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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莫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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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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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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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莫言的最新长篇小说。
    与莫言以往小说更注重历史幻想色彩不同的是,《蛙》更接近历史现实的书写,主要讲述的是乡村医生“姑姑”的一生。“姑姑”的父亲是八路军的军医,在胶东一带名气很大。“姑姑”继承衣钵,开始在乡村推行新法接生,很快取代了“老娘婆”们在妇女们心中的地位,用新法接生了一个又一个婴儿。
    “姑姑”接生的婴儿遍布高密东北乡,可丧生于“姑姑”之手的未及出世的婴儿也遍布高密东北乡。姑姑一面行医,一面带领着自己的徒弟们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让已经生育的男人结扎,让已经生育的怀孕妇女流产,成了“姑姑”的两件大事。
    小说通过讲述从事妇产科工作50多年的乡村女医生姑姑的人生经历,反映新中国近60年波澜起伏的农村生育史,描述国家为了控制人口剧烈增长、实施计划生育国策所走过的艰巨而复杂的历史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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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人数 1千钟粟 +5 收起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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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书评    共 29 条

    只要有你自  姑姑有见识,有胆量,心狠敢干,身强体健,放在什么年代,都是一把好手啊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7:42
    只要有你自  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这件事从耿秀莲的三个孩子的角度来看,恐怕姑姑就是世界上最坏,最残忍的人,也是他们最仇视,最想报复的人啊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7:59
    只要有你自  虽然王仁美又傻又楞,没见过世面,不懂得大道理,可是她很直爽,生就天性的爱憎分明,对肖下唇不谄媚,不附庸,果断的分手,对自己的丈夫单纯傻傻的爱,让人觉得这个人物实在是太可爱了,让人不忍去伤害,让人愿意去原谅她所有的疯言混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作者让写足了她与丈夫在最后一刻的甜蜜与娇嗔,却给了一个死亡的结局,让读者的心里堵的不知道如何去发泄,也许这就是生活啊。你什么都不具备,也可以幸福,可是你觉得幸福了,不幸就接踵而来了。你能做的就是不管是幸福还是不幸,都当作是生活的调味,吃惯了甜蜜,辣两口才觉得过瘾啊。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8:41
    微凉的    1,我没有看过莫言其他的书,只在人人上看过一点《檀香刑》里面对某个士兵凌迟的描写,别人都说看的想吐,我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觉得铺面而来的强烈感情仿佛让人窒息。由此回忆起《红高粱》电影里铺天盖地的色彩,觉得莫言跟张艺谋真是绝配。《满城尽带黄金甲》中虽然也有大片的黄色,可是那种黄色只停在富贵,而《红》中的红色却让人热血沸腾。   2,然后我就看了《蛙》。其实在其他地方也看过《蛙》的简介,就是讲的计划生育嘛!可是莫言这本书的形式,从一封信开始,我也不懂这样对文章起了什么作用,因为我更喜欢平铺直叙由时间或者人物作为线索,而不是信。所以刚开始看无好感啊。可是看到后来觉得《蛙》真挺好看的。   3,首先我喜欢它的风格。网上都说这是魔幻风格,看多了较纪实的书,或者是科幻的书,可是这本将两者结合起来,虚实交替。特别是后面的话剧,我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亦或是发生在话剧中的事情。话剧中的人都有些神神颠颠 的,尤其是姑姑,对蛙的惧怕,对被她间接伤害的孩子跟女人的愧疚,让她歇斯底里的脱离了现实。   4,其实我特别喜欢不啰嗦的书。我觉得毕飞宇的《推拿》有点啰嗦了,实则是感情描写的细腻到位,可是快速的闪过大片的文字,就觉得啰嗦。而《一句顶一万句》,我虽然只看了一点,是在是受不了刘震云的绕口令似的描写。可是莫言不罗嗦,莫言的描写就像玫瑰花一样妖冶跟香气扑鼻。   5,有必要去看看他的别的书了。可是图书馆的书自从他成了诺贝尔奖获得者之后就已经成了热门借阅了。哎。文字的力量跟诺贝尔的力量。两者孰轻孰重?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04:18
    下午茶     这是我所读的第一部莫言的作品,是在莫言获得诺奖之后,也是我用kindle读的第一本小说。       《蛙》独特的小说结构是一种创新,而其小说主题更是无比深刻,揭露了一个无比沉重的社会话题。       人类社会中有很多光怪陆离的事,然而你并无法准确说出是对是错。黑与白的界限本身就不是很明显。       莫言对计划生育此项国策也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评定。他描写的是群像,留给读者自己去揣测。       到最后我们只能说,这是历史。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10:29
