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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五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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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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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1#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们二位住那暗间,我们算一间的房钱好不好?”颜生道:“就是这样罢。”雨墨道:“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说明了,我可就给一间的房钱。”小二连连答应。


        主仆二人来至上房,进了暗间,将包裹放下。小二便用手擦外间桌子道:“你们二位在外间用饭罢,不宽敞么。”雨墨道:“你不用诱。就是外间吃饭,也是住这暗间,我也是给你一间的房钱。况且我们不喝酒,早起吃的,这时候还饱着呢。我们不过找补点就是了。”小二听了,光景没有什么大来头,便道:“闷一壶高香片茶来罢?”雨墨道:“路上灌的凉水,这时候还满着呢。不喝。”小二道:“点个烛灯罢?”雨墨道:“怎么你们店里没有油灯吗?”小二道:“有呵。怕你们二位嫌油烟子气,又怕油了衣服。”雨墨道:“你只管拿来,我们不怕。”小二才回身,雨墨便道:“他倒会顽。我们花钱买烛,他却省油。敢情是里外里。”小二回头瞅了一眼。取灯取了半天,方点了来,问道:“二位吃什么?”雨墨道:“说了找补吃点。不用别的,给我们一个烩锅炸,就带了饭来罢。”店小二估量着,没有什么想头,抽身就走了,连影儿也不见了。等的急催他,他说:“没得。”再催他,他说:“就得,已经下了勺了。就得,就得。”


        正在等着,忽听外面嚷道:“你这地方就敢小看人么?小菜碟儿一个大钱,我是照顾你,赏你们脸哪!你不让我住,还要凌辱斯文,这等可恶!我将你这狗店用火烧了!”雨墨道:“该!这倒替咱们出了气了。”又听店东道:“都住满了,真没有屋子了。难道为你现盖吗?”又听那人更高声道:“放狗屁不臭!满口胡说。你现盖?现盖也要我等得呀!你就敢凌辱斯文?你打听打听,念书的人也是你敢欺负得的吗?”颜生听至此,不由的出了门外。雨墨道:“相公,别管闲事。”刚然拦阻,只见院内那人向着颜生道:“老兄,你评评这个理。他不叫我住,使得。就将我这等一推,这不岂有此理么!还要与我现盖房去。这等可恶!”颜生答道:“兄台若不弃嫌,何不将就在这边屋内同住呢?”只听那人道:“萍水相逢,如何打扰呢?”


        雨墨一听,暗说:“此事不好。我们相公要上当。”连忙迎出,见相公与那人已挽手登阶,来至屋内,就在明间彼此坐了。


        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三回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 美英雄三试颜查散


        且说颜生同那人进屋坐下。雨墨在灯下一看,见他头戴一顶开花儒巾,身上穿一件零碎蓝衫,足下穿一双无根底破皂靴头儿,满脸尘土,实在不象念书之人,倒象个无赖子,正思想却他之法,又见店东亲来赔罪。那人道:“你不必如此。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你便了。”店东去后,颜生便问道:“尊兄贵姓?”那人道:“我姓金,名懋叔。”雨墨暗道:“他也配姓金!我主人才姓金呢,那是何等体面仗义。象他这个穷样子,连银也不配姓呵!常言说,姓金没有金,一定穷断筋。我们相公是要上他的当。”又听那人道:“没领教兄台贵姓。”颜生也通了姓名。金生道:“原来是颜兄,失敬,失敬。请问颜兄用过了饭了没有?”颜生道:“尚未。金兄可用过了?”金生道:“不曾。何不共桌而食呢?小二过来。”此时,店小二拿了一壶香片茶来放在桌上。金生便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饭食?”小二道:“上等饮食八两,中等饭六两,下等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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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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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32#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刚说至此,金生拦道:“谁吃下等饭呢,就是上等饭罢。我且问你,这上等饭是什么肴馔?”小二道:“两海碗,两镟子,六大碗,四中碗,还有八个碟儿。无非鸡鸭鱼肉翅子海参等类,调度的总要合心配口。”金生道:“这鱼是‘包鱼’呀还是‘漂儿’呢?”小二道:“是‘漂儿’。”金生道:“你说是‘漂儿’,那就是‘包鱼’。可有活鲤鱼么?”小二道:“要活鲤鱼,是大的,一两二钱银子一尾。”金生道:“既要吃,不怕花钱。我告诉你,鲤鱼不过一斤的叫做‘拐子’,过了一斤的才是鲤鱼。不独要活的,还要尾巴象那胭脂瓣儿相似,那才是新鲜的呢。你拿来我看。”又问:“酒是什么酒?”小二道:“不过随便常行酒。”金生道:“不要那个,我要喝陈年女贞陈绍。”


