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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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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晓白又问段铁柱:"二班长,你还行吗?"


  段铁柱干脆地回答:"没问题,再抽我四百CC。"


  周晓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张睁大眼睛说:"晓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会有危险的。"


  "没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长段铁柱心有不忍,他犹豫地对周晓白说:"要不,全抽我一个人的,照八百抽,我能 顶住。"


  "再抽八百?亏你想得出?加上刚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hushi小张不敢下手:"晓白,我不能这么干,我得去请示一下。"


  周晓白一跺脚大喊:"你快呀,伤员快不行了,你要耽误人命的,快抽……"


  小张下了决心,一咬牙又把针头刺入周晓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鲜血被抽进了采血瓶, 采血瓶渐渐满了。


  周晓白感到一阵晕眩,周围的景物渐渐旋转起来,模糊起来……


  窗外,一辆满载着战士的卡车停在主楼前,献血的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


  周晓白的视野更加模糊了……


  此时远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里,郑桐正坐在树下看书,现在是农闲,他有了很多时间看书 。


  村子里的农活儿并不多,因为这里有靠天吃饭的习惯,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村民们就不管了 ,如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获了,至于怎么才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村民们才 懒得考虑,想了也白想,他们既没钱买化肥,也无法把黄土坡改成水浇地,反正粮食不够吃 还有外出讨饭这条路可走。


  蒋碧云从窑洞里出来,她发现郑桐在看书,便打招呼道:"郑桐,你还在看《中国通史》吗 ?"


  郑桐抬起头来说:"《中国通史》我早看完了,现在正看《明通鉴》呢,我发现明史很有意 思,一点儿也不枯燥。"


  蒋碧云说:"我发现自从钟跃民走了以后,你象变了一个人,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 我就不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好的?"


  郑桐显出一种少有的严肃:"你不知道,钟跃民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很低沉,这是一 种孤独感,时间越长孤独感越重,我没有办法排解,只有读书,后来,我发现,我真喜欢上 读书了,读书成了一种生活需要。"


  "你没想过将来去上大学吗?"


  "想过,不过想也白想,目前这种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制度,实际上把所有没有门路的 人都推出去了,而有门路被推荐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的这个办法,这在 全世界也是独一份儿。"


  蒋碧云鼓动道:"我看还是得想想办法,机会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咱们都需要试一试。"


  "你也想上大学?"


  "谁不想?这恐怕也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然这辈子就要永远呆在这里,郑桐,从今天起, 咱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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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郑桐却一口回绝:不行,我不和你搭伙学习。


  蒋碧云大感意外:"为什么?"


  郑桐坏笑一声:"我怕受诱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难免心猿意马,到时候学习也耽误了 ,还招我犯了错误。"

《血色浪漫》第十一章(10)

  蒋碧云笑道:"你看,你这流氓本性又露出来了,刚学好才几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个建议行不行?"


  "你先说说看。"


  郑桐来了精神,他合上书,挪了挪板凳凑近蒋碧云说:"光搭伙学习未免太单调,咱们不妨 来个全方位搭伙,连日子都放在一起过,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还有吗?"


  "这太表面化了,咱们的合作还可以再深入,再广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学习和吃饭吧? "


  蒋碧云不动声色地说:"你不用再启发我的智力,就明说吧,还有什么更具体的合作?"


  "村东头不是还有个废弃的破窑洞吗?咱们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进去,体会一下男耕女织 的生活怎么样?"


  蒋碧云和颜悦色地说:"你绕了半天,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个设想挺不错,憧憬起 来怪温馨的,郑桐,你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家伙,甚至还有点儿诗人的浪漫,你想听听我对这 个建议的看法吗?你来,我告诉你。"


  郑桐把脑袋凑过去,蒋碧云一个耳光扇在郑桐脸上,转身走了。


  郑桐捂住脸发起楞来。


  昏迷中的袁军浑身缠满绷带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罗芸和周晓白坐在一边看着袁军,周晓白 的脸色苍白,显得很虚弱。


  罗芸小声说:"张医生说,袁军的命是保住了,但会不会残废,还要取决于他恢复的情况。 "


  周晓白声音很微弱:"罗芸,他要是残废了,你还和他好吗?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罗芸低声说:"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不管你们将来如何,在他养伤期间你该好好照顾他。"


  罗芸望着周晓白迟疑地说:"晓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党问题刚刚解决,可还有一 年的预备期,在这期间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问题,不然转正的时候会出麻烦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你能帮我吗?"


