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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直极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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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ddo
山，是一个何种的存在？只是单纯由于大陆板壳相互挤压而形成的自然景观，还是文人墨客笔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的某种具现，更或者说是，神之领域？那个众神冷漠地审视整个世界的地方。
作为一个普通人，到底有没有资格进入那片神圣的领域，到底有没有权利登上距天空最近的那片土地上？《众神的山岭》（中译《垂直极限》）以紧凑的剧情和直面绝望的觉悟给读者讲述了这么一个关于登山的故事。
深町诚只是一个爱好登山的摄影师，但是无论作为登山家还是摄影师，他都非常失败。在组队攀登圣母峰珠穆朗玛的时候铩羽而归；拍摄的照片又经常不被业内看好，可以说只是个二三流的摄影师。不仅如此，连女友加代子都跟自己的好朋友跑了。于是他便在喧闹的城市中迷失了自我。
在那次挑战珠峰失败后，深町暂时留在了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在那里，他发现了一架珍贵的相机。1924年，英国著名登山家马洛里挑战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却在接近顶峰处突然失踪。而现在发现的这架相机曾是属于马洛里的。这说不定可以解开人们猜测多年的马洛里登顶之谜。同时又由于这个相机，他又与失踪多年的日本天才登山家羽生丈二不期而遇。羽生丈二为什么会失踪，又为什么会在加德满都现身？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了解开这些谜团，也为了拯救自己，深町开始深入调查羽生的过去。
随着调查的深入，深町逐渐感到自己身体里产生了某种东西。他纠结于加代子的事情，纠结于现在的现状，纠结于那次挑战珠峰死去的朋友，更纠结于自己的路。自己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不知道啊。
迷茫却没有办法。
但是似乎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是什么呢？
对了。要追随羽生丈二。似乎跟着他的脚步，就能找到答案……
说实话，我只是抱着粗略浏览一遍的态度盯着“垂直极限”这个书名的。乍一看书名，就给我留下了“又是根据电影搞出来的小说吧”的印象。但是当我看到扉页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一定会把这本书读下去。那些精选部分给了我久违的血脉扩张的感觉。随着阅读的深入，我越来越觉得难以放手，同时也越来越觉得中译的“垂直极限”的这个书名实在不好。相反地，原著的名字——《众神的山岭》则是非常具有代表性。
小说的写法依旧延续了日本多数小说的风格——以一个词或一句话作为一个段落。这种写法虽然在文笔上要求不是那么有深度，但是同样不能失了精度，而作者梦枕貘在这点上做的很好。不同于西方的小说擅长构架和陈述，日本的小说更擅长用简短的词汇或句子，还有非常形象的比喻来刻画人物的心理。在这本《众神的山岭》中，能够恰到好处地运用这种写法给小说中人物的刻画增色不少。在8000米的高度想要进行攀登，需要付出的精神远比体能要大得多。在这种场景下通过罗列词汇和短句能够很好地表现出人物的思想。由于体力与精神力的严重消耗而思考不出完整的一段话，并且所想事情前后的逻辑已然松脱的那种恍惚与疲惫的极限状态就这样被很好地传达给了读者。之前也说了，作者在用词精度的处理上下了功夫。结合了具有先天优势的写法和仔细推敲的用词的文章如同两条激流汇合而成的漩涡，一瞬间将读者从书面卷入到了那个众神的世界，甚至连攀登的过程，壮丽的景观都能通过五感传达给读者，犹如身临其境。
整部小说的重点之一就是讨论“人为什么要登山”。
人为什么要登山？小说中对此有过很多叙述，但是最后并没有得出一个清晰统一的结论。虽然马洛里说过，“登山，是因为山在那里”。羽生丈二也说过“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才要登山”。但是后来深町通过自身的感悟认为那说的也不是完全正确，但是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人为什么要登山。
