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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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汶站在自家门口，听到回荡着的呼喊声从山林中传来，她紧紧抓着门柱，以致手指都被划破。这便是图林此生诸多悲恸中的第一桩。图林离开后的第二年，莫汶在年初生下孩子。她给这女孩起名叫妮诺尔，意思是"哀悼"


。   


　　但她生产时，图林已远隔千山。这段旅程艰苦漫长，因为魔苟斯的势力正迅速扩张到很远的地方。但他有格斯隆和戈瑞斯尼尔作向导，这两人在哈多帐下时还很年轻，如今虽已上了年纪，依旧勇猛无畏。而且他们以前曾多次穿越贝尔兰，对地形了如指掌。凭借命运和勇气的支持，一行人翻越阴影山脉，进入西瑞安峡谷，来到贝西尔森林。他们最终进入多瑞亚斯的疆土时，已是精疲力尽、形容憔悴。三人在这儿迷了路，受困于王后的迷宫之中，在漫无路径的森林里瞎跑乱撞，直到干粮告罄。


  


　　寒冬从北方袭来，他们几乎死在荒野。但图林的命运不许他轻易死去。正当三人绝望地躺在森林里时，忽听一声号角响起，强弓毕雷格正在附近狩猎。他是那个年代最出色的护林人，通常住在多瑞亚斯的边境附近。他听到图林三人的呼喊，赶忙来到他们身边，拿出食物和水让他们解渴充饥。然后，毕雷格了解到他们的名字和故乡，心中不免充满惊奇与怜悯。他打量着图林，心里很是喜欢。因为这孩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眼睛，而且身体强健、意志坚定。"你想要辛格尔王赐下什么恩典？"


   


　　毕雷格向男孩发问。"我愿成为他麾下一名骑士，与魔苟斯作战，为我父亲报仇。"     


　　图林说道。"等你长大成人，这愿许能成真，" 毕雷格说，"尽管你年岁还小，却已经有了勇士的素质，配得上做"坚定者"胡林的儿子，如果世间有这种可能的话。"   





　　因为胡林的名号在所有精灵国度中都备受尊重。毕雷格高高兴兴地当起这几位流浪者的向导，把他们带到自己和其他猎手当时居住的一座小屋。他们被安顿好后，一名信使出发前往明霓国斯。传回的消息说辛格尔和梅丽安愿意收留胡林之子和他的两位护卫。毕雷格便带领他们经由秘道进入了隐秘王国。图林由此经过横跨爱斯卡督印河的大桥，穿过辛格尔宫殿的道道宏门。他用孩子的眼睛注视着明霓国斯的奇迹胜景，除却贝伦以外，还没有旁的人类曾获得这份殊荣。格斯隆在辛格尔和梅丽安座前传达了莫汶的口信，辛格尔友善地接待他们。出于对人类中的雄主胡林，以及对他的亲族贝伦的尊重，辛格尔将图林放在自己膝头。精灵们眼见此情都惊诧不已，因为这标志着辛格尔要将图林收为养子。


        


第19节：图林离乡(6)         


　　那时的精灵诸王还未曾开过先例，此后也再无任何艾达贵族收养过人类。辛格尔对图林说："胡林之子，从今往后，明霓国斯便是你的家园。尽管你是个人类，但你终生都会被视作我的儿子。你将得到超越凡人想象的智慧，精灵的武器也会交在你的手中。也许有一天你能收复令尊在希斯隆的土地，但是现在，就安心住在这个友爱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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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林在多瑞亚斯的旅居就此开始。他的两个护卫格斯隆和戈瑞斯尼尔留下住了段时间，但他们都渴望返回多尔露明的女主人身边。衰老和疾病很快缠上戈瑞斯尼尔，他留在图林身边直到死去。但格斯隆告辞离开，辛格尔派了一支卫队作为向导，同时保护他的安全，也为莫汶带去辛格尔的口信。一行人最终抵达胡林的家宅，莫汶听说图林在辛格尔的宫廷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后，心中愁苦稍减。精灵们还带来了梅丽安的丰厚礼物，传达了她的口信，延请莫汶随辛格尔的使者一道返回多瑞亚斯。梅丽安睿智过人、远见超卓，她希望由此扭转魔苟斯构想中的灾祸。但莫汶不肯离开家园，因为她的心仍未动摇，自尊依旧很强。更何况妮诺尔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她用谢辞遣退了多瑞亚斯的精灵，掩饰自己的贫苦，把仅存的几件小金饰也送给他们，还请精灵们将哈多之盔带给辛格尔。


