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天幕落下,淡淡的黑在校园里弥散开来,万物归于寂静,宿舍寄养的小老鼠开始外出觅食,发出吱吱格格咬笼子的声响,QQ上的好友一个接一个掉线,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书桌上的台灯,还有电脑暗淡的屏幕,形单影只。
我并不是一个害怕孤单的人,同时,我也早已把自己训练有素到足够勇敢以抵御黑暗。所以,我享受这样清静的时光,尽管耳机里的讲课内容让我困顿不堪,于是我翻开了它——《相约星期二》。我想,它该是一堂比此刻耳机里播放的会计教程,更值得我,用这样一段难得的时光去细细品味的课。
我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的内容其实很少,用一个晚上便足以读完。毕竟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一步一步迈向死亡的耄耋老人,每说一句话,于其,大概都是无比艰难的。我曾深刻体会这种艰难,以至于,在过去一年内与我失之交臂的爷爷奶奶,在临走之前,竟都沉默地可怕。因此,我一直羡慕米奇有这样一位老师,愿意在走之前倾吐他的一生,不是琐碎的日常生活的叠加,而是所有睿智的人生智慧的组合。
莫里的价值观似乎常被我们称之为崇高。他不追名逐利,而将活着的所有意义归结于播撒爱的火种;他强调同情心与责任心,即使自己身处病榻时日无多仍为报纸上别人的不幸遭遇耿耿于怀;他洁身自好但并不孤芳自赏,努力在浮躁的社会风气中建立的自己的文化并乐于与人分享。当然他也并非圣贤,在临死前反思自己曾犯下的错误,他为之泪流但最终选择原谅自己。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原谅自己,然后原谅别人,人之将死,又有什么不该被放下,不值得被原谅呢?
最后的最后,当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死亡的气息一步步凝重,他开始与上帝谈判,“我问上帝,我能成为天使么?”读到这里,我不禁掩面而泣。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去年寒假开开心心地打包回家,迎接我的竟是奶奶被急性肺癌击倒的噩耗,她来不及跟我说上一句话便换上了失语症。尽管所有人都告诉我,就在两三天前,她还一直一直呼唤我的名字,等待我这个最小的孙女外出求学归来。然而,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然记不得我了,无论我怎样身嘶力竭地呼唤,紧握她瘦骨如柴的双手,抚摸她日益松弛形容枯槁的脸,她只是瞪着起了翳的朦胧双眼无辜地望着我,然后撇开脸去,望着天花板,淡淡地念上几句“阿弥陀佛”,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我的手。 是的,她不记得了,疾病将她的记忆清空,此时她的脑袋干净地如同呱呱坠地