    大奎    小时候的恐惧,最甚是母亲说的童谣“我到家后磨磨牙,回来吃你姊妹仨”,这种对亲人随时变身的狼人的恐惧,有一种无所不在的真切感。随后就是父亲酒后失态,母亲有时候赌咒离开。无论如何,以上始终都是对自身安全感、情感缺失的恐惧。直到再长大,父母口里的计生办,才成为吓唬小孩的利器,此时的恐惧,不在身边,却更为有力。没有经历过战乱和饥荒的80后,用哀鸿遍野、罄竹难书这种词形容当年,足以再现那些年深深的恐惧。   我没有如同蛙中万心命运的姑姑,却有一个如同蛙中万心性格的姨。可怜的是,她却是历史车轮下反复碾过的那个人,而不是驾着这辆战车、甚至旁观这车的人。可是说到底,谁不是这车底下爬出的呢。功利地讲,我们所付出的一切,给整个世界做出了很大贡献。可是要知道这数字底下的血与泪。它不是一个百分数,而是成千上万露着白肚皮,鼓着腮帮子呱呱叫的蛙。   不敢、不想、不忍再说。   作品整体上自我阉割过,所以读起来有点隔靴挠痒、憋屈。无论是何种目的被授奖,始终是一大进步。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11:38
    心沁雪    我总是愿意却更多的发现人性的悲凉和痛苦处,似乎如此才能让我有一种真实的存在感。   读到蛙最后一部分时我似乎能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捏着泥人,细数自己年轻时的罪恶,而这罪恶却是那个年代里被委以重任执行计划生育的妇产科医生所避不开的。若是站在一个政策卫道士的角度,有人会板起面孔就像姑姑和小狮子那样,所谓的从中国未来发展大计考量必须要限制人口。可是在发展背后却是产妇的嚎叫,哀求还有鲜血。   小说虽是艺术加工过,反映的却是历史,我不敢想象在那个年代为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父母们会怎样与计划生育管委会周旋,在发展的背后到底有怎样血淋淋的事实。   重男轻女,官僚主义,结扎,代孕,整部书涉及无数中国历史发展中“特色”,有些至今仍存在着中国仍然带着历史的伤疤摸索着向前。   读完整部书,在看看书的封面,一只泥娃娃,我突然觉得瘆得慌。  详情 发表于 2013-7-21 12:21
    Strong     最近我读了中国大陆本土的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小说《蛙》,读完后第一感受就是哇,恶心得想吐哇!尽管这篇小说不像红高粱那样血肉横飞,但总有一种凤姐卖丑的感觉,似乎就是要告诉中外读者,中国人特别某个时期内的农民到底有多么的丑陋和愚昧!       小说一开始就说小孩子吃煤,吃得两嘴乌黑还嘎吱嘎吱的嚼,也许文明地区的人觉得那是夸张的手法,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但我认为这应该是真实的,身边就有民工的孩子在垃圾桶找东西吃,想想那可是扒树皮挖草根的年代,试完了有机物试试无机物也在情理之中,貌似还有吃观音土的故事呢!       此后就出现是故事的主角姑姑,她年轻时的恋人开飞机逃到台湾去了,然后她就一颗红心交给了国家。上面指导哪里,她就咬到哪里。后来看到传单上说他男友在台湾过得不错,结果就被人重新揭发出来,为此姑姑不惜写血书保证,结果还是被组织给处理了,只是处理的理由改成了写血书向上级示威,这也充分表现了中国人处理事情是狡猾狡猾的啊!       姑姑受到了这般不公正的待遇,非但不对上面有所提防,反倒是激发中国人的奴才气,成了上面的好女儿。先是帮忙接生皆大欢喜,可后来一计划生育就有矛盾了,然后就出现了小说中最为丑陋的一幕。姑姑带着民兵要上村民家搜人,不交人就叫拖拉机把他房子给拉到,话说这已经够耸人听闻了吧!文明人对此是难以想象的,有心计的人可能觉得她是公报私仇,但姑姑却是一心为公的,因此就能够想出更高明的招数,说要先把他邻居家的房子拉倒,然后叫邻居都去找他赔偿。话说这早已超过了姑姑的职权范围,邻居完全有理由报警了,但是在那个落后的环境下,那些邻居不敢招惹姑姑这个官方代表,只能拼命往那家人院子里扔砖头撒大粪。       要是这事穷人受到的待遇,可有了钱又怎么样呢?姑姑在国家政策的指导下,能够直接冻结他的银行存款(其实就是农村信用社),她倒也是不知想要占神马便宜,只是用这个钱来发动村民进行搜捕活动,每人每天5元,要是不来领钱就罚款!以前听说农民有钱不敢存银行,埋在地里结果都喂了老鼠,我还觉得他们太愚昧,现在看来是落后地区的银行太没用了,连公民的基本财产都保障不了啊!看到这里我只能庆幸自己没生在那个愚昧的年代,也没生在一个愚昧的角落里,不然的话恐怕连哇都哇不出来了啊!       话说莫言得到诺贝尔奖的基本原因是“用魔幻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和现代融为一体”,但我看他的作品只是有点早期超验主义的色彩,还谈不上是魔幻现实主义,这里可能有一个文化方面的误会。莫言写得大体上还是真实的事情,但老外不敢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丑事,就以为他在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写作呢。反之,文明作家的虚无式的讽刺,常常能够在中国人身上找到原型,比如那个在家饿死的最强宅男王小林,无疑就是卡夫卡笔下饥饿艺术家的现实版写照,但愚昧的中国人还非要说他是死于懒惰,不能自食其力!     详情 发表于 2013-8-22 18:08
    Barton    莫言得奖之后,决定找一篇他的小说来看。正如南怀瑾大师说过的:“必须要读历史。不仅读正面的历史,还要多看小说。所谓历史,常常人名、地名、时间是真的,内容不大靠得住;小说是人名、地点、时间都是假的,但那个故事往往是真的。”看这部小说,切实感受到南怀瑾大师这句话的含义,小说中的细节,能感受到80年代的气息。是对计划生育的反思,也试探着“文学禁忌”的边缘。的确能看的出某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  详情 发表于 2013-8-22 18:58