  


　　图林日夜盼望精灵王的信使归来，看到卫队没有带谁一道返回，男孩忍不住跑进密林，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因为图林知道梅丽安的口信，希望莫汶能够前来与自己团聚。这是图林生命中的第二桩悲恸。信使们传达了莫汶的回复，梅丽安理解她的想法，心中充满同情。她也明白了，自己预见到的命运不会轻易改变。哈多之盔被交到辛格尔手中。


  


　　这具头盔是用灰白精钢打造，上面饰以金纹，镶刻着象征胜利的茹因文字。它蕴藏一股魔力，可以保护佩戴者免遭伤害或死亡，因为砍到它的长剑都会折断，射向它的箭矢都会弹开。它是由诺格罗德城的铁匠铁尔恰打造，此人的手艺举世知名。它附有一副面具（效仿矮人们在锻造时保护眼睛的面具样式），戴盔者的颜面会令所有敌人胆寒心颤，而且本身就可防护箭矢和火焰。盔顶上锻造出恶龙格劳龙的镏金雕像，以此表示挑战。因为它是在格劳龙头一次从魔苟斯的城门中出现后不久打造的。哈多本人，以及后来的高多，都常常在战斗中佩戴它。希斯隆的军兵一见到它在沙场上昂然耸立，便顿觉意气飞扬。他们会高呼："多尔露明的巨龙比安格班的金色大虫还要威武！"


但胡林却不习惯佩戴龙盔，而且从来不想用它。因为他说："我宁愿以自己的真面目对敌。"     


　　不过他仍将龙盔视作哈多家族最重要的传家宝之一。辛格尔此时早在明霓国斯深邃的武器库中存满了大量精致武具：金属打造的鱼鳞甲，在月光下闪烁如水；还有许多长剑利斧和坚盾钢盔，有些是由铁尔恰本人或是他的老师加姆利·西拉克制备，还有些是技艺更加精湛的精灵工匠打造。他甚至接受过从维林诺而来的礼物，出自费诺巧夺天工的手艺，从古至今还没有比这位火之精魄更加出色的工匠。但辛格尔对哈多之盔非常重视，仿佛自己的藏品全都微不足道。他谦恭有礼地说："戴上这具头盔的人应当备感骄傲，因为它曾戴在胡林的祖先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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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图林离乡(7)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辛格尔唤来图林，对他说莫汶给自己的儿子送来一件强大的武具，正是他祖先的传家宝。"接受北方的龙盔吧，"


他说，等时机到来，你要好好佩戴它。"     


　　但图林当时年岁太小，还举不起这头盔；而且他心中充满哀伤，并未对此上心。         


第21节：图林在多瑞亚斯(1)         


　　第五章   


　　图林在多瑞亚斯     


　　图林在多瑞亚斯度过青葱年华。梅丽安虽然很少见他，却时刻关注着他的成长。在多瑞亚斯的林地中，住着一位名叫内蕾丝的少女。按照梅丽安的嘱托，只要图林在林中徜徉，她就会紧随上去。内蕾丝时常同他在林中相遇，表面上却像是偶然。他们一起玩耍，手牵手漫步，因为图林成长迅速，而内蕾丝好似是他的同龄人。少女心里也始终这么觉得，忘记了她精灵的岁数。图林跟内蕾丝学到了不少多瑞亚斯的风土人情，以及林中生物的知识。


  


　　少女还教他按照上古王国的方式说辛达语，这种语言更古老、更殷切，充满瑰丽词藻。因此图林的情绪曾一度开朗起来，直到他重又落入阴影之中，这段友谊也如春梦过后了无痕。内蕾丝从来不去明霓国斯，也不愿行走在岩石穹顶之下。图林在少年时代结束后，将思虑转向成年人的功业，跟内蕾丝见面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最终再也不去找她了。但内蕾丝仍旧守望着他，只是从此不再现身。图林在明霓国斯住了九年。


  