  周晓白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照顾他,你要装得象普通朋友一样?"


  罗芸的脸红了:"我不能经常过来,别人会怀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顾他,别人同样也会怀疑我的,这点你考虑过吗?"


  "当然考虑过,但你和我比起来,有很多优势,凭你爸爸在军队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远有 保障的,无论你干得好坏,无论你努力表现还是无所谓混日子,结果反正一样,入党,提干 ,保送上大学,这些都用不着你操心,而我的情况不一样,一切都要凭自己去努力,就因为 我爸爸只是个师级干部,这种级别的干部,在军队里多如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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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罗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儿,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这一点,让我怎么说你呀……好 吧,我答应你,我会常来照顾他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可是,袁军醒了以后总见不到你,他会怎么想?他现在最需要你呀。"


  罗芸说:"你向他解释一下嘛。他会理解的。"


  周晓白站了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不喜欢你这种处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 么都要占着,什么都不肯放弃,哼,说你什么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经答应了,何必还说这些?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事已经做 了还不落好。"


  周晓白突然惊喜地喊:"罗芸,他醒了。"


  袁军睁开了眼,正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这是什么地方。


  罗芸摸着他的脸说:"袁军,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晓白给袁军掖掖被角轻声说:"袁军,罗芸的入党申请刚刚被通过,现在正是考验期,她 不便常来照顾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袁军不置可否,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支书常贵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正在盘算着什么。


  外面传来郑桐的声音:"常支书在家吗?"郑桐拎着一个提包进来。


  常贵显得很热情:"郑桐啊,来,炕上坐,你吃了么?"


  "吃啦,你歇着呢?"


  常贵问:"有事吗?你们这些知青娃,没事才不找我。"


  "常支书,看你说的,今天我就没事,不是也来看你了吗?"


  "你小子有事就说事,别和我扯淡,我还不知道你,知青娃里就属你花花肠子多。"


  郑桐打开提包,拿出两瓶"二锅头"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放在炕桌上顺嘴胡吹道:"这 是我家里刚寄来的,这"二锅头"酒可是名酒,中国有八大名酒,陕西的"西凤"算一个, 北京的"二锅头"算一个,这种酒在北京也买不到,得有关系才行,常支书,你尝尝。"


  常贵斜了郑桐一眼,心里便盘算开了,自从上次钟跃民和郑桐威胁过他以后,常贵发现这些 知青娃里就属这两个小子坏,尤其是钟跃民,简直坏得流油儿,眼珠一转坏主意就跟着往上 冒,钟跃民走后,常贵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剩下一个郑桐,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来, 他吸着旱烟,不冷不热地说:"嗯,你这娃又有事要我办哩,要不平白无故送我名酒干啥? 你说,办啥事?"

《血色浪漫》第十一章(11)

  郑桐开门见山地说:"支书,你倒是直来直去,我本想绕会儿弯子再说,既然你这么痛快, 那我也就明说吧,常支书,我想上大学,希望你能帮忙。"


  常贵一时没反映过来:"上大学干啥?"


  "学点儿知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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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常贵磕磕烟袋说:"我看你们知识够多的啦,还不是一样来陕北种地,地还种得不咋样,我 看都是知识闹的,上啥学呀?"


  郑桐急了:"嗨,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学,你得向公社推荐我。"


  "我和公社咋说?"


  "就说我下乡以后,努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改造世界观,劳动积极肯干,吃苦耐 劳,断粮时带领乡亲们开展生产自救,不向国家伸手,还在村里办了识字班,帮助广大贫下 中农扫盲……"


  常贵哼了一声:"你表现这么好,我咋不知道?还带领乡亲们搞生产自救?好事都让你干了 ,我这支书干啥去啦?"


  郑桐开导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条,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我说支书,这又不是立功受 奖大会,怕我抢了你的功,这是上学。"


  常贵嘟囔着:"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着酒找我干啥?"


