们把一部分战利品在克拉科夫出卖了,得到了四十个银‘格里温’。”
      “未必吧!怎么,这笔钱大可以置一笔产业哩。”
      “是的。有一套米兰制的甲胄,因为我叔父认为就要过时了,把它卖了一笔好价钱。”
      “我知道!唔,到立陶宛去真是值得。本来我也想去,可是我又害怕。”
      “怕什么?怕十字军骑士团么?”
      “嗳,谁会怕日耳曼人?我是怕那些异教的鬼神。似乎树林里的鬼神多着呢。”
      “它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因为它们的庙宇给烧掉了。以前它们过得很好;但是,现在它们只好靠菌和蚂蚁过活了。”
      “您见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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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8: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没有,我自己没有见过;但是我听到见过的人说起过。有时候,就有那么一个会从树后面伸出一只多毛的脚爪来,摇来摇去,讨东西吃。”
      “玛茨科也这样告诉过我,”雅金卡应道。
      “是的!他也在路上告诉过我。”齐赫补充说。“唔,不奇怪!我们国家里也有,虽然我们早已是一个天主教国家了,但是,我们也能够在沼地里听见笑声;而且虽然神甫在教堂里斥责这种迷信的说法,但是为小鬼们放一碟吃的东西总是上策;否则,他们就会在墙壁上乱抓乱搔,吵得你睡不着觉。雅金卡,我最亲爱的,放一个盘子在石坎上。”
      雅金卡拿了一只装满鸡蛋通心面和干酪的士碗,放在门槛上。齐赫说:
      “神甫要骂的!但是主耶稣是不会为一盘通心面发脾气的;而一个神,它的肚子吃饱了,却会保护你不遭火灾,不遭偷窃。”
      于是他向着兹皮希科说:
      “你宽宽腰带,唱支歌吧!”
      “最好您唱,否则请雅金卡小姐唱也行。”
      “我们要大家轮流唱,”齐赫喊道。“我们有一个仆人,他会吹木笛给我们伴奏。叫那汉子来!”
      他们把那仆人叫来了。他坐在板凳上,把横笛凑到嘴边,等着给人伴奏。
      没有一个人愿意第一个唱。最后齐赫叫雅金卡开始唱;雅金卡虽然因为兹皮希科在场而感到羞怯,也只得从凳上站起身来,双手插在帷裙下面,开始唱了:
      如果我有
      雏鹅的小巧的双翅,
      我就飞向
      西利西亚的雅锡克。
      兹皮希科的眼睛张得很大,跳了起来,叫道;
      “您从哪里学会这支歌的?”
      雅金卡惊奇地望着他。
      “每个人都会唱。您怎么啦?”
      齐赫以为兹皮希科有些醉了,把自己的快活的脸转向他说:
      “宽宽腰带吧!这会使你好过些!”
      兹皮希科脸上带着惊愕的神色站了一会儿;后来,因为感情平复了,就对雅金卡说:
      “请原谅我,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唱下去吧。”
      “您莫不是听了这支歌伤心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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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8: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暖,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回答,声调有点发抖。“叫我整夜听这支歌也不要紧。”
      于是他坐下了,用手掩往脸,静听着。
      雅金卡又唱了一段;但是,她唱完了,看到兹皮希科的手指上淌下了一大滴泪珠。
      于是她轻巧地挨着他坐下,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您怎么啦?我并不愿意使您哭。告诉我,您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兹皮希科叹了一口气,答道。“说来话长。但是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觉得愉快了。”
      “您也许要喝些科葡萄酒吧?”
