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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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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3-3-28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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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81#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5: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黄特派员的真正身份是中央文革调查组组长,之所以称为调查组,这是个策略问题,来时称调查组免得打草惊蛇,一旦人抓到,调查组就自动转为专案组了。因此,黄特派员的身份和钦差大臣近似,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此时,他扶扶眼镜,仔细打量着李云龙,离京之前,他特地从总政干部部调来李云龙的档案,对他的经历和性格做了仔细研究,他知道李云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吓唬住的人,对付这种性如烈火的职业军人一点不能马虎。他和马天生做了相应准备,从军区抽调了一个警卫连替换了忠于李云龙的军警卫营,还抽出几个手脚利索、膀大腰圆的战士埋伏在军用地图的帐幕后面。


      李云龙大声向马天生打招呼:“马政委,我李云龙来赴宴了,请帐下的刀斧手准备,咱们开始吧。”马天生微微一笑:“你过虑了,老李,我不是项羽,也没人给你摆鸿门宴。今天是中央文革小组派来的调查组找你谈话,我看你还是端正态度,好好谈谈,你先坐下好不好?”黄特派员早不耐烦了,他觉得马天生太滑头,都到这会儿了,还跟这个反革命分子扯什么淡?本来今天就是来逮捕他的,还什么端正态度?好好谈谈?好像他一端正态度就不抓他似的。黄特派员厉声喝道:“李云龙,你谎报军情,欺骗中央,镇压手无寸铁的造反派,你是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反革命分子……”


      李云龙打断他的话:“放你娘的屁,他们冲击军事机关,抢劫武器装备,还开枪打死我的战士,有这么多人证物证,你们为什么不看?只听一面之词?哼,什么他娘的鸟特派员?”黄特派员楞了,他没想到已经身为阶下囚的李云龙还敢张嘴骂人。他办过不少专案,深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的道理,别说是个军级干部,就是那些元帅、大将、政治局委员,这些重量级的人物,平时威风凛凛,一旦落难成了阶下囚,立刻就变成普普通通、弱不禁风的老人,其态度之恭顺常使他感慨命运之无常。而眼前这个李云龙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没见过世面不知深浅,还是吃了豹子胆?黄特派员只觉得满腔的热血都在霎时间涌到脑门,他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么猖狂的反革命?他猛地站起来要发作,却被马天生按住。马天生有些看不起黄特派员,这个人的政治斗争经验还嫩了点儿,他不过是运气好,被中央文革的首长提携,就算他办过不少大人物的专案,可那是两码事。像李云龙这种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的人是真不怕死,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一下眼,因为这辈子他们大概已经死过若干次了,现在活着本来就是白赚,拿死去吓唬他是愚蠢的。马天生太了解这种人了,他们只关心军事问题,对政治不大关心,党内历次政治斗争对他们影响不大。建国后,这些人都成了各守一方的“镇守使”,是军队的中坚力量,所以他们难免有点拥兵自重,脾气暴些,对这种将军不能拍桌子瞪眼,惹火了他,不管什么场合他都敢张嘴日爹操娘,骂你祖宗十八辈,最后下不来台的是你自己,你能张嘴和他对骂吗?那不成村妇撒野了,哪还有点儿政治斗争的严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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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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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2#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5:5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天生和颜悦色地说:“李云龙,你不要冲动,要端正自己的态度,我们个人与你无仇无冤,没有必要和你过不去,我们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和你谈话,中央文革小组是直接受命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所以,你这种对抗的态度不是针对我们,也不是针对中央文革,而是针对毛主席的,你知道,反对毛主席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想你应该清楚吧?”


      马天生见李云龙不说话便娓娓道来:“你的资历确实挺令人羡慕的,1927年参加红军,长征时已经是主力团团长了,抗战时你的独立团在晋西北名声不小,一般说来,日本人挺吝裔的,能出十万大洋买你的项上人头足以说明你的名声。解放战争时,你是淮海战场上的英雄,你的部队是华野头等主力师,平心而论,你这几十年的军事生涯,非常完美,几乎没有败迹。但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的运动变化之中,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向它的反面转化,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我不否认,你为新中国流过血,有战功,可是党和人民也给了你很高的荣誉和地位。于是你就飘飘然了,把党和人民给你的权力作为祛码,拥兵自重,对抗中央,对待‘文化大革命’由不满发展到顽固对抗,最后竟然举起屠刀,残酷镇压革命群众,以武力对抗‘文化大革命’,可惜呀,一个战功卓著的老革命,最后没能保持晚节,滑到反革命的泥坑里去了,这难道还不发人深省吗?”“啪!”黄特派员终于又耐不住性子了,他猛拍桌子喝道:“李云龙,谁给了你镇压革命群众的权力?”


