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新买了Kindle,里面装了新下了100部书,对他爱不释手,随身携带,我戏称他为我的“新男友”,填满我的空虚,整天整天地陪我度过。
周六晚上,窝在朋友家沙发上,背靠着软软的垫子,电视里播着美国情景喜剧《生活大爆炸》,热闹地演着金色头发的Penny一如既往地走过去打开Sheldon叩响的三声门。
随时插入一段广告,Dollar for dollar, nobody protects you like AllState.
趁着插广告的时间,我边打开Kindle,看了一位拉着黄牛,守着瓜田的老人,聊了一整个下午的往事,聊这个世界对他的恩赐、蹂躏、屈辱、惨痛,和他经历风风雨雨之后苍凉的,消失在田里的歌声。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部书跟情景喜剧,实在不适合同时看。
余华的自序,其中三段话,让我把电视关掉了。
1.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
2. 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3. 写作的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大概看了半个小时,我起身,走向厨房,端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30分钟里,我也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村舍田野。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放杯子时,“突然发现自己像个孕妇一样步履艰难。”
你沙哑却令人感动的嗓音,喝起了的旧日歌谣,吆喝着远近闻名阔少爷固有的声响。
你欲说又止的神情茫然失措,黝黑的脸颊在阳光里笑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
福贵,你的名字里明明藏着吃不完的鸡,鹅,羊, 牛;花不完的金,银,珠,宝。
可是你却把牛变成了羊,羊变成了鹅,鹅变成了鸡,后来鸡都没了。
我细细地听你说:
你说,有钱人嫁给有钱人,就是把钱堆起来,钱在钱上面哗哗地流。
你说,你从小不可救药,长大了就成了二流子,可是你是有身份人家的唯一香火,你不能灭,灭了徐家就要断子绝孙。
你喜欢被人背着,长根恭恭敬敬弯腰蹲着等你,那个肥胖的妓女夜里被你骑,白天被你压。
你嫌弃家珍风一吹肚子就要大一圈,她只能不乐意轻轻说一句:又不是风吹大的。
你说,你爱上了赌博之后真想光宗耀祖,你爹骂你孽子,你说“去你娘的”。
然后,你告诉我:
你背过凤霞,背过有庆,背着家珍,背过苦根,你把他们一个个背在肩上,然后放下,埋到了土里。
家珍后来的肚子越来越小,力气越来越弱,整个人,像是被风吹瘦了。
你觉得,有庆给羊割草时特别勤快,跑步第一名你特别骄傲,凤霞即使又聋又哑,也长得标致伶俐,苦根从小聪明得很,你觉得你的一对儿女和外孙光宗耀祖,可是,他们,和他们的娘,去了。
你们家除了穷,还是穷,你没一分钱,连米都没一粒,看着稀得不能再稀的粥在你饥饿的脖子里哗哗地流。
再然后,你果然没有灭,不过徐家的香火还是断了。
还有,还有,你说:
小时候你被你爹揍来揍去,后来你没事就揍你儿子。不过前者该揍,后者不欠揍。
以前龙二叫你少爷,后来你叫龙二老爷。本来你该死,后来龙二替你去死了。
年轻时你爹常喊你畜生,你终老了身边只剩下头牲畜。
你以前把家珍跟你丈人气得走走哭哭,哭哭走走,你说着这段的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这些几乎都没听进去,因为我耳畔一直响起…
你说的,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你戏谑,一大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骂的,老子就是啃你你家祖坟里的烂骨头,也不会向你要饭。
你自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感慨,你把亲人一个个送走,能替他们收尸,也算无憾此生。
你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有能如此精彩的讲诉自己。
你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看到自己如何衰老。
你笑,你笑丈人,笑妓女,笑长根,笑春生,笑家珍,笑凤霞,笑有庆。
可是,你尽管笑,也觉得,笑容,从来不属于你。
你哭,你哭你爹,哭你娘,哭你妻,哭你儿,哭你女,哭你孙。
可是,你尽管哭,还是说,眼泪,也只是身外之物。
我的新Kindle第一百部书是余华的《活着》。
都说人生百年,我想福贵最后一定是长命百岁。
对于死者而言,他们没有要离去,真正离开的,反而是活着的人。
死者,一直躺在那里。
Day for day, nobody protects you like yourself.
书看完了,手里还是抱着Kindle,突然举得不那么空虚,反而一阵堵得慌。我冷静了一会,又去喝一杯水,打开电视,这个时候还在播着欢乐的《生活大爆炸》。
来自: 豆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