        小二道:“有十年前的女贞陈绍,就是不零卖,那是四两银子一坛。”金生道:“你好贫哪!什么四两五两,不拘多少,你搭一坛来,当面开开我尝就是了。我告诉你说,我要那金红颜色浓浓香,倒了碗内要挂碗,犹如琥珀一般,那才是好的呢。”


        小二道:“搭一坛来当面品尝,不好不要钱,如何?”金生道:“那是自然的。”


        说话间,已经掌上两枝灯烛。此时店小二欢喜非常,小心殷勤自不必说。少时端了一个腰子形儿的木盆来,里面欢蹦乱跳、足一斤多重的鲤鱼,说道:“爷上请看,这尾鲤鱼何如?”


        金生道:“鱼却是鲤鱼。你务必用这半盆水叫那鱼躺着,一来显大,二来水浅他必扑腾,算是活跳跳的,卖这个手法儿。你不要拿着走,就在此处开了膛,省得抵换。”店小二只得当面收拾。金生又道:“你收拾好了,把他鲜爨。可是你们加什么作料?”店小二道:“无非是香菌口蘑,加些紫菜。”金生道:“我是要‘尖上尖’的。”小二却不明白。金生道:“怎么,你不晓得‘尖上尖’?就是那青笋尖儿上头的尖儿,总要嫩切成条儿,要吃那么咯吱咯吱的才好。”店小二答应。不多时又搭了一坛酒来,拿着锥子倒流儿,并有个瓷盆。当面锥透,下上倒流儿,撤出酒来,果然美味真香。先舀一杯递与金生,尝了尝道:“也还罢了。”又舀了一杯递与颜生,尝了尝,自然也说好。便倒了一盆灌入壶内,略烫一烫,二人对面消饮。小二放下小菜,便一样一样端上来。金生连动也不动,只于就佛手疙疸慢饮,尽等吃活鱼。二人饮酒闲谈,越说越投机,颜生欢喜非常。少时,大盘盛了鱼来。金生便拿起筷子来让颜生道:“鱼是要吃热的,冷了就要发腥了。”给了颜生一块,自己便将鱼脊背拿筷子一划,要了姜醋碟,吃一块鱼,喝一杯酒,连声称赞:“妙哉!妙哉!”将这面吃完,筷子往鱼腮里一插,一翻手就将鱼的那面翻过来。又挟给了颜生一块,仍用筷子一划,又是一块鱼一杯酒,将这面也吃了。然后要了一个中碗来,将蒸食双落一对掰在碗内,一连掰了四个,舀了鱼汤,泡了个稀糟,呼噜呼噜吃了。又将碟子扣上,将盘子那边支起,从这边舀了三匙汤喝了,便道:“我是饱了。颜兄自便,莫拘莫拘。”颜生也饱了,二人出席。金生吩咐:“我们就只一个小童,该蒸的该热的,不可与他冷吃。想来还有酒,他若喝时,只管给他。”店小二连连答应。说着话,他二人便进里间屋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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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雨墨此时见剩了许多东西全然不动,明日走路又拿不得,瞅着又是心疼,他哪里吃得下去,喝了两杯闷酒就算了。连忙来到屋内,只见金生张牙欠口,前仰后合,已有困意。颜生道:“金兄既已乏倦,何不安歇呢?”金生道:“如此,我就要告罪了。”说罢往床上一躺,呱哒一声,皂靴头儿掉了一只。他又将这条腿向膝盖一敲,又听噗哧一声,把那只皂靴头儿扣在地下。不一会,巳然鼾声震耳。颜生使眼色,叫雨墨将灯移出,自己也就悄悄睡了。雨墨移出灯来,坐在明间,心中发烦,哪里睡得着。好容易睡着,忽听有脚步之声。睁眼看时,天已大亮。见相公悄悄从里间出来,低言道:“取脸水去。”雨墨取来,颜生净了面。


