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看《许倬云谈话录》发现其中专门提到何炳棣,言语间不乏讥诮。因此在家看《读史阅世六十年》时,专门注意书中提到许倬云的部分。何炳棣生于1917年,许倬云生于1930年,两人相差13岁。按中国的传统,两人属于两代人。许倬云在书中这样评价前辈何炳棣:“何先生自认学问是当今第一,到九十岁了还不能免除这一番自豪自傲。”(许书,P.215)
反观何炳棣对许倬云这个后辈真是惜墨如金,草草提到两次。一次是关于美国汉学家顾立雅(Herrlee Glessner Creel):”他每年都自研究费用中取出一小部分,让华籍读博士学位的学生,如许倬云、陶天翼等替他把《古史辨》中若干篇论文作英文(或中、英文混)的提要。”(何书,P.350)要说明的是,顾立雅的名字,何书全部误作“顾雅里”,不知何故。
何炳棣和顾立雅有隙,因此何书对顾多为负面评价。为此,作为顾立雅学生的许倬云专门为业师辩诬:“(顾立雅)研究金文,学古文从读《孝经》开始,很用功,后来读中国古文基本没有问题。何炳棣说他不懂古文,要找我来帮忙。这是乱说。”(许书,P.55)实际上,何炳棣并没有说过顾立雅不懂古文。许书中所说的事情,很可能是何书中的这段话:“他(顾立雅)在系会之中,竟不止一次地自招虽'通’两周金文,但读近现代中国学人的论著,甚至读中文报纸,尚不无困难。”(何书,P.350),紧接着,何炳棣写道:“自招的原因是为'保护'专攻宋代经济史的Robert Hartweel;Hartwell所授课程之一是第二年中文,他的国语很差,引起学生的不满,终于因此在芝大未能取得永久聘约,转到宾州大学去教中国史了。”(同上)由此看来,何炳棣是并不相信顾立雅的“自招”的。
何书第二次提到许倬云是因为何炳棣因出版《东方的摇篮》(The Cradle of the East:An Enquiry into the Indigenous Origins of TechniqtteS and Ideas of Neolithic and Early Historic China.5000-1000 B.C.)而与张光直发生论战,许倬云作为“挺张派”发表文章质疑何炳棣书中对“农业”的定义。(何书,P.415)。许书中对这一学术论争并无提及,倒是在书中评价了何炳棣的政治人格。这点也是许倬云批评何最狠的地方,许说他“有一种依附的意思”,“他往左靠,人倒是不来中央研究院开会了。后来发现北京和台北有和好的可能,他又转弯了,开始回南港来了。”(许书,P.215)
何炳棣于1966年获选中研院院士,1968年即与中研院隔断联系,不再回台湾参加中研院会议,直至1990才又重返中研院。然而是否真如许倬云所说,何是因为“往左靠”才与中研院隔断联系,并且在“发现北京和台北有和好的可能”“又转弯了”呢?我觉得许说不太可信。如果何炳棣真的因为“往左靠”而与中研院断绝联系的话,他就会在1966年获选院士之初便选择不回台湾参加中研院事务,不需等到两年后才突然与台北断绝联系。实际上,何炳棣确曾因现实考量而刻意与国民党人士保持距离,但时间远在他获选中研院院士之前。何书中是这样叙述这段历史的:“……我非常感动,立即对李(卓敏)招供一直不去看蒋先生(蒋廷黻)的原因。……何基回大陆之前,良心发现,托哥大同学转给我他出于忏悔的忠告:要考虑和中共的关系,不要与国 民党方面的人,如蒋(廷黻)和胡适等太接近。”由此可见,何对于因现实政治考量而避而不见自己老师的事实并不避讳。何书中也提到了自己与中研院隔断联系的原因,依照何的说法,并不是他主动不回台湾,而是台湾方面阻止他参加中研院事务。何对此的说法是“1968年2月于中研院学术演讲中顺口感叹49年前国民政府政权专制及孔、宋贪污盗国,触怒台当局,因此与中研院隔断二十二年。”(何书,P.3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