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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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菠萝骑
听海的歌
/前面的话
发现自己只要是在学校里不管怎么样写文章都特么甩不掉一种恶心巴拉的腔调- -
冬天的杭城天空色彩每一天都在衰老,学校日程一如既往地排得紧锣密鼓,于是不得不牺牲休息时间,在弥散渴睡气息的午间读完了儒勒米什莱的《海》。坦言之,这本书早已买下,但一直束之高阁未曾翻阅,或许理科思维薄弱的我总对于带有科普性质的文学敬而远之,唯恐其中会有太多难以消化的生涩。但出人预料,一读起后阅读过程颇为酣畅。博物学家素来在心中严谨拘束,可儒勒,他满怀的柔情蜜意却不亚于诗人。他用如歌的言语为读者描摹出他所见的自然,十九世纪的海洋风貌在我面前呈现,滋润了贫瘠干涸的内心。我仿若听见涛声在耳边汹涌澎湃,嗅见腥咸的海风。一页页翻去,我不禁为其瑰丽文字折服,读出声,口齿生香。
快读完整本书时,我早已痴迷于儒勒。最早爱上他旖旎的文字,偶尔钟情于那些独特的浪漫,最后深深神往他内至外散发出自由乐观的时代精神。
儒勒描绘起自然,无不带着馥郁的爱意。他将海中大部分生物譬喻成孩子,他用“一种无限大的子宫那种多产的温馨”来形容海水,他说及贝类,“它靠阳光和对阳光的爱生活,犹如一种纯精神的存在”,就像描述相爱的朋友。他赋予覆盖于地球绝大部分表面的蔚蓝色温存的母性,虽然其中透露出对于海洋的些许恐惧,那些陆地生物面对渊薮和幽冥时的惶然,但更多是由衷又虔诚的敬畏。“海洋本身就是活生生雄辩的证明:这正是生命对生命的对话”——儒勒这样说。我读起时,好似能看见诗人般的博物学家的表情,欣喜认真,兴奋而面部微微泛红。
当我们回忆起十九世纪时,我们会想到什么?那是各种思潮碰撞迸溅出智者火花的年代,那是许多自然科学学科逐渐成形的年代,那是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结合的年代。生活在十九世纪、被奉为“理性先驱”的儒勒,遍历法兰西大好河山,写下清新文字,告诉人们他所见与所挚爱的。他颁扬法国革命,支持受压迫民族的反抗,抨击王政复辟,心灵美好宽广,满满是对于万物和全人类的爱。直到现在,虽然儒勒在中国鲜为人知,可其精神依旧万古常青。想起他时总会想起许多现代人,那些以地球主人翁自称,认为是从文明社会中走出的我们又做了些什么?我们用高速发展的科学技术粗蛮地撬开自然大门,暴躁地探寻地球最后一些秘密。无数次地想重新确立我们同自然的关系,希望将“从属”变为“占有”再变为“领导”。我们杀戮,污染大气和水源,砍伐森林,毁灭着,从古至今未曾停息过贪欲之火。
假若所有学者都像儒勒一样,除却拥有渊博学识,更有一颗爱着世界的心,该多好。假若人人都像儒勒一样,拥有珍视万物的觉悟,该多好。地球孤独运转四十六亿年,沉默地积累琐屑的尘埃,孕育出了绵绵的水,最后汇总成现如今的海洋。山川拔地而起,树木遮天蔽日,菌类覆盖大地,海洋里走出原始的生命——每一次生命的诞生都精妙绝伦,这样煞费苦心创造出的人世没有理由不去爱,不去珍惜。现代人不应像反叛期的青少年一样,次次徒劳反抗,反倒应如儒勒所盼,努力建立起同大自然和谐相处的关系。天真的博物学家用浪漫语句表达出所有崇拜,他想让别人看见,努力去点亮谁都拥有的人性。
教会我们,如何去爱。
“空气芳泽,海水清澈,各种游鱼在里面徜徉,贝类外壳洁白纯明,无数海洋的胎儿飘浮在梦里。健谈开朗的水手扬起风帆,向海边居住的善良单纯的土著打招呼。”读完全书,矫情地在最后一页上写下这样的话。我期待着这样的世界,相信儒勒也是一样。我听见海的歌声,那是从儒勒心里弹奏起的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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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弥
