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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骑士 - 显克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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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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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11#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37: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从兹戈萃里崔带到斯比荷夫去。”
      “这是出于她自己的要求,”玛茨科不耐烦地回答,因为他心里知道他做错了,而且不愿意谈起这件事。
      “是的!可现在怎么办呢?”
      “怎么办?唔,我要送她回家,然后听天主安排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是的!听天主安排,但至少得让达奴斯卡恢复健康,到那时候才知道该怎么办。像现在这样,天才晓得!如果她既不复原又不死,那该怎么办才好呢?鬼才知道。”
      捷克人这时候却一直在为雅金卡着想。
      “您应该知道,爵爷,我离开斯比荷夫向她告别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说:‘万一有什么情况,要赶在兹皮希科和玛茨科前头来通知我。因为他们总得派人送消息来,那就要他们派你来,你就可以送我到兹戈萃里崔去。’”
      “嗨!”玛茨科回答。“当然,如果达奴斯卡到了斯比荷夫,她在那里待下去是不合适的。现在当然应该送她回兹戈萃里崔去。我可怜这个小孤儿,我实在感到难过。但天主的意旨必须实现。现在我该怎么安排这件事呢?让我想想看。你说她嘱咐过,要你赶在我们前头送消息去,要你送她到兹戈萃里崔去么?”
      “是的。我已经把她的话照样说给您听了。”
      “那么你就赶在我们前头出发吧。而且也应该通知老尤仑德一下,让他知道他的女儿找到了,但告诉他的时候必须小心一些,免得突然告诉他,反而使他乐得送了命。像我敬爱天主一样,我认为这是一件该做的、最实际的事。回去吧!告诉他们说,我们已经救出了达奴莎,我们立刻就要送她回来。然后你就送那另一个可怜的姑娘到兹戈萃里崔去!”
      老骑士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真正为雅金卡难过,也为他心里原有的一些打算难过。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
      “我知道,你是个有胆量有膂力的小伙子,但必须留心,别使她受到伤害或者出什么意外。路上常常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我一定要尽到我的力量,哪怕丢掉我的脑袋!我打算随身带几个能干的仆从,斯比荷夫的爵爷总不会吝惜这几个人,哪怕要我把她护送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保她平安。”
      “好吧,别太自信。还要记住,即使到了兹戈萃里崔,也必须防备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罗戈夫的契当。可是我何必再提什么维尔克和契当呢!以前要防备他们,因为我们非得那样打算不可。现在反正不能对她抱什么希望了,还是听其自然吧。”
      “可是达奴莎非常衰弱,病得这个样子,如果死了怎么办呢?所以我还是要保护雅金卡小姐,不让她受这两个骑士的侵扰。”
      “千真万确,你说得对。这个形容憔悴的夫人是很难活下去的。如果她死了怎么办呢?”
      “这得由天主去决定。现在且让我们为兹戈萃里崔的小姐设想设想。”
      “照说,我应该亲自送她回故乡,但这是件难事。我现在有许多明显的理由不能离开兹皮希科。你看见他如何咬牙切齿,他如何想抓住这老‘康姆透’,要想杀死他,我不得不随时同他争论。要是达奴莎在路上死了,那时候恐怕连我也约束不住他了。要是我不在,别人就更拦阻不住他了,那末永恒的羞辱就会落到他和我们全族身上了,这是绝对不行的。阿门!”
      捷克人答道:
      “嗨!我倒认为有个简单的办法。把那个刽子手交给我,让我来管住他,把他送去交给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干掉。”
      “你多聪明!愿天主赐你健康,”玛茨科快乐地喊道。“这倒是个很简单的办法,十分简单。只要你把他送到斯比荷夫是活的,你爱怎么打发他都可以。”
      “那末那只息特诺母狗也让我带去吧,如果她在路上不给我找麻烦,我也把她带到斯比荷夫去;要是她找麻烦,就把她吊死在树上。”
      “送走这一对坏蛋也许会使达奴莎加速恢复健康,因为他们在她面前,会使她害怕。但是如果你把那个女仆带走了,谁来服侍达奴莎呢?”
      “您总可以在本地人或者带着家属逃难的农民当中找到个老太婆吧,遇见谁就找谁,随便什么女人总比这条母狗好。暂时可以由兹皮希科自己照顾他夫人。”
      “你今天说话比往常更周到了。兹皮希科经常同她在一起,她也许会复元得更快;他可以为她尽到双重责任,既做她的爹,又做她的娘。那么就这样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天不亮就动身;现在我要躺一会儿,还没有到午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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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2#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6:2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御夫星座已经升上天了,小鸡[注]还没有出现哩。”
      “感谢天主,我们总算解决了这件事,不然我真心烦。”
      捷克人躺在逐渐熄灭的火堆旁边,身上盖着一件长皮袍,一下子就睡着了。可是更深夜阑,天空还没有发白,他就醒过来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望望星星,一面伸伸有些发麻的四肢,一面去叫醒玛茨科。
      “我该动身了,”他说。
      “到哪里去?”玛茨科迷迷糊糊地问,用拳头擦着眼睛。
      “到斯比荷夫去。”
      “不错,我简直忘了。谁在打呼噜,响得能把死人吵醒?”
      “是安诺德骑士。让我先在火堆上扔些树枝,然后去叫人。”
      他去了,一会儿又匆匆走回来,老远就低声叫道:
      “爵爷,坏了,坏事了!”
      “出了什么事?”玛茨科连忙跳了起来,喊道。
      “那个女仆逃跑了。他们原把她放在马群里头,愿天雷打死他们。人们一睡熟,她就像条蛇似地偷偷溜跑了。来啊,爵爷!”