　　他始终牵挂着自己的亲族，每次收到他们的消息，心中都稍感安慰。辛格尔一有机会就派出信使去见莫汶，顺便将她的口信传给儿子。图林由此得知莫汶的景况有所好转，他妹妹妮诺尔也出落得越发美丽，宛若灰暗北地中的一朵鲜花。图林身量渐足，在人类中显得超拔出众，更高过多瑞亚斯的精灵。他的力量与胆识在辛格尔的国度中众所周知。这些年里，图林学会了许多知识，他如饥似渴地聆听着旧时传说和古人们的伟大功绩，变得深沉多思，不爱说话。强弓毕雷格经常到明霓国斯来找图林，把他带去远方，传授木工、弓术和他最喜欢的剑技。


  


　　但图林并不擅长木工手艺，他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经常突然一下失手毁掉整件作品。而在其他方面，似乎命运也并不友善，他所设想的计划经常出岔，他所渴求的东西总是无法得到。图林很难交到朋友，因为他性情沉闷，鲜少露出笑容，整个少年时代都被一层阴影笼罩。尽管如此，那些了解图林的人还是对他敬爱有加，而且辛格尔王的臣民也都很尊重他。但在多瑞亚斯却有一位对此心怀嫉妒，随着图林长大成人，这种妒意也越发明显。他的名字叫做西罗斯。此主生性骄纵，对他眼中位卑权轻、能力浅薄的人素来倨傲不恭。西罗斯精通音律，所以成了吟游歌手戴隆的朋友。他不喜欢人类，至少是讨厌独手贝伦的所有亲族。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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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片土地居然又向那乖僻种族第二次敞开大门？难道头一个人类对多瑞亚斯的伤害还不够大吗？"     


　　所以他从不正眼看待图林和图林所做的一切，时时阴阳怪气，但措辞巧妙隐讳，恶意深藏不显。但只要他独自撞见图林，就会摆出高高在上的派头，公然表明心中的蔑视。图林对此很是厌烦，不过通常都以沉默应对恶言恶语，因为西罗斯在多瑞亚斯地位尊崇，是国王的谋臣之一。但无论图林是否还嘴，西罗斯都同样恼怒。图林十七岁那年，重又落入愁云惨雾之中。那时来自他家乡的消息完全断绝了。魔苟斯的势力逐年扩张，希斯隆全境都笼罩在黑大王的阴影下。


  


　　他无疑对胡林亲族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有很长时间没有侵扰他们，好让自己的阴谋慢慢成形。但如今为了实现这一目的，黑大王在阴影山脉所有隘口布设下层层岗哨。从此任何人想要进出希斯隆，都要冒杀身之险。兽人群集而来，盘踞在纳罗戈河与泰戈林河源头，也占领了西瑞安河上游地带。有一次辛格尔的信使们没有归来，他此后就不再派遣。多瑞亚斯的精灵王从来不愿让任何子民游荡到严密把守的边境以外。


  


　　对胡林和他的亲族们来说，辛格尔王能派出信使身犯险途去找多尔露明的莫汶，已算是至高无上的好意。图林变得心事重重，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危机，担心莫汶和妮诺尔遇到不幸。在那段日子里，他常常枯坐良久，为哈多家族和北地人类的衰亡黯然神伤。有一天，图林忽然站起身来，前去寻找辛格尔。他在明霓国斯的大山毛榉树西芮罗下，找到了跟梅丽安并肩而坐的精灵王。辛格尔惊异地看着图林，赫然发觉眼前已经不是自己当年收养的那名稚童，而是一位身材高大、头发乌黑的陌生男子。那副严肃骄傲的白皙面庞上，有一双深邃眼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但图林没有说话。"你想要什么，我的养子？"


   


　　辛格尔问道。他心知图林所求非小。"与我身材匹配的盔甲、利剑和盾牌，陛下，" 图林答道，"如您允许，我还想求回祖先的龙盔。"     


　　"这些都没问题，" 辛格尔说，但你要这些装备想做什么呢？"     


　　图林说："做一个人、一个惦念亲人的儿子该做的事。另外我还需要勇猛善战的同伴。"     


　　"你从来都用利剑作为武器，所以我会在持剑骑士部队中给你安排个位置，" 辛格尔说，如果你真有此心，便和他们到边疆去接受战斗的洗礼吧。"     


　　"我的心催促我到多瑞亚斯的边境之外去，" 图林说，"因为我更渴望攻击大敌，而不是被动防御。"     


　　"那你必须孤身前往，"


辛格尔说，"胡林之子啊，我会依据自己的判断，决定我的臣民在与安格班的战斗中扮演什么角色。我现在决不会把多瑞亚斯的军队派出边境；在所能预见的任何时刻，我都不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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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可以自行来去，不会有人阻拦，" 梅丽安说，"莫汶的儿子，只要是在我们的许可下进入多瑞亚斯者，环带都不会阻止他离开。"     


