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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二十世纪以来,相继出现了以《我们》、《美丽新世界》以及《1984》为代表作的“反乌托邦三部曲”。在这些作品当中人们走向了另一个反面,体现了人类被科技所异化,人性被囚困于自我枷锁中无法挣脱。一部作品往往受身处的大时代所影响,20世纪也是后现代思潮蓬勃发展时期,《1984》以其先锋性、否定性和颠覆性显现着后现代主义特征。本文将通过颠覆传统语言、小说的政治化以及反英雄视角等方面深入解读《1984》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借此探讨乔治奥威尔对人类生命的关注,以及小说对未来政治环境和社会主义发展的预见性。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反乌托邦;反科技;反英雄;不确定性
作者简介:
杨森, 1989年6月生,性别:男,民族:黎,华南师范大学增城学院日语专业学生
邓亚晔,1974年12月生,性别:女,民族:汉,于华南师范大学增城学院任日语教师,硕士研究生毕业,主功日本文学方向
Title: Postmodernist criticism of the dystopian novel Nineteen Eighty-Four
Abstract: Since the 20th century, works like We, Brave New World and Nineteen Eighty-Four representing dystopian trilogy have appeared successively. In these works people reached another extreme, which indicates that human being is the alien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that humanity is trapped in the self-shackles cannot break free. A work tend to be influenced by the era it lives in. The 20th century is a flourishing period for postmodernist. By its pioneering, negativity and subversion, Nineteen Eighty-Four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ostmodernism. Through aspects such as the novel's subversive of traditional language, politicizing and anti-hero perspective, this paper will take further analysis on the postmodernism characteristics of Nineteen Eighty-Four. Then based on this to discuss George Orwell's concern for human life, as well as the novel's prediction of future political environment and the socialism development .
Key words: postmodernism, Nineteen Eighty-Four, dystopian trilogy, science and technology, linguistic subject, dystopian, anti-technology, anti-hero, uncertainty
Author:
Name: Yang Sen, Date of Birth: June 1989, Sex: male, Nation: li. He is the student majoring in Japanese in Zengcheng Colleg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一.乌托邦与反乌托邦文学
