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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粉晶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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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4-1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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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1#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嗯,是。”


      消息及评论发表完毕,女老师收拾好她的手提包,温柔地对我说:“听说国贸有很多品牌的靴子在打折,我想去看看。要是有人来查问,你就说我头晕上校医院看病去了,马上回。有紧急情况你及时给我打手机。辛苦你了,哈。”


      “好的。再见。”


      资料室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团团如盖、浓荫覆地的树木,真不敢相信,这是隆冬十二月的景致。又一次感到深圳的虚假。是的,是美丽的,是温暖的,是和煦的,但是,也是虚假的。我曾在故乡寒冷的冬季里无数次渴望逃离,可真的逃成了,却又开始无限怀念那种北风卷地银装素裹的景观。


      不觉想起了前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葡萄糖的那一堂语文课。留得残荷听雨声。留得枯荷听雨声。


      忽然很同情汤粼粼。


      


    重聚(1)


    尽管我拼命地学习,每日早出晚归,尽可能把自己搞得忙和累,可心情还是一路坏下去。我是一个惧怕破灭的人,怕看到美好的形象破碎,美好的关系破裂。马sir是我遇到的最恐怖的一个人!可恨的老家伙!


      一日,已是深夜,宿舍电话响了。是狄夏。


      “生日快乐。”


      哦,今天是我生日。——十九岁。我已经处在十几岁的尾巴上。数字十九令我有一种末世的沉重感,一个时代行将结束。


      “呵呵,谢谢。”我的声音飞扬不起来。


      狄夏沉默了。我也想不出话来说,思绪还纠缠在十九这个数字上。


      “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邮件?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难道你也瞧不起我吗?你也抛弃我了吗?”


      “我忙着准备考试,很久都没上网,很抱歉。狄夏,你别哭,我马上去查邮件,马上回复你。”


      打开邮箱,邮件标题首先吓了我一跳——《我杀了一个人》。


      该从何说起呢?上帝太会捉弄人,所以将我的生活安排得如此戏剧化,让我承受这么多痛苦!


      与雷商分手后不久,我发现自己竟然有孕在身。我们每次莋爱都有防护措施,以前也从未出过意外,这一回不知是怎么回事,上帝一定是有意折磨我!思虑再三,还是选择告诉雷商,因为,这是我和他共同的孩子,该怎么处置应由两个人共同来决定。我猜他十之###不会同意让孩子出生,可我还是抱有一丝隐约的幻想。


      结果是残酷的。雷商残忍至极。他像一个冷漠的陌生人,对我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直到我把病历给他看他都不相信,认定我是在用欺骗的手段挽回他的爱。他不耐烦地赶我走,因为他急着和金南同去看一个传说中漂亮火辣的变性人的歌舞秀。


      我在被他推出门口前抢着说:“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的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你愿意做爸爸吗?”——多么讽刺!分明是事实,我却得用“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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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4-1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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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2#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答:“不愿。第一,这辈子我都不打算当爹。第二,我已经不爱你了,一点不爱。好了,你可以滚了。”


      然后,我只好滚了。


      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我的心脏上插满了钉子,每一根钉子都生了锈。心在剧痛、在流血,黑色的、肮脏的、坏死的血……我曾无数次地想要拿刀杀死雷商。可这次没有这个念头。原来,真正的伤心真正的绝望是不用也不能投射为外界的具体形式的,痛的利刃全部指向自身,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脏百孔千疮。


      必须由我一个人来决定孩子的生死。每次遇到什么重大事件,或处于极度痛苦中时,我身边都是没有人的,我只有我自己,独自扛起一切,做出决定并承担结果。我一直被一种致命的孤独感袭扰着,因此我无数次向上天祈求:给我一个家庭,给我一个或者很多个孩子,让我不再这么孤独。可是,孩子却先家庭一步到来,而孩子的父亲根本不期望有孩子。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不被祝福没有保障的。我已经受够了自己的古怪家庭,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承受这样的残缺。何况,生活这么的沉重和残酷,我自己都活得不怎么好,怎能随便把孩子带到这世上来受苦呢?——只能……只能去堕胎。