    短发妹        人类社会中有很多光怪陆离的事,然而你并无法准确说出是对是错。黑与白的界限本身就不是很明显。莫言对计划生育此项国策也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评定。他描写的是群像,留给读者自己去揣测。到最后我们只能说,这是历史。 这个书很明显得被分成两截了。前半部分语言虽然平实,但是很有红色激情年代的感觉。计划生育跟文 化 大 革 命一起先后出现,轰轰烈烈的。后半部分就有点无奈,想象成分增多,但是写陈鼻没落,包二奶什么现象的时候让人很没有代入感。    前段时间看莫言的电视访问,觉得他还是一个很寡淡的人。可能中国文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道骨仙风。不过莫言大叔似乎很喜欢《百年孤独》,爱提马孔多。不过总体气势还是略逊一筹。  详情 发表于 2013-8-22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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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18: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第一部
    尊敬的杉谷义人先生:
      分别近月,但与您在我的故乡朝夕相处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您不顾年迈体弱,跨海越国,到这落后、偏远的地方来与我和我故乡的文学爱好者畅谈文学,让我们深受感动。大年初二上午,在县招待所礼堂,您为我们做的题为《文学与生命》的长篇报告,已经根据录音整理成文字,如蒙允准,我们想在县文联的内部刊物《蛙鸣》上发表,使那天未能听您演讲的人们,也能领略您的语言风采并从中受到教益。
      大年初一上午,我陪同您去拜访了我的当了五十多年妇科医生的姑姑。虽然因为她的语速太快和乡音浓重,使您没有完全听明白她说的话,但相信她一定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在初二日上午的演讲中多次以我姑姑为例,来阐发您的文学观念。您说您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骑着自行车在结了冰的大河上疾驰的女医生形象,一个背着药箱、撑着雨伞、挽着裤脚、与成群结队的青蛙搏斗着前进的女医生的形象,一个手托婴儿、满袖血污、朗声大笑的女医生形象,一个口叼香烟、愁容满面、衣衫不整的女医生形象……您说这些形象时而合为一体,时而又各自分开,仿佛是一个人的一组雕像。您鼓励我们县的文学爱好者们能以我姑姑为素材写出感人的作品:小说、诗歌、戏剧。先生,创作的热情被您鼓动起来了,很多人跃跃欲试。县文化馆一位文友,已经动笔写作一部乡村妇科医生题材的小说。我不愿与他撞车,尽管我对姑姑的事迹了解得远比他多,但我还是把小说让给他写。先生,我想写一部以姑姑的一生为素材的话剧。初二日晚上在我家炕头上促膝倾谈时,您对法国作家萨特的话剧的高度评价和细致入微、眼光独到的分析,使我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要写,写出像《苍蝇》、《脏手》那样的优秀剧本,向伟大剧作家的目标勇猛奋进。我遵循着您的教导:不着急,慢慢来,像青蛙稳坐莲叶等待昆虫那样耐心;想好了下笔,像青蛙跃起捕虫那样迅疾。
      在青岛机场,送您上飞机之前,您对我说,希望我用写信的方式,把姑姑的故事告诉您。姑姑的一生,虽然还没结束,但已经可以用“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等大词儿来形容了。她的故事太多,我不知道这封信要写多长,那就请您原谅,请您允许,我信笔涂鸦,写到哪里算哪里,能写多长就写多长吧。在电脑时代,用纸、笔写信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当然也是乐趣,但愿您读我的信时,也能感受到一种古旧的乐趣。
      顺便告诉您,我父亲打电话告诉我:正月二十五日那天,我家院子里那株因树形奇特而被您喻为“才华横溢”的老梅,绽放了红色的花朵。好多人都到我家去赏梅,我姑姑也去了。我父亲说那天下着毛茸茸的大雪,梅花的香气弥漫在雪花中,嗅之令人头脑清醒。
      您的学生:蝌蚪
      二〇〇二年三月二十一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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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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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1:0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

      先生,我们那地方,曾有一个古老的风气,生下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譬如陈鼻、赵眼、吴大肠、孙肩……这风气因何而生,我没有研究,大约是那种以为“贱名者长生”的心理使然,抑或是母亲认为孩子是自己身上一块肉的心理演变。这风气如今已不流行,年轻的父母们,都不愿意以那样古怪的名字来称谓自己的孩子。我们那地方的孩子,如今也大都拥有了与香港、台湾,甚至与日本、韩国的电视连续剧中人物一样优雅而别致的名字。那些曾以人体器官或身体部位命名的孩子,也大都改成雅名,当然也有没改的,譬如陈耳,譬如陈眉。

      陈耳和陈眉之父陈鼻是我的小学同学,也是我少年时的朋友。我们是一九六〇年秋季进入大羊栏小学的。那是饥饿的年代,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事件,大都与吃有关。譬如我曾讲过的吃煤的故事。许多人以为是我胡乱编造,我以我姑姑的名义起誓:这不是胡编乱造,而是确凿的事实。

      那是一吨龙口煤矿生产的优质煤块,亮晶晶的,断面处能照清人影。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亮的煤。村里的车把式王脚,赶着马车,把煤从县城运回。王脚方头、粗颈、口吃,讲话时,目放精光,脸憋得通红。他儿子王肝,女儿王胆,都是我的同学。王肝与王胆是异卵双胎。王肝身体高大,但王胆却是个永远长不大的袖珍姑娘——说得难听点吧,是个侏儒。大家都说,在娘肚子里时,王肝把营养霸光了,所以王胆长得小。卸煤时正逢下午放学,大家都背着书包,围看热闹。王脚用一柄大铁锹,从车上往下铲煤。煤块落在煤块上,哗哗响。王脚脖子上有汗,解下腰间那块蓝布擦拭。擦汗时看到儿子王肝和女儿王胆,便大声喝斥:回家割草去!王胆转头就跑——她跑起来身体摇摇摆摆,重心不稳,像个初学走路的婴孩,很是可爱——王肝往后缩缩,但不走。王肝为父亲的职业感到荣耀。