      李云龙沉声回答:“有军委八条,是毛主席亲自批准的,有军委办公厅的同意,还有林彪同志办公室的同意。”马天生很有涵养的笑了:“你说你请示过军委办公厅和林办,有什么证据没有?或者是书面命令之类的文件?我们查询过,军委办公厅和林办都证明你确实打过电话,但并没有同意你开枪镇压革命群众呀,你如果有证据能证明你是接受命令采取的行动,你可以拿出来。”李云龙轻蔑地说:“噢,明白了,这会儿没人敢承认了?怕承担责任,怕杀头。真是胆小鬼,这种胆小鬼居然也能身居高位?要在过去,这种人非当叛徒不可。好吧,没人承担责任,我来承担,命令是我下的,要杀要剐随便吧。”马天生嘲讽道:“啊,倒是象条汉子,敢做敢当,成了反革命还这么大义凛然的?”李云龙反唇相讥:“对你来说,这可是件好事呀,那个1号的位子你不是盼望很久了吗?我看你未必能如愿,这是野战军,一旦前线有事得拉出去真刀真枪练练,不是光靠卖卖狗皮膏药就能带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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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3#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5:5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黄特派员站起来宣布:“现已查清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顽固对抗中央文革小组,残酷镇压革命造反派,证据确凿,罪大恶极,血债累累。现根据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小组批发的《关于加强公安工作的若干规定》中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六条,将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逮捕法办……”


      一切如马天生事先导演好的那样,埋伏在幕后面的几个战士迅速冲出来,拿出手拷准备给李云龙戴上。事情进行到这里,突然出了点儿意外,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高马大的战士忽然腾空飞起,斜着摔了出去,他们腰上的手枪变戏法似的到了警卫员小吴的手里。小吴一手握一枝手枪同时向大腿外侧一蹭,两枝手枪的机头大张,处于待击发状态,他手持双枪护在李云龙身前大吼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打死他!”这十几秒钟发生的事情惊呆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人,几个执行逮捕任务的战士伸手准备拔枪。小吴喝道:“别动,谁动打死谁!”几个战士的手僵在半空中……


      马天生和黄特派员也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们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早听说李云龙胆大包天,没想到他的警卫员也这么不要命,难道他不知后果吗?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这野战军可真够“野”的,李云龙也脸色发白,他也没想到小吴的性子如此暴烈,他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小吴带着冲锋枪来,他真敢一梭子扫出去。李云龙不想让这个年轻的战士为他丢掉性命,他暴怒地吼道:“小吴,我命令你放下武器,不许抵抗!怎么?我的命令也不服从了?”


      小吴浑身一震,无力地垂下握枪的双手,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军长呀,你冤啊,你冤枉死了,他们凭什么抓人?你为什么不下命令?我和他们拼啦……”他两眼喷火,绝望地将两枝沉甸甸的54式手枪同时掷出,“哗啦啦”两枝手枪洞穿窗玻璃飞出五十米开外……


      几个战士扑上来拖走小吴,李云龙被戴上手拷。当他被押着走出会议室时,被一群司令部的参谋、干事堵住了门,那些剽悍的青年军官的眼睛都红了,有的横堵在门口,手似乎有意无意地按在手枪套上,有的从后面使劲向前挤,嘴里骂骂咧咧,蠢蠢欲动。押解的战士也不敢硬往外挤了,他们慌乱地看着马天生和黄特派员,不知该怎么办。空气紧张得似乎要爆炸,马天生暗暗心惊,这支部队太可怕了,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这些青年军官似乎都没把你放在眼里,那种生猛的派头都写在脸上,你能把这一个军的军官和士兵都抓起来吗?


