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落

小小看客

“回去上课吧，我可以在全班同学面前给你道歉。”


我这个人典型的蠢驴脾气，来硬的谁也不好使，遇见柔的马上没脉。


我有点结巴地说：“那什么，都是我不好，应该我给你道歉才对。”我也给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躬。


我和李小蓝就这么着成了朋友。


我从她随身带的包里取出面巾纸递给她，她接过去不擦眼泪而是狠狠地擤鼻子。我说：“好了，让你结婚，又不是把你卖到东南亚接客，哭什么？”她抡圆了拳头重重打到我的背上，像敲鼓一样发出咚的一声。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她嗔怪道。


我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笑说：“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说得对，乌龟王八蛋才想结婚，结了婚的都是乌龟王八蛋？可我们当中有几个会不结婚走完这一生的，我们又成了什么？”她咧开嘴笑了，然后又擤了擤鼻子，说：“我只想听听你真心的建议。”


“你真想听？”


“真的，不然找你干什么？”


“我的建议是八个字：晚婚晚育，优生优育。”


“这是你建议的？”


“国家的建议就是我的。”


“就知道找你是白找。”


“你什么也不说，上来先哭一段，然后就让我提建议。我都不知道什么事，我说什么啊？”


“我不想结婚了。”


“为什么啊？你别告诉我你找我出来是想和我私奔。”


“你敢不敢有点正经的？”


“我正经了。你说吧，为什么不想结婚了？”我收起笑容。


“我不是不想和李伟结婚，而是不想走婚礼这个形式了。你说我们都决定了过一辈子，还非要铺张浪费地大摆筵席请一些四六不沾的人干什么啊？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是什么？”


“呀，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不雅呢！你是儿科医生，要时刻注意形象。”


“我就不注意了，怎么的！你赶紧解答我的疑问。”


“我还是没明白你的问题。铺张浪费、大摆筵席也不用你拿钱，干吗把你气成这样？”


“哎呀，总之，烦死了，从装修的时候就开始烦。他爸妈说既然是我们的房子就全听我们的，结果开始之后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到头来一件也没听我们的。这些我不在乎，能住就行呗。前几天买请柬，二老又告诉我了：‘你去买吧，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我想请柬这种小玩意，随便买一种就行了，就在网上挑了一种。结果他们看了又不满意，说太简单了，于是他们又重新买。这我也不在乎，又不是给我的。今天下午去看婚纱，他妈带着他的各种姨娘舅妈婶婶一起陪着我，我整个被一个老太太军团包围了。我每看中一款不是这个说显胖就是那个说太暴露，再不就是一致觉得太素。最后我也不选了，让他们挑。她们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我一看那件婚纱，就跟过去农村的被面一样。还有好多事呢，订酒店，订宾馆，蜜月去哪，我现在觉得我哪是个准新娘啊，就是一个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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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差不多吧。说出来好受多了。我都要被逼疯了，又不能和李伟说，也不能和我妈说。我妈一着急就会说那咱不和他结了，她现在还不喜欢李伟的工作，嫌危险。”李小蓝眨着眼睛看着我，“你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比大树或者电线杆子好用多了，你跟他们说这些他们也听不懂啊。”


“有时候真想拉着李伟跑到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生几个小孩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就完了。”


“你消消气吧，李伟拉着你跑还差不多。再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没人的地方啊，南极像是没人，还经常有科考队呢；深海海底没人，但是有未知生物，还不如有人呢。你就稳稳当当地结婚吧，然后婚姻的小枷锁一套，你就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妇人了。小妇人也没什么不好的，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呢，到时候你就不觉得烦了。”


“觉得烦了就找你，你就是我坏情绪的垃圾桶。”


“完全没问题！”


李小蓝突然又激动起来，鼻翼剧烈地翕动起来，又要哭的样子。


“我的亲姐姐，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哭。”她又哭了起来，“我上网查了，说是结婚综合征。”


“是妇科病吗？”


“去你的！”


                  爱不落60


我不要玩世不恭，我要诚诚恳恳实实在在的生活


李伟和李小蓝的婚礼隆重而盛大。酒席设在富丽华酒店。车队的头车是一辆加长林肯，后面一溜黑色奔驰。张彬说如果是他就全用黑色宝马，要求所有男宾都穿黑西服戴墨镜，张晓东嘲笑他说：“你以为自己拍电影《黑客帝国》呢。”我心想那到底是婚礼还是葬礼啊。