            现在的小学生,即便父亲是开飞机的,也体会不到王肝那时的荣耀。大马车啊,轰轰隆隆,跑起来双轮卷起尘土的大马车啊。驾辕的是匹退役军马,曾在军队里驮过炮弹,据说立过战功,屁股上烫着烙印。拉长套的是匹脾气暴躁的公骡,能飞蹄伤人,好张嘴咬人。这骡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气力惊人,速度极快。能够驾驭这头疯骡的也只有王脚。村子里有很多人羡慕这职业,但都望骡却步。这骡子已经咬伤过两个儿童:第一个是袁脸的儿子袁腮,第二个是王胆。马车停在她家门前时,她到骡前去玩,被骡子咬着脑袋叼起来。我们都很敬畏王脚。他身高一米九,双肩宽阔,力大如牛,二百斤重的石碌碡,双手抓起,胳膊一挺,便举过头顶。尤其让我们敬佩的,是他的神鞭。疯骡咬破袁腮头颅那次,他拉上车闸,双腿叉开,站在车辕两边,挥舞鞭子,抽打疯骡屁股。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声脆响。疯骡起初还尥蹶子,但一会儿工夫便浑身颤抖,前腿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嘴巴啃着泥土,撅着屁股承揍。后来还是袁腮的爹袁脸说,老王,饶了它吧!王脚才悻悻地罢休。袁脸是党支部书记,村里最大的官。他的话王脚不敢不听。疯骡把王胆咬伤后,我们都期待着再看一场好戏,但王脚一鞭也没打。他从路边石灰堆上抓起一把石灰,掩在王胆头上,把她提回家去。他没打骡子,却抽了老婆一鞭,踢了王肝一脚。

           我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那头棕色的疯骡。它瘦骨嶙峋,眼睛上方有两个深得可放进一枚鸡卵的凹陷。它的目光忧伤,似乎随时都会放声大哭。我们无法想象这样一匹瘦骡子怎会爆发出那样大的力量。当我们一边议论一边向那骡子靠近时,王脚便停止铲煤,用凌厉的目光逼视我们,吓得我们连连倒退。堆在学校伙房前的煤堆渐渐高起来,车上的煤渐渐少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抽鼻子,因为我们嗅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仿佛是燃烧松香的味儿,又仿佛是烧烤土豆的味儿。我们的嗅觉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煤块上。王脚拢马驱骡,马车离开校园。我们并没像往常那样,去追赶马车,并冒着被鞭子抽头的危险跳上去过瘾。我们目不转睛,慢慢地向煤堆移动。伙夫老王,挑着两桶水,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他的女儿王仁美,也是我们的同学,后来成为我的妻子。她是当时少有的没用器官命名的孩子,因为伙夫老王,是个有文化的人。他原本是公社畜牧站的站长,后因说话不当犯了错误,被开除公职遣返回乡。老王狐疑地看着我们。他以为我们要冲进伙房哄抢食物吧?所以他说,滚,小兔崽子们!这里没有你们吃的,回家吃你们娘的奶头去吧。我们自然听到了他的话,我们甚至也考虑了他的建议,但他的建议无异于骂人。我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还可能吃奶?即便我们还吃奶,但我们的母亲,都饿得半死,乳房紧贴在肋骨上,哪里有奶可吃?但没人去跟老王理论。

           我们站在煤堆前,低头弯腰,像地质爱好者发现了奇异矿石;我们抽动鼻子,像从废墟中寻找食物的狗。说到这里,首先要感谢陈鼻,其次要感谢王胆。是陈鼻首先捡起一块煤,放在鼻边嗅,皱着眉,仿佛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他的鼻子又高又大,是我们取笑的对象。思索了一会,他将手中那块煤,猛地砸在一块大煤上。煤块应声而碎,那股香气猛地散发出来。他捡起一小块,王胆也捡起一小块;他用舌头舔舔,品咂着,眼睛转着圈儿,看看我们;她也跟着学样儿,舔煤,看我们。后来,他们俩互相看看,微微笑笑,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啃下一点煤,咀嚼着,然后又咬下一块,猛烈地咀嚼着。兴奋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洋溢。陈鼻的大鼻子发红,上边布满汗珠。王胆的小鼻子发黑,上面沾满煤灰。我们痴迷地听着他们咀嚼煤块时发出的声音。我们惊讶地看到他们吞咽。他们竟然把煤咽下去了。他压低声音说:伙计们,好吃!她尖声喊叫:哥呀,快来吃啊!他又抓起一块煤,更猛地咀嚼起来。她用小手捡起一块大煤,递给王肝。我们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煤块砸碎,捡起来,用门牙先啃下一点,品尝滋味,虽有些牙碜,但滋味不错。陈鼻大公无私,举起一块煤告诉我们:伙计们,吃这样的,这样的好吃。他指着煤块中那半透明的、浅黄色的、像琥珀一样的东西说,这种带松香的好吃。我们已经上过自然课,知道煤是许多世纪前,埋在地壳中的森林变成的。给我们上自然课的是我们的校长吴金榜。我们不相信校长的话,我们也不相信课本上的话。森林是绿色的,怎么可能变成黑色的煤炭?我们以为校长和课本都是在胡说八道。发现了煤块中的松香,才明白校长没有骗我们,课本也没有骗我们。我们班三十五个学生,除了七个女生不在,其余都在。我们每人攥着一块煤,咯咯嘣嘣地啃,咯咯嚓嚓地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秘的表情。我们仿佛在进行一场即兴表演,我们仿佛在玩一种古怪游戏。

           肖下唇拿着一块煤,翻来覆去地看,不吃,脸上带着蔑视的神情。他不吃煤因为他不饿,他不饿因为他爹是公社粮库保管员。伙夫老王惊呆了。他手上沾着面粉跑出来。天哪,他手上沾着面粉!当时在学校伙房就餐的除了我们的校长和我们的教导主任之外,还有两个在乡下驻点的公社干部。老王惊呼:孩子们,你们干什么?你们……吃煤?煤也能吃?王胆用小小的手举着一块大煤,细声细气地说:大叔,太好吃了,给你一块尝尝。老王摇着头,道:王胆,你这小女孩,也跟着这帮野小子胡闹。王胆咬了一口煤,说:真的好吃嚼,大叔。这时已是傍晚,红日西沉。那两个在这里搭伙就餐的公社干部骑着车子来了。他们也被我们吸引住了。老王挥舞着扁担轰赶我们。那个姓严的公社干部——好像是个副主任——制止了老王。他的脸色很难看,挥了一下手,转身钻进了伙房。