      “好姑娘!”齐赫喊道。“叫他‘兹皮希科’吧,你呢,叫她‘雅金卡’,你们是从小就认识的。”
      于是,他对着他的女儿说:
      “不要因为你小时候挨过他打就害怕,他现在不会打人了。”
      “我一定不打人!”兹皮希科快活地回答。“她如果要惩罚我,现在还可以打我。”
      雅金卡为了要叫他高兴,就用小拳头打着他玩。
      “给我们拿葡萄酒来!”快活的兹戈萃里崔的爵爷喊道。
      雅金卡跑向壁橱那边去,拿出了一瓶葡萄酒、两只美丽的银杯和两块干酪,那酒杯是由一个弗罗茨拉夫[注]的银匠雕刻的。
      齐赫有点醉意了,他紧紧抱着那瓶子,好像把它当作自己女儿似的和它说起话来:
      “哦,我亲爱的姑娘!我该怎么办呢,我这可怜虫啊,等人家把你从兹戈萃里崔娶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啊,您很快就得把她嫁走啦!”兹皮希科喊道。
      齐赫笑了起来。
      “嘻!嘻!这姑娘才十五岁就这样喜欢接近男孩子了!老远看见一个小伙子,她就会加快脚步走过去!”
      “达都体,你再不停嘴,我就要走啦,”雅金卡说。
      “别走!你还是待在这里的好。”于是他继续对兹皮希科说:
      “有两个小伙子常常到我们家里来。其中一个是小维尔克,勃尔左卓伐的老维尔克的儿子;另外一个是罗戈夫的契当[注]。要是他们在这里碰上了你,他们一定会对你咬牙切齿,像他们彼此之间咬牙切齿一样。”
      “哎哟!”兹皮希科说着,便问雅金卡:
      “你喜欢哪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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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9: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个也不喜欢。”
      “维尔克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齐赫说。
      “让它向别人叫去![注]”
      “那么契当呢?”
      雅金卡笑了起来:
      “契当,”她向兹皮希科说,“他脸上长着毛,像头山羊一般,简直连眼睛都看不见;他身上的脂肪多得像一头熊。”
      这时候,兹皮希科用手拍拍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来,说道:
      “啊!我必须再向你们要一件东西;你们有熊脂么?我要弄点儿给我叔父做药用,我在波格丹涅茨一点也找不到。”
      “我们本来倒有一些的,”雅金卡回答:“但是伙计们擦弓用掉了一些,余下的都给狗吃掉了。”
      “一点也没有了么?”
      “一点也没有了!”
      “唔,那末,明天我得到树林里去找啦。”
      “要组织一次猎熊队;树林里熊很多;如果你要打猎工具,我们一定借给你。”
      “我可等不及了。我这几天夜里就到‘巴齐’(蜂房)那里去看看。”
      “你得带几个猎人一起去。”
      “不,不必,那反而会把野兽吓走。”
      “至少你要带一张石弓!”
      “夜里带石弓有什么用?现在又没有月亮!我要带一把叉和一把利斧,明天一个人去。”
      雅金卡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她脸上流露出非常不安的神情。
      “去年,”她说,“我们有一个猎人叫贝兹杜赫,让一头熊咬死了。这种事很危险,因为熊一看见人走近‘巴齐’,立刻就用两条前腿扑过去。”
      “要是它跑掉了,我就弄不到手了,”兹皮希科回答。
      这时,打瞌睡的齐赫突然醒了过来,唱起歌来:
      你是辛苦的库巴,
      我是闲荡的玛契克,
      早晨你带着轭到田里去,
      我却同卡莎在享乐。
      跳啊!跳啊!
      接着他对兹皮希科说:
      “你知道吧?他们是两个,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罗戈夫的契当;你呢?”
      雅金卡怕齐赫说得太多,连忙走到兹皮希科跟前,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明天么?”
      “明天太阳落山后。”
      “到哪个‘巴齐’?”