      堕胎,尤其是第一次堕胎。又是在未婚的情况下,这种心理上的压力,是唯有当事人,年轻得还不能坦然或漠然处之的姑娘自己才明白的。十二月五日那个寒冷彻骨的早上,关于那块从我身体里移除的肉,那个由我和一个绝情男人一同创造又一同扼杀的生命,我想我还是不要再多说了。孩子,我是个罪人,我只能对你说抱歉。我为此受到了惩罚,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尽管我的痛比起你的夭折来说,太微不足道,可我只能如此。孩子,如果生命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我相信下一轮转世你会拥有一对最好的父母,度过幸福安乐的一生。


      (以上是昨天写的。当时我哭得太厉害,写不下去了。)


      


    重聚(2)


    此时此刻的我,已没有昨日那种痛到窒息的感觉,头脑里充斥的是一种空茫,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堆积在一起……我在想:我还会有爱情吗?我还会有孩子吗?我要得到我最想拥有的美满完整的家吗?我配拥有吗?若我要不到我最想要的东西,我还活着干什么?还有,我为什么要写邮件给你?我是在寻求理解同情,让自己稍感安慰呢,还是寻找轻视咒骂,让我少一点负罪感?


      以前,我最喜欢波德莱尔《仇敌》里的第一句:我的青春是一场晦暗的风暴。诗人一句吟咏,使得青春的惨痛经历带上韵脚,有了节奏,乃至成之为美。在诗人的蛊惑下,我固执地认为,我的青春也许是失败的,却一定是美的。可现在,我更喜欢最后一段:哦痛苦!哦痛苦!时间吃掉生命,而噬咬我们的心的阴险敌人,靠我们失去的血生长和强盛!——以前我一直认为大喊大叫不算诗,现在看这几行句子,也依然觉得无甚诗意。可生活本来就不是诗,人生本来就不是自在自为的美学标本。被发配到流放之地吃尽苦头的人类除了疯狂啸叫,多打几个鲜血淋漓的感叹号,又能怎么样?我才二十岁,可我觉得自己很老很老了。青春和美渐行渐远,身体和心灵一齐在溃烂、衰老,灵魂的伤口在不断扩大,激情已被耗尽,信心越来越少……我想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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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好想回到时间轴的左端,回到过去,回到凤凰街上,回到一字打头的娇嫩岁月,回到同样娇嫩的你们中间。我,我们,还回得去吗?


      我最亲爱的朋友,你,能回答我吗?


      我立即打通电话,黑夜的包围之中,我在这边哭,她在那端哭。我的哭是压抑的克制的,因为同宿舍的都在睡觉;她的哭是无遮无拦的,因为她的身旁无人,因为她的伤心已到了极点。


      “狄夏,我去西安看看你吧。”


      她努力遏制住哭泣,说:“我们一起回凤凰街吧。明天就回去。我想你们,我想回家。”


      岁末的凤凰街,清冷萧条。我回来了。狄夏回来了。霍一宁也回来了。


      余谦一如既往,生活在大家相识的街区,为亡灵工作。他像镜子,像结冰的湖,像幽暗的夜晚,平静而又深不可测。他面带微笑,对一一归来的每一个人说:欢迎回家。那样平和的语气,缓冲了我们的激动,却带来温暖,带来安心。


      整整三年不见霍一宁。他已完全脱去了学生气、孩子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三四岁,眼睛里有了内容。是风尘里滚过的人,但傲气和自信还在。我想,尽管已和父亲决裂,可他骨子里永远是那个优越的副局长公子。他的身材较从前瘦长,却给人力量感和安全感。依然动若脱兔,但褪掉了浮躁,举手投足皆分寸得当。他具备了我并不曾了解的气质,像鱼雷,像弦上的箭,像蛰伏的豹子,沉着且又锐不可当。但是,当他从身后扶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薇拉啊薇拉,你的发型怎么总这么差?”——呵,我觉得,他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好哥们儿。


      狄夏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眼袋很深,但依然美丽。一种孤立无援的美丽。她的眼睫毛染成了一种奇炫的蓝紫色,被霍一宁取笑为像《西游记》里的妖怪,我却觉得很好看。原打算安慰她的,至少也要与她抱头痛哭;见后却发现她笑得比谁都灿烂,该让她安慰我才好。若非事先知情,我一定看不出她刚刚经受一场巨大的灾难,我想余谦他们也难看出破绽。狄夏用一件波斯风格的羊毛披肩裹住自己,时不时放肆地仰头一笑,笑出好看的酒窝,栗色的长头发飘飘洒洒。她像烈酒,像风中的火焰,像一支摇滚乐的高潮,奔放且又脉脉含情。望着眼前这个罕见的美人,我在心里骂:雷商艾尼瓦意大利帅哥全瞎了眼。


      霍一宁的回来让我大感意外。他说:“狄夏要挟我,说要是不回来就在凤凰街上贴满告示,传谣言说我得了前列腺炎。这世道!我掐死她的心都有!”