        忽听屋内有咳嗽之声,雨墨连忙进来。见金生伸懒腰打哈声,两只脚却露着黑漆漆的底板儿,敢情是没袜底儿。忽听他口中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念完,一咕噜爬起来道:“略略歇息,天就亮了。”


        雨墨道:“店家,给金相公打脸水。”金生道:“我是不洗脸的,怕伤水。叫店小二开开我们的帐,拿来我看。”雨墨暗道:“有意思,他竟要会帐。”只见店小二开了单来,上面共银十三两四钱八分。金生道:“不多不多,外赏你们小二、灶上连打杂的二两。”店小二谢了。金生道:“颜兄,我也不闹虚了,咱们京中再见,我要先走了。”“他拉,他拉”,竟自出店去了。


        这里颜生便唤:“雨墨!雨墨!”叫了半天,雨墨才答应:“有。”颜生道:“会了银两走路。”雨墨又迟了多会,答应:“哦。”赌气子拿了银子,到了柜上,争争夺夺,连外赏给了十四两银子,方同相公出了店。来到村外,到无人之处,便说:“相公看金相公是个什么人?”颜生道:“是个念书的好人咧。”雨墨道:“如何?相公还是没有出过门,不知路上有许多奸险呢。有诓嘴吃的,有拐东西的,甚至有设下圈套害人的,奇奇怪怪的样子多着呢。相公如今拿着姓金的当好人,将来必要上他的当。据小人看来,他也不过是个蔑片之流。”颜生正色嗔怪道:“休得胡说!小小的人,造这样的口过。我看金相公斯文中含着一股英雄的气概,将来必非等闲之人。你不要管,纵然他就是诳嘴,也无非多花几两银子,有甚要紧!你休再来管我。”雨墨听了相公之言,暗暗笑道:“怪道人人常言书呆子,果然不错。我原来为好,倒嗔怪起来。只好暂且由他老人家,再做道理罢了。”


        走不多时已到打尖之所。雨墨赌气子要了个热闹锅炸。吃了早饭又走。到了天晚,来到兴隆镇又住宿了。仍是三间上房,言给一间的钱。这个店小二比昨日的却和气多了。刚然坐了,未暖席,忽见店小二进来,笑容满面问道:“相公是姓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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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雨墨道:“不错。你怎么知道?”小二道:“外面有一位金相公找来了。”颜生闻听,说:“快请,快请。”雨墨暗暗道:“这个得了!他是吃着甜头儿了。但只一件,我们花钱,他出主意,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罢,迎出门来道:“金相公来了,很好。我们相公在这里恭候着呢。”金生道:“巧极,巧极!又遇见了。”颜生连忙执手相让,彼此就座。今日更比昨日亲热了。


        说了数语之后,雨墨在旁道:“我们相公尚未吃饭。金相公必是未曾,何不同桌而食?叫了小二来,先商议叫他备办去呢。”金生道:“是极,是极。”正说时,小二拿了茶来放在桌上。雨墨便问道:“你们是什么饭食?”小二道:“等次不同。上等是八两,中等饭是六两,下等……”刚说了一个“下”字。雨墨就说:“谁吃下等饭,就是上等罢。我也不问什么肴馔,无非鸡鸭鱼肉翅子海参等类。你们这鱼是‘包鱼’呀,是‘漂儿’呢?必然是‘漂儿’。‘漂儿’就是‘包鱼’。我问你,有活鲤鱼没有呢?”小二道:“有,不过贵些。”雨墨道:“既要吃,还怕花钱吗?我告诉你,鲤鱼不过一斤叫‘拐子’,总得一斤多,那才是鲤鱼呢。必须尾巴要象胭脂瓣儿相似,那才新鲜呢。你拿来我瞧就是了。还有酒,我们可不要常行酒,要十年的女贞陈绍,管保是四两银子一坛。”店小二说:“是。要用多少?”雨墨道:“你好贫哪,什么多少,你搭一坛来当面尝。先说明,我可要金红颜色浓浓香的,倒了碗内要挂碗,犹如琥珀一般。错过了,我可不要。”小二答应。