米什莱笔下的大海不同于我们所见的海。在这位具有诗人性格的自然观察家眼中,海是世界的灵性所在,它是一切生命的原型,是万物之源。海的创世无疑具有一种接近于上帝的伟大。这位法国史上“最伟大的浪漫主义史学家”,在他的另一重身份--博物学家身上不出所料地移植了其浪漫本性。这种对自然竭力美化的热情,把他摆到了一个无比感性的观察位置上:在这里,整个海洋,因其抒情式的吁请而对其敞开,“海也许要举行可怕的音乐会,有海浪与岩岸的二重唱,浪涛冲击洞穴发出的低音弦和闷雷声……”这般美好的段落几乎遍及了米什莱的散文中,他将那些赞美的词句释放到空气中,仿佛在海的上空扩散成无数自然崇拜的散文诗。正是他对自然作出的这一浪漫反应与他在博物随笔中建构起的风格化表述,使他成为了海洋最具抒情气质的记录者。
“海洋似乎是地球的伟大雌性,”他写道,它的工作,“就是爱和繁殖”,“是持续不断的孕育、分娩,永远也不会终结。”米什莱感动于大海无限的创造性,为它那强大的生殖力发出惊叹,“海洋的大部分孩子,似乎都是胶质状态的胎儿,它们吸纳并制造黏性物质,这种物质充斥海水,赋予海水一种无限大的子宫那种多产的温馨,不断生出新的孩子,如同游在温暖的奶水中。”海的这种“自发生殖”能力充满了神秘性,以致引发米什莱对生命起源作出独特的联想:一滴海水,会“成为纤毛虫,单子,并且在蠕动和震颤中,很快变成孤菌吗?”米什莱继续把人们引到这样的自然之谜面前:“然后再一级一级往上进化,真蛸、珊瑚或珍珠,经过上万年,也许达到昆虫的等级吧?”生命形式的无限过渡,正是整个自然世界的普遍状态。在米什莱眼中,一切最初的生命元素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转变,或终将经历转变。流质的黏液-植物-动物-人,在地球漫长的自然史上,只不过代表着同一生命的不同阶段,它们的唯一母亲便是海。甚至于,米什莱将人对自然的观察理解为生命的两种状态的相遇,为了促成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汇合,他投入并与之融为一体。
正如海洋感受到宇宙星辰的引力所表现出来的起伏波动的潮汐脉搏,米什莱的观察也被给于了一种同步的节奏。米什莱选择与之对话的,是这样一个生命力最密集的所在:海水,鱼卵,贝,螺,藻类,鲸,沙滩,风暴,悬崖,灯塔……对此,他不仅用诗化的语言作了出色的描述,而且尽可能地传递出了海洋深处的生命律动。一切都使他对之倾注了同等程度的关切,对海的观察在视觉的延伸性中,达到了诗意的展开。
由此,米什莱把自己变成了大自然的引荐者,即便是在当自然的存在与人的存在间发生对立的时刻依然如此。若非人与自然间的关系有着一些无比脆弱的时刻,我们对自己在宇宙中的处境便不会有深刻的理解。因而米什莱的笔下不只是充满了美好的歌颂段落,他也不曾回避那些大海显现出恶魔性的时刻,这时的大海在米什莱眼中是“丑陋的,一副狰狞相,丝毫也不符合诗人描绘的那种虚假的美景……”当那曾让他发出惊叹的过于旺盛的生命力越出了界限,以灾难的形式爆发出来时,米什莱不禁发出了仇恨而哀伤的呼喊:“妖怪,你们要干什么?”
但米什莱终究使自己成为了人与自然间的调停者。那将创造和毁灭集于一身的自然母性,难道不正是构成自然奇迹和人类之梦的所在?危险亦是令其充满吸引力的一面,即使它变成了米什莱口中的“妖怪”也仍不减其魅力,它最终以它自身的美缓和了与人类之间的敌意。也许理当如此,米什莱,这个从未停止对大自然观看的人,也从未放弃与自然建立密切的对话关系,并试图在观察和思索中重新发现人与自然的和谐。
米什莱把观察视为一个启动自身审美选择的具体行动:无论是亲身调察,走访化学家、生物学家,还是阅读水手、探险者的日记,在这些由行动组成的实践里,他发现了具体的、而非虚拟的海。如果说观察本身即产生出一种价值,那么米什莱的观看则成为了一种致敬。他以独特的笔赋予了自然以自己的品格,使海具有了真实的体温和人格。这不仅带来了一种让人与之更亲切的接触,并唤起了立刻生效的对生命本源的热情。即便他说出了“如果说我们需要海,而海却并不需要我们”这一发现,也不能阻止这样一个事实:
我们无法从人类生活中避开海,更无法在自己的心中拒绝这片并非总是呈现出美好景象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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