      “我就爱传怎么着?霍一宁得了……”


      


    重聚(3)


    霍一宁赶忙捂住狄夏的嘴,说:“别啊姐姐!要星星要月亮我给你摘去,要钻石要美金我给你抢去,你不要坏我名声啊!我纯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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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得了,你少恶心了!男的没一个好鸟,就知道寻花问柳,找一夜情!霍一宁,你说老实话,你有没有找过?啊?”狄夏厉声控诉。


      “你别一竿子打一排啊……再说,男的要找一夜情,那也得有个女的配合啊?这说明女的也爱找一夜情……”


      狄夏一愣,下意识地自语:“是哦。”——她的样子可爱极了!


      “哈哈哈哈!”


      我的朋友们都长大了,经过风月,经过沧桑,经过幻灭与绝望,喜欢用调侃的语调开一些带色的粗鲁玩笑。戏谑背后,藏有某种伤心的东西。这是一个传说连小学生都有一夜情的年代,与小学时代的我们对未来、对未来的自己的想象不一样。我虽参与不进玩笑,但并不反感,也愿意跟着一起笑笑,帮忙掩饰那些伤心。每个看似完好的笑容其实都是有破绽的,我看得出;而自己的破绽,亦是被别人识破了的。只是,我们都不说破。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大家插科打诨不断,笑声不断。——这就是我的朋友。这才是我的朋友。纵然有再多失败和不幸,眼泪和伤痕,一旦聚拢来,没有一个肯哭丧着脸,我们愿意展示的是坚强、是明朗、是洒脱;纵然已久久分离久无联络,一旦再见面,没有丝毫的生疏和罅隙,我们四个人之间无须沸点,随时可以沸腾。


      “奇怪,这时节应该是吃火锅的旺季啊,怎么才这么几个人?我记得以前连三伏天都坐得满满的呀?”霍一宁问道。


      余谦说:“哦,是这样的,上个月火锅店出了点事。一个人冲进来杀了另一个正在里面吃饭的人,还是拿枪杀的,开了三枪。”


      “My God!凤凰街演变得太诡异了,跟电影一样!又是绑架又是枪杀的!”我的双脚不自觉地收离地面,生怕沾了惨死者的血气。难怪火锅店的生意坏成这样。


      “呵呵,诡异的事多去了呢。”余谦将筷子放下,说,“前一阵子,旧书店的苏老板与我闲聊,说他买彩票中了二十万。他不知道这钱该怎么花,就捐给了希望工程。”


      “他有那么高风亮节?”霍一宁表示怀疑。


      狄夏说:“不会挣钱的大有人在,可哪有不会花钱的呢?”


      我附和道:“是啊是啊,最次也会存银行吃利息吧?”


      余谦微笑了一下,说:“苏老板说的,我也无从核实。他说,他自己一个人住,吃啊用啊的一直就那个样,习惯了,没觉得缺什么。只会做倒卖旧书的小营生,做大了他还应付不来。你让他关了店拿二十万去挥霍,可他一把年纪了,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呢?他说自己没吃喝玩乐的命,没坐吃山空的胆,一辈子就这么着了。儿子混球一个,有钱就胡搞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残疾了也没转个性子,成天拖条残腿上茶馆打麻将,打输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让他穷着还安全些。于是,苏老板便把二十万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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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有道理。可这个这个……也太诡异了点吧。”我开始有点信了。这事搁凤凰街上其他人身上,打死我我也不信;但搁在散淡的苏老板那,还是有可能的。


      霍一宁拍桌子叫道:“哎哟喂!他咋不捐给我啊!要给我二十万,我马上拿去买通电影导演,让我演男一号去!”


      狄夏紧跟着叫道:“要是给我这二十万,我就跟着U2乐队听巡回演唱会,场场都买最贵的票!”