        不多时,点上灯来。小二端了鱼来。雨墨上前,便道:“鱼可却是鲤鱼。你务必用半盆水躺着,一来显大,二来水浅他必扑腾,算是欢蹦乱跳,卖这个手法儿。你就在此处开膛,省得抵换。把他鲜爨。看你们作料,不过香菌、口蘑、紫菜,可有‘尖上尖’没有?你管保不明白。这‘尖上尖’就是青笋尖儿上头的尖儿。可要切成嫩条儿。要吃那么咯吱咯吱的。”


        小二答应。又搭了酒来锥开。雨墨舀了一杯,递给金生,说道:“相公尝,管保喝得过。”金生尝了道:“满好个,满好个。”


        雨墨也就不叫颜生尝了,便灌入壶中,略烫烫拿来斟上。只见小二安放小菜,雨墨道:“你把佛手疙疸放在这边,这位相公爱吃。”金生瞅了雨墨一眼道:“你也该歇歇了。他这里上莱,你少时再来。”雨墨退出,单等鱼来。小二往来端莱。不一时,拿了鱼来,雨墨跟着进来道:“带姜醋碟儿。”小二道:“来了。”雨墨便将酒壶提起,站在金生旁边,满满斟了一杯,道:“金相公,拿起筷子来。鱼是要吃热的,冷了就要发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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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金生又瞅了他一眼。雨墨道:“先给我们相公一块?”金生道:“那是自然的。”果然挟过一块。刚要用筷子再夹,雨墨道:“金相公还没有用筷子一划呢。”金生道:“我倒忘了。”从新打鱼脊背上一划,方夹到醋碟一蘸,吃了。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雨墨道:“酒是我斟的,相公只管吃鱼。”金生道:“妙极,妙极。我到省了事了。”仍是一杯一块。雨墨道:“妙哉!妙哉!”金生道:“妙哉得很!妙哉得很!”雨墨道:“又该把筷子往腮里一插了。”金生道:“那是自然的了。将鱼翻过来,我还是给你们相公一块,再用筷子一划,省得你又提拔我。”雨墨见鱼剩了不多,便叫小二拿一个中碗来。小二将碗拿到。雨墨说:“金相公,还是将蒸食双落儿掰上四个泡上汤。”金生道:“是的,是的。”泡了汤,呼噜之时,雨墨便将碟子扣在那盘子上,那边支起来,道:“金相公,从这边舀三匙汤喝了也就饱了,也不用陪我们相公了。”又对小二道:“我们二位相公吃完了,你瞧该热的该蒸的捡下去,我可不吃凉的。酒是有,在那里我自己喝就是了。”小二答应,便往下捡。忽听金生道:“颜兄,这个小管家叫他跟我倒好,我倒省话。”颜生也笑了。


        今日雨墨可想开了,倒在外头盘膝稳坐,叫小二服侍,吃了那个,又吃这个。吃完了来到屋内,就在明间坐下,竟等呼声。少时,听呼声震耳,进里间将灯移出,也不愁烦,竟自睡了。


        至次日天亮,仍是颜生先醒,来到明间,雨墨伺候净面水。


        忽听金生咳嗽,连忙来到里间。只见金生伸懒腰打哈声,雨墨急念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金生睁眼道:“你真聪明,都记得。好的,好的。”雨墨道:“不用给相公打脸水了,怕伤了水。叫店小二开了单来算帐。”一时开上单来,共用银十四两六钱五分。雨墨道:“金相公,十四两六钱五分不多吧。外赏他们小二、灶上、打杂的二两吧。”金生道:“使得的,使得的。”雨墨道:“金相公管保不闹虚了。京中再见吧,有事只管先请吧。”金生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就先走了。”便对颜生执手告别,“他拉”,“他拉”,出店去了。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饺子,好大皮子!我打算今个扰他呢,谁知反被他扰去。”正在发笑,忽听相公呼唤。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三十四回 定兰谱颜生识英雄 看鱼书柳老嫌寒士


