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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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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
毛尖的这本《例外》,其实没有例外地保持着她“非常”时期的水准,甚至在原有的机锋、俏皮、睿智之余,还有洗尽喧哗的执拗,嗯,这是非常性感的风格。它甚至让我隐隐产生一种希望:如果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都能保有这样的脾性,那我的三十岁看起来,也许不是那么可怕。
从前,毛尖的友人们,戏称她的影评为“毛选”,而我几乎收了她的全集。如果不是迫于生存压力,我曾经也差点就要拼死命去华东追随毛老师了。不过,再炽烈的爱,也有冷锅冷灶的时候,所以,在毛师《这些年》的那一段,读得寡淡索然。也许概因,在初涉世打磨的这几年,疲于修炼自己的世俗段位,甘于浮躁困顿;而这期间,也正如毛老师在《例外》后记中说的:曾经听上去蛮酷的影评人,现在却因为网络到处充斥着全民口水收集站,个个都是福尔摩斯级别的骨灰粉,于是她也不再热衷用“非常罪非常美”的方式写电影了。然而,我却迷恋那个时期的她,而不能自拔。所以,总有点不能适应她“这些年”的变化。
如此说来,严格意义上,《例外》还是有“例外”的:特别是她开始更学究,更深入的剖析,更冷静地判断,仿佛在用费里尼、维斯康蒂、小津安二郎,找回影评人“昔日的荣誉感”。甚至连书名,都来源于她解读小津的论文。
但是,正如性格是很难改变一样,那早就渗透在她文字骨骼里的特质,是不会轻易被这些学院式故纸堆给盖住的,甚至在她不经意间,就被打上光,放肆出来。所以,看她大胆甩出梅斯德斯这张“黑桃Q”时,我就知道她其实还有很多好牌,在等着钓我们的“主”呢。果然,等到梅赛德斯收了终极女神嘉宝时,我们早就被迷得六神无主了。再然后,看她故作挑逗地泄露加里格兰特的暧昧取向,却告诉你:“不管格兰特和谁一起睡,‘雄性’都是抹不掉的”,一句话秒杀所有腐女们的肤浅。
再仔细点看,就了然了:之前说的“例外”里,其实也蛰伏着她一贯的感性。无论她说维斯康蒂,还是费里尼,都隐匿着一份私人情愫,所以,即使你没有看过《魂断威尼斯》或者《大路》,你也会被毛尖八卦的电影细节,勾起探究的欲望。关于她对小津,即使用论文体,也带着柔软亲昵的口气,像是在给不了解的外人,解释家里那个不善言辞的干巴老爹,其实是多么的闷骚细腻、豪情万丈。
谁说带着偏爱,就不够客观。文字的宽度和厚度,就在于,可以让人自由解读。这个解读的过程中,正是因为可以再生创造,才让完全没有交集的作者和读者,有了共鸣的可能。所以,也是因为毛尖对小津的解读,让我发现,即使对小岛国有民族仇恨,也不并妨碍我喜欢他们的电影。甚至也让我好笑地回忆起,小时候也曾经为了借《机器猫》,而奴颜婢膝地向同学谄媚,然后至少看上三四遍再还。所以也必须承认,无论如何,小岛国的文化产品,也带给过我温暖欢乐。不能否认《机器猫》和《灌篮高手》至今是我最爱的漫画,《源氏物语》确实让我觉得刷新了一种电影美学。的确,小岛国在文化上,从来执守传统,用在电影上,这种态度也不失为一种保持水准的专业诚意。
很多人喜欢写评论,是因为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却又能立于全知全能的视角,指点江山。当然,看评论者亦然。不过,毛尖是例外的。她在评论中,就喜欢带着偏爱、母性、八卦心,甚至混入私人记忆:她看又胖又自大的希区柯克拍最瘦最美的电影,却感知到他的伤感,感知到他承认自己缺陷的时候,却做梦似的回答自己,我不介意;她会因为Q宝说喜欢《龙门飞甲》更胜过喜洋洋时,一本正经地心虚了,然后拿“陈坤的美色就值一半票价”来洗脱心虚;听《国王的演讲》,她没有注意奥斯卡的品味,反而跑偏到,当年的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终于又归到一部电影里了,但角色却八不靠了。这些调调都是那么的俏皮有魅力,更接地气,更活色生香,也更得我心。
2012-12-23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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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易