      第二天我们在课堂上一边听于老师讲课一边吃煤。我们满嘴乌黑,嘴角上沾着煤末子。不但男生吃,那些头天没参加吃煤盛宴的女生在王胆的引导下也跟着吃。伙夫老王的女儿——我的第一任妻子——王仁美吃得最欢。现在想起来她大概患有牙周炎,因为吃煤时她满嘴都是血。于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行字便回头注视我们。她首先质问她的儿子、我们的同学李手:手,你们吃什么?妈,我们吃煤。老师我们吃煤,您要不要尝尝?王胆在前排座位上举煤大喊。她的大喊也像小猫叫唤——于老师走下讲台,从王胆的手里接过那块煤,放在鼻子底下,既像看又像嗅。好久,她一言没发,将煤还给王胆。于老师说:同学们,我们今天上第六课,《乌鸦和狐狸》。乌鸦得到一块肉,非常得意,站在树梢上。狐狸在树下,对乌鸦说,乌鸦太太,您的歌声太美妙了,您一歌唱,全世界的鸟儿都得闭嘴了。乌鸦被狐狸的马屁拍昏了头,一张嘴,哇,肉就落在狐狸口中了。于老师带领我们诵读课文。我们满嘴乌黑,跟着朗读。

      我们于老师是有文化的人,竟然也入乡随俗地给她的儿子起名为李手。李手后来以优异成绩考入医学院,毕业后到县医院当了外科大夫。陈鼻铡草时铡断了四根手指,李手给他接活了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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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你自  于老师 这样的老师 我见过,生活和工作已经把他们磨的没有半点惊奇。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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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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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1:4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二

      陈鼻为什么生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大鼻子呢?这事儿大概只有他母亲能说清楚。
      陈鼻的父亲陈额,字天庭,是我们村里唯一拥有两个老婆的人。陈额识字很多,解放前家有良田百亩,开着烧酒作坊,在哈尔滨还有买卖。他的大婆是本村人,为他生了四个女儿。解放前陈额跑了,解放后,大概是一九五一年,袁脸带着两个民兵,去东北把他押了回来。他逃亡时是单身一个,把大婆和女儿们撇在家里,回来时却带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黄头发蓝眼珠,看上去有三十出头年纪,姓艾名莲。艾莲怀里,抱着一条浑身生满斑点的狗。因为这女人在解放前就跟陈额结了婚,所以他就合法地拥有了两个老婆。村里有几个赤贫光棍汉,对陈额一人双妻极为不满,曾半是戏说半是认真地要陈额让出一个老婆给他们用。陈额咧着嘴,脸上的表情哭笑难分。陈额的两个老婆起初住在一个院里,后来因为打架,闹得鸡犬不宁,经袁脸同意,将小婆安置在学校旁边的两间厢房里。学校的房子原来是陈额家的烧酒作坊,那两间厢房也是他家的房产。陈额与两个女人达成了协议,两边轮换着住。黄毛女人从哈尔滨抱回来的那条狗,被村里的土狗欺负死了。艾莲挺着大肚子葬狗不久后,生了陈鼻,所以有人说陈鼻是那条斑点狗投胎转世。他嗅觉灵敏,也许与此有关吧。那时候我姑姑已经去县城学习了新法接生,成为乡里的专职接生员。那是一九五三年。
      一九五三年,村民们对新法接生还很抗拒,原因是那些“老娘婆”背后造谣。她们说新法接生出来的孩子会得风症。“老娘婆”为什么造谣?因为一旦新法接生推广开,就断了她们的财路。她们接生一个孩子,可以在产妇家饱餐一顿并能得到两条毛巾、十个鸡蛋的酬劳。提起这些“老娘婆”,姑姑就恨得咬牙切齿。姑姑说不知道有多少婴儿、产妇死在这些老妖婆的手里。姑姑的描绘给我们留下恐怖的印象。那些“老娘婆”似乎都留着长长的指甲,眼睛里闪烁着鬼火般的绿光,嘴巴里喷着臭气。姑姑说她们用擀面杖挤压产妇的肚子。她们还用破布堵住产妇的嘴巴,仿佛孩子会从嘴巴里钻出来一样。姑姑说她们一点解剖学知识都没有,根本不了解妇女的生理结构。姑姑说碰上难产她们就会把手伸进产道死拉硬拽,她们甚至把胎儿和子宫一起从产道里拖出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如果让我选择一批最可恨的人拉出去枪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老娘婆。”后来,我慢慢地明白了姑姑的偏激。那种野蛮的、愚昧的“老娘婆”肯定是存在的,但有经验的、靠自身经验体悟到了女性身体秘密的“老娘婆”也是肯定存在的。其实我奶奶就是一个“老娘婆”。我奶奶是一个主张无为而治的“老娘婆”,她认为瓜熟自落,她认为一个好的“老娘婆”就是多给产妇鼓励,等孩子生下来,用剪刀剪断脐带,敷上生石灰,包扎起来即可。但我奶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老娘婆”,人们都说她懒。人们似乎更喜欢那种手忙脚乱、里外乱窜、大喊大叫、与产妇一样汗流浃背的“老娘婆”。
      我姑姑是我大爷爷的女儿。我大爷爷是八路军的医生。他先是学中医的,参军后,跟着诺尔曼?白求恩,学会了西医。白求恩牺牲后,大爷爷心中难过,生了一场大病,眼见着不行了,说想家想娘了。组织上批准他回家养病。他回到老家时,我老奶奶还活着。他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熬绿豆汤的香气。老奶奶赶紧刷锅点火熬绿豆汤,儿媳妇想帮忙,被她用拐棒拨拉到一边。我大爷爷坐在门槛上,焦急地等待着。姑姑对我们说那时她已经记事了,让她叫“大”她不叫,躲在娘背后偷着看。姑姑说从小就听娘和奶奶唠叨爹的事,终于见到了,却觉得好陌生。姑姑说大爷爷坐在门槛上;脸色蜡黄,头发长长,虱子在脖子上爬。穿着一件破棉袄,棉絮都露了出来。姑姑说她的奶奶也就是我们的老奶奶一边烧火一边流泪。绿豆汤熬出来了。大爷爷急不可耐,不顾汤热烫嘴,捧着碗急喝。老奶奶叨叨着:儿啊,不用急,锅里还有呢!姑姑说大爷爷双手哆嗦。喝了一碗,又添了一碗。喝完第二碗后他就不哆嗦了。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流下来。眼珠渐渐地活泛了,脸上有了血色。姑姑说她听到大爷爷肚子里呼噜呼噜响,好像推磨一样。一个时辰后,姑姑说大爷爷到厕所里去,拉了个稀哩哗啦,似乎连肠子都拉了出来。然后就慢慢地好起来,两个月后就精神健旺生龙活虎了。
      我对姑姑说,曾在《儒林外史》上看到过类似的故事。姑姑问我:“儒林外史”是什么?我说是古典文学名著。姑姑瞪我一眼,说,连古典文学名著上都有,你还怀疑什么?!