      玛茨科惊惶地同哈拉伐一起急急向马群奔去,他们只在那里找到一个仆人,其余的人都分头去追捕女逃犯了。但是夜色这样黑暗,树林又是那么密,这样搜寻下去简直是愚蠢的做法,所以过了一会儿,他们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玛茨科用拳头悄悄地把他们痛打一顿。后来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到火堆跟前来。
      一直看守在小屋里的兹皮希科,并没有睡着,一听到有什么骚动,便过来查问究竟。玛茨科把他同捷克人商量的详细经过告诉了他,又把那个女仆逃跑的事告诉了他。
      “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老骑士说。“因为她即使不饿死,也会落到农民手里,被他们活剥皮;那就是说,她先得逃过了狼群。遗憾的是,让她逃脱了斯比荷夫的惩罚。”
      兹皮希科也因为她逃脱了应在斯比荷夫受到的惩罚而觉得遗憾;否则,他听到这个消息也不会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并不反对捷克人带着齐格菲里特离去,因为他对一切与达奴莎没有直接关系的事都不感兴趣。他马上就谈起她来了。
      “明天我们就动身,我打算和她同骑一匹马,让她坐在我前面。”
      “她情况怎样?睡着了么?”玛茨科问。
      “她常常哼叫,我不知道她是睡着了在哼,还是醒着在哼,我怕吓了她,不想去打扰她。”
      他们的谈话被捷克人打断了;捷克人一看见兹皮希科就喊道:
      “哦!少爵爷也起来了么?现在我该动身了!马匹都预备好了,我把那个老鬼缚在马鞍上。天马上就要亮了,现在夜很短。再见,爵爷!”
      “天主保佑你!祝你健康!”
      哈拉伐又把玛茨科拉到一旁,对他说道:
      “我也想真诚地请求您,万一有什么变化……您知道,爵爷……有什么不幸的事……您就派一个差役火速赶到斯比荷夫来。如果我们离开了斯比荷夫,让他赶上我们!”
      “好吧,”玛茨科说,“我也忘掉了告诉你要把雅金卡送到普洛茨克去。你懂么?到那里去找主教,对他说明她是谁,说她是修道院长的教女,修道院长有一张遗嘱保存在主教那里;然后请求他保护她,这在修道院长的遗嘱上也写明了的。”
      “如果主教命令我们留在普洛茨克呢?”
      “那就一切都听从他,遵照他的意见。”
      “就这样吧,爵爷!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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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3#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6: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四章
      安诺德骑士到了早晨才知道骑士团那个女仆逃跑了;他听到这消息,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也跟玛茨科具有同样的看法,认为这女仆不是给狼群吃掉,就是被立陶宛人打死。后面这种情形决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带的居民都是立陶宛人的后代,十分憎恨骑士团以及所有与骑士团有交往的人。有些男人已经加入到斯寇伏罗这一边来,其余的人发动武装暴动,到处杀日耳曼人;他们、他们的家人和畜群都躲在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第二天他们又去搜捕那女仆,但没有找到,因为玛茨科和兹皮希科都在忙着一些更重要的事,因此搜寻的人劲头也很不足。———
      两个骑士都忙着要赶回玛佐夫舍,打算太阳一出来就动身,可是达奴莎睡得非常熟,兹皮希科不让人家去惊动她,因此没有走成。
      夜里他听到达奴莎的呻吟,知道她没有睡着;现在眼看她睡熟了,自然就指望这一睡会产生良好效果。他两次悄悄走进小屋,借着木缝里透进来的亮光,看见她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面孔通红,跟小孩子的睡相一模一样。看见这景象,他心酸得流泪了,对她说:“愿天主赐你健康,我最心爱的小花儿!”接着又向她说:“你不会再遭到磨难,用不着再淌眼泪了。愿最仁慈的主耶稣让你的幸福像江河一样无穷无尽!”
      他怀着一颗纯朴而正直的心,仰望着天主,问自己道:“我该用什么东西来感谢您呢?我以什么来报答您的恩典呢?我是否要把我的一部分财富、谷物、畜群、蜡油或者天主能接受的这一类东西,供奉给教堂呢?”他甚至要起誓,要一件一件地举出献祭品的名称来,但他想等达奴莎醒来,看看她究竟如何,是否恢复了知觉,然后再决定是否要感恩。
      虽然玛茨科很清楚,一进入雅奴希公爵的领地就平安无事了,可是他也认为,还是别去打扰达奴莎的休息为妙,因此他吩咐把马匹和仆人都准备停当,待命出发。
      可是过了中午,达奴莎还没醒,叔侄两人都感到不安了。兹皮希科不断从木缝里和门缝里张望,突然第三次走进小屋,坐在昨天女仆给达奴莎换衣服的那块木头上。
      他坐在那儿注视着她,她却双眼紧闭。过了不久,还不到念一篇“主祷文”和“福哉马利亚”的工夫,她的嘴就微微抽搐了一下,虽然闭着眼睛,却好像还是看到了他似的,低声说道:
      “兹皮希科。……”
      他立即在她面前跪下去,握着她那双憔悴的手,心醉神迷地吻着。接着又断断续续向她说:
      “感谢天主!达奴斯卡!你认得我了。”
      他的声音使她完全清醒了。接着她就在床上坐了起来,张着眼睛,又说了一遍:
      “兹皮希科!”
      然后她眨巴着眼睛,惊奇地四下望望。
      “你现在不是俘虏了,”兹皮希科说,“我把你从他们手里救了出来,正要送你到斯比荷夫去。”
      但是她把双手从兹皮希科手中缩了口去,说道:
      “所以会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没有得到亲爱的爸爸的祝福。公爵夫人在哪里?”