      还是李云龙给解了围,他大声发出命令:“司令部干部听我口令,立正,向后转!闪开!同志们再见了,李云龙向同志们告别啦!军官们勉强闪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李云龙走在前面,马天生带押解人员跟在后面挤了出去。这一行人刚走进司令部大楼,就见到警卫营营长吴玉水和营教导员郝明在拼命地撕扯,吴玉水拼命向前冲,郝明拼命阻拦,就像在打架一样。马天生沉下脸喝道:“吴玉水,你要干什么?”吴玉水青筋毕露,脸已涨成紫色,他大喊道:“马政委,我和你谈过,是我下令开的枪,是我带着战士们冲的,军长没下过开枪的命令,这不关军长的事,我吴玉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军长放了,要抓就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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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教导员郝明平时和吴玉水关系一般,但和马天生私交不错,自然要维护马天生。他在一旁吼道:“吴营长,你要站稳立场,不要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我提醒你,不要为反革命分子鸣冤叫屈。”吴玉水大怒:“放你妈的屁,吃里扒外的东西,开枪时你怎么不说话?火力掩护是不是你负责的?你他妈打了没有?你他妈也开枪了怎么不敢承担责任?这会儿又装好人?X你妈的,你早晚是他妈当叛徒的料。”他越骂越不解气,竞抡起拳头想揍郝明。


      马天生皱着眉头命令道:“把他拉下去,禁闭三天。”几个战士抓住吴玉水往下拖,吴玉水挣扎着喊:“军长,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呀,你让我们用枪托,我没听呀,早知如此,我就是让人家开枪打死也不还手呀……”戴着手拷的李云龙仿佛忘了自己的囚徒身份。他一声断喝:“吴营长,你像什么样子?堂堂的军官让人拖着走?给我站直了,听我命令。”这一喝比什么都灵,吴玉水停止了挣扎,推开了拖他的战士,似乎重新注入了一种灵性,他挺起胸膛,脚跟一碰,以队列姿态站得笔直。李云龙像个队列教官,一丝不苟地发出命令:“目标,警卫营,向后——转!齐步——走!”吴玉水像个刚入伍的新兵一样,摆动着双臂向前走去……


      押解李云龙的汽车是一辆波兰生产的“华沙”牌轿车,当汽车从司令部大楼前开出,向军部大院的大门行驶时,李云龙从车窗向外望去,忽然发现沿途路边不知何时竞出现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队列,简直像夹道欢送,头戴钢盔、手戴白色手套的军官和士兵都站得笔直,伟岸得像一片片森林。汽车队缓缓地向大门行驶,随着带队军官们的一声声口令,军人们齐崭崭向车队行军礼,远远望去,像一群群雕塑一样。李云龙眼眶发热,他明白这是军部各直属单位自发的向1号告别的仪式。工兵营、通讯营、汽车营、防化营、侦察营……好像没有人组织,全是各单位自发集合的,李云龙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向部下们告别……坐在头一辆汽车里的马天生也知道,这些军礼与他无关。他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军的很多于部战士从此算是和他结了仇。


      关于李云龙的关押地点,马天生和黄特派员发生了点儿小小的争执。黄特派员认为,应该先关押在本市公安局的看守所,然后准备开个万人群众大会,先由革命群众进行批斗,然后再在大会上宣布逮捕法办,只有这样,才能教育群众,震慑一小撮反革命分子。而马天生毕竟老谋深算,他太了解李云龙在这支部队的威望了,这个军的许多师团级干部都是李云龙在战争时期的老部下,战火中建立起来的信赖和友谊决不是一句和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就能解决的。马天生心里明白,他这个新调来的政委,在这个军连半点儿根底也没有,他根本控制不了这支部队,不但控制不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危险,这是支满员的甲种部队,李云龙的死党比比皆是,谁敢保证不会出几个亡命之徒?要是在关键时刻给你来个小小的“交通事故”或是其他什么事故,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凭这点,李云龙也绝不能关押在这个城市,应该把他押送到省城去。马天生把这些想法向黄特派员谈了以后,黄特派员的脑门上也渗出了冷汗,他来自京城,哪里会想到这个城市的阶级斗争形势竞如此复杂?如此危险?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把李云龙押往省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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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5#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押解车队共四辆汽车,前后是两辆中型吉普车,上面是警卫人员,中间是两辆“华沙”牌轿车,马天生和黄特派员坐前面那辆,李云龙坐后面的车,两个高大的战士把李云龙夹在后座中间。据说,对付要犯都是这种方式。