      大爷爷病愈之后,就要回太行山找部队。老奶奶说:儿啊,我没几天活头了,给我送了终你再走。大奶奶自己不好说,就让姑姑说。姑姑说,爹,俺娘说了,你要走也行,但要给俺留下个弟弟再走。
      这时,八路军胶东军区的人找上门来,动员大爷爷加入。大爷爷是诺尔曼?白求恩的弟子,名气很大。大爷爷说,我是晋察冀军区的人。胶东军区的人说,都是共产党的人,在哪里干不一样啊?我们这里正缺您这样的人,老万,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您留下。许司令说了,用八人大轿抬不来,就用绳子给老子捆来,先礼后兵,老子摆大宴请他!就这样,大爷爷留在了胶东,成了八路军西海地下医院的创始人。
      这地下医院真在地下呢,地道连着房间、房间通向地道,有消毒室、治疗间、手术室、休养室,这些遗迹至今保存完好,在莱州市于疃镇祝家村,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太太,王秀兰,当年跟大爷爷当过护士,她还健在。有好几间休养室的出口通向水井。当年,一个年轻姑娘去井里打水,水桶莫名其妙地被扯住了,低头往里一看,井壁侧洞里,一个年轻的八路军伤员正对着她扮鬼脸呢。
      大爷爷的高超医术很快在胶东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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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你自  人开始有了极端统一化的想法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4:02
    只要有你自  现在读来很是有趣,却无法体会当时的那种艰辛和苦难,这就是用乐观的心态去看待过去的苦难,仿佛苦难也变成了一种财富。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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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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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5#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2:1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许司令肩胛缝里那块弹片就是他取出来的,黎政委爱人难产,也是大爷爷手术,保了母子平安。连平度城里的日军司令杉谷也知道爷爷的大名,他率兵下来扫荡,坐骑大洋马被地雷炸翻。他弃马逃走。大爷爷为这匹马动了手术,治愈后,成了夏团长的座骑。后来此马恋旧,咬断缰绳逃回平度城。杉谷见宝马复归,惊喜万分,让汉奸秘密探访,得知八路军在他眼皮底下建了一座医院,医院院长就是把死马医活的神医万六府。杉谷司令是学医出身,惺惺相惜,总想把大爷爷招降过去。为此杉谷从《三国演义》里学了诡计,派人秘密潜入吾乡,把我老奶奶、我大奶奶、我姑姑绑架到平度城中,扣作人质,然后派人送信给我大爷爷。
      我大爷爷是意志坚定的共产党人,看完杉谷的信,揉巴揉巴就扔了。医院门政委将这信捡起来送到军区。许司令和黎政委联名写信给杉谷,怒斥他是个小人。信中说如果他敢伤万六府三位亲人一根毫毛,胶东军区将集合全部兵力攻打平度城。
      姑姑说她与大奶奶老奶奶在平度城里住了三个月,有吃有喝,没受罪。姑姑说那杉谷司令是个白脸青年,戴一副白边眼镜,留着小八字胡,文质彬彬,讲一口流利中文。他称老奶奶为伯母,称大奶奶为嫂夫人,称姑姑为贤侄。姑姑说她对杉谷没有坏印象。当然这是姑姑私下里对我们自家人说的,对外她不这样说。对外她说,她与大奶奶老奶奶受尽了日本人的严刑拷打,威逼利诱,但坚决不动摇。
      先生,我大爷爷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得空再聊。但大爷爷牺牲的事必须说说。姑姑说大爷爷是在地道里为伤员做手术时,被敌人的毒瓦斯熏死的。县政协编的文史资料上也是这样说的。但也有人私下里说大爷爷腰里缠着八颗手榴弹、骑着骡子,一人独闯平度城,想以孤胆英雄的方式去营救妻子、女儿与老母,但不幸误踩了赵家沟民兵的连环雷。传播这消息的人姓肖名上唇,曾在西海医院当过担架员。此人阴阳怪气,解放后在公社粮库当保管员,曾因发明了一种特效灭鼠药而名噪一时,名字中的“唇”字,见报时也改为“纯”字。后来被揭露,他的特效鼠药的主要成份是国家已经严禁使用的剧毒农药。此人与姑姑有仇,因此他的话不可信。他对我说,你大爷爷不听组织命令,撇下医院的伤病员,耍个人英雄主义,行前为了壮胆,喝了两斤地瓜烧酒,喝得醉三麻四,结果糊里糊涂踩了自己人的地雷。肖上唇龇着焦黄的大牙,简直是幸灾乐祸地对我说:你大爷爷和那匹骡子都被炸碎了,是用两只筐子抬回来的。筐子里有人胳膊,也有骡蹄子,后来就那么烂七八糟地倒进了一个棺材。棺材倒是不错,是从兰村一个大户人家强征来的。我把他的话向姑姑转述后,姑姑杏眼圆睁,银牙顿挫地说: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劁了这个杂种!
      姑姑坚定地对我说:孩子,你什么都可以不相信,但一定要相信,你大爷爷是抗日英雄,革命烈士!英灵山上,有他的陵墓,烈士纪念馆里,展览着他用过的手术刀和他穿过的皮鞋。那是双英国皮鞋,是诺尔曼?白求恩大夫临死前赠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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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你自  我始终相信无论多么统一化的历史也有复杂的情节,这就是个人的力量,虽然个人不能撼动一段历史,不能改变事物的本质,但是却不能湮没人性中暖色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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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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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6#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2:5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三

      先生,匆匆忙忙讲述大爷爷的故事,是为了从容不迫地讲述姑姑的故事。
      姑姑生于公历一九三七年六月十三日,农历五月初五,乳名端阳,学名万心。她的名字是大爷爷所起,既尊重了本地习俗,又显得寓意深远。大爷爷牺牲之后,老奶奶在平度城里因病去世。胶东军区通过内线大力营救,将大奶奶和姑姑救出牢笼。大奶奶和姑姑被接到解放区,姑姑在那里念抗日小学,大奶奶在被服厂纳鞋底子。解放后,像姑姑这样的烈士后代,有许多机会可以远走高飞,但大奶奶热士难离,姑姑舍不得离开大奶奶。县里领导问姑姑想干什么,姑姑说要继承父业,于是就进了专区卫生学校。姑姑从卫生学校毕业时才十六岁,在镇卫生所行医。县卫生局开办新法接生培训班,派姑姑去学习。姑姑从此便与这项神圣的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从一九五三年四月四日接下第一个孩子,到去年春节,姑姑说她一共接生了一万个孩子,与别人合作的,两个算一个。这话她也亲口对您说过。我估计,一万个孩子,大概是夸张了些,但七八千个孩子总是有的。姑姑带过七个徒弟,其中一个外号“小狮子”的,头发蓬松,塌鼻方口,脸上有粉刺,是姑姑的崇拜者,姑姑让她去杀人,她立马就会持刀前往,根本不问青红皂白。