从16世纪托马斯莫尔创作的《乌托邦》开始,乌托邦文学边成为了西方文学史上影响深远的文学样式。成为了游走于美学与政治学之间的交叉文类,虽多以小说题材为主,但表现着更为复杂的内涵。既有创作出完全虚构之地,寄托作者理想化情感,也有写成讽刺黑色幽默文学,针砭社会的荒诞。二十世纪开始,出现了乌托邦文学的另一个分支,这就是反乌托邦文学。
反乌托邦(Dystopia)一词解释为:“一种想象的国家或地区,这里由恐怖、剥削或高压所造成极度恶劣的生存状态,或描述这种国家地区的著作,由此引申为糟糕透的社会。”(赫茨勒 45)十八世纪欧洲开始了工业革命进入了极其技术时代,各项科学技术的提升使工业时代的发展超越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但工业社会的快速发展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随着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开辟了世界历史新阶段。知识分子对理性主义、科学主义以及社会历史进化论愈加失望,由此孕育出了反乌托邦文学。一反传统乌托邦文学对未来理性社会的美好憧憬,将人们带进了无边的黑暗。其中以”反乌托邦三部曲“《我们》、《美丽新世界》、《1984》”最为著名。
当人们对于现代社会中的战争,以及现代工业机械化冰冷的社会思考并试图反抗时,当人们对现代理性主义社会感到深深地失望后,也就在自觉与不自觉间向后现代主义社会发展。
二.《1984》的后现代主义解读
后现代主义思潮是后现代社会(后现代工业、信息社会、晚期资本主义等)的产物,孕育于20世纪30年代现代主义母胎,并在二战后与母胎撕裂,徘徊于西方文化领域。后现代主义反对单一、固定不变逻辑、公式和原则,以及普适的规律来说明和统治世界。主张变革与创新,强调开放性、多义性、无把握性和不可预见性。冲破现代性所营造的条理分明、井然有序世界,使整个世界进入多元的、表明的、短暂的、散乱的、无政府主义的、模棱两可的、不确定维度中。与“反乌托邦”主题十分契合。
奥威尔经历了西班牙内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贫困和战争中体会到了极权的可怕之处,作者以丰富的阅历、异端的后现代思想、超前的意识,深刻的社会关怀为我们描述了极权社会全景。《1984》运用了第三人称但并非传统的全知视角,深刻地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特征。本文通过对《1984》的后现代主义解读,探讨乔治奥威尔对人类生命的关注,以及小说对未来政治环境和社会主义发展的预见性。
1.反科技
马尔库塞就曾强烈批判过科学技术反人性一面,他指出工业社会的负面效应:“技术进步=社会财富增长=奴役加强。”(陈世丹 78)
《1984》中描绘的“大洋国”是高度技术化国家,但也是高度极权化国家。每一户人家都必须安装电幕,统治者可以随时通过电幕观察每一个党员动态。同时还有思想警察对人们内心思想监控,人与人之间相互告发更是家常便饭,书中的柏森斯便是被自己的两个小孩所告发。对于被抓捕具有异己思想的人,国家机器则运用高科技设备对人进行改造,进行惨无人道的洗脑工作,使用极权主义意识形态对人的天性进行扼杀。科技的进步所带来的工业社会非但没带来人们幸福,反之成为了统治阶级奴役人们的工具。扼杀了每一个自然人的天性,使整个社会整齐划一、麻木、等级地位鲜明。
《1984》对于现代工业社会所营造的条理分明、井井有条社会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与反抗。“绑着猩红色‘反性’腰带的茱莉娅从表面行为举止看似个模范党员,言论举止纯洁,举大旗参加游行,喊口号,热心参加公社各种活动”。(115)但实际上茱莉娅对于党却是无比憎恨、厌恶,她通过与温斯顿乃至其他党员发生性关系, “对了,就像梦境里所见一样---一拉就把衣服脱光往地上一丢,其潇洒壮丽的姿势,好像足以把整个英社的文化毁掉。”(119)以此表现对整个极权机制的反抗。两人第一次秘密幽会时她曾说过:“我憎恨纯洁,憎恨善良。我不要看到美德在任何地方存在,我希望每个人腐败的无可救药。”(120)从中可以看到作为组织内的一员,她对极权社会、对“老大哥”权威的反抗。
科技垄断了一切,表明上看是科技实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但科技让人类陷入了无法超越自我的悖论。科技如同一个枷锁,囚禁了人们的天性。自此,在高科技发展的时代,人为物奴,人本身被异化,从而丧失了人格和自我。
后现代主义反对现代思维方式的中心性、权威性、单一性、禁锢性,主张非中心性、多元性、异质性、创新性等。《1984》中的温斯顿与茱莉娅的反抗虽然失败了,但他代表着人们渴望冲破这种科技的枷锁回归人类自由天性的努力。