      李云龙靠着椅背打起了吨,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他似乎是和老战友孔捷、丁伟并肩站在北方国境线上的一个作战指挥部里,他们正用炮队镜向国境线那边的纵深处眺望,透过黎明时乳白色的薄雾,他看见成千上万辆草绿色的苏制“T-62”型坦克正展开战斗队形向国境线冲来,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米格-23”歼击机和“逆火”式轰炸机从他头上掠过……哦,战争,你终于来啦,李某等你等了十几年啦。丁伟好像是在和对方的那个国防部长通电话,彬彬有礼的,就像中世纪的骑士:“格列奇科元帅,丁某早拜读了你的‘斧头战术’理论,头一斧子就要致对手于死地,果然名不虚传,丁某多年来找不到与阁下切磋的机会,今日能与阁下大打出手,不亦乐乎……”李云龙高喊道:“老丁,你和那老家伙废什么话?敌人冲上来啦,命令炮群开火……等等,咱们后面什么也没有,咱们的坦克大炮呢?咱们的歼击机、轰炸机呢?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李云龙的脑袋随着刹车的惯性猛地撞到前排椅背上,他被惊醒,发现车队停在公路上,周围乱哄哄的,一大群肥肥的白鹅正在公路上十分优雅地走着,一个穿得衣衫槛楼、戴着顶破草帽的老汉正揪着一个押车的战士用十分难懂的闽南话激烈地争吵着,老汉的年龄有七十多岁了,苍老的脸上条条皱纹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脸上、手上都长满了老人斑,长长的寿星眉和胡子已经花白。李云龙在此地驻防十几年,多少能听懂些当地方言,他听出那老汉正急赤白脸地指责司机压死了他的鹅,老汉怒气冲冲地声称,他的鹅正在下蛋,他一家子的生活费都是从鹅屁股里抠出来的,你们解放军不是有纪律吗?赔吧,不拿出一百元来别想走。李云龙暗暗好笑,这老汉在敲竹杠,一只鹅敢要一百元。黄特派员正耐心地和老汉商量,无奈听不借老汉的闽南话,他愁得东张西望想找个人帮忙翻译一下。公路边有些农民正在热火朝天地挖水渠,沟边插着一面红旗正迎风招展,李云龙见旗子上有“红星人民公社贫下中农造反团”的字样,正在于活儿的农民们见公路上吵得正凶,便纷纷过来看热闹,还有七嘴八舌给老汉帮腔的,说你们解放军有什么了不起,压死人家的鹅就得赔,一百元太便宜了。一时公路上热闹得像赶集。


      李云龙本无心情看热闹,他闭上眼睛想接着打吨,却猛地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老汉的声音有点熟,他的心一沉,暗叫声不妙,顿时全明白了,这是段鹏那小子,天哪,这小子化妆得绝了,连我都走了眼。看来情况不妙,这个无法无天的特种分队终于要动手了。李云龙不用猜就知道他们的打算,无非是制造事端,趁乱抢出李云龙,即使惹出祸来,也只能栽在“贫下中农造反团”头上,问题是他李云龙要想逃,何必要等到现在?况且动起手来,这些特种队员们极有可能要开杀戒,这样麻烦可就大了,这会毁了这支特种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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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6#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李云龙来不及多想,他突然出手,猛地一掌将车窗玻璃拍得粉碎,在场所有的人都楞住了,李云龙大声喝道:“混蛋,把路给我让开,谁也不许闹事。”化妆成农民的特种队员们都无可奈何地停止了吵闹,勉强让出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车队绝尘而去。段鹏一把扯下假胡须,抬脚向路边一棵小树踢去,“喀嚓”一声,碗口粗的小树被齐根踢断,段鹏和林汉这两条汉子颓然坐在路边抹开了眼泪……

    第四十二章

      马天生最近又多了一个职务,李云龙专案组副组长,他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了解李云龙的为人和性格,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对这个人他不抱任何希望,用那个时代的时髦术语评价,这是典型的花岗岩脑袋。马天生在没调到这个军之前,也曾参加过一些专案组的工作,一般来说,一个人一旦被逮捕,精神上就委顿了一半,再坚强的人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也难以做到神态自若。此外,审讯的方式对于被审者而言也带有极大的压力,被审者通常是被喝令坐在一个和地浇铸为一体的水泥墩上,这是防止脾气暴躁的被审者抄起座椅以暴力袭击审讯者的必要措施。