拿到这本《例外》时,我的思想先飞回十年前。那时我对老上海很着迷,整天想着王琦瑶心中的老克蜡味道,以及霞飞路上的游龙戏凤。直到我踩到了淮海路上厚厚的法桐落叶,看到了毛尖的影评《非常罪,非常美》,这让我初次感觉到一种介于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状态。不仅仅因为电影,更因为对于我这个毛头穷小子来说,这是一种全新的都市世界观,是“上海摩登”。
《非常罪,非常美》是毛尖的第一本影评集,里面充满了大师的名字,是在向他们致敬,也在向我等初接触者启蒙。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些名字让我高山仰止。这本书一直广受文艺青年推崇,甚至堪称是某些小众群体的接头暗号。只是,十年过去,沉陷其中已久的我对于都市已无太多感念,而毛尖的影评新作《例外》也已然换了风情。
毛尖是宁波人,曾经在香港读博士,如今又在上海的大学中教书。虽然她一直受文艺青年供着,但毛尖似乎并不留情。比如,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一公映便广受文艺青年推崇,它讲述一位并不成功的作家在午夜穿越,遇到了酒醉后的菲茨·杰拉德和他的酒鬼妻子,然后又碰到了海明威、达利,还有毕加索,甚至他跟随毕加索再次穿越,遇到了高更。伍迪·艾伦以一贯絮絮叨叨的话痨方式,展现了这种万花筒般的巴黎盛况,也满足了文青们的渴望。但你猜毛尖怎么写?她的题目就是《普通青年看午夜巴黎》,“不管伍迪·艾伦最后的乡愁是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还是穿越回来的今天巴黎,我只想说,作为一个普通青年,《午夜巴黎》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巴黎风光片,风光虽好,看一个小时就有点长了。当然,最后,我得检讨,《午夜巴黎》没有等到字幕就抢鲜看,弄到中途睡着,这是我们普通青年还有待向文艺青年学习的地方”。
《非常罪,非常美》中多的是各种膜拜,这部《例外》则充满各种揶揄。比如陈可辛的《武侠》中,作为家庭主妇汤唯静静清洗鱼鳔,一家之主甄子丹说,“不用了,有了就顺其自然,”又加一句,“你知道我不喜欢鱼腥味”。对此,毛尖认为“武侠”是谈不上了,“如果陈可辛能够正视自己的能力,从《甜蜜蜜》风格出发,弄个《鱼鳔侠》,透明的小鱼鳔说不定还真能开创一种新武侠,而且,最后,用鱼鳔来制造终极打斗,那该有多清新!”
又如徐克的《龙门飞甲》,很多观众看后想回家重温《新龙门客栈》。毛尖也是如此,但她家的小孩Q宝却是大加赞叹,说比喜羊羊和米老鼠都好看,是他从小到大七年来看过的最最最好看的电影!毛尖大受启发,“如果Q宝不在乎情节人物历史等等等漏洞”,《龙门飞甲》也有无限风光,只要“用看色情片的心情来看所有的电影”,3D效果呈现出的就是和谐的“肉新鲜”。
读者会发现,毛尖前一部影评中所弥漫的腐朽气味已经消散,如今的她更多的是机锋,这是因为生活的历练,也是她的天赋所在。香港的郑树森教授说,毛尖的影评让他想起美国的曼尼·法芭对某些“大白象”的讥刺;没错,不管是国内的“白象”还是域外的“白象”,毛尖一视同仁,她的飘忽像练了辟邪剑谱的林平之吗,倏忽一剑就切下余沧海的一片肉来。继而退开,然后再切。
对于这些变化,毛尖也有自己的解释。在《例外》的后记中,她写道:“大概是在我的第一本书《非常罪 非常美》出来以后吧,我出去开会,主持人会介绍我说:影评人。那些年,我自己觉得也挺骄傲的。影评人,听上去蛮酷的不是?现在不酷了,尤其电影院里的大片常常就是全民口水收集站,说自己是影评人,不过表明自己更能骂,其他,还有什么呢?”
于是,“我在报纸专栏上用文化批评的方式写电影,在文学杂志上用随笔杂感的方式写电影,在评论刊物上用半论文的方式写电影,在不同的形式中,我试图找回昔日的荣誉感”。这是她自白,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在这个“全民写作,无人阅读”的时代,想让别人花钱买你的文字看,还要尊重你,这真是难着呢。
文章来自胡兰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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