      “醒醒吧,亲爱的小蓓蕾!公爵夫人在老远的地方哩,我们已经把你从日耳曼人手中救出来了。”
      她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而是在回忆什么似的。她说:
      “他们还拿走了我的小琵琶,把它在墙上砸碎了。嗨!”
      “哦,天主!”兹皮希科喊道。
      他这才看出她神情恍惚,两眼无神,双颊通红。他立即想到她一定病得很重,她两次提到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发高烧时的幻觉罢了。这样一想,他失望得心里都发抖,额上沁出了一阵冷汗。
      “达奴斯卡!”他说。“你看见我,懂我的话么?”
      但是她低声地答道:
      “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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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7: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仁慈的主!”
      他连忙冲了出去,在门口撞上了来探听她病情的玛茨科。兹皮希科只是匆匆忙忙向他说了个“水”字,就赶紧向邻近树丛中的溪流跑去。
      过了一会,他提了满满一壶水回来,递给了达奴莎,她贪婪地饮了下去。玛茨科在兹皮希科之前进了小屋,看到病人这般情况,不由得不发愁。
      “她在发烧么?”他说。
      “是的!”兹皮希科哼了一声。
      “她听得懂你说的话么?”
      “听不懂。”
      老骑士蹩紧眉头,双手搔着后脑壳。
      “怎么办?”
      “我不知道。”
      “只有一个办法,”玛茨科说。
      但是达奴莎一喝完水就打断了他的话,瞪着眼对他说道:
      “我也没有冒犯过你,开开恩吧!”
      “我们一直在怜悯你呀,孩子。我们只希望你幸福,”老骑士激动地答道。
      于是他转向兹皮希科:
      “听着,把她留在这里是不行的。应当让她吹吹风,晒晒太阳,可能对她有好处。别发呆了,孩子,快把她送到原来抬她来的担架里去——或者放在马鞍上跟我们一起出发吧!你懂么?”
      他随即离开小屋,作好出发前的最后安排,但是他向前面一看,就突然站住了——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
      一大群持枪荷矛的步兵包围了这两间小屋、炉灶和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日耳曼人来啦!”玛茨科想。
      他吓得要命,但马上就抓住剑柄,咬紧牙关,像是一头陷入绝境的野兽似的,准备拚死自卫。
      这时候巨人似的安诺德和另一个骑士从小屋里向他们走来,一走到玛茨科跟前就说:
      “命运之轮转得好快。昨天我是你的俘虏,今天你们却成了我的俘虏了。”
      他像对待一个下人似的,傲慢地望着老骑士。安诺德既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也不是一个很残酷的人,但是他具有十字军骑士的共同缺点:尽管很有教养,甚至颇近人情,可是当他们自以为胜过别人的时候,就非常看不起被他们打败的人,就要得意忘形。
      “你们都是俘虏了,”他又傲慢地说了一遍。
      老骑士阴郁地向四下望望,心里虽然觉得事态严重,却还是旁若无人。
      如果他身穿甲胄,骑在战马上,还有兹皮希科在他身旁;——如果他们两人都带着剑和斧,或者手里只拿着一根波兰贵族都能挥舞自如的那种可怕的“木棍”,他自会设法冲破这一堵枪和矛砌成的围墙。难怪外国骑士在维尔诺附近那次战斗中,把这样一句话当做把柄,向波兰人叫嚷说:“你们太藐视死亡了。”
      但是玛茨科这时却是赤手空拳,站在那里面对着安诺德,身上连锁子甲也没有穿一件。他四下一望,看见他的手下人都已经扔下了武器;他又想到兹皮希科也是赤手空拳同达奴莎一起待在小屋里的。作为一个经验丰富而非常熟悉战争的人,他知道抵抗是完全无济于事了。
      只得慢慢地从剑鞘里拔出短剑,扔在安诺德身旁那个骑士的脚旁,那位骑士像安诺德一样傲慢,但还是彬彬有礼地用一口漂亮的波兰话说道:
      “您叫什么名字,阁下?我不会绑你,只要您宣个誓就可以,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个束腰带的骑士,而且对我的兄长很好。”
      “我宣誓!”玛茨科回答。
      通报过姓名之后,玛茨科询问他是否可以到小屋里去警告他的侄子不要有什么“疯狂”举动。他们准他去了。他走了进去,待了一会儿就双手捧着“米萃里考地阿”出来了。
      “我的侄子连一柄剑都没有,他请求您,在你们留在这里的时候,允许他同他妻子在一起。”
      “让他在一起吧,”安诺德的兄弟说。“我会派人给他送吃的和喝的来;我们不会马上走,因为人马伦极了,也需要吃些东西,休息一下。阁下,我们也请您同我们一起吃。”
      这两个日耳曼人就转身走向玛茨科过夜的那个火堆那里去。但是不知是出于骄傲,还是出于疏忽,他们走在前面,却让玛茨科跟在后面。老骑士是一个老战士,知道该怎么办,并且极其注重礼仪规章,就问道:
      “请问,阁下,我是您的客人呢,还是您的俘虏?”
      安诺德的兄弟顿时有些羞惭,住了步,说道:
      “请,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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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5#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7: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老骑士走在前面,不想去损害这个人的自尊心,因为他对这个人存着很大的指望。他说:
      “显然,阁下,您不仅谈吐有礼貌,举止也是优雅的。”
      这时候只懂得几句波兰话的安诺德问道:
      “华尔夫甘,你们在说什么?”