      “到我们波格丹涅茨的那个,离你们的边界不远,靠近拉捷科夫的沼地。他们告诉我,在那里很容易猎到一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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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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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9: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十二章
      由于玛茨科的病情恶化了,兹皮希科按照原来的打算去捕熊。玛茨科刚到破格丹涅茨的那一阵,因为心里快乐,加上一到家,就忙着张罗这张罗那,身体总算撑下来了;可是到第三天又发热了,而且痛得厉害,不得不躺到床上去。兹皮希科白天先到“巴齐”去察看了一次,看见那里的湿泥上有熊的脚印。他同林中养蜂人华夫列克商量了一下,那养蜂人同他的两条凶猛的波特哈尔[注]狗住在不远的一所小屋里,但现在因为天气冷了,他就要回村子里去了。
      他们拆掉了小屋,华夫列克牵着两条狗。他们先在树木上到处涂上蜂蜜,让香味吸引野兽前来。兹皮希科回到家里去准备行动。他穿了一件暖热的驯鹿皮坎肩;头上戴一顶铁丝做的无檐帽;最后,拿了一把锋利的叉和一把阔口的钢斧。日落以前,他就选定了地位,画过十字,坐下来等着。
      落日的红光还在巨大的松树枝之间照耀着。乌鸦在树顶飞翔,一边哇哇叫,一边拍着翅膀;这里那里都有野兔向水边跳去,弄得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只敏捷的貂鼠窜了过去。在丛林里,还听见鸟类的啁啾声——后来又逐渐停息了。
      太阳落山后,森林里又开始有了噪声。立刻有一群野猪慌慌忙忙、喷着鼻息从兹皮希科身旁跑过;接着是一大群糜鹿急驰而过,每一只麋鹿都把头抵着前面一只的尾巴。枯枝在它们的足蹄下发出嚓嚓声,森林里激起一片回响;它们在夜里向着沼泽地奔去,因为那里又阴凉又太平。最后,天空里闪现出一片暮霭,松树顶上被它照耀得好像在着火燃烧;于是一切又逐渐安静下来了。森林里寂静无声。暮霭从地面上升起,和曚昽的天光相接;光线愈来愈微弱,接着是幽暗、发黑,终于就消失了。
      “现在,一切都要寂静了,只等狼吼,”兹皮希科想。
      他懊悔没有带石弓来,否则倒可以轻而易举地打一只野猪或一头麋鹿。这时沼泽中传来含糊的声音,好像是沉重的喘息和呼啸。兹皮希科有点忧惧地望着沼泽,因为过去有一个农夫拉捷克住在这里一所小土屋里,后来他一家人突然失踪了,好像被大地吞没了似的。有人说他们被强盗绑架去了;但是,另外有些人却在这小屋周围看见一些非人非兽的奇怪足印。人们一提起这事就摇头不止,甚至谈到要从克尔席斯尼阿去找一个神甫来为这小屋驱邪。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做,因为没有人愿意住到那所小屋里去,从那时候起,这所小屋就有了凶屋的名声,其实,那个林中养蜂人华夫列克对那些话倒是毫不在意。
      兹皮希科因为备有叉和斧,并不怕野兽;但是他一想到那些鬼怪,心旧仍然不免有些不安,所以那阵声音一停止,他倒高兴起来了。
      最后的回声也停止了,完全沉寂了。风停了,连松树顶上通常的呼啸声也没有了。时而有一颗松球掉下来,在这深沉的静寂中发出相当大的响声;继而一切又都寂静了,兹皮希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先是想着熊,接着又想到达奴莎。他回想起同公爵夫人告别时,如何把她抱在怀里,她如何哭;他记起了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她的明媚的脸蛋,她的毛茛花冠,她的歌唱,她的深口红鞋,以及从他第一次看到她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心里是这么渴望着见她,以致忘了自己是在森林里等熊;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一定要去看你,因为我没有你活不下去。”
      他觉得他必须到玛佐夫舍去;如果他留在波格丹涅茨,他会落得一事无成。他想起尤仑德和他的奇怪的异议;于是他更认为要去一趟,去弄弄明白究竟障碍何在,是否用挑战决斗也不能消除这个障碍呢?最后,他好像看到达奴莎向他伸着双手,喊道:
      “来吧,兹皮希古!来吧!”他怎么能拒绝呢?