      前面我们说过,一九五三年春天时,我们那儿的妇女对新法接生颇多抵触。那些“老娘婆”又在私下里造谣诋毁,姑姑那时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因为从小经历不凡,又加上一个黄金般璀璨的出身,已经成为我们高密东北乡影响巨大、众人仰目而视的重要人物。当然,姑姑的容貌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说头,不说脸,不说鼻子不说眼,就说牙。我们那地方是高氟区,老老少少,都龇着一嘴黑牙。姑姑小时在胶东解放区生活过很长时间,喝过山里的清泉,并跟着八路军学会了刷牙,也许就是这原因,她的牙齿没受毒害。我姑姑拥有一口令我们、尤其是令姑娘们羡慕的白牙。
      姑姑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是陈鼻。为此姑姑曾表示过遗憾。她说她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本应该是革命的后代,没想到却接生了一个地主的狗崽子。但当时为了打开局面,为了革掉旧法接生的命,姑姑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姑姑得到艾莲即将生产的消息,骑着那时还很罕见的自行车,背着药箱子,飞一般蹿回来。从乡卫生所到我们村十里路,姑姑只用了十分钟。当时村支书袁脸的老婆正在胶河边洗衣裳,她亲眼看到姑姑从那座狭窄的小石桥上飞驰而过。一条正在小桥上玩耍的狗惊慌失措,一头栽到河里。
      姑姑手提药箱冲进艾莲居住的那两间厢房时,村里的“老娘婆”田桂花已经在那里了。这是个尖嘴缩腮的老女人,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现在早已化为泥土,阿弥陀佛!田桂花属积极干预一派,姑姑进门后,看到她正骑跨在艾莲身上,卖力地挤压艾莲高高隆起的腹部。这老婆子患有慢性气管炎,她咻咻的喘息声与产妇杀猪般的嚎叫声混杂在一起,制造出一种英勇悲壮的气氛。地主陈额,跪在墙角,脑袋像磕头虫般一下一下地碰撞着墙壁,嘴里念叨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
      我多次去过陈鼻的家,熟知他家的结构。那是两间朝西开门的厢房,房檐低矮,房间狭小。一进门就是锅灶,锅灶后是一堵二尺高的间壁墙,墙后就是土炕。姑姑一进门就可看到炕上的情景。姑姑看到了炕上的情景就感到怒不可遏,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做“火冒三丈”。她扔下药箱,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抓住那老婆子的左臂,右手抓住老婆子的右肩,用力往右后方一别,就把老婆子甩在了炕下。老婆子头碰在尿罐上,尿流满地,屋子里弥漫着臊气。老婆子头破了,流出了暗黑的血。其实她的伤也没有多重,但她尖声嚎叫,十分夸张。一般人听到这样的哭声就会吓晕,但姑姑不怕,姑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姑姑站在炕前,戴上橡胶手套,严肃地对艾莲说:你不要哭,也不要嚎,因为哭嚎无济于事。你如果想活,就听我的命令,我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艾莲被姑姑震住了,她当然知道姑姑的光荣出身和传奇经历。姑姑说:你是高龄产妇,胎位不正。人家的孩子,都是先出头,你这孩子,先伸出一只手,脑袋窝在里边。姑姑后来多次开陈鼻的玩笑,说他头还没出来就先把手伸出去,似乎要向这个世界讨要什么。陈鼻总是回答:讨饭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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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你自  现在的我应该学着去理解那段历史,理解那段历史下人们的想法和行为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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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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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3:2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姑姑虽是初次接生,但她头脑冷静。遇事不慌,五分的技艺,能发挥出十分的水平。姑姑是天才的妇产科医生,她干这行儿脑子里有灵感,手上有感觉。见过她接生的女人或被她接生过的女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母亲生前多次对我们说:你姑姑的手跟别人不一样。常人手有时凉,有时热,有时发僵,有时流汗,但你姑姑的手五冬六夏都一样,是软的,凉的,不是那种松垮的软,是那种……怎么说呢……有文化的哥哥说:是不是像绵里藏针、柔中带刚?母亲道:正是。她的手那凉也不是像冰块一样的凉,是那种……有文化的哥哥又替母亲补充:是内热外凉,像丝绸一样的,宝玉样的凉。母亲道:正是正是,只要她的手在病人身上一摸,十分病就去了七分。姑姑差不多被乡里的女人们神化了。
      艾莲是个幸运的女人,当然她首先是个聪明的女人。姑姑的手在她肚皮上一摸,她就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她后来逢人便说姑姑有大将风度。与姑姑相比,那个趴在尿罐边嚎哭的女人简直是个小丑。在姑姑的科学态度和威严风度的感召和震撼下,产妇艾莲看到了光明,产生了勇气,那撕肝裂肺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她停止了哭泣,听着姑姑命令,配合着姑姑的动作,把这个大鼻子婴儿生了出来。
      陈鼻刚出生时没有呼吸,姑姑将他倒提起来,拍打他的后背前胸,终于使他发出了猫叫般的哭声。姑姑说:这个小家伙,鼻子怎么这么大呢?像个美国佬一样呢!姑姑这时心中充满了喜悦,就像一个工匠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产妇疲惫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姑姑是个阶级观念很强的人,但她将婴儿从产道中拖出来那一刻会忘记阶级和阶级斗争,她体会到的喜悦是一种纯洁、纯粹的人的感情。
      听说小老婆娩出的是个男婴,陈额从墙角爬起来。他手足无措,在灶台狭窄的空间转着圈儿。两行蜂蜜般的泪水,从他枯干的眼窝里流出来。他心里的狂喜无法用语言形容。许多话他想说但不敢出口,什么香火啦,宗族啦,对他这种人,说出口就是罪过。
      姑姑对陈额说,这孩子生了这么个大鼻子,干脆就叫陈鼻吧!
      姑姑是一句戏言,但那陈额,竟如领了圣旨一般,点头哈腰地说:感谢心姑赐名!感谢心姑赐名。陈鼻好,就叫陈鼻!
      姑姑在陈额的千恩万谢中,在艾莲的婆娑泪珠中,收拾好药箱,准备回去。姑姑看到,田桂花背靠着墙壁,面对着破尿罐,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样。姑姑不知道她何时改成了这样的姿态,也记不清她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哭是何时停止的。姑姑说还以为她死了呢,但看到她的眼睛在幽暗中像猫眼一样放出绿光后,才知道她活着。姑姑的心中涌起愤怒的波涛。姑姑问:你怎么还不走?!那老婆子竟然说:这活儿我干了一半,你干了一半;按说我只能要一条毛巾,五个鸡蛋,但你把我的头打破了,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不去政府控告你了,但你必须把你那条毛巾给我包扎伤口,把你那五个鸡蛋给我补养身体。姑姑这才想起,这些“老娘婆”是要跟产妇家索要财物的,她心中充满了厌恶。可耻啊,太可耻了!姑姑咬着牙根说:什么这活儿你干了一半?如果让你全干完,现在炕上就是两具尸体!你这个老妖婆子,你以为女人的阴道像老母鸡的屁股一样,用力一挤,鸡蛋就会蹦出来?你这是接生吗?不,你这是杀人!你还想去告我?姑姑飞起一脚踢中了老婆子的下巴。你还要毛巾、鸡蛋!姑姑又是一脚,踢在老婆子屁股上,然后,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揪着老婆子脑后的发辔,拖拖拉拉,到了院子里。陈额跟出来劝和,姑姑怒斥:滚回去!照顾你老婆去!