      “我在照规矩办事,”华尔夫甘回答,他显然被玛茨科的话捧得高兴了。
      他们在火堆旁坐下,开始吃喝。玛茨科给这日耳曼人的教训不是白费的。在进餐的时候,华尔夫甘都先让了玛茨科。
      老骑士从以后的谈话中知道他们自己是如何落入陷阱的。原来安诺德的弟弟华尔夫甘也率领着契鲁赫步兵到高茨韦堆去打起义的时母德人。可是那些从边远地方来的日耳曼人不能及时赶来援助安诺德。安诺德也没有想到要等他们,满以为由立陶宛边境的镇市和城堡出发来的其他步兵可以在路上同他会师。这就是他的兄弟延迟几天进军的原因,后来他们来到烧沥青人的房子附近,碰上了那个逃亡的骑士团女仆,她把他的兄长的不幸遭遇告诉了他。安诺德听着人家用日耳曼话向他叙述经过,满意地笑了;最后,他断言他原来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能干的玛茨科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能想出些办法来对付,这时候他想,同这两个日耳曼人交交朋友也会对自己有利,因此过了一会儿就说道:
      “做俘虏总是很难受的。可是感谢天主,我幸而不是落在别人手里,而是落在你们手里,因为我相信,你们都是真正的骑士,也很重视骑士的荣誉。”
      华尔夫甘闭上眼睛,傲然地点点头,显然是带着一种满意的感觉。
      老骑士继续说下去:
      “想不到您说我们的话说得这么好!显然,天主赐给了您很高的才能。”
      “我懂得你们的话,因为契鲁赫人讲波兰话,我兄长和我在那一带服务了七年。”
      “您早晚会继他而担任‘康姆透’的。一定是这样……因为您的兄长不那么会说我们的话。”
      “安诺德懂得一点,但是不会说。我的兄长比我有力气,虽然我也并不虚弱;但是他比较愚钝些。”
      “嗨!我觉得他完全不愚钝!”玛茨科说。
      “华尔夫甘,他说什么?’安诺德又问道。
      “他赞扬你,”华尔夫甘答道。
      “真的,我赞扬他,”玛茨科补充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骑士,这是最重要的。我坦率地告诉您,我本来打算今天凭宣誓就完全让他自由,随便他到什么地方去,即使给他一年的时间也可以。这种待遇在束腰带的骑士中间是很寻常的。”
      他注视着华尔夫甘的脸,对方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你们不是帮助异教徒的狗崽子来反对我们,我也会凭宣誓释放你们。”
      “这话不对,”玛茨科回答。
      于是又出现了昨天玛茨科和安诺德的那种激烈的争论。可是虽然正义在老骑士一边,但这一场争论却很不容易进行,因为华尔夫甘的性格比他兄长更严峻。不过辩论的结果却带来了一件好事,让华尔夫甘得知了骑士团在息特诺所干的一切坏事、他们的狡诈行为和背信弃义——同时也得知了达奴莎的不幸和苦刑。对于玛茨科所指责的那种种罪过,华尔夫甘避而不答。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仇报得有理,波兰骑士的行动也是正当的,最后说道:
      “我凭着圣里鲍鲁斯的光辉骸骨起誓,我也决不怜悯邓维尔特。他们说他耍黑魔术[注],但天主的威力和正义比黑魔术更强大。至于齐格菲里特,我不能断定他是否也为撒旦服务。但我不去追赶他,因为第一,我没有骑兵;第二,你说他折磨了那个姑娘,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就让他从此不要从地狱里回来!”
      说到这里。他伸伸懒腰,继续说:
      “天主!保佑我死后升天!”
      “但是那个不幸的殉难者怎么办呢?”玛茨科问道。“您不打算允许我们送她回家么?难道她得死在您的地牢中么?我恳求您记住天主的愤怒!
      “我对那女人并没有什么反感,”华尔夫甘粗暴地回答。“你们两人之中可以有一个人送她回到她父亲那里去,只要他以后来投案就行了,但另一个必须留在这里。”
      “嗨!可是,如果我凭骑士的荣誉和凭圣杰西的矛起誓,又怎么样呢?”
      华尔夫甘迟疑了一下,因为这是个大誓;但在这当儿,安诺德第三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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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7:3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说什么?”
      等他弄明白了这事情,他暴跳如雷地坚决反对。他反对自有他反对的理由。第一,他被斯寇伏罗打败,后来又在战斗中被这两个波兰骑士打败。他也知道由于前次交战,先头部队覆灭,他的兄弟不可能带着步兵前进到高茨韦堆去了,他自己也不得不回到玛尔堡去。何况他还不得不向大团长和大元帅为这场败仗作一番述职报告,因此他哪怕只能够带一个重要的俘虏去,也稍微有些面子。交出一个活骑士比仅仅说明俘获到了这样两个骑士更有价值……
      玛茨科一听到安诺德大声反对和咒骂,眼看没有别的办法,决定接受先前所提出的条件。他转向华尔夫甘说道:
      “那末我再请您帮个忙——允许我去通知我的侄儿一声;我相信他会懂得同他妻子在一起的好处的,而我则同您一起去。无论如何允许我去告诉他一声,让他懂得不必有任何异议,因为这是您的意旨。”
      “好吧,这对我反正是一样,”华尔夫甘回答。“但是我们来谈一件事:令侄必须为他自己和您带来赎身金。因为一切全决定于赎身金。”
      “关于赎身金么?”玛茨科问道——他想,最好是把这场谈话拖延一下。“这个问题,难道我们还来不及谈么?对一个束腰带的骑士来说,他的诺言和现金具有同样价值,至于赎金数目,那可以由良心来决定。在高茨韦堆附近,我们也俘虏了你们的一个重要骑士,一个叫做德·劳许的人。我的侄子(就是他把德·劳许俘虏来的)凭宣誓把他释放了,赎身金的数目提也没有提起。”
      “你们俘虏了德·劳许么?”华尔夫甘马上问。“我知道他。他是一个著名的骑士。但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在路上遇到他呢?”