　　"除非明智的忠告可以让你回心转意。"           


第22节：图林在多瑞亚斯(2)         


　　辛格尔说。"您有什么忠告呢，陛下？"     


　　图林问道。"你的身材可以说已经长足，甚至超过了许多人，"


辛格尔答道，"但无论如何，你还没完全达到成年人应有的稳重成熟。在此之前，你应当保持耐心，不断考验训练自己的力量。也许你应当把自己的亲族记在心里，但一个单枪匹马的人类，想要对抗黑暗大敌，几乎没有比协助精灵王侯卫戍边疆更好的途径--只要这边境还能存在下去。"


   


　　图林又说：我的亲族贝伦做过的可不止这些。"     


　　"贝伦，还有露西安，"


梅丽安说，"但你对露西安的父亲说出这种话，未免太过冒失。莫汶之子图林，我想你的命运不至如此非凡绝伦。当然你也自有伟大之处，而且无论是好是坏，你的运命都与精灵息息相关。注意自己的言行吧，以免走上歧途。"


   


　　三人沉默片刻，梅丽安又对他说："先退下吧，我的养子；接受王的建议，它永远要比你的盘算明智合理。但我想即将成年的你，不会在我们多瑞亚斯逗留太久了。如果那一天终将到来，请记住梅丽安的话吧，它会对你有所帮助的：警惕你心中的寒冰与烈焰，尽你所能做到审慎耐心。"


   


　　图林对他们深鞠一躬，随即告退。没过几天，他便头戴龙盔，身披战甲，出发前往北方边疆，与驻守当地的精灵勇士们会合，加入到永无休止的战斗之中，对抗魔苟斯手下兽人和其他邪恶奴仆。尽管刚刚度过青葱年华，但他的力量和勇气很快得到证明。亲人们的悲惨遭遇让他一往无前，奋勇杀敌。长矛、利箭和兽人的弯刀自然也给他留下了许多伤痕。但噩梦般的宿命注定让他远离死亡。流言传遍森林，甚至远播于多瑞亚斯之外，据说多尔露明的龙盔重见天日。许多人诧异地说道：人类的魂魄也能从亡灵国度中返回吗？莫非希斯隆的胡林真从地狱深渊逃了出来？"


   


　　当时在辛格尔王的边境卫队中，只有一位比图林更加勇武善战，那便是强弓毕雷格。毕雷格和图林同生死共患难，经历了许多危机，在辽阔无垠的荒野森林中留下他俩的足迹。三年光阴转瞬即逝，在此期间图林很少返回辛格尔的宫殿，也不再注意自己的仪表和服饰，头发蓬乱不洁，盔甲外只罩了件久经日晒雨淋的褪色灰袍。到了图林赶赴边疆的第三年夏天，也就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图林在一天晚上不召而至，回到王的宫廷。一是为了暂作休整，二是为了找铁匠修补盔甲武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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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格尔并不在这儿，每到盛夏时节，他都喜欢和梅丽安一同前往绿意盎然的森林。由于旅途劳顿，外加心绪不宁，图林随便找个位置便坐了下来。然而造化弄人，他就坐在长老们的桌席上，而且正好是西罗斯惯常所坐的位子。过不多时，西罗斯走了进来，他坚信图林这样做是出于傲慢，有意向他寻衅，不禁怒火中烧。坐在桌边的精灵都没有申斥图林，反倒表示热情欢迎，似乎他满有资格坐在此间，这让西罗斯愈发恼怒。但他暂时压住火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找了另一个位子，坐在图林对面。边境卫队很少赏光与我等为伍，"


他说，"我很高兴用我常坐的位子，换取与他交谈的机会。"           


第23节：图林在多瑞亚斯(3)         


　　图林正跟猎手长马伯龙聊天，并没有起身，只草草地说了句"万分感谢"


。西罗斯不断向图林打听边境的消息和野外的事迹。尽管他的言辞貌似公正平和，但语气中的讥讽之意任谁都听得出来。图林愈感疲惫，他环顾四周，深深体会到寄人篱下的苦涩滋味。尽管精灵王的大堂中灯火熠熠，笑语殷殷，但他的心思早已飞回强弓毕雷格和他们在野外的生活，更继续飘向远方，想起还住在多尔露明的莫汶。思及此处，图林心中烦闷难耐，不禁皱起眉头。