      我也喊:“要给我二十万,我先去书店把所有想买的书都买下来,包括那本贵得要命的柯林斯大字典!”我心里还在盘算:有了二十万,马上辞掉资料室的工作,再不用欠着老家伙的人情。


      我们三个全是一副肉痛的表情,像是自己名下的二十万被人讹走了似的,唯有余谦镇静如常。环顾一周,我猛然发现,我们四个人本质上真是一点没变。霍一宁还是爱他的电影,狄夏还是爱她的音乐,我还是爱我的书;余谦呢,还是那样的淡泊宁静,没有特别的偏爱,从不患得患失。


      


    重聚(4)


    我忽然很想笑。欣慰的笑,辛酸的笑。我们四个人成长的步伐不一致,路途也不一样,而每一个人都走得那么艰辛,那么迷惘,那么被动,那么力不从心,一路上都是理想破碎的声音、信念崩溃的声音——但始终还有另一个声音,是我们紧咬牙关不肯死心的声音。


      我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我并不孤单。一旦与倔强的朋友们又聚在一起,我灵魂的质地又变回清脆、柔软、坚韧,进而建立新一轮的信心与斗志。OK,去他娘的老家伙!去他娘的爱情!去他娘的学业!去他娘的事业!有什么大不了的!


      嚯,好希望我们一起迅速地长大五岁,工作稳定,生活安宁,就能这样时不时聚餐、谈笑、骂娘、做春秋大梦!多好!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步行去江滩。


      霍一宁和余谦走在前面,狄夏和我落在后面;我俩有女孩子的私房话要说,那两人大约也有他们男人的话题谈吧。四个人分散开来,四边形固定的平衡就变成了线与线的灵活关系,可以平行可以相交,一些话更方便说出,一些情绪更易释放。


      “狄夏,你身体还好吧?”


      “嗯。应该死不了。”她凄凉地一笑。


      只有我们俩,她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下来。看得我心疼。


      “要是有不对劲一定立刻去医院,别留下后遗症,据说严重的话以后都不能做妈妈了。”


      “我还配做妈妈?”她摇了摇头,满脸写的都是不相信。心伤最难愈合,这次狄夏真的是伤透了心。


      我停下脚步,拉住狄夏的手掌心,盯住她的眼睛,说:“狄夏,相信我,这世界上绝对已经存在一个好男人,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然后娶走你,好好爱你;还有另一个好男人尚未出生,等着投身你的腹中,等着你这个漂亮妈妈来好好爱他。我对这点坚信不疑。我以前就说过的,现在再说一次:如果你狄夏都不能获得幸福,那只能说明上帝是个白痴,地球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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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他妈的感动得都快哭了!呵呵,亲爱的,你总是这么蛊惑人心!”狄夏挽住我的胳膊,继续前行,我能感觉到她的步子轻快了许多。她缓缓说道:“亲爱的,你比我自己更相信我。非常,非常感谢你。”


      你比我自己更相信我——这句话真是经典。很多时候,我的自信亦是来自朋友肯定的目光。但愿,我的目光包含了足够的信任!但愿,朋友们真能从中获取力量!


      星夜之下,我看到狄夏的脸上荡漾着甜美的微笑。语词的力量是薄弱的。狄夏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并非我这几句话能够化解。我知道她只是为了让我放心,才忍住泪,露出笑。狄夏始终是那个温暖坚强的狄夏。


      到达江滩,组合发生变化。霍一宁搂住狄夏的肩膀,说:“女人,来,陪爷乐乐。”引得狄夏笑骂追打,他们疯疯闹闹走远了。我便和余谦一起沿江岸散步。他近来迷上了太极,谈起来兴致很高,我听得一头雾水。这个余谦……越来越高深了。


      “对了,你不上学要紧吗?学校查勤吗?”


      “已经停课了,是期末复习时间。即使有课的话也不管了,我只想回来。好久没这么高兴了,我一点不后悔回来。”我冲余谦一笑。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是狄夏霍一宁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这会儿一起跑回来?”


      “我们都有问题!只有你,一点问题也没有,从来没有恐慌,从来这么镇静。从来如此。”


      “那是因为你们都有追求,我没追求。”他无所谓地说。


      “你是真的没有呢,还是逃避?我记得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里说过,人真正的名字叫欲望。消灭恐慌最好的办法就是消灭欲望,但消灭人性最好的办法也是消灭欲望。”说完,我直视余谦的脸。


      他看着我,愣了几秒钟,然后,把目光移开,看向远方,说:“薇拉,你变尖锐了。”说完他又淡淡笑笑,补充一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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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聚(5)


    我心里一惊:是的,我变尖锐了。和老家伙斗法给练出来的,习惯时不时拿话戳破点什么,伤伤别人。对余谦感到抱歉,也在责怪自己:你在喧嚣俗世里滚一身烂泥恨不能脱身,却又指摘朋友平静的生活方式,这不是矛盾吗?你到底想怎样?是生活太叵测还是人心太拘执?是上帝太智慧还是你太愚昧?或者,都是?