        且说颜生见金生去了,便叫雨墨会帐。雨墨道:“银子不够了,短的不足四两呢。我算给相公听:咱们出门时共剩了二十八两有零,两天两顿早尖连零用共费了一两二三钱,昨晚吃了十四两,再加今日的十六两六钱,共合银三十一两九钱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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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岂不是短了不足四两么。”颜生道:“且将衣服典当几两银子,还了帐目,余下的作盘费就是了。”雨墨道:“刚出门两天就典当。我看除了这几件衣服今日当了,明日还有什么?”颜生也不理他。


        雨墨去了多时,回来道:“衣服共当了八两银子,除还饭帐,下剩四两有零。”颜生道:“咱们走路罢。”雨墨道:“不走还等什么呢?”出了店门,雨墨自言道:“轻松灵便,省得有包袱背着怪沉的。”颜生道:“你不要多说了。事已如此,不过多费去些银两,有什么要紧。今晚前途任凭你的主意就是了。”雨墨道:“这金相公也真真的奇怪。若说他是诓嘴吃的,怎么要了那些莱来,他连筷子也不动呢?就是爱喝好酒,也不犯上要一坛来,却又酒量不很大,一坛子喝不了一零儿,就全剩下了,白便宜了店家。就是爱吃活鱼,何不竟要活鱼呢?说他有意要冤咱们,却又素不相识,无仇无恨。饶白吃白喝,还要冤人,更无此理。小人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来。”颜生道:“据我看来,他是个潇洒儒流,总有些放浪形骸之外。”


        主仆二人途中闲谈,仍是打了早尖,多歇息歇息,便一直赶到宿头。雨墨便出主意道:“相公,咱们今晚住小店,吃顿饭每人不过花上二钱银子,再也没的耗费了。”颜生道:“依你,依你。”主仆二人竟投小店。


        刚然就座,只见小二进来道:“外面有位金相公找颜相公呢。”雨墨道:“很好,请进来。咱们多费上二钱银子,这个小店也没有什么出主意的了。”说话间,只见金生进来道:“我与颜兄真是三生有幸,竟会到哪里,那里就遇得着。”颜生道:“实实小弟与兄台缘分不浅。”金生道:“这么样罢,咱们两个结盟拜把子罢。”雨墨暗道:“不好,他要出矿。”连忙上前道:“金相公要与我们相公结拜,这个小店备办不出祭礼来,只好改日再拜罢。”金生道:“无妨。隔壁太和店是个大店口,什么俱有,慢说是祭礼,就是酒饭回来也是那边要去。”雨墨暗暗顿足道:“活该,活该。算是吃定我们爷儿们了。”金生也不唤雨墨,就叫本店的小二将隔壁太和店的小二叫来,便吩咐如何先备猪头三牲祭礼,立等要用;又如何预备上等饭,要鲜炖活鱼;又如何搭一坛女贞陈绍,仍是按前两次一样。雨墨在旁惟有听着而已。又看见颜生与金生说说笑笑,真如异姓兄弟一般,毫不介意。雨墨暗道:“我们相公真是书呆子。看明早这个饥荒怎么打算。”不多时,三牲祭礼齐备,序齿烧香。


        谁知颜生比金生大两岁,理应先焚香。雨墨暗道:“这个定了,把弟吃准了把兄咧!”无奈何,在旁服侍。结拜完了,焚化钱粮后,便是颜生在上首坐了,金生在下面相陪。你称仁兄,我称贤弟,更觉亲热。雨墨在旁听着,好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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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少时,酒至莱来,无非还是前两次的光景。雨墨也不多言,只等二人吃完,他便在外盘膝坐下道:“吃也是如此,不吃也是如此,且自乐一会儿是一会儿。”便叫:“小二,你把那酒抬过来。我有个主意。你把太和店的小二也叫了来,有的是酒,有的是莱,咱们大伙同吃,算是我一点敬意。你说好不好?”