  


　　西罗斯眼见此情，以为图林是冲自己皱眉，再也按捺不住火气。他掏出一柄金梳子，扔到图林面前的桌面上，大声说道：希斯隆的人类啊，你显然是匆匆忙忙赶到这桌前，没来得及脱掉破烂斗篷，这也有情可原。但没必要蓬头垢面，顶着一丛荆棘出现吧！如果你的耳朵没被泥垢堵死，或许能将别人的话听得更真切些。"


   


　　图林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瞪视西罗斯，黢黑眼眸中闪出一点寒光。但西罗斯没有留心这个警示，反倒还以轻蔑目光，更提高音量，让所有在场者都能听见。"如果希斯隆的男人都如此凶暴野蛮，那片土地上的女人又该是个什么模样？莫非她们像野鹿那般奔来跑去，身上只披着自己的头发？"


   


　　图林闻听此言，立时抄起一盏酒杯，掼向西罗斯面门。那精灵吃痛不浅，仰面栽倒。图林抽出长剑便要冲上去，但马伯龙将他拦了下来。西罗斯站起身，一口鲜血啐在桌上，用受伤的嘴尽可能清晰地说道："我们还要收容这林地蛮人多久？今晚这里谁说了算？王的法令早有规定，对在大堂中伤及臣民者，律例素不轻恕。对在这儿拔剑相向的野种，最轻的处罚也是放逐。离开这间厅堂，我会给你点颜色看看，林地蛮人！"


图林看到桌上的鲜血时，立刻冷静下来。他耸耸肩，从马伯龙手中挣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堂。马伯龙对西罗斯说：你今晚到底中了什么邪？这件丑事我看该由你负责。也许王的法令会作出裁断，认为一张破嘴是肆意嘲讽的应有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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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野崽子觉得委屈，就让他提请我王裁断好了，"西罗斯答道，"但在此地拔剑，可不会因为这等理由就被宽恕。若是在大堂之外，林地蛮人敢冲我拔剑，我会把他杀了。"


   


　　"也许结果正好相反，"


马伯龙说，但无论你俩谁生谁死，都算是件邪恶勾当，更适合发生在安格班，而非多瑞亚斯，无数邪恶会随之而来。今天晚上我真切感到来自北地的阴影已经蔓延到我们身边。西罗斯，听我一言吧，免得你在骄傲驱使下遂了魔苟斯的心愿。时刻记住，你可是艾达精灵。"


   


　　"这我不敢或忘。"     


　　西罗斯说。但他心中的怒火丝毫未减，夜间处理伤口时，反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第二天清晨，图林早早从明霓国斯出发，准备返回北方边境，还没走多远，就被西罗斯半路伏击。那精灵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手持出鞘的利剑，胳膊上挂着盾牌。但图林早在野外磨炼出机警的本能，用余光看到了。他跳到一旁，迅速抽出长剑，直面偷袭自己的敌人。莫汶！"


图林高声叫道，嘲讽你的家伙现在要为他的轻蔑付出代价了！"           


第24节：图林在多瑞亚斯(4)         


　　他一剑劈开西罗斯的盾牌，两把剑快速相交战在一处。图林长期接受严格训练，身手矫捷不逊于任何精灵，而且体格还更强壮。他很快占到上风，砍伤了西罗斯的持剑臂，令他再无还手之力。图林踩住西罗斯掉落在地的长剑，开口说：西罗斯，眼下你有很长的路要跑，衣服会变成挂碍，头发应该足够了。"


   


　　随即便把对方猛地扔在地上，将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西罗斯这才意识到图林超人的力量，心中惧意顿生。但图林让他站起身来，高声叫道："跑啊，快跑，嘲讽女人的孬种！快跑！除非你跑得像野鹿那么快，否则我要戳你的屁股了。"


   


　　他说着用剑尖捅了下西罗斯的屁股。精灵逃进树林，惊恐地狂喊救命。但图林像猎犬一般紧追不舍，无论西罗斯跑得多快，转向多急，都逃不过身后的那柄利剑。西罗斯的喊声引起了许多精灵的注意，他们紧随其后赶了上来，但只有脚程最快者能跟上他们两个。为首的便是猎手长马伯龙，他心情格外沉重。西罗斯的嘲讽在他看来已是恶行，"清晨苏醒的邪念，正是魔苟斯在入夜前的欣欢"