      “他显然不是走这条路的,他是到高茨韦堆去,或者到拉格纳蒂去的,”玛茨科回答。
      “那个骑士出身于一个有势力的著名家族,”华尔夫甘又说了一遍。“你们到手了一个出色的俘虏!你们提起这件事是好的。不过我总不能够白白地放走你们。”
      玛茨科吮了一下上髭,傲慢地昂起头来,说道:
      “不用说,我们也知道自己的身价。”
      “那就更好了,”小封·培顿说,但他立即又说道:
      “那就更好了。这不是为我们,因为我们都是谦卑的教士,我们发誓要过贫穷的生活,而是为了骑士团要用你们的钱来博得天主的赞美。”
      玛茨科对此不加回答,只是用这样一种表情望着华尔夫甘,仿佛在说:“你在说鬼话!”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讨价还价了。对老骑士说来,这是一件困难而恼火的事。一方面,他很难忍受任何损失;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为兹皮希科和他自己提出太少的数目是不行的。因此他像一条黄鳝似地滑来滑去,特别是因为华尔夫甘虽然谈吐举止相当优美,却显得极度贪婪,而且心硬如铁。只有一个念头安慰着玛茨科,那就是德·劳许会补偿这一切,但即使那样,失去了德·劳许那笔赎身金也很使他苦恼。至于齐格菲里特的赎身金,他根本未加考虑,因为他想:尤仑德,甚至兹皮希科,你即使拿多大一笔赎身金给他们,也不会饶过齐格非里特一条命的。
      经过长久的讨价还价,他们终于就赎金的数目和付款日期达成了协议,并且商定了兹皮希科随身带去的马匹和随从人数。玛茨科把这事去告诉了侄子,并且劝他别拖延,立即动身,因为说不定那两个日耳曼人又会转什么别的念头。
      “这完全是骑士的生活,”玛茨科叹息着说。“昨天你制服了他们,今天他们制服了你。唔,命运不好。愿天主让我们时来运转。可是现在,决不可丧失时机。如果你赶紧些,也许还追得上哈拉伐,那你们在一起就会更安全。只要一走出这个荒野,进入了玛佐夫舍的居民区,你就会在每一个贵族或者‘弗罗迪卡’的屋子里得到招待和帮助。在我们国家里,人们对一个外国人也不惜招待和帮助,对自己人那就更加热情了!因此达奴莎这可怜的女孩到那里也许会好转。”
      他同时望望达奴莎,她正在发高烧,迷迷糊糊,呼吸急促,声响很大,一双蜡黄的手伸在黑色的熊皮上,烧得抖个不停。
      玛茨科向她画了个十字,说道:
      “嗨,带她去吧!愿天主恢复她的健康,因为我觉得她的生命之线已经拉得太紧了。”
      “别那么说!”兹皮希科痛苦地喊道。
      “我们都得受天主安排!我去吩咐把你的马匹牵到这里来——你必须立即动身!”
      他走出小屋去作好有关旅程的一切安排。查维夏送给他们的两个土耳其人牵着马匹,扛着垫有苔藓和毛皮的担架来了,为首的是兹皮希科的仆人维特。不多一会儿,兹皮希科抱着达奴莎走出小屋。那景象很动人,那位为好奇心所驱使而来到小屋跟前的封·培顿兄弟也好奇地望着达奴斯卡那张孩子般的脸,简直像圣母马利亚教堂中的圣像;她病得很重,头都抬不起来,只是沉甸甸地靠在年轻骑士的肩上。他们彼此惊奇地望了一眼,心中对那些造成她苦难的祸首激起一阵反感。
      “齐格菲里特的心真是一个刽子手的心,而不是一个骑士的心,”华尔夫甘向安诺德低声说,“而那条毒蛇,虽然是她使你获得自由,我却要下令用鞭子打她一顿。”
      他们看见兹皮希科像母亲抱孩子那样抱着她,都深受感动。他们理解到他是多么爱她,囚为他们两人的血管中都流着年轻人的血。
      兹皮希科迟疑了一会儿,不知该让病人偎在他胸前骑马赶路,还是该让她躺在担架里。最后他决定让她躺在担架里,认为让她躺着也许会舒服些。于是走到他叔父跟前,鞠下一躬,吻吻他的手,向他道别。玛茨科爱兹皮希科实在像爱自己的眼珠一样,他虽然不大愿意当着那两个日耳曼人的面流露自己的激情,可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紧紧地抱着他,把他的嘴紧贴着他那一头浓密的金发。
      “愿天主指引你,”他说。“要记住老头儿,做俘虏总是不好受的。”
      “我不会忘记的,”兹皮希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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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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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7#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7: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愿至高的圣母赐你幸福!”
      “天主将为此和为您所有的仁慈报答您。”
      兹皮希科立即上了马,但是玛茨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赶紧跑到他身旁,手按在兹皮希科的膝上,说道:
      “听着,记住,如果你赶上了哈拉伐,别去捉弄齐格菲里特,否则就会给你自己和给我这头白发带来责难。把他交给尤仑德去处理,你自己别对他怎么样。凭你的剑和荣誉向我起誓吧。”
      “只要您一天不回来,”兹皮希科回答,“我就一天不让尤仑德伤害他,免得日耳曼人为了齐格菲里特而伤害您。”
      “这样看来,你也关心我了?”
      年轻的骑士忧郁地一笑。“您心里有数,我相信。”
      “去吧,再见!”