      他没有睡着,却像是在梦中一样清楚地看见她。她就在前面,骑马走在公爵夫人身旁,弹着她的小琵琶,一边哼着歌,一边想念着他。他认为她马上会看见他的,也许,她会回过头来看看他。这时候,兹皮希科清醒过来了,仔细听着,因为他听见身后有一阵沙沙声。他把手中的叉握得更紧,伸长了脖子,仔细倾听。
      沙沙声迫近了,而且十分清晰。好像什么东西的脚在小心走路,枯枝发出了咔嚓咔嚓声,落叶沙沙地响。有个什么东西来了。
      沙沙声时发时止,仿佛那野兽在树下停住了;接着四周是那么静,兹皮希科耳鸣起来了;一会儿,又听见那缓慢的、小心的脚步声。那东西来得如此谨慎,兹皮希科不禁有点惊奇。
      “我相信‘那老家伙’[注]一定害怕以前在这间小屋里的两条狗,”他心里想:“可也说不定是一只狼,已经嗅出了我。”
      现在不再听到脚步声了。可是,兹皮希科断定在他身后二三十步的地方一定有个什么东西停下来了。
      他四下看了一两次;虽然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树干,却看不见别的东西。他只得等在那里。
      等了很久很久,兹皮希科又感到惊奇了。
      “一头熊决不会走来停在‘巴齐’下面睡觉的;一只狼如果早就嗅出了我,也不会等到早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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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9: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这样一想,突然全身打了一阵寒颤:
      “要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沼地里走过来,打算从后面来吓唬我呢!要是有一个淹死鬼用一双滑腻腻的手臂来抓住我,或者一个鬼怪用一双绿眼睛直望着我的脸呢!要是一颗蓝色的头撑着一双蜘蛛腿从树后走出来,大笑起来呢!”
      他觉得他的头发在他的无檐铁丝帽下面一根根竖了起来。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前面又响起一阵沙沙声,比前一回更清晰。兹皮希科呼吸比较舒畅了;他认为这只“怪物”已经在他身边绕了一圈,现在正从前面走过来;他倒宁愿这样。他牢牢地握住叉,默默地站起身来等着。
      突然间,他听到头顶上松树的沙沙声,感觉到从沼地里吹来一阵风扑到他脸上,随即嗅到了熊的气息。
      丝毫也不用怀疑,是一头“米斯”[注]来了!
      兹皮希科不再害怕,他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沉重而清晰的脚步愈来愈近;气味愈来愈强烈;随即听见异息声和哼哼声了。
      “我希望不要两头一起来!”兹皮希科想。
      但这时,他看见他面前那只野兽的又大又黑的形体了,它正顺着风向走来,还嗅不到他;它的注意力也被树上的蜂蜜气味吸引住了。
      “来吧,老家伙!”兹皮希科喊了一声,从松树下面走了出来。
      熊短促地吼了一下,仿佛被一个意外的幽灵吓了一跳;但是它已经走得太近,逃不掉了;因此,一刹那间,它竖起了后脚,叉开前足,好像要紧紧地抱住他似的。这正中兹皮希科的下怀;他集中全力,像闪电似的跳了过去,使出他壮健的双臂和全身的力量,把叉对准这野兽的胸口直刺进去。
      整座森林都响彻了恐怖的吼叫。熊用它的脚爪抓住了铁叉,想把它拉出来,但是叉尖刺进去太深了;因此疼痛使它吼得更加可怕。为了要抓住兹皮希科,它斜倚着叉朝他身上扑过来,这就使叉刺进更深。兹皮希科个知道已经刺得够深,他依旧紧握住叉柄。人与兽搏斗起来了。森林里响彻了愤怒和绝望的吼声。
      兹皮希科先得把叉柄的尖端插在地上,才能使用斧子。熊却抓住了义柄,也像兹皮希科一样摇动着。尽管叉尖越刺越深,使得它越来越疼痛,它还是不让自己给“顶”在地上。这场可怕的格斗就这样继续下去,兹皮希科终于觉得精疲力竭了。要是他倒下去,那他就完了;因此他鼓足全身的力量,竭力使出双臂的气力,立定脚跟,把背弯得像一张弓,免得被摔到后面去;在他的热狂的搏斗中,他一遍遍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怒火燃烧着他的全身,在那个当口,他真是宁愿死去,也不愿放走这只野兽。终于他的一只脚被一棵树根绊住了;他摇晃了一下,如果在那紧要关头,没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没有另一把叉“顶”住了这野兽,他准会倒下去;这时,他耳际有一个声音叫道:
      “使斧啊!”