      ??审讯者把雪亮的、令人炫目的灯光射向被审者,他自己却隐藏在灯后的黑暗之中,只听其声不见其人,这些心理学上的小把戏一般都能奏效,被审者常常是诚惶诚恐地去配合审讯者的问话,或急于表白自己的清白,或搜肠刮肚地把肚里的东西和盘托出,在这点上,大人物和小人物基本没什么区别。而李云龙却属于那种极少数的死硬分子。他的态度极为傲慢,通常是在灯光的照射下闭着眼一声不吭。马天生便以连珠炮式的发问去扰乱他的思维,谁知他竞然打起鼾来,闹了半天他早睡着了,休费了半天口舌等于放屁,这太让人恼火了。专案组用以致胜的法宝是以国家机器的强大压力从精神上摧毁对手,要使他明白,他是人民的敌人,在这块土地上,他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只有这样他的身家性命才有可能苟全,但对于一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就不大管用了。马天生很伤脑筋,到现在为止,审讯记录还是白纸一张,这可不太好向上面交待。


      负责看守的战士都是按当时的时髦标准特意挑选出来的,对敌斗争坚决,路线斗争觉悟高,苦大仇深,根红苗正。最使李云龙气愤的是,一个青年战士在给他送饭时竟然往他饭碗里啐唾沫,李云龙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不禁大怒,他把饭碗连饭一起扣在那个小子脸上,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教训这个小混蛋,就被冲进来的几个战士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他拼命反抗,一把掐住那个战士的喉咙,他完全可以捏碎这小子的喉骨,但他下不了手,这毕竟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有什么过错?就这么一迟疑,他的软肋就挨了一记重拳,李云龙的抵抗结束了,毕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就算年轻时练过几天拳脚,在这些身强力壮、受过格斗训练的战士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他被打得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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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李云龙醒来后一吸气,肋骨就疼得受不了,凭经验判断,是左胸第五、六两根肋骨被打断了,他想起在淮海战役那次负伤时,这两根肋骨曾被弹片打断过,是旧伤了,这次不知是从旧茬上断的还是新处断的。他觉得头晕得很厉害,这是一个战士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水泥地连连撞击造成的脑震荡。这些狗娘养的,下手够狠的,他不恨这些无知的战士,他们从入伍第一天开始就受这种教育,“对同志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们心自问,他李云龙也没少这样教育战士,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苦笑起来。他思索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些无知的战士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毒打了他,这不难理解。问题是,究竞是什么人教会了他们去虐待别人,去侮辱别人?难道是敌人就可以去虐待,可以侮辱人格吗?他为此感到震惊,同时也感到愧疚。他想起二十多年前他枪毙了受伤的日军俘虏,政委赵刚得知后大发雷霆,他从没见过平时温文尔雅的赵刚发过这么大的火。赵刚吼道:“咱们是人,是正规军的军人,不是野兽,不是土匪,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就应该以人道的方式去对待他们,你这样做,和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事后,赵刚找他谈心,说过几句话,使李云龙铭心刻骨,至今不能忘怀。赵刚说:“每个正常人身上都同时存在着人性和兽性,或者也可以称为善良和邪恶,如果不善于调整自己,随时加强自我修养,那么兽性的、邪恶的东西随时都会抬头。”李云龙懊悔的想,要是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拜赵刚为师,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那时他对文化人有种莫名其妙的反感,经常以大老粗为荣,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可笑。多少年过去了,赵刚的智慧、宽容、深沉和人格的魅力仍使他感到神往……