      马匹起步了,不一会工夫就消失在那榛树林中了。玛茨科突然感到非常难受,孤零零的,他为那心爱的孩子感到十分伤心,因为家族的整个希望都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但他很快就摆脱了悲伤,因为他是一个英勇的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感谢天主,做囚犯的是我,不是他。”
      于是他转向那两个日耳曼人说道:
      “阁下,你们两位什么时候启程,打算上哪儿去呢?”
      “等我们觉得合适的时候才走。”华尔夫甘回答。“我们要到玛尔堡去,阁下,您必须先去见见大团长。”
      “嗨!我得到那里去送掉我的头了,因为我帮助过时母德人,”玛茨科心里说。
      可是他一想到德,劳许还在他手里,他就放心了;培顿两兄弟即使是为了赎身金,也会保护他的性命的。
      “其实,”他心里想,“兹皮希科既不必来投案,也用不着花费他的财富。”
      这样一想,他就感到舒坦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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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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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8#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8: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二十五章
      兹皮希科赶不上哈拉伐,因为哈拉伐日夜赶路,只是在免得马匹倒毙、非让它们休息不可的时候才休息一下。马匹在这一带只能吃到草,身体很软弱,不像在容易吃到燕麦的地区那样经得起赶长路。哈拉伐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不考虑到齐格菲里特年老虚弱。这个老十字军骑士吃尽了苦头,特别是因为上次让力大气壮的玛茨科扭伤了骨头。但更糟的是,在潮湿的荒野中蚊蚋成群,他双手被绑住,双脚给捆在马腹下面,无法赶走那些蚊子。哈拉伐一点也没有怎么虐待他,只是对他毫无怜恤之心,仅仅解开了他的右手,使他在停下来进餐的时候可以拿东西吃。
      “吃吧,饿狼,让我可以把你活的送到斯比荷夫的爵爷跟前去。”他就用这些话来刺激齐格菲里特的食欲。齐格菲里特起初决定绝食饿死;但他听见哈拉伐宣布说,如果这样,他就要用一把小刀来撬开他的牙齿,把食物塞进他的喉咙里去,这才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免得骑士团和骑士荣誉受到侮辱。
      捷克人特别急于要赶在他主人之前到达斯比荷夫,是为了免得他所崇敬的小姐感到难堪。他为人质朴,然而勇敢无畏,具有骑士的高贵感情;他深知,如果雅金卡等达奴莎回去之后还留在斯比荷夫的话,她会感到丢脸。“到了普洛茨克,可以向主教讲,”他想,“由于波格丹涅茨的老爵爷是她的保护人,所以不得不随身带了她走;但在那儿只要一宣扬她是受主教的保护,而且除了兹戈萃里崔之外,她还承受了修道院长的产业,那末哪怕是‘伏叶伏大’的儿子娶了她也不会辱没身份。”这样一想,他的心事就减轻了。只有一件事使他很苦恼:他送到斯比荷夫去的好消息,对他的小姐雅金卡说来却是命运的判决。
      安奴尔卡像苹果一样美丽的红脸蛋,常常在他眼前出现。这样一来,只要路好走,他就会用踢马刺从两旁去刺马腹,因为他要尽快到达斯比荷夫。
      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道路前进,或者不如说根本没有道路,而是穿过森林,像刈草人似的一边砍伐一边往前走。捷克人知道,一直朝南走,稍稍偏西去一点,就可以到达玛佐大舍,那时一切都会顺利了。白天里,他顺着太阳的方向走,夜晚,借着星光前进。走不完的荒野。多少个白天和黑夜过去了。他不止一次地想到,兹皮希科决计不能活生生地带着他的妻子越过这片可怕的荒野,因为在那里得不到食物,夜里又必须保护马匹,免受狼和熊的袭击。白天里,他们得避开成群结队的野牛;可怕的野猪在这里的松树根上磨着它们弯曲的牙齿。常常发生这样的情况:你要是不使用石弓,不使用矛枪去猎鹿或是小野猪,你就成天没有吃的。
      “这里怎么行呢,”哈拉伐想,“还带着一个几乎给折磨得快要死的姑娘!”
      他们常常不得不绕过沼地和深山峡谷,连日来春雨连绵,这些地方积水成川,滚滚奔流。荒野中湖泊也很多,落日时分,他们看见湖泊上有成群成群的廉鹿在透明得泛红的湖水中嬉戏。
      也常常看见炊烟,那是表示有了人迹。哈拉伐好几次走近这样一些森林居住地附近,遇到成群的野人,赤裸裸的身体上披着兽皮,握着短锤和弓,眼睛从蓬松缠结的头发下望出来;捷克人乘他们呆呆地望着这些骑士而惊异不置的时候,赶快离开他们。
      捷克人的耳边两次响起了飕飕的箭声,他还听见一声声的呼喊:“伏基里!”(日耳曼人!)但他宁愿赶快逃走,而不愿向他们解释。过了几天,他认为也许他们已过了边境,但是没有碰到一个人可以问个确实。后来遇见几个说波兰话的移民,才知道毕竟已经踏上玛佐夫舍的土地了。
      虽然玛佐夫舍的整个东部也是一片荒野,但是这一带的情况要好一些,不像那里的荒野渺无人烟。捷克人到达一个移民点,发觉那里的人并不那么惊吓——也许是因为他们并不是在仇恨重重的环境中教养大的,也许是因为捷克人能够跟他们一样说波兰话。最使人感到麻烦的是,他们以无限的好奇心把旅行者团团围住,还提出了无数问题。他们得知他带着一个俘虏,一个十字军骑士,便又说道:
      “把他送给我们吧,爵爷,我们会同他算账的!”