      姑姑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打人。姑姑说想不到我这么会打人。姑姑对准老太婆的屁股又踢了一脚。老太婆翻了一个滚,爬起来,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呼天抢地:救命啊!打死人了……我被万六府的强盗女儿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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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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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8#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3:4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晚霞、微风,村里人多半捧着大碗站在街边吃饭,听到这边喧闹,便小跑着汇聚过来。村支书袁脸和大队长吕牙也来了。田桂花是吕牙的远房婶子,沾亲三分向,吕牙就说:万心,你一个年轻姑娘,打一个老人,不感到臊得慌吗?
      姑姑对我们说:他吕牙什么东西?打得他老婆满地爬的畜生,竟敢教训我?
      姑姑说:什么老人?老妖怪,害人精!你问问她自己,她干了些什么事?多少人死在你的手里,老娘手里有枪,立马儿就崩了你!姑姑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老太太的头。姑姑当时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竟然自称“老娘”,把很多人逗笑了。
      吕牙还想为田桂花争理,支书袁脸道:万医生没错,对这种拿人命开玩笑的巫婆,就该严加惩治!田桂花,别耍死狗了,打你算轻的,应该送你进班房!从今后,家里有生孩子的,都去找万医生!田桂花,你要再敢给人接生,就把你的狗爪子剁了去!
      姑姑说,袁脸这人,虽说没文化,但能看清潮流,能主持公道,是个好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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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你自  权力不一定时时跟真理站在一起,但是当权力与真理站在一起的时候,解决问题确实是非常高效的,所以我们多数时候不是期待公平,而是期待权力能向着真理这一边  详情 发表于 2012-10-12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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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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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9#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4: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四

      先生,姑姑接生的第二个孩子是我。
      我娘临盆时,奶奶按照她的老规矩,洗手更衣,点了三炷香,插在祖先牌位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把家里的男人都轰了出去。我娘不是初产,在我前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奶奶对我娘说:你是轻车熟路了,自个儿慢慢生吧。我娘对我奶奶说:娘,我感到很不好,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奶奶不以为然,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你还能生出个麒麟?
      我娘的感觉是正确的。我哥哥姐姐们,都是头先钻出来,我呢,先伸出了一条腿。
      看着我那条小腿,奶奶其实是吓呆了。因为乡间有俚语日:先出腿,讨债鬼。什么叫讨债鬼呢?就是说,这个家庭前世欠了别人的债,那债主就转生为小孩来投胎,让那产妇饱受苦难,他或者与产妇一起死去,或者等长到一定年龄死去,给这个家庭带来巨大的物质损失和精神痛苦。但奶奶还是伪装镇静,说:这孩子,是个跑腿的,长大了给官听差。奶奶说:不要怕,我有办法。奶奶到院子里拿了一个铜盆,提在手里,站在炕前,用擀面棍子敲打着,像敲锣一样,发出“哨踏”的响声。奶奶一边敲一边吆喝:出来吧——出来吧——你的老爷差你去送鸡毛信,再不出来就要挨打了——
      我娘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用扫炕笤帚敲打着窗户,招呼正在院子里听动静的我姐姐:嫂啊,快去叫你姑姑!
      我姐姐非常聪明,她跑到村办公室让袁脸摇通了乡卫生所的电话。那台古老的摇把子电话机现在被我收藏。因为它救了我的命。
      那天是六月初六,胶河里发了一场小洪水。桥面被淹没,但根据桥石激起的浪花,大概可以判断出桥面所在。在河边钓鱼的闲人杜脖子亲眼看到我姑姑从对面河堤上飞车而下,自行车轮溅起的浪花有一米多高。水流湍急,如果我姑姑被冲到河里,先生,那就没有我了。
      姑姑水淋淋地冲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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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心
    2013-9-1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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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0#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2 10:24:3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娘说姑姑一进门,她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娘说姑姑一进门就把奶奶搡到一边,嘲讽道:婶子,你敲锣打鼓,他怎么敢出来?奶奶强词夺理地说:小孩子都喜欢看热闹,听到敲锣打鼓还能不出来看?姑姑后来说,她扯着我的腿,像拔萝卜一样把我拔了出来。我知道这是玩笑。姑姑把陈鼻和我接生出来之后,陈鼻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成了姑姑的义务宣传员。她们到处现身说法,袁脸的老婆和闲人杜脖子也逢人便说姑姑的飞车绝技,于是姑姑名声大震,那些“老娘婆”,很快就无人问津,成了历史陈迹。
      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七年,是国家生产发展,经济繁荣的好时期,我们那地方也是风调雨顺,连年丰收。人们吃得饱、穿得暖,心情愉快,妇女们争先恐后地怀孕、生产。那几年可把姑姑忙坏了。高密东北乡十八个村庄里,每条街道、每条胡同里都留下了她的自行车辙,大多数人家的院子里,都留下了她的脚印。
      一九五三年四月四日至一九五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姑姑共接生一千六百一十二次,接下婴儿一千六百四十五名,其中死亡婴儿六名,但这六名死婴,五个是死胎,一个是先天性疾病,这成绩相当辉煌,接近完美。
      一九五五年二月十七日,姑姑加入中国共产党。那天,也是她接生第一千个婴儿的日子。这个婴儿,就是我们的师弟李手。
      姑姑说你们的于老师是最潇洒的产妇。姑姑说她在下边紧着忙活,于老师还在那里举着一本课本备课呢。
      姑姑到了晚年,经常怀念那段日子。那是中国的黄金时代,也是姑姑的黄金时代。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姑姑双眼发亮,心驰神往地说:那时候,我是活菩萨,我是送子娘娘,我身上散发着百花的香气,成群的蜜蜂跟着我飞,成群的蝴蝶跟着我飞。现在,现在它妈的苍蝇跟着我飞……
      我的名字也是姑姑起的:学名万足,乳名小跑。
      对不起,先生,我对您解释一下:万足是我的原名,蝌蚪是我的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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