      马天生和黄特派员研究李云龙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李云龙这个家伙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他是那种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对他的问题,从正面突破似乎是不可能了。此时需要的是迂回进攻,从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打开缺口。他的警卫员是没什么希望了,这个吴永生是个从农村入伍的士兵,脑袋像榆木疙瘩,除了他的老首长,他谁也不认,你和他讲革命道理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等于是对牛弹琴,这种人属于李云龙的死党,没什么挽救的必要了。李云龙的司机老常,马天生认为这是个老滑头,他总拿自己没文化说事,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你给他做工作,指出李云龙的罪行的严重性,老常做出一副博得懂懂的样子,傻乎平地问马天生:“政委,我咋听说李军长是台湾派来的特务?这就是你们当领导的不对了,咋让台湾特务当了军长呢?咱共产党挺机灵的,咋让台湾特务给蒙啦?”马天生一怒之下把他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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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天生也找了一些师团级干部和司令部的几个参谋,向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他们能配合专案组,揭发李云龙的罪行。但这些军官的回答都差不多:军长的职务是中央军委任命的,谁当军长他们就听谁的,这也是组织上的一贯要求。换句话说,就算刘少奇来当军长,他们照样也得服从命令,因为除了伟大领袖毛主席,谁能有这本事识破刘少奇的反动嘴脸呢?对于这些李云龙的死党,马天生一时还没什么办法。


      看来李云龙身边的工作人员中,只有郑波是个突破口,他是大学毕业分配到部队工作的,这种书生气十足的军人往往比较软弱、胆小。前些日子听说郑波执行命令不坚决,被李云龙撤职,现在正在于部部等待重新分配工作。马天生认为,在准备召开的对李云龙的批斗大会上,除了造反派们的血泪控诉外,还应该有李云龙身边工作人员的反戈一击,这才有说服力和教育意义,用这个事实教育群众,只要是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采取对抗态度,哪怕你功劳再大,职务再高,也会众叛亲离。当年张国焘的职务够高的了,他叛逃时这个警卫员都拒绝跟他走,这些例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马天生认为郑秘书有文化,熟读中共党史,这种人对党内的政治斗争是很熟悉的,此时李云龙在政治上已经彻底垮台,一个有头脑的人是不会甘心为李云龙殉葬的,响鼓不用重锤敲,此间道理应该是一点就透。


      郑波进门来,规规矩矩行了军礼,然后拘谨地坐下等待训示。马天生温和地说:“小郑呀,不要拘束嘛,随便点儿,我来了这么多日子,还没找你谈过心呢。听说你前段时间表现不错,拒绝执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的命令而遭到了迫害。你做得对,有觉悟,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好干部。我看你的分配问题就这样定下来,去海防团当政委怎么样?职务升一级,正团级,对你这样的好干部,党是不会忘记的。”郑波有些诚惶诚恐,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感激地说:“感谢首长们的信任,我的能力低,思想改造得不彻底,只怕是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


      马天生大度地挥挥手说:“组织上信任你,你大胆地干就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我嘛。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谈谈李云龙的问题,你在他身边工作的时间不短了,应该是了解他的,对他的反革命言行是不是早有察觉呢?”郑波知道这个问题是早晚要提出来的,虽然当他听到李云龙被捕的消息时,曾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同时他也感激老首长对自己的保护,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他绝不想做个落井下石的小人,若是这样,他的良心永远不会安宁,这和他做人的准则相违背,这些念头已经折磨他很久了。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马政委,您知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只做我分内的工作,比如说,抄抄写写之类,我的路线斗争觉悟不高,阶级斗争的弦也绷得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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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89#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马天生皱了皱眉头打断他的话:“小郑,你跑题了,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郑波觉得后背已经有冷汗在慢慢渗出,他仔细斟酌着词句:“当然,首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我真发现什么反革命言行,不用您说,我当然会坚决抵制和斗争的,这点儿觉悟我还是有的。可是……如果我没有发现,也不能乱说,这也是对组织上的不忠诚黄特派员见郑波说话吞吞吐吐,甚至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蜷缩起来,心里便有些厌恶,他也看不起这种精神上的委琐,于是他不耐烦地厉声打断郑波的话:”郑秘书,难道你就这样报答组织上对你的信任?难道你就不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多想想?小郑,在路线斗争的问题上,绝没有调和的余地,中庸之道是行不通的,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站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大胆揭发李云龙的反动言行,在批判大会上公开做出揭发批判,以求得组织上和革命群众的谅解。党的政策你比我清楚,‘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嘛。反革命分子在没有公开跳出来之前,必然要有蛛丝马迹,必然要有所表现。这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你在李云龙身边工作多年,不可能没有察觉嘛,现在是党考验你的时候,坦率地讲,如果你执迷不悟,不听劝告,那么我只能认为,你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党,你决心为反革命分子李云龙殉葬,这就是另外一条路了,请你考虑,我给你五分钟时间。”