      他们向捷克人强讨硬要,弄得他常常对他们发脾气,但他也向他们解释道,他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因为这是公爵的俘虏。他们这才心平气和。后来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到了贵族和庄主们那里,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脱身了。到处都滋长着对十字军骑士团的憎恨,因为不论在什么地方;人们仍然清楚地记得公爵在骑士团手中所吃的亏,那时候还是和平时朗,十字军骑士团在兹罗多尔雅附近绑走了公爵,把他当作俘虏囚禁起来。人们不愿意立即就结果了齐格菲里特。不论在什么地方,刚强的波兰贵族都会说:“把他解绑,给他武器,然后跟他来一次你死我活的决斗。”捷克人对这番话是用这样一种令人信服的理由来回答的:复仇的权利是属于斯比荷夫的不幸的爵爷的,谁都不能剥夺他这个权利。
      在有居民的区域里,赶路就容易了;因为路很好走,马匹也有了充分的粮草,捷克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在基督圣体节之前到达了斯比荷夫。
      他是在黄昏时分到达的,跟上次玛茨科将赴时母德之际、从息特诺派他来报信那一次一样。雅金卡这回也像上次一样,从窗口一看见这侍从,连忙奔了出来,他就扑倒在她脚下,半晌说不出话来。雅金卡马上扶他起来,拉他上楼,因为她不愿意当众向他打听消息。
      “有什么消息?”她问道,急得直发抖,几乎气都喘不过来。“她活着么?好么?”
      “活着!好!”
      “她找到了么?”
      “找到了。他们把她救出来了。”
      “赞美耶稣基督!”
      可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惨白,因为她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了。
      但她并没有失去自制力,也没有失去知觉。过了一会儿,她完全控制了自己,又问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这里?”
      “还得过几天呢!她病了,路又很难走。”
      “她病了么?”
      “她受尽了折磨。苦刑弄得她神经错乱了。”
      “仁慈的耶稣!”
      沉默了一会儿。雅金卡嘴唇发白,不住抖动,仿佛在做祷告。
      “她还认得出兹皮希科么?”她又问。
      “也许认得出,我说不准,因为我立即就离开了那里,来向您小姐报信。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天主报答你。把一切经过都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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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7-11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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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9#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8: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捷克人简要地叙述了他们如何救出达奴莎,如何俘虏了巨人安诺德和齐格菲里特。他还告诉她,他把齐格菲里特带来了,因为年轻的骑士要把他献给尤合德,让尤合德亲自报仇。
      “我现在必须去见尤仑德,”雅金卡等捷克人一讲完,就说。
      她走了,哈拉伐独自没待多久,安奴尔卡就从隔壁房间里向他奔了过来;但是也许是因为他历尽千辛万苦,十分疲乏,神志没有完全清醒,也许是因为他很想念这个姑娘,总之,他一看见她,就完全失去检点,拦腰把她抱住,让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吻着她的眼睛、脸颊和嘴唇,吻得那样狂热,仿佛早已向她倾吐过爱慕之情,现在吻她完全是理所当然似的。
      也许他一路来早已在精神上向她倾吐过了,因此才这样没完没了地吻她。他那么使劲地拥抱着她,使她气都喘不过来。可是她并不反抗,先是惊奇,接着就心醉神迷了,若不是哈拉伐的一双有力的手抱得她那么紧,她也许会跌倒在地上了。
      幸而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楼梯上已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一会儿卡列勃神甫冲进来了。
      他们马上分开,卡列勃神甫接二连三向他提出问题。但是哈拉伐上气不接下气,答话都有困难。神甫以为也许是由于他旅途劳顿的缘故。等他说出他们已经找到达奴莎,把她救了出来,还把虐待她的人带到了斯比荷夫,这时候神甫立即跪了下来,感谢天主。哈拉伐这时也略微冷静下来,等神甫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有条有理、不慌不忙地把如何找到达奴莎,如何救她出来的经过,重新讲了一遍。
      “天主救了她,”神甫听了捷克人的话,说道,“可还没有让她恢复神志,没有把灵魂还给她,她还是处在黑暗中,没有摆脱魔鬼的力量。只要让尤仑德那双圣徒的手放在她头上,作一次祈祷,就可以使她恢复理性和健康。”
      “尤仑德骑士?”捷克人惊奇地问道。“他有这么大的力量么?他活着就能成为一个圣徒么?”