  "哎哟,你怎么听不明白?这么和你说吧,我去上学,不会对你和村里造成任何损害,相反 还有好处,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荐上去就行了。"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三十六个心眼儿,七十二个转轴儿,绕来绕去 怕是要把我绕进去。"


  郑桐耐心地帮常贵分析:"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想不明白?咱们来算笔帐,咱村不是人多地少 吗?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们十个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钟跃民走了,现在 是四百二十六口人,对不对?可粮食的产量增加没有?没有,也就是说,原先四百一十七人 的口粮,现在由四百二十六人吃,这么一算,问题就出来了,这等于我们知青抢了你们的口 粮,你们吃不饱,我们的良心也不安,这怎么办?咱得想辙,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个 是一个,所以,你先把我和蒋碧云踢出去上大学,这样就能每年省出几百斤粮食,再有机会 ,比如招工什么的,你就再把曹刚他们踢出去,总之,你每弄走一个就能省几百斤粮食,这 帐你总能算过来吧?"


  常贵低头想了一会儿表示同意:"这倒也是。"


  "支书啊,你总算想明白了,那这酒……"


  "你放那儿吧,下次我去社里开会给你提提。"


  "谢谢常支书。"


  袁军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他浑身缠满了绷带,hushi小于正在用汤匙喂他吃饭。


  周晓白拎着一些水果和食品进来,她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喂他。"


  小于说:"晓白,还是我来吧,昨天政治处张主任还问我,周晓白和这个伤员是什么关系? "


  "他爱问不问,我不怕,你把勺子给我。"周晓白接过汤匙继续喂袁军。


  袁军抱歉地小声说:"晓白,你别来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再造成什么误会就更不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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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袁军,你给我闭嘴,我喂你饭你就吃,别招我烦啊。"


  袁军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还招我烦呢,谁让你来的?我请你了么?"


  周晓白大声说:"你还烦了?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上赶着来侍候你?要不是……算了,不说 了,你给我张嘴。"


  袁军闭上眼,拒绝进食。


  周晓白气急败坏地说:"袁军,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你吃不吃?你要敢说不吃,我就把碗扣 在你脸上。"


  袁军对hushi说:"小于,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周晓白有话说,对不起。"


  小于点点头,走出门去。


  袁军叹了口气说:"晓白,你这脾气是不是得改改?难怪钟跃民……"


  周晓白立刻蹦了起来:"钟跃民怎么了?你少提他,别招我骂你啊。"


  袁军苦笑着:"你要是心里烦,想骂我几句就骂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儿。"


  周晓白不吭声了。


  袁军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冲我来的,你是对钟跃民有气,对不对?你这是何苦?你们相 处的时间并不长,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晓白小声说:"对不起,袁军,我不该向你发火,我向你道歉,你不知道,我心里很…… 难过……"周晓白痛哭起来:"我试过,想把他彻底忘掉,可我做不到。"


  袁军同情地望着他:"这可不象你的为人,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得咬牙振作 起来。"


  周晓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说:"袁军,你是钟跃民的朋友,你了解他,你说,我们的关系 真的完了吗?"


  袁军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医院政治处的陈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罗芸走进来敬礼道:"陈主任,您找我?"


  陈主任摘下花镜说:"哦,小罗呀,你坐嘛。"


  罗芸规规矩矩坐下。


  陈主任说:"小罗呀,你干得不错,你们这批兵你是第一个入党的,你很有前途呀。"


  "陈主任,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培养,还有您对我的帮助教育。"


  "主要还是你表现好,组织上对每一个人的表现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决不会埋没你的成绩 ,对了,军里的邵副政委是你父亲的老战友吧?"

《血色浪漫》第十一章(12)

  罗芸低着头说:"对,邵副政委和我父亲在一个团里工作过,那还是打锦州的时候,我那时 还没出生呢。"


  陈主任说:"邵副政委和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在政治上关心你,培养你,邵副政委是我的老 上级,他交待的事,我是无不照办的,问题是咱们医院干部子女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 些,免得别人说闲话。"


  "您放心,这我懂。"


  陈主任很为难地说:"今年咱们医院保送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只有一个,竞争很激烈,军里、 军区,甚至北京总部都有打招呼的,这里没有外人,我和你明说吧,内科的周晓白是你的主 要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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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可是……周晓白连入党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凭表现推荐,我应该比她有资格。"


  "可你知道她父亲在军内的地位吗?别说咱们军首长,就是现任的军区首长,也有好几个当 过她父亲的部下。"


  罗芸紧张地站起来:"陈主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对我非常重要,周晓白以后有的是机会, 而我却只有这一次,我听说邵副政委快离休了,他一走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请您帮帮我。 "


  陈主任说:"最近有人反映周晓白和一个住院的伤员关系有些特殊,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那是坦克团的袁军,他们在入伍之前关系就比较好。"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这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周晓白每天都去照顾袁军。"


  陈主任不满地说:"这就有问题了,重伤员都有特护,她有什么必要每天都去,这恐怕不是 一般关系吧?"