。然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不等律例裁断就肆意妄为地令任何一个精灵蒙羞，都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当时还没有谁知道是西罗斯首先攻击图林，而且要将他置于死地。"住手！住手！图林！"


马伯龙叫道，只有兽人才会在树林里干这种勾当！" "兽人的勾当已领教过了，这只不过是兽人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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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林高声答道。在马伯龙发话之前，他本来正要放过西罗斯，但此刻图林发一声喊，又追了上去。西罗斯已经对援助感到绝望，自以为死期将至。他发足狂奔，突然来到一条深涧边。这条溪水流淌在高高岩壁夹峙的一道幽深裂缝之中，最终注入爱斯卡督印河，宽度大概只有野鹿才能跳过。惊恐万分的西罗斯试图纵身跃过裂隙，但却没能在对岸站稳脚跟。他惨叫一声掉下深涧，摔死在水流中的一块大石头上。西罗斯就这样命丧多瑞亚斯，将长久滞留在曼多斯的大殿。图林低头看到他躺在溪水中的身躯，心中暗想："倒霉的傻瓜！我本来会在这儿放过他，让他返回明霓国斯。结果他却让我承担了这不应有的罪孽。"


   


　　图林转回身，阴沉着脸看到马伯龙一行已经赶到深涧边，围在自己面前。片刻沉默过后，马伯龙沉声说道："唉！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吧，图林，辛格尔王必会对此事做出裁断。"


   


　　但图林却说："只要王还公正，定会判我无罪。可此人不正是他的谋臣之一吗？为何一个公正的王会选择心存邪念的人做他的朋友？我在此弃绝他的律令和他的裁断。"     


　　"你这话说得傲慢骄狂，"


尽管马伯龙同情这个年轻人，但他还是说道，"清醒点！你不该变成叛逃者。我以朋友的身份要求你跟我回去。这里还有其他见证者，等王了解到事实真相，你还有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但图林早已厌倦那些精灵厅堂，他担心自己会被关押起来，所以对马伯龙说：我拒绝你的要求，也不会为那子虚乌有的罪名寻求辛格尔王的原谅。我这就要去他的律令管辖不到的地方。你只有两个选择：让我自由离去，或者把我杀了--如果这样做符合你们的律法。因为你们人数太少，不可能将我生擒。"


         


第25节：图林在多瑞亚斯(5)         


　　精灵们看到图林眼中的熊熊火焰，深知此言不虚，只好给他让出一条道路。一桩死亡已经够多了。"     


　　马伯龙说。"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我也不会为此哀悼，" 图林说，"愿曼多斯予他公正审判。倘若他还能回到生者的土地，愿他能变得更加明智。祝你一生安康！"


"祝你一生自由，" 马伯龙说，"因为这才是你的愿望。既然你要走这条路，那安康只是妄言。阴影笼罩在你身上。等我们重逢时，希望它不会变得更加黑沉。"     


　　图林听到这话，没有再作回答，只是抛下他们快步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向何方。据说，因为图林再没回到多瑞亚斯的北方边境，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传来，强弓毕雷格便亲自返回明霓国斯来找他。毕雷格很快就心情沉重地了解到图林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出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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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辛格尔和梅丽安回到他们的宫殿，因为夏日就快走到尽头。精灵王听到有关此事的前因后果，开口说："这真是十分痛心的消息，我必须了解所有细节。尽管我的谋臣西罗斯已死，我的养子图林已逃，但明天我仍会坐在审判台上，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重听一遍，然后再说出我的判决。"


   


　　次日，辛格尔王坐在宫廷中的宝座上，多瑞亚斯的所有元老重臣悉数到场。许多目击者都将证言仔细陈明，其中还数马伯龙讲得最为详尽，也最清楚。等他讲到宴会厅中的争吵时，在辛格尔王听来，马伯龙的心还是偏向图林。"你是作为胡林之子图林的朋友在作证吗？"


   


　　辛格尔问道。"是的，陛下。但我对真相爱得更深更久，" 马伯龙答道，"请听我把话说完，陛下！"     