        小二闻听,乐不可言,连忙把那边的小二叫了来。二人一边服侍着雨墨,一边跟着吃喝。雨墨倒觉得畅快。吃喝完了,仍然进来等着,移出灯来,也就睡了。


        到了次日,颜生出来净面。雨墨悄悄道:“相公昨晚不该与金相公结义。不知道他家乡住处!知道他是什么人?倘若要是个蔑片,相公的名头不坏了么!”颜生忙喝道:“你这奴才,休得胡说!我看金相公行止奇异,谈吐豪侠,决不是那流人物。既已结拜,便是患难相扶的弟兄了。你何敢在此多言!别的罢了,这是你说的吗?”雨墨道:“非是小人多言。别的罢了,回来店里的酒饭银两,又当怎么样呢?”刚说至此,只见金生掀帘出来。雨墨忙迎上来道:“金相公,怎么今日伸了懒腰,还没有念诗就起来呢?”金生笑道:“我要念了,你念什么?原是留着你念的,不想你也误了,竟把诗句两耽搁了。”说罢,便叫:“小二,开了单来我看。”雨墨暗道:“不好,他要起翅。”只见小二开了单来,上面写着连祭礼共用银十八两三钱。雨墨递给金生。金生看了道:“不多,不多,也赏他二两。这边店里没用什么,赏他一两罢。”说完便对颜生道:“仁兄啊……,旁边雨墨吃这一惊不小,暗道:“不好,他要说‘不闹虚了’。这二十多两银子又往哪里算去?”谁知金生今日却不说此句,他却问颜生道:“仁兄啊,你这上京投亲,就是这个样子,难道令亲那里就不憎嫌么?”颜生叹气道:“此事原是奉母命前来,愚兄却不愿意。况我姑父姑母又是多年不通音信的,恐到那里未免要费些唇舌呢。”金生道:“须要打算打算方好。”雨墨暗道:“真关心啊,结了盟就是另一个样儿了。”


        正想着,只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雨墨才待要问找谁的,话未说出,那人便与金生磕头道:“家老爷打发小人前来,恐爷路上缺少盘费,特送四百两银子叫老爷将就用罢。”此时颜生所得明白。见来人身量高大,头戴鹰翅大帽,身穿皂布短袍,腰束皮鞋带,足下登一双大曳帮拖鞋,手里还提着个马鞭子。


        只听金生道:“我行路焉用许多银两?既承你家老爷好意,也罢,留下二百两银子,下剩仍然拿回去,替我道谢。”那人听了,放下马鞭子,从褡裢叉子里一封一封掏出四封,摆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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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8#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4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金生便打开一包,拿了一些银子递与那人道:“难为你大远的来,赏你喝茶罢。”那个又趴在地下磕了个头,提了褡裢马鞭子才要走时,忽听金生道:“你且慢着,你骑了牲口来了么?”


        那人道:“是。”金生道:“很好。索性一客不烦二主,我还要烦你辛苦一趟。”那人道:“不知爷有何差遣!”金生便对颜生道:“仁兄,兴隆镇的当票子放在哪里?”颜生暗想道:“我当衣服,他怎么知道了?”便问雨墨。


        雨墨此时看得都呆了,心中纳闷道:“这么个金相公,怎么会有人给他送银子来呢?果然我们相公眼力不差。从今我倒长了多番见识。”正在呆想,忽听颜生问他当票子,他便从腰间掏出一个包儿来,连票子和那剩下的四两多银子俱搁在一处,递将过来。金生将票子接在手中,又拿了几个碎银子对那人道:“你拿此票到兴隆镇,把他赎回来。除了本利,下剩的你作盘费就是了。你将这个褡裢子放在这里,回来再来。我还告诉你,你回来时不必到这里了,就在隔壁太和店,我在那里等你。”