  罗芸低声说:"陈主任,她的事我不知道。"


  陈主任说:"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准谈恋爱,这是部队明文规定的,周晓白作为领导干部的子 女,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能搞特殊化,她的问题我还要调查一下。"


  罗芸说:"陈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好好干吧小罗,你很有希望,这段时间要谨慎,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是,陈主任,我记住了。"

《血色浪漫》第十二章(1)

  那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 ,砰地一声 砸在老兵的头上……C军未来的头号杀手宁伟浮出水面。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 对不起,这是我的命……


  军部大院附近有个小饭馆,饭馆的营业面积不大,只能摆放七八张桌子。每到星期天,这里 就成了军人的天下,军部各直属单位的士兵就把这里挤得满满的,来得稍晚一些就没有 座位 了。当然,来这里改善生活的军人,几乎都是城市入伍的士兵,农村入伍的士兵从不上这儿 来。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正在喝酒。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风纪扣系得很严,一副老兵 风范。


  尽管已经是老兵了,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生活习惯还没什么变化,只要谁兜儿里有了钱,照 例是拿出来请客。吴满囤对他们这种恶习颇有微词,但拘于面子却不得不来。三个人在一个 班里共同生活了两年多,彼此都太了解了。满囤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宽 容,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不能强加给别人。这两位兄弟虽说一身的少爷习气,可他们对朋友 却很真诚。别的不说,这两年多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就没穿过新军装,每到换装时,他俩总 是把新发的军装扔给满囤,让他寄回家里给弟弟妹妹们穿,满囤要是不好意思要,他俩就瞪 起了眼,大有要翻脸的意思,每次都是满囤含着眼泪默默地收下。他是个口拙的人,心里的 感激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来。连队里有人开玩笑说,全连穿得最破烂的就是他们三个。满 囤听到这种议论时总象做了亏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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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平心而论,满囤实在不愿意和他俩出来吃饭,在他看来,连队的伙食已经很好了,这两位少 爷简直是在糟蹋钱,何况他俩要是真有钱也行,其实他俩的津贴费还不够买烟抽的,唯一的 本事就是向家里要,去年钟跃民的父亲被解放后,补发了一大笔钱,钟跃民觉得这笔钱是他 和父亲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当年他每月只有十五元生活费,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父亲发了 财,这笔钱他理所当然要支取一部分。满囤怎么也闹不明白钟跃民的理论,他认为那是钟跃 民父亲的工资,无论如何,钟跃民不该这么理直气壮地花父亲的钱。钟跃民只好这样解释, 他本来没打算要来世上走一遭,是他爹妈非要生他,他不来都不行,因此他是出于无奈才来 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来了,那爹妈就得负责把他养到十八岁,少一天也不行,不然就是摧残 了祖国的花朵。满囤说∶"可你现在早过十八岁了。"钟跃民振振有词∶"问题是我从十五 六岁就已经受到摧残了,那时我成天吃不饱肚子,好好的一朵花儿还没来得及开呢,就已经 谢了,成了残花败柳,我老爹总得给我追几次肥吧,不然他这个爹当得也太轻松了,一个月 才十五块钱就把儿子养大了,那我要这个爹干吗?"


  张海洋一开始还没想起向家里要钱,后来觉得老吃钟跃民的不好意思,于是也给家里写信, 以各种名目要钱,结果成了惯例,一到星期天,不出来吃顿饭就象少了点儿什么。


  钟跃民注意到一个瘦瘦的战士,穿着崭新的军装,没戴领章、帽徽,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 张桌前自斟自饮。他注视着那个战士说:"那是个今年的新兵吧?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新 兵集训期间批假挺不容易的。"


  满囤回答:"他们一到星期天允许百分之十的人请假,前几天连长派我去新兵连辅导新兵投 弹训练,我见过这个新兵。"


  张海洋望着门口说:"那几个小子又来了。"


  几个穿着半旧军装的士兵走进饭馆,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座位。


  钟跃民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张海洋说:"通讯营的,你忘了?上次他们在这儿喝醉了闹事,把人家柜台都砸了,这几个 小子都是省军区子弟,从小在这土生土长,拔扈惯了。"