      那两人过来了。狄夏开心地说:“嗨,你们都给我作证啊!霍一宁说了,我要是四十岁还没着落,就归他管,他负责娶我!”


      我笑着对狄夏说:“初中他就跟我说过同样的话,鬼晓得他对多少人应承过这事呢。轮到你,只怕是第二十几房姨太太了!”


      霍一宁急急拉住我,说:“我哪有对你说过?你可别想赖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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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偏赖上你!”


      “那我闪!哈哈!”他一边跑,一边高喊,“不好了,母夜叉追来了!”


      我不甘示弱,边追边喊:“抓小偷啊!”


      ——霍一宁还是那个淘气的男孩子!我们还是那对冤家!感觉一如从前!


      疯累了,便坐到江滩的石头上休息。奔跑产生的热力逐渐散去,零度的气温袭上身来,但心总是暖的、热的。


      青灰色的幽邃天空下,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千年不变的景观。耳畔是风声,霍一宁的呼吸声,还有江水如泣如诉的起落声。想起霍一宁曾在电话里说要来江滩放风筝,可惜了,现在不是放风筝的时节。但能再次见到他,坐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久违了的惬意感觉,涤除所有的烦忧。


      “你怎么还是这么瘦瘪瘪的,没一点女人味。”霍一宁嫌弃地说道,捏了一下我的脸。——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


      马sir也曾在差不多的位置捏过我一把,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我忽然想起来从前有一回,也是在江边,霍一宁也是捏我的脸,我骂他,他便学阿Q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想到这里,我扑哧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把他的脸。


      霍一宁抓住我的手腕,严肃地说:“不许占我便宜,流氓!”


      “哈哈,去死吧你!”


      笑过后,我问霍一宁演戏的见闻,他给我讲了些影视圈的黑幕,女演员与导演间的肮脏交易、演员为抢戏钩心斗角、剧务人员欺负演员之类的事。他是笑嘻嘻地说的,好像置身事外一般。我却听得不寒而栗。


      希望霍一宁能从浑水之中抽身而出,可又觉得不该对他指指点点。我想,他也不会听我的话。——还是,将一切都作笑谈吧!


      “薇拉,你在学校过得还好吗?”


      “还好啊。”


      “别骗我。前几天你给我写邮件,居然一句骂我的话都没写,还说‘我很想念你’,完全不是你的风格。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生日当晚与狄夏打完电话,好好哭过之后,我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霍一宁,说不定他在外面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便写了个简短的邮件,说了些问候的话,信末一反常态地写了句“我很想念你”。


      “呵呵,本来就很惦记你嘛——谁要你是我的乖孙子呢?”我把“想念”偷换成了“惦记”。


      “你真的想念我么?”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没想到他居然会紧逼一句,我不由紧张起来。我故意把声音提高说:“余谦啊狄夏啊我们都很想你呢。”


      “他们是他们,别扯一块儿。我只想听你说真话。”


      霍一宁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他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我几近窒息,不敢再看。我站起来,走开几步,不断踢脚下的石头。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话:我一直非常想你。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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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时,江滩上响起鞭炮声。狄夏跑了过来,说:“霍一宁倪薇拉,我们买了鞭炮,一起去放吧!”我被狄夏拽走了。


      终于……混过去了。我在心里松了口气,又有隐隐的一丝遗憾。


      “怎么不买烟花呀!光放鞭炮好傻啊。”我抱怨道。


      


    重聚(6)


    “只有鞭炮卖,没有烟花。凑合着吧。”狄夏说。


      霍一宁点过鞭炮后赶紧跑开,可半天都没见响。待他再走近准备过去点燃时,鞭炮却突然噼里啪啦炸响。看到霍一宁蹦跳着躲闪不及的狼狈样,我们笑得直不起腰,笑声简直要盖过鞭炮声!