张晓东带着安琪。桑迪出差还没回来，韩靓没跟我来，不想见到张彬，我和张彬都是一个人。我多少有点落寞，特别是看见两天前还嚷着只有乌龟王八蛋才想结婚的李小蓝此刻正盛装艳服满脸笑容，我便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我想可能自己的姐姐结婚就应该是这种心情。


生活本来就无趣，是有趣的人才使生活看上去有了光彩。写彩礼钱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笑起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交钱，张晓东在前面，我在中间，张彬在最后。张晓东写五千，我也写五千，又替高强带了五千。轮到张彬，张彬对收钱兼记账的哥们儿说我写五万，那哥们儿顿时把脸笑得跟菜花似的。张彬又说先给二百，剩下的分期付款，那哥们儿的脸马上变成了猪肝。张彬看上去还特别正经，说快点写吧，买房一百多万的事都可以分期付款，这点钱肯定没问题。那哥们儿也不知道张彬什么来路，脸一会儿是菜花一会儿是猪肝，都快赶上一盘菜花炒猪肝了。我和张晓东边笑边说：“行了，别开玩笑了。”张彬说他没开玩笑。那哥们儿无奈，只好叫来一个保安，让他去把东家找来。不一会儿，李伟来了，脸上全是汗，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像跑了几万里路似的。一看是张彬，说：“亲哥，你就饶了我吧，我烦得死的心都有了。我劝你们谁也别结婚，这不是人干的活。”然后又对记账的哥们儿说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于是银行的彩礼分期付款业务就这么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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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典礼正式开始，首先是李伟他爸致辞，法院的院长大人就算是在婚礼上的讲话听起来也像是在宣读宣判书。可能他老人家自己也感觉到了，只说了短短几句由衷的祝福。然后是拜天地，由于受西方的影响，这些原本挺有意思的仪式已经变得枯燥不堪，而且结束得很快。仪式结束，酒席终于开始了。薛姐也来了，人群里她只认识我们，便和我们坐在了一起，一桌的还有另外三个不认识的人。


新娘和新郎下来挨桌敬酒，不一会儿就敬到我们桌。李小蓝把我拉起来，坐下去用手拿了几样顶饿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点，用纸巾擦了擦嘴之后，说：“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胃口，谁知道现在竟然奇饿无比。”


我让两个新人站到一起，用手机拍了张照片。韩靓嘱咐的，让我带回去给她看。我怀疑对于婚姻女人有种出于本能的向往。照出来的效果特别好，两个人恩爱得跟一个人似的。


新娘和新郎离开之后，大家开始拼着喝酒。薛姐特别能喝，我怀疑她胸前的不是乳房而是驼峰。我和张晓东都不太能喝酒，她便和张彬坐到一起。


我和张晓东边吃边聊他的电影。


“简单了说，这部电影讲的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艺术青年的倒霉人生，还好是部喜剧。”张晓东笑呵呵地总结说。他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但愿他父母的婚姻对他的影响不大，我在心里暗暗祈祷。


手机在衣兜里嗡嗡地震动，拿出来一看，是条彩信，桑迪从日本发来的。她右手打着V字笑着站在地铁站口的告示板旁，告示板上的字很清晰，上面写着：安爽，我想你。安琪探过头来偷看，我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她。她看过之后还给我，然后悄声跟我说：“你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了。换成我，我可能早就完蛋了。”我把刚才给李伟和李小蓝拍的照片发给桑迪。她回短信说：新娘真漂亮，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第一个结婚的肯定是我们。我回短信说：完全有可能，不过，现在我和韩靓会努力争取第二的。她又回复说：如果你们真的能结婚，我会祝福你们的，但我不会放弃你。我没再理她。


酒席结束之后，我们又去唱歌，因为多少喝了点白酒，一会儿就犯起困来，我独自打车提前回家。


坐在出租车里，我突然有点难过，还有点意乱情迷——没错，就是这个词。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我的勇敢和智慧都没有了。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要那种最简单的生活，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我不要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不要有了女朋友还偶尔会想起别的女人，我不要玩世不恭，我要诚诚恳恳实实在在地生活。


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韩靓，我要告诉她我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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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快点。”师傅说：“不能快了，已经八十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