  那几个通讯营的士兵走到屋子角落的那张桌前,用眼睛盯着那个独自喝酒的新兵,似乎希望 新兵能识趣些主动站起来。


  那新兵旁若无人地喝着酒,好象没看见面前这几个老兵。


  一个老兵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喂,新兵蛋子,那边有空位子,你到那边坐。"


  新兵象是没听见,他无动于衷地一口一口抿着酒,甚至连头也不抬。


  老兵火了:"嗨!说你那,耳朵里塞驴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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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张海洋看不过想站起来,却被钟跃民一把按住。


  新兵仍然不吭声。


  那老兵说:"妈的,如今怎么聋子也来当兵了?"


  他抓起新兵放在桌上的挎包一把甩到墙角,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新兵。


  新兵面无表情地抓起酒瓶,给自己杯里斟满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斟酒,又是一饮而尽, 酒瓶终于空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注视着他。


  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握酒瓶的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砰地一声砸在 老兵的头上……酒瓶砸的粉碎,碎片飞溅出很远,老兵血流满面地栽倒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新兵手握露出锋利茬口的瓶颈朝老兵们晃了晃,几个老兵被吓得连连后退。


  钟跃民拍了几下巴掌叹道:"行,出手够利索的,心理素质也不错,天生的杀手。"他走过 去,拍拍新兵肩膀:"哥们儿,你是哪儿来的?"

《血色浪漫》第十二章(2)

  新兵的眼睛一亮:"北京,我听出来了,你也是北京的?"


  "我叫钟跃民,北京人,侦察营的,你叫什么?"


  "宁伟。"


  张海洋走过来对几个老兵说:"快带这哥们儿去医院包扎一下,这事儿就算了吧?"


  一个老兵涨红了脸:"算了?人就白打了?还是新兵蛋子打的?不行,这件事没完。"


  钟跃民说:"不就是挨了一酒瓶子吗?来,你们给我脑袋来一下,我替他挨了。"


  一个老兵颇不服气:"你们不就是侦察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想替这新兵蛋子出道儿是怎 么的?"


  张海洋漫不经心地抓起一个空酒瓶,朝自已天灵盖砸去,瓶子被砸得粉碎,他的脑袋却毫发 无损,他向几个老兵递过一个酒瓶:"来,你们也试试。"


  几个老兵没人敢接。


  钟跃民劝道:"行啦,你们赶快走吧,一会儿值勤哨来了就谁也别走了。"


  几个老兵把受伤的同伴扶走。


  宁伟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们。"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快走吧,这件事要是让你们新兵连知道了,你恐怕要背个记 过处分,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宁伟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已经背了一个警告处分了,一个是抱着,两个是挑着。"


  钟跃民说:"我们是侦察营一连的,以后有空来找我们玩。"


  "谢谢大哥,我会去找你们的。"


  周晓白正在内科值班室做值班记录,内科的张教导员推门进来。


  周晓白站起来:"张教导员,您有事吗?"


  "小周呀,没什么大事,你坐嘛,随便聊聊。"


  "教导员,您平时好象没有聊天的习惯,给人做思想工作之前,都说随便聊聊,先扯上几句 家长里短才转入正题,您这套工作方法,咱们科里的人都知道,我看您就把开场白免了吧, 要说什么,直奔主题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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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张教导员有些尴尬:"小周啊,你的嘴可真够厉害的,脑子也很快,好吧,听你的,咱们就 直来直去,我事先声明,今天要谈的问题,是政治处陈主任交待的,具体情况我也没做调查 。"


  "好,请进入主题吧,我洗耳恭听。"


  "据有人反映,你最近和一个叫袁军的伤员关系比较密切,有这事吗?"


  "有,我每天都去看他,我们入伍之前就是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教导员说:"小周啊,你入伍后表现还是不错的,你是领导干部的子女,要处处以身作则 呀。"


  周晓白问:"这是什么意思?这和领导干部的子女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是老兵,应该知道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允许谈恋爱的规定吧?"