2.反政治的政治
自从马基雅维利以来,西方政治学一直把政治定义为权力的游戏,而捷克现任总统瓦茨拉夫哈维尔哈维尔却提出要以道德,以良心作为政治的出发点和归宿点。正因为如此,他把这样的政治叫做“反政治的政治”。
作品中奥威尔与哈维尔一样追求人性的存在,温斯顿在日记本上写道:“如果还有希望,只有寄托于在无产者身上。”(185)无产者们虽然过着极其简陋的生活,但他们没有被灌输英社的意识形态,没有强烈的政治意识,至少还存在着原始的人性,无产者们并不是出于恐惧而凭借谎言生活的现实,他们“在真理中生活”。
《1984》中战争是一个十分深刻的话题,奥威尔将战争提升到了任何一部反乌托邦文学都从未达到的高度。书中构想了世界由3个超级大国构成。“在从前,战争之所以为战争,无法是它早晚有完结的一天,谁胜谁负,骗不了人,如果局势发展牵涉到了军事上的胜负,就不能再讲假话了。”(186)但在《1984》中三个大国不断进行着战争,却维持了一种相对平衡,没有绝对胜负。“装腔作势的战争,也有其意义。一方面耗尽剩余物质,另一方面又维持等级社会所需要的精神状态。战争的目的不是放在侵略或侵略别人,而是保持现存的社会结构一成不变。”(195)至此点明了开篇提出的“战争即和平”这看似矛盾口号背后真正含义,只是出于统治的需要。奥威尔彻底地揭露了战争的本质:战争不过是极权统治阶级贪欲的结晶,也是少数利益阶层维护利益手段和目的。
一场突然爆发的社会动乱,表面上铁板一块的政权内部的剧烈冲突或者社会和文化界气候发生无法压制的转变,所有的问题的关键被谎言厚厚的外壳掩盖着。无法弄清楚什么时间那最后一刻会来,那最后的打击会来。”因为那是一个荒诞的道德沦丧的极权社会,要摆脱那样一个社会,“必须回到政治的原点——有个性的个人,必须唤醒个人的良知”。( 哈维尔 78)奥威尔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将希望寄托于无权者的权力,赋予温斯顿这样一个小人物以良心和对个性的追求,尽管这一切最终都失败了。
4. 颠覆传统话语
在后现代主义语言观看来,语言是一个独立的体系,“我只是语言体系一部分,是语言说我而非我说语言。”后现代主义强调了人无意识构想,因此人在语言中只是载体的作用。
一直以来乌托邦以及反乌托邦小说中,语言并未占有十分重要位置。扎米亚京誉为“白银时代”语言大师,但其在创作《我们》时使用的仍是自身写作语言。但奥威尔却有别于此,他在《1984》中通过对传统话语的拒绝与颠覆,创造出了极权统治的语言系统—“新话”系统。“这样大家采用了新话,忘掉了老话以后,异端的思想,也就是违背英社原则的思想,就根本无法思想,只要思想是依靠字句进行的。”可以说语言本身既是一种手段,又是一种目的。既是一种方法,又是一种本体存在。
在《1984》中,语言并不是对事件或进程表达,与事件和进程也没有一一对应,割断了与历史的联系。因为语言本身就成为了一种事件,起到了界定世界、构建现实的功能。语言成为主体,人退居到语言载体的地位,被语言控制。书中赛姆作为主管新话制定人物,解析了新话如何起到洗脑作用:“你难道看不出新话的全部目标就是窄化思想范围吗?到了最后,我们将会让思想罪变得完全不可能再犯,因为没单词可以表达它。每种必要的概念将被一个单词精确地表达出来……年复一年,词汇量一直越来越小,意识的范围越来越窄……实际上将不再有思想了。正统意味着不去想—不需要去想,正统就是无意识。”(44)奥威尔带有一种务实的政治态度,以敏锐触角感受到了语言对于人类统治作用,并创立了一种与众不同语言,作者使用了一种预言性的语言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后现代主义画面,创造了一个比现实更现实,比真实更真实的荒诞世界,对于极权社会进行深刻反思。
语言学家认为,语言不但可以描述现实,而且还可以塑造现实。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词汇手法手段,将自己之所见变成他人的所见,构建或塑造的现实变成他人默认的现实。所以小说的附录中,对“双重思想(doublethink)、犯罪思想”(thoughtcrime)” 等的完整补充,令这些词汇被收入《牛津词典》当中。
5.反英雄
后现代主义创作“反对现实,反对偶像崇拜,反对或躲避崇高。他们追求卑微、低级、虚无死寂题材。”(王岳川 26)哈桑曾说:‘后现代文学总是寻找边缘,接受枯竭。以有声的沉默瓦解自己。”(王岳川48)《1984》中,因为科技力量的强大以及极权对个人压制的存在,人被无限地弱化和压抑。英雄被消解,出现的角色都是反英雄,即使是主人公也无法幸免。书中不崇尚人的善良,而是一种在黑暗笼罩下的反面人物。