      一阵热闹的声响之后,跳跃的光芒亦消失。望着一地的红屑,我说:“好像除夕夜啊。”


      余谦说:“是啊,又快过春节了。一年又过去了。”


      狄夏说:“我感觉像在参加谁的婚礼。”


      霍一宁笑笑说:“我怎么觉得像谁家里死了人悼念一样啊。”


      大家又大笑起来。


      是庆贺,也是悼念;庆贺我们的重聚,悼念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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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1)


    短暂相聚之后,大家陆续各自散去,腾云驾雾般的美好时光被咔嚓一下剪断在铁轨上。


      坐在回深圳的火车上,我一直回味着与朋友们相聚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地挂上笑,笑过之后心里一阵钝痛:还有很多的话没来得及说,还远远没有尽兴……为什么,为什么要分离呢?


      霍一宁得回到政治文化中心首都,去找戏演、找机会出头,我和狄夏得回学校考试,余谦也有他的工作要做,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轨道,不可能成天凑一块吃喝玩乐啥也不干。生活总是犹如大河的潮头翻滚向前,我们只能偶尔任性一回,跳出枷锁尽情舞蹈,其他时候必须乖乖做生活的人质。依依不舍却不得不舍,这真无奈!但是,也正因为是难得的“偶尔一回”,才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


      寒假,狄夏与同学相约同去宁夏海原拍一个纪录片。我对海原了解不多,只知道那里比较落后,曾发生过大地震,气候恶劣冬季奇寒。很怕狄夏的身体没有复原又遭劳顿,我劝她别去,好好休养,可她不听,坚持说严酷的环境严酷的气候一定可以迸发顶级的震撼顶级的艺术。


      我不赞同她的冒险,但我理解她。狄夏是个太需要激情的人,一场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她需要寻找新的兴奋点,用更加激烈的刺激来平复、覆盖、超越过去。


      她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倪薇拉同学,放心啦,你的女人是压不垮打不死的!”——我很喜欢她把自己说成“我的女人”。可这个女人也太不让我放心了!


      一个多月杳无音信,就在我着急到打算去报案时,“我的女人”终于出现了。


      归来时乘坐的客车遭遇大雪封山,围困三天两夜,差点死在天寒地冻的荒山之中。那真是又冷又饿又恐惧,没这么受过罪,已经被死神拽走了一只胳膊。但是,现在想来,能有机会去生死的边缘走一趟其实挺好,这样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记得吗,从前你给我推荐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当时我看过后很失望。《热爱生命》写得惊心动魄,极具张力,阅读时我一直心情紧张,情绪高涨。可看到高潮处,主人公做垂死挣扎时为自己寻找生活下去的理由,却发现找不出理由,只是一种本能,我的情绪一溃千里。我失望透了,那感觉就像打开一个金光闪闪的精美盒子后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认定杰克·伦敦是有技巧而无思想,又因为技巧太高超,让我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可轮到我自己,我发现,我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理由——就是想活。非常非常想。回到有暖气的房子,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我热泪盈眶。我知道这只是一些卑微的享受,甚至连享受都谈不上;可在绝境之中,我渴望的就是这些!我像杰克·伦敦笔下生还的主人公一样,留下了后遗症:他是四处藏吃的东西;我是每天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笨熊一样。要知道我一贯的风格是在零下的气温里穿短裙的啊!想起一句经典的话: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是的,我是不大走运,可我完全可以更凄惨更倒霉更加一无所有的呀。可是,我没那么惨!我还拥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我还拥有生命!我爱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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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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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79#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在海原的所见所闻精彩纷呈。可我不想与你细细描述,发来摄于海原的照片,你自己去感觉。想说的是: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活得艰苦卓绝。他们需要帮助。我们这些稍显幸运的人应尽力伸出援手;若不愿“管闲事”也可以,把自己管好就行,尽量快乐一些。锦衣玉食还要叫唤苦大仇深的人很讨厌。呵,这话对你说好像没意义,因为你很少叫唤,那个总在叫苦连天的人是我。


      在回到温暖的棉被里之前,我再说最后一句话:我的朋友,你要热爱生命。


      忽然觉得,我应该出去走走了。我待过的地方竟只有家乡和深圳。不出门旅行是财力所限,更是观念所限。我害怕危险,害怕麻烦,害怕动荡,缺乏探索陌生疆域的兴致,习惯按部就班地生活,习惯于读万卷书但不行一步路。我的人生是无数次的省略、回避、绕弯。


      


    大海(2)