  "您认为我在和袁军谈恋爱?那我就向您解释一下,我们之间没有恋爱关系,我们只是一般 的朋友。"


  张教导员委婉地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有人反映你每天都去外科照顾袁军,而且取代 了特护,这好象已经超越了一般同志的关系,小周,你可要注意影响啊。"


  周晓白刚要说话,又克制住自己,索性不做解释了,她坐下继续写值班记录,不再理睬张教 导员了。


  张教导员严肃起来:"周晓白同志,我是代表组织上和你谈话,请你端正态度,配合组织上 把事情谈清楚。"


  周晓白终于忍不住了:"张教导员,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我想我用不着再继续解释了,如 果组织上不相信,非要我承认才算是配合组织,才算是端正了态度,那好,我就来个假戏真 做,真和袁军去谈恋爱,这你满意了吧?"


  张教导员发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这样下去后果是严重的… …"


  周晓白狠狠一摔门,扬长而去,张教导员被气得直哆嗦。


  去年年底入伍的新兵已经进行了三个月的集训,该进行分配了。侦察营大批老兵也在去 年年底复员了,一连也走了几个班长,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都当上班长,钟跃民任五班 班长,张海洋任四班班长,吴满囤为一班班长。


  当指导员董明宣布完任命时,钟跃民和张海洋马上嬉皮笑脸地表示感谢。


  钟跃民说:"多谢指导员栽培,给我个官儿干干,指导员,您和连长是不是也该转业了?"


  董明说:"什么意思?"


  "老兵们一复员我们就升任了班长,要是指导员和连长再一转业,我们就该升排长了,指导 员,求求你了,给我们腾腾地方吧。"


  张海洋也说:"真该好好感谢指导员,这样吧,您批我们半个月探亲假,要带点儿什么尽管 说话,您千万别客气,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贿赂您。"


  董明说:"又耍贫嘴是不是?想探家好说,服役满三年再说,钟跃民,我给你带来个新兵, 就放在你们五班,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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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楼主| 发表于 1970-1-1 08:00:0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门外有人吼:"到!"


  宁伟背着包走进五班。


  钟跃民一见他就笑了,他向宁伟伸出手说:"是你呀,欢迎、欢迎。"


  宁伟敬礼:"请班长,副班长多帮助。"


  董明说:"这是个刺儿头,没出新兵连就背上两个处分,你们要严格管理。"


  钟跃民说:"放心吧,指导员,我们五班可是个红色染缸,别说一个宁伟,就是蒋介石来了 ,也能给他改造了。"

《血色浪漫》第十二章(3)

  指导员笑了:"钟跃民,你就吹吧,咱们言归正传,下星期就要演习了,你们班可要特别注 意,千万不能出事故。"


  指导员刚一出门,钟跃民就忙不迭地召开了班务会,他的就职演说是这样开场的∶"大家都 知道了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五班班长了,班里的一切工作由我负责,有两件事咱们今天必须 说清楚,第一,我当班长下面有没有不服气的?谁要是不服气就站出来,和我拳脚上过 过招 儿,我要是输了这个班长你当。要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当战士,别乍刺儿。怎么着,有不服 的没有?"


  五班的战士们谁也没吭声。


  "嗯,都不吭声,那就是没有,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第二,以后班里无论发生什么事,要 尽量在班里解决,别动不动就越级报到连长指导员那里,这叫打小报告,我最他妈的烦这个 ,所以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让我发现了可别怨我翻脸。我就说这么多,有不同意见没有?嗯 ,没有,那就散会。"


  最近钟跃民有些烦躁,他当兵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父亲虽说还没安排工作 ,但毕竟算是被解放了,家里的事他没什么可惦记的。唯一使他牵肠挂肚的是秦岭,当兵以 后他至少给秦岭写过十几封信,秦岭却从不回信,这个女孩子可真够绝的,钟跃民怎么也想 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清醒理智的姑娘,她简直是个谜。如果秦岭仅仅是不回信,钟跃 民倒还能沉住气,反正知道她还在白店村,李奎勇每隔半年时间都会给他来封信,顺便也谈 谈秦岭的情况,但是最近李奎勇在信中告诉他,秦岭自从回北京探亲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村 ,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秦岭竟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钟跃民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头一 次失眠了,有好几天的时间,他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连话都少了,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精 神状态叫忧郁。钟跃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秦岭,这个女孩子很让他牵肠挂肚,三年 了,他不但没忘了秦岭,反而越来越想念她。真是见了鬼,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对女 人的心态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一个游戏人生的人,应该把这一生的每个时间段都看成是一 个单独的游戏,怎能一个游戏就收不了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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