人为什么要登山？是认为山上有什么好东西吗？是认为上了山就能把好女人搞到手吗？还是认为上了山就能找到好的工作，找到自己的生存价值吗？不可能。山上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存在的。那为什么明知道这些，还要冒着死去的危险，花掉自己消耗时间换来的积蓄，去向那名为“山”的巨人挑战？每向前迈出一步，就要喘三次气，这样重复。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呢？即使成功登顶，为此牺牲掉的东西又有多少？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那么人是为了什么活着呢？人是为了什么辛苦劳动、赚钱呢？人活着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不是跟登山一样吗！要想明白人是为了什么要活着，就得明白人为什么要登山。或者说通过登山，或许就能明白人是为了什么活着。山给人一种依托。小说中在深町迷茫的时候这样说过：“即便不是登山，在城市当中，突然感到悲伤的时候，寻找白色的岩峰，将视线转向高楼耸立的天空，追望山顶的方向——这些意味着从那种地方离开”。在城市的生活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复杂事。不管喜欢与否，人总是被各种事情纠缠，在前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便要开始下一件事情。这样做的时候，能风化的东西便风化了，风化不了的东西便像化石一样永久地留在心中，没有一个人会摆脱这些东西的困扰。各种化石般的事仿佛灰色的纱布一般保住了人们的心，不仅生活的色彩变得黯淡，有时还会磨得心生疼。这种时候想起那脱离于世的山巅，自己似乎也会暂时忘掉生活。
我觉得“人为什么要登山”和“人是为了什么活着”本来就没有一个答案。但是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因为想要登山，所以才要登山”、“因为想要活着，所以才要费劲地活着”。对山没有感触的人自然不会对登山感兴趣，与山能产生共鸣的人也会因为生活种种远离登山，这就违背了自己真实的心了。但是这也不能说不背叛内心就不背叛内心，因为现实生活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所以想要登山，但是却不能登山了。在这种必然的趋势下，羽生却偏要逆潮流而行。为了登山可以随意换掉工作；为了登山可以流泪诉求；最后为了做到迄今无人做到的“冬期珠峰西南坡无氧单独登顶”，他甚至可以舍弃身份、舍弃女友、舍弃一切。为了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可以牺牲一切。能以这样的觉悟去对待真心想要做的事情，或许这才是“人为什么要登山”的答案吧。不管由于冻伤切掉几根手指，不管冰壁有多么危险，甚至明知是几乎不可能完成，明知既然进入了神的领域，成败很有可能就得听从众神的旨意，但是还是得上，因为那是真正想要做的事，除去它，便一无所有。
小说后面有一段羽生手记形式的叙述让人感动：
听好。
不要休息。
我不允许休息。
不允许。
休息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
活着的时候不能休息。
不休息。
这是我能但应自己的唯一的事情。
要是脚不能走了，就用手往前爬。
要是手指不能动了，就用牙咬着雪往前走。
要是牙也不行了，就用眼睛走。
用眼睛走。
用眼睛走。
用眼睛盯着，用眼睛走。
要是连眼睛也不行了，什么都不行了，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的 时候，真的怎么做都不行的时候，真的用尽浑身的办法都没有办法的时候，真的连动都不能动的时候——
就思考。
全身心地思考。
人活着也是一样。人在社会中浸泡的时间越长，就会在身体内积累越来越多的化石，蒙上一层又一层的灰布，总有一个时候会迷失了自我。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似乎早就被各种功名利禄挤到旧仓库里去了。或许靠着高收入和高地位能够在物质上活得逍遥，但是这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当发现自己丧失了自我，却以身体、收入、技术等借口搪塞过去，放弃重拾真心，这又是多么懦弱啊。没什么可责怪的，因为这样可以平淡地生活下去。但是放弃攀登，你只能做一个仰望者了。
这本书最后以深町珠峰成功无氧登顶，返回途中发现马洛里和羽生的尸体，并继承了羽生的意志再度在风雪中迈开脚步作为结局。根据现场可以推断出马洛里和羽生都是成功登顶后在返程的途中遇难的，但是这并不能埋没他们的价值。负责支援马洛里的奥戴尔说过：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和那两个人一样。
为了走向顶峰而走着。
一直走着。
然后，途中总会遇到死亡。
我不能轻易地给人生的价值下定义。我觉得人死的时候，到底是在什么样的途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才是反抗着神的命令，穿过了神之领域，到达了巅峰并找到了答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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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 10: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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