        那人连连答应,竟拿了马鞭子出店去了。


        金生又从新拿了两锭银子,叫雨墨道:“你这两天多有辛苦,这银子赏你罢。吾可不是篾片了。”雨墨哪里还敢言语呢,只得也磕头谢了。金生对颜生道:“仁兄呀,咱们上那边店里去罢。”颜生道:“但凭贤弟。”金生便叫雨墨抱着桌子上的银子。雨墨又腾出手来,还要提那褡裢。金生在旁道:“你还拿那个,你不傻了么,你拿得动么?叫这店小二拿着,跟咱们送过那边去呀。你都聪明,怎么此时又不聪明了?”说得雨墨也笑了。便叫了小二拿了褡裢,主仆一同出了小店,来到太和店,真正宽阔。雨墨也不用说,竟奔上房而来,先将抱着的银子放在桌上,又接了小二拿的褡裢。颜生与金生在迎门两边椅子上坐下了。这边小二殷勤泡了茶来。金生便出主意,与颜生买马,治簇新的衣服靴帽,全是使他的银子。颜生也不谦让。到了晚间,那人回来,将当交明,提了褡裢去了。这一天,吃饭饮酒也不象先前那样,止于拣可吃的要来,吃剩的不过将够雨墨吃的。


        到了次日,这二百两银子,除了赏项、买马、赎当、置衣服等,并会了饭帐,共费去银八九十两,下仍有一百多两,金生便都赠了颜生。颜生那里肯受。金生道:“仁兄只管拿去,我路上自有相知应付我的盘费,我是不用银子的。还是我先走,咱们京都再会罢。”说罢,执手告别,“他拉,他拉”出店去了。颜生倒觉得依恋不舍,眼巴巴的真真的目送出店。


        此时雨墨精神百倍,装束行囊,将银两收藏严密,止于将剩的四两有余带在腰间。叫小二把行李搭在马上,扣备停当,请相公骑马。登时阔起来了。雨墨又把雨衣包了个小包袱背在肩头,以防天气不测。颜生也给他雇了一头驴,沿路盘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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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5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日来至祥符县,竟奔双星桥而来。到了双星桥,略问问柳家,人人皆知,指引门户。主仆来到门前一看,果然气象不凡,是个殷实人家。原来颜生的姑父名叫柳洪,务农为业,为人固执,有个吝啬毛病,处处好打算盘,是个顾财不顾亲的人。


        他与颜老爷虽是郎舅,却有些水火不同炉。只因颜老爷是个堂堂的县尹。以为将来必有发迹,故将自己的女儿柳金蝉自幼儿就许配了颜查散。不意后来颜老爷病故,送了信来,他就有些后悔,还关碍着颜氏安人,不好意思。谁知三年前,颜氏安人又一病呜呼了。他就绝意的要断了这门亲事,因此连信息也不通了。他却又续娶冯氏,又是个面善心毒之人。幸喜他很疼爱小姐。他疼爱小姐,又有他的一番意思。只因员外柳洪每每提起颜生,便咳声叹气,说当初不该定这门亲事。已露出有退婚之意。冯氏便暗怀着鬼胎。因他有个侄儿名唤冯君衡,与金蝉小姐年纪相仿。他打算着把自己的侄儿做为养老的女婿,就是将来柳洪亡后,这一份家私也逃不出冯家之手。因此他却疼爱小姐,又叫侄儿冯君衡时常在员外跟前献些殷勤。员外虽则喜欢,无奈冯君衡的相貌不扬,又是一个白丁,因此柳洪总未露出口吻来。


        一日,柳洪正在书房,偶然想起女儿金蝉年已及笄,颜生那里杳无音信,闻得他家道艰窘,难以度日,惟恐女儿过去受罪,怎么想个法子退了此亲方好。正在烦思,忽见家人进来禀道:“武进县的颜姑爷来了。”柳洪听了,吃了一惊不小,登时就没了主意,半天说道:“你就回复他,说我不在家。”那家人刚然回身,他又叫住问道:“是什么形相来的?”家人道:“穿着鲜明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书童,甚是齐整。”


        柳洪暗道:“颜生必是发了财了,特来就亲。幸亏细心一问,险些儿误了大事。”忙叫家人快请,自己也就迎了出来。


        只见颜生穿着簇新大衫,又搭着俊俏的容貌,后面又跟着个伶俐小童,拉着一匹润白大马,不由得心中羡慕,连忙上前相见。颜生即以子侄之礼参拜。柳洪哪里肯受,谦让至再三才受半礼。彼此就座,叙了寒暄。家人献茶已毕。颜生便渐渐地说到家业零落,特奉母命投亲,在此攻书,预备明年考试,并有家母亲笔书信一封。说话之间,雨墨已将书信拿出来交与颜生。颜生呈与柳洪,又奉了一揖。此时柳洪却把那黑脸面放下来,不是先前那等欢喜。无奈何将书信拆阅已毕,更觉烦了。