　　他最终把整件事讲清，甚至包括图林离别前的妄言。辛格尔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坐在面前的众位，开口说道：唉！我在你们脸上看到一丝阴霾。它是如何偷偷溜进我的国度？这桩桩件件皆因邪念而起。我本以为西罗斯忠诚不贰，智慧超群；但如果他还活着，就会领教我的怒火。因为他的嘲弄丑恶阴毒，他该为发生在宴会厅中的一切负责。倘若事情到此为止，那我将原谅图林。但我不能容忍他此后的行为，那时他的怒火本应该业已平息。侮辱西罗斯以及将他追撵到死，是远较对方所犯更为严重的罪孽。这些行为昭显出他的骄纵狂傲和铁石心肠。"


   


　　辛格尔坐在王位上沉思片刻，最终难过地说；"这是个不懂感恩的养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之人。我如何能够收留一个藐视我和我法令的人，又如何能宽恕一个永不悔改之辈？我的判决只能如此了：我要将图林逐出多瑞亚斯。如果他试图进入这片土地，就要被带到我面前听候发落。除非他在我脚下请求原谅，否则不再是我的儿子。如果有谁觉得这个裁断有失公允，那就赶快发言！"


大厅中一片沉寂，辛格尔举起手来，准备宣布判决。正当这时，毕雷格匆匆走了进来，高声叫道：陛下，可否容我一言？"     


　　"你来晚了，" 辛格尔说，你难道不是和其他诸位同时接到的召集令？"           


第26节：图林在多瑞亚斯(6)         


　　"是的，陛下，" 毕雷格答道，但我有事耽搁了。我去寻找一个旧相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这位目击者，在您的判决落定之前，您该听听她的证言。"     


　　"所有与此相关者都被召集来了，" 辛格尔王说，"她说出什么证言，难道要比我已经听到的更有分量？"     


　　"等您听过之后再作判断吧，" 毕雷格说，如果我还值得您信赖的话，请看在我的分上，再听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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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你的分上，我就再听一言。"     


　　辛格尔说。毕雷格走了出去，不一会领着少女内蕾丝的手，把她带进宫廷。内蕾丝始终住在森林里，从未进入明霓国斯。这里有立柱支撑的厅堂和岩石打造的屋顶，还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令内蕾丝惴惴不安。辛格尔命她开口时，女孩说道："陛下，我坐在一棵树上。"


   


　　但她随即被王的威仪震慑，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辛格尔微笑着说："其他人也曾这样做过，但没有感到需要跟我来讲。"     


　　"其他人也曾这样做过，" 王的笑容让内蕾丝重新鼓起勇气，"甚至包括露西安！那天早晨我想起了她，还想到了人类贝伦。"     


　　听到这话，辛格尔沉默不语，同时收敛笑容，只等内蕾丝再度开口。"因为图林让我想起了贝伦，"


她最终说道，我听说他们是同宗同族。如果仔细观察，有些人甚至可以看出他们血脉相连。"     


　　辛格尔有些不耐烦。这话或许没错，" 他说，"但胡林之子图林由于蔑视我离开了多瑞亚斯，你也没机会再与他相见，去观察判断他的血统了。因为现在我要说出判词。"   


  


　　"国王陛下！" 内蕾丝急得叫出声来，请容我先把话讲完。我坐在一棵树上，目送图林离开，忽然见到西罗斯持剑携盾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从背后偷袭图林。"     


　　话音未落，大厅中便响起一片私语。王抬起手来，正色说道："依我之见，你带来的消息远比预料的更为重要。你要留意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这里是裁断的厅堂。"   





　　"毕雷格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内蕾丝答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敢到这儿来，好让图林免受不白之冤。他英勇善战，但也仁爱慈悲。陛下，他们两人经过一番厮杀，图林打落了西罗斯的盾和剑，但他没下杀手。所以我并不相信他是有意要将对方追猎至死。如果说西罗斯蒙受羞辱，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裁断应由我做出，" 辛格尔说，但你所说的一切至关重要。"     


　　他又仔细询问了内蕾丝，最后扭头对马伯龙说：图林居然没有对你提起这些情况，真让我感到奇怪。"     


　　"他的确没有，" 马伯龙说，"不然我肯定会对您讲起。而且我同他分别时所说的话也会有所不同。"     


　　"我的判决现在也会有所不同了，"


辛格尔说，"诸位听真！由于图林受到了不公对待和恶意挑衅，他所犯之罪我都予以谅解。而且的确如他所说，是我的一位谋臣对他有失，他不用为此寻求原谅，但我仍要尽可能将他找到，把这原谅传达给他。而且我会请他荣归此地，返回我的厅堂。"


         


第27节：图林在多瑞亚斯(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