    不过,这学期要把学分全部拿满,还要考英语专八,考西班牙语的结业考试,还想学一学德语,好多事呢。暑假想考个翻译证或者口语证,找一些好的实习机会,这样大四找工作能多一点优势。有这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出去潇洒啊……想来想去,又回到了原点。叹一口气:唉,我可真是个无趣的人。


      单调的生活仍在继续统治我。


      五月末,专八成绩出来,我竟没过,只有五十六分!不可能!学校为了保证过级率和优秀率,大三才允许考专八,一旦失手便只能等一年后再考。可是大四上学期就要找工作啊,没专八证很吃亏的。


      我向教学秘书要求查卷,她说这个要向任课老师申请,老师又说得请示院长。可这位今年刚生子的女老师大概忙着带孩子、恢复体形,半个月过去也没个回音。我第三次去询问时,她不耐烦地说:“这么点事就催三催四的,老师又不是只管你一个学生!着急你就自己找马院长说去。”


      怎么办?——只能……亲自去找马sir了。


      我在院长办公室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是不敢进去。


      一晃半年过去,我对马sir的憎恨已忘了一大半,倒是一直很愧疚自己狠心戳他痛处。说到底,我还是软弱的人,别说负天下人了,连一个人都负不起。若负了别人,自己心头亦会增负,纵然对方比我强大得多、恐怖得多。


      我甚至还有点想念他,怀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我和马sir能够和解,能够回复从前和谐愉快的状态。


      马sir出了办公室。他看到了我,瞥了一眼便掠过去,好像我是一块墙壁。


      “马老……院长……”我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


      他没回头,继续走他的路。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可我喊不出第二声了。望着马sir行色匆匆的背影,我沮丧地跺了一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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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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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80#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01:23: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办公室门没关,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一会儿再说吧。给我一个缓冲也好,我安慰自己。


      他回来了,这次干脆对我这块墙壁视若无睹,径直进了门。我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进来。有什么事?”马sir的衬衣还是我记忆中那般新崭崭的,领子永远干净硬挺。可他的双手交叉搁在桌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一个等待嫌犯供罪的警察,眼神寒冷,无比的陌生。


      说明来意时我眼望别处,避开他的目光。


      “不行。没有查卷的先例。”一副冷冰冰的官腔。


      “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既然学生有这个需求。”


      “只有你一个学生有需求而已。不能对你搞特殊。”


      “任何一个学生的需求都该得到尊重啊!”


      “如果每个学生都提出一个特殊的要求,学校都要一一答应,那老师都不用上课了,就忙着一一给予尊重得了。”


      “自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要求,学校也不会每个都答应,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学校总归是为学生服务的,理当考虑学生的合理要求。我的要求是很合理的。”


      “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的理由合理。”


      “我为专八努了很多力,希望能够获得一个与我的努力相匹配的成绩。我的英语水平绝对不会连及格线都过不了。而且,我马上面临大四找工作,专八成绩对我很重要。我要求查卷的确是合情合理的。”


      “那是你觉得合理——我不觉得。”他的语调平缓却不容置疑。


      我僵在那无话可说。权力在院长手上,合理不合理由他说了算。


      这时,一个学生敲门,马sir让她进来。是一个皮肤白皙、个子小巧的女孩,笑盈盈的样子,朴素的打扮,一看便知道是大一的,尚未来得及脱去中学生的稚嫩。马sir的脸立即犹如春风拂面,暖意洋洋,双眼含笑。


      他又收住笑,瞅我一眼,挥一下左手,说:“你出去吧,我很忙。”


      我就这么被轰了出去。


      走出办公室后我满脸通红,是气不过,也是深感耻辱,委屈得快要落泪。我感到一种伤害:我被抛弃了。我……失势了,失宠了。——这话说得怪怪的,且很没出息。可我确实是这样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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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3)


    他——还真是把自己当了皇帝了。可怕!可憎!我可不能去当嫔妃或弄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不再来找他。哼,老家伙,去死吧!


      一学期飞快走到尾声。暑假我留在了学校,打算参加几个考试,多拿几个证。


      七月的一天,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她的一个老朋友到深圳办事,想顺道来看望我。我感到奇怪,妈妈的朋友为什么要来看我呢?我这种性格,与陌生人根本没话说,到时一定尴尬得要命。可妈妈说已把我的电话告诉那人,那人也已去往深圳,我是跑不掉了。妈妈特意嘱咐我见面时表现得热情礼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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