      马天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喜欢通过直接观察,发掘对方心灵深处的思想活动,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每个字都带有常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他不怀疑自己的判断,郑波会合作的。谁也无法知道郑波在这短短的五分钟里都想了些什么。马天生只是发现,郑波刚才蜷缩着的身子渐渐地膨胀起来,弯曲的腰板也慢慢地挺直了,整个身子犹如一面鼓满的风帆。他脸上刚才的拘谨和顺从的神态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决绝。他腰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两个膝盖微微叉开,双手自然地放在腿上,这种标准的军人坐姿使马天生和黄特派员感到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果断,一种军人就要走上战场的凛然。五分钟没到,郑波就开口了:“我刚才忽然想起一个外国政治家的名言:”就人性来说,惟一的向导,就是人的良心。‘我了解自己,我是个崇尚英雄而自己又是个缺少勇气的人,我承认,作为男人,我是个糟糕的男人,自私、胆怯,就像契河夫笔下的那个小公务员,我身上缺少的东西虽然很多,但惟一还有的,也就是良心了。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那我可真要成穷光蛋了,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打算再失去它。马政委、黄特派员,没能满足你们的要求,我很抱歉,现在,我还是回去听候处理吧。“郑波站起来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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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290#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4 22:06:0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正在主持专案组会议的马天生听秘书通报,说外面有个女人找他。马天生来到会客室,一看是田雨。田雨看见马天生没有任何客套,只是冷冷地直呼其名:“马天生,我要见我丈夫。”马天生略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快,以他的职务和地位,很少有人对他直呼其名。眼前这个女人的和她的丈夫一样,也是这样态度傲慢,你明明是来求我的嘛。他毕竟是个有涵养的人。不会把不快带到脸上,他和颜悦色地说:“啊呀,小田同志,这件事可不好办,李云龙现在正在接受审查,他的案子是中央文革点名的,我个人无权批准家属会见,请原谅。”


      田雨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你太谦虚了,别说这点小权力,我家老李的生杀大权也是握在你手里嘛。”马天生以一个男人的眼光饶有兴味地端详着田雨,她体态丰满而不失苗条,不太讲究裁剪的制式军装仍遮盖不住她浑身柔和的曲线,白哲的皮肤保养得极好,尤其是脸上没有任何皱纹,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沉静如水,这是个极成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容不得任何轻视的。


      马天生暗想,李云龙这个赳赳武夫,居然有这么个相貌与气质俱佳的者婆,这样的女人可不多见。他岔开话题:“小田同志,我早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太好,这是真的吗?”“难道这也是专案组必须审查的吗?”“当然不是,请不要误会。我想说的是,李云龙的问题已经定性了,现行反革命分子。这个案子恐怕永远也翻不了了,这是中央领导同志定下的,作为他的家属,你考虑过和他划清界限的问题吗?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出面的事你可以和我说,我会帮助你的。”田雨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不明白,专案组为什么对别人的婚姻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我的路线斗争觉悟低,请体指点一下,我和李云龙离婚与否和你们革命的事业有关系吗?是不是如果离婚,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胜利了?‘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就保住了?或者,世界革命就成功了?如果我们的离婚能带来这么大好处,那我们当然可以试试。”


      “你看,你看,小田呀,你的情绪很不正常呀,这种态度不好,分明是一种抵触情绪嘛。说心里话,我个人对李云龙绝无成见,他这个人除了脾气暴躁一些,和他并不难处,在部队中也有一定的威信。问题是。李云龙的问题是直接对抗‘文化大革命’,对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以前多次和他谈过,苦口婆心的请他站过来,对‘文化大革命’要端正态度,可老李对我的劝告置若阁闻,一意孤行,最后发展到对抗中央文革小组,镇压革命群众,你想,死伤这么多人,全国震惊呀。不客气地说,就是枪毙他李云龙一百次,也抵偿不了他犯下的滔天大罪。这怨不得别人,是他自己主动跳出来表明了他的立场,是非要和无产阶级专政较量一番了,这是咎由自取,谁也没办法。唉,我曾经是他的战友、同事,他犯了罪,我很痛心,我没尽到责任。”马天生说的是心里话,他不是个虚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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