      兹皮希科斗得正起劲,根本没有去想一想究竟是怎样绝处逢生的;他只是拿起了斧,用尽全力所了下去。野兽倒下了,叉子经不起它的重压和它死前的那阵折腾,啪嗒一声折断了。在一阵长久的静默中,只听到兹皮希科大声的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望着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身影,害怕起来了,心想:大概不会是个人吧。
      “你是谁?”他不安地问道。
      “雅金卡!”一个细弱的女人声音答道。
      兹皮希科惊奇得说不出话;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没有疑惑多久,雅金卡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来烧个火堆。”
      立刻,响起了打火钢和隧石的相击声,火花爆出来了;在火花的闪光下,兹皮希科看清了这姑娘雪白的前额,乌黑的眉毛和鲜红的嘴唇,她正在吹着燃烧起来的火绒。直到这时,他才清楚过来,她是到森林里来帮助他的,如果没有她的帮助,他就会送命。他对她如此感激,竟而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的腰,吻她的双颊。
      火绒和打火钢掉到地上去了。
      “放开我!”她低声说;但她还是让他吻,甚至还把自己的嘴唇凑到兹皮希科的唇边,只装做是偶然凑到一块来的。他松手放开了她,说道:
      “愿天主报答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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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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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69#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19:5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雅金卡一面找寻人绒和打火钢,一面为自己表白:
      “我担心着你,因为贝兹杜赫也是带着一把叉和一把斧去猎熊,结果倒给熊撕得粉身碎骨。如果你遭遇到这样的不幸,玛茨科就会非常凄凉,他现在已经命在旦夕了。所以我拿了一把叉赶来。”
      “那么我听到松树后面的声音就是你啰?”
      “是的。”
      “我还以为是个鬼怪呢。”
      “我也很害怕,因为在拉捷科夫斯基沼地周围,没有火是很危险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喊我呢?”
      “因为我怕你会打发我走。”
      说着,她重新在打火钢上打出火花来,并且在火绒上放了一束麻,便烧起来了。
      “我有两片油脂树柴,”她说:“你快去找些枯枝末,我们很快就可以烧起火来。”
      果然,只一会儿工夫,明亮的火在燃烧了,它照亮了那躺在一摊血泊里的庞大的褐色的熊尸。
      “嗨,好一头可怕的野兽!”兹皮希科不无自负地说。
      “你把它的头都完全劈开了!耶稣啊!”
      于是,她弯下身去摸摸熊的尸体,看看它是不是够肥;接着,她容光焕发地站起来,说道:
      “有足足够两年用的脂肪。”
      “但是叉断了,瞧!”
      “那太糟了;我回家去怎么向他们说呢?”
      “说什么?”
      “‘达都斯’不肯让我到森林里来,因此我不得不等到家里人都睡了才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
      “你一定不要说我到这里来过,因为他们会嘲笑我的。”
      “我送你回家吧;我怕会有狼来扑你,你没有叉了。”
      “好!”
      他们就这样在明亮的火堆旁坐着谈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森林里的两个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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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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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7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0:20: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兹皮希科望着姑娘被火焰照亮的美丽脸庞,不由得赞赏说: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像你这样勇敢的姑娘。你应该去打仗!”
      她直望着他的脸,然后几乎是凄然地回答:
      “我知道,但是你一定不要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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