      “即使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在天主面前被认为是一位圣徒了。等他死后,天上就会多出一位护神圣徒,——一位殉教者了。”
      “可是尊敬的神甫,您刚才说过,‘只要让他那双圣徒的手放在她的头上。’这样说来,难道他的右手长出来了么?我记得您还为他这只右手向耶稣基督作过祷告呢。”
      “我说‘那双手’,不过是按照习惯说的,”神甫答道。“但是一只手也尽够了,如果天主愿意的话。”
      “当然,”哈拉伐应道。
      但是他的声音里却带着失望的意味,因为他原来还以为是真正出现了一个奇迹。雅金卡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小心地告诉了他,”她说。“因为怕讲得太突然,会使他快乐得送了命。可是他听了,立即手里拿着十字架跪下来做起祷告来了。”
      “我相信他会这样一直祷告到早晨,因为他总爱整夜整夜趴在地上祈祷,”卡列勃神甫说。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去看了他好几次,每一次都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是在睡觉,而是在狂热地祷告,近乎完全昏迷的境界。那个守夜人(他按照习惯负责在塔楼顶上守望斯比荷夫)后来说,那晚上,他看到“老爵爷”的房里有一片特别明亮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雅金卡又去看尤仑德,他表示要见见哈拉伐和那个俘虏。人们立即到地牢里去把俘虏带到他面前来。齐格菲里特的一双手给紧紧绑在胸前。所有的人,包括托里玛都走来看这个老骑士。
      但是由于天色阴暗,加上可怕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乌云密布,透过牛膀胱窗格子照进来的光线很微弱,哈拉伐看不清楚尤仑德。等捷克人那双锐利的眼睛习惯了这片黑暗,再向尤仑德一望时,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这个巨人似的人已经瘦成一架庞大的骷髅。脸色苍白得简直和他那一头白发没有多大分别,而当他在椅子的扶手上俯下身来的时候,由于闭着眼睑,哈拉伐觉得他真如一具死尸。
      椅子前面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尊耶稣受难像、一壶水和一只黑面包,面包上面插着一把“米萃里考地阿”,这是骑士们用来结果受伤者的可怕的刀子。除了面包和水,尤仑德早就不吃别的食物了。身上只披着那件粗麻布衣服,用一根稻草腰带系住。这就是当年那一位斯比荷夫的强大而可怕的骑士从息特借口来后的生活方式。
      现在他一听到他们来到了,连忙踢开那只躺在他光脚板跟前的驯狼。就在这个时候,捷克人觉得尤仑德真如一具死尸。大家静默了一会儿,都在等着他打手势吩咐他们谈话;可是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神态安详;微微张开的嘴,跟一个长眠的死人一模一样。
      雅金卡终于说道,哈拉伐来了,并且温存地问道:
      “您想听他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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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0#
     楼主| 发表于 2013-7-11 15:58:3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老尤仑德点点头,于是捷克人第三次简要地讲起在高茨韦堆附近同日耳曼人打仗的经过。他把同安诺德。封·培顿战斗以及他们如何救出达奴莎的经过都告诉了他。为了不再增加这位受难老人的痛苦,不使达奴莎得救这个好消息暗淡失色,他故意不讲起达奴莎由于长期受到可怕的磨难而丧失理性。但是另一方面,由于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十字军骑士团的怨恨,并且渴望见到齐格菲里特受到他应有的严惩,便故意提到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受尽惊吓,神情憔悴,而且有病,足见十字军骑士必定像刽子手一般虐待了她,如果她在十字军骑士可怕的魔掌中再待下去,一定会像一朵小花给人践踏在脚下一样枯萎死亡。
      哈拉伐讲这些话时,天空阴暗,云层愈来愈黑,眼看暴风雨就要到来。笼罩着斯比荷夫上空的青铜色云堆,前簇后拥,越积越厚。
      尤仑德一动不动,只顾静听着这番叙述,也不哆嗦一下,好像是在沉睡。可是这一切他毕竟都听见了,都明白了,因为当哈拉伐讲到达奴莎受苦的时候,两大滴眼泪从他那空凹的眼窝里流到脸上。他心里只剩下这唯一的一点尘世的感情,那就是对他的亲生孩子的爱。
      接着他发青的嘴唇就开始喃喃地念起祷告文来。外面传来了第一阵隐约的雷声。闪电时时照亮着窗户。他祈祷了好久,泪水又顺着他的白胡须滴了下来。等他最后停止了祈祷,室内一片寂静,隔了好久,在场的人心里都很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尤仑德的亲信,他历次战役中的伙伴,也是斯比荷夫卫队的首领老托里玛,说道:
      “那个对您和您孩子施苦刑的魔鬼,喝血的十字军骑士现在正站在您面前,爵爷,请您做个手势,该对他怎么办,要怎样来惩罚他!”
      一听到这些话,尤仑德脸上倏地一亮,向他们点点头,要他们把俘虏带到他跟前来。一眨眼工夫,就有两个仆人抓住这个十字军骑士的肩头,把他带到老人面前,尤仑德伸出手先去摸齐格菲里特的脸,仿佛要摸出那张脸的轮廓,要永远记住它似的。接着他又摸到齐格菲里特的胸口,摸到他那双绑着的手,绑他的那根绳索,便又闭起眼睛,垂下了头。
      大家都以为他在沉思了,但不管是否在沉思,这个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他好像从冥思中醒了过来。向着那只插着一把不祥的“米萃里考地阿”的面包伸过手去。
      雅金卡、捷克人、甚至老托里玛以及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一种罪有应得的惩罚,一种正当的报复。可是他们一想到这个半死半活的老人竟然在摸索着那把刀,要刺杀这个绑着的俘虏,大家的心都怦怦跳。
      尤仑德握住那柄刀的中央,用食指沿着刀口摸下去,摸到绑在齐格菲里特的手上的绳子,竟用那把刀开始割起来。
      大家看到这景象,都诧异不置,因为他们都明白他的愿望了,而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大家都受不了。哈拉伐第一个开始嘀咕;跟着是托里玛和别的仆人都哼了起来。只有卡列勃神甫以抑制不住的、泣不成声的声调问道:
      “尤仑德兄弟,您打算干什么?您打算释放这俘虏么?”
      正是!尤仑德肯定地点点头。
      “不惩罚他,也不报复么?这是您的愿望么?”
      是的!他又点点头。
      人们嘴咕的嘀咕,愤怒的愤怒,显示出公然的不满,但神甫却不愿意贬损这样一种前所未闻的慈悲行为。他转身对那些发出怨声的人嚷道:
      “谁敢反对圣徒?还不快些跪下来!”
      于是他自己先跪了下去,祈祷道: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
      他一再念着“主祷文”,一直念到底。念到“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那一句,目光不由得落到尤仑德身上,只见尤仑德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天国的光辉。
      这景象,这番意味深长的祈祷,叫所有在场的人都心碎了;连托里玛老头,这个打惯了仗的硬心肠战士,也画了圣十字,立即抱住尤仑德的双脚,说道:
      “爵爷,如果您想实现您的愿望,那末得把这俘虏领到边界上去。”
      是的!尤仑德点点头。
      暴风雨愈来愈近了,闪电不时地照亮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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