温斯顿在面对即将被老鼠吞噬的刑罚时,大喊道:“让老鼠咬茱莉娅!不要咬我!我不管你把她怎么样折磨,让老鼠吃掉她的脸,我不会哼一声,但不要咬我!”(243)他放弃了以往坚持的原则,也舍弃了对茱莉娅的爱,为了存活选择了出卖茱莉娅,最终得以幸免于难。在两人后来的碰面时有过这样的对话:“他们折磨你时,你真的希望有人替你受苦。你知道除此以外再无自救之道,唯一的方法是牺牲别人。你才不管替你受罪的人结果多惨呢,因为你只想到自己。”(245)最终,茱莉娅与温斯顿都选择出卖了对方,如同书中那首靡靡之音所唱的“我出卖你,你出卖我。”至此,作者展示给读者看的是人性中动物性的、丑陋的、原始的、野性的、龌龊、弱小方面。人已不可救药地走向了卑微,人类已经无法超越自身狭隘,陷入自我邪恶中无法自拔。
在后现代主义作品中,主体丧失了中心地位,没有了自我的存在。人变成了一个非中心化的主体,无法感知自己与现实的联系。成为了没有中心的自我,没有任何身份的自我。正如米歇尔福柯所认为的“‘主体’让位于系统或结构,主观性被客观性所取代,‘人’消亡了。”(陈世丹 45)
6.反形式
哈桑曾为后现代主义创作列出一个表单,提出反形式(分离的,开放的)、混乱、过程/表演及不确定性等为后现代主义作品的一些特征。《1984》突破了常规性手法—冲突、发展和线性情节,采用了反体裁、拼贴等后现代主义手法,将读者带入了另一层思考空间。
《1984》并没有非常明确意义,它提供给读者的只是在切断时间中进行阅读,作品而是随着时间变换而变换。历史的事实是不确定性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固定的标准,后一句话推翻前一句话,后一个行动否定前一个行动,形成了一种不可言喻的自我消解状态。在书中就曾出现一幕,五年以来大洋国一直和欧亚国交战,但在仇恨周的集会讲演中突然消息传来,与大洋国交战的不是欧亚国,而是东亚国。内党党员声音和态度没改,内容也没改,但敌国名字改了。在一瞬间,人们仇恨的对象就此改变。这一切仿佛就是一场表演, 人们在狂欢中上演着极权下的无知与盲目!
后现代主义作品的语言往往没有准确意义的意图,但其却蕴含了深刻含义,超越了僵死不变的体系。如《1984》开篇即提出了三句自相矛盾口号:战争是和平,自由是奴役,无知是力量。表明没有出路、没有目的,没有具体唯一的方向,人们生活在一切都不确定中,而不确定性就是后现代主义的“一种制度”。
同时后现代主义作家写作时,并不给出一种结局,往往将同种可能性结局组合起来,在这种结局中事物的中心并不存在,事物没有必然性,一切都可以偶然,同一性的哲学层面就此消失了。《1984》的最后,温斯顿如愿吃了子弹结束了斗争。但奥威尔却没有继续交代未来,这一切都留给了读者自行去思考,剩下的一切都包含着可能性,这样一种开放式结局正是后现代写作一大特点。
作为现代走向后现代的特色产物,奥威尔运用了许多后现代流派的手法,如拼贴倒叙、电影蒙太奇手法以及类似于意识流片段,丰富了人物性格和小说的主题。文中将各个不同时期的片段像镜头一样交替闪回:“此刻他母亲在他下面一个地方坐着,离他远远的,抱着他妹妹突然他站在柔软的草皮上。这是仲夏的黄昏,夕阳的阳光染黄了大地。电幕传来震耳欲聋的哨子声,是办公室工作人员起床时候了。”(236)在此处作者摆脱了时间与空间了的束缚,片段与片段间互不衔接,读者随着它们四处游走。这些片段每个独立、意义、人物和情节都不连贯,但却也给人们对世界构成有了更深感悟。后现代作家怀疑任何一种连续性,认为现代主义的那种意义连贯是一种“封闭体”写作,必须打破形成一种充满错位的“开放体”写作,使文本的空间时间不断分割切断。
三.结语
《1984》起源于乌托邦文学,但最终脱胎于乌托邦文学,并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展。奥威尔作为一名自由主义者,使用后现代主义手法向人类展示现代科技的高速发展并未帮助人类正确的认识自我,反之使人们迷失其中。科技越发达,人们则愈发空虚,缺少归属感。现代工业社会实用主义的过度发展,让人们越加焦虑。《1984》从一个破的方面逐渐走向了后现代主义,同时也赋予了反乌托邦更多的含义:叩问人的内心,寻找人类最终的本质。《1984》打破了传统的文学界限,将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对立所消解,采用了非现实的表现手法思考了极权对人性的迫害以及号召人类对权威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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