        便吩咐家人,将颜相公送至花园幽斋居住。颜生还要拜见姑母。


        老狗才道:“拙妻这几日有些不爽快,改日再见。”颜生看此光景,只得跟随家人上花园去了。幸亏金生替颜生治办衣服马匹,不然老狗才绝不肯纳。可见金生奇异。不知柳洪是何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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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23:35:5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正文 第三十五回 柳老赖婚狼心难测 冯生联句狗屁不通


        话说柳洪便袖了书信来到后面,忧容满面。冯氏问道:“员外为着何事如此烦闷?”柳洪便将颜生投亲的原由说了一遍。冯氏初时听了也是一怔,后来便假意欢喜,给员外道喜,说道:“此乃一件好事,员外该当做的。”


        柳洪闻听,不由的怒道:“什么好事!你往日明白,今日糊涂了。你且看书信。他上面写着,叫他在此读书,等到明年考试。这个用度须耗费多少?再者,若中了,还有许多的应酬;若不中,就叫我这里完婚。过一月后,叫我这里将他小两口儿送往武进县去。你自打算打算,这注财要耗费多少银子?归齐我落个人财两空。你如何还说做得呢?这不岂有此理么!”冯氏趁机便探柳洪的口气道:“若依员外,此事便怎么样呢?”


        柳洪道:“也没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把婚姻退了,另找个财主女婿,省得女儿过去受罪,也免得我将来受累。”冯氏见柳洪吐出退婚的话来,他便随机应变,冒出坏包来了。对柳洪道:“员外既有此心,暂且将颜生在幽斋冷落几天。我保不出十日,管叫他自己退婚,叫他自去之计。”柳洪听了喜道:“安人果能如此,方去我心头大病。”


        两个人在屋中计议,不防跟小姐的乳母田氏从窗外经过,这些话一一俱各听了去了。他急急的奔到后楼,来到香闰,见了小姐,一五一十俱各说了,便道:“小姐不可为俗礼所拘,仍作闰门之态。一来解救颜姑爷,二来并救颜老母。此事关系非浅,不可因小节而坏大事。小姐早早拿个主意。”小姐道:“总是我那亲娘去世,叫我向谁申诉呢?”田氏道:“我倒有个主意。他们商议原不出十天,咱们就在这三五日内,小姐与颜相公不论夫妻,仍论兄妹,写一字柬,叫秀红约他在内书房夜间相会。将原委告诉明白了颜相公,小姐将私蓄赠些与他,叫他另寻安身之处。候科考后功名成就,那时再来就亲,大约员外无有不允之理。”小姐闻听,尚然不肯。还是田氏与绣红百般开导解劝,小姐无奈才应允了。


        大凡为人各有私念。似乳母、丫环这一番私念,原是为顾及颜生,疼爱小姐,是一片好心。这个私念,理应如此。竟有一等人,无故一心私念,闹的他自己亡魂失魄,仿佛热地蚂蚁一般,行踪无定,居止不安。就是冯君衡这小子,自从听见他姑妈有意将金蝉小姐许配于他,他便每日跑破了门,不时的往来。若遇见员外,他便卑躬下气,假作斯文。那一宗胁肩诌笑,便叫人忍耐不得。员外看了,总不大合心。若是员外不在跟前,他便和他姑妈讪皮讪脸,百般的央告,甚至于屈膝,只要求冯氏早晚在员外跟前玉成其事。偏偏的有一日,凑巧恰值金蝉小姐给冯氏问安。娘儿两个正在闲谈,这小子他就一步儿跑进来了。小姐躲闪不及,冯氏便道:“你们是表兄妹,皆是骨肉,是见得的,彼此见了。”小姐无奈,把袖子福了一福。他便作下一揖去,半天直不起腰来。那一双贼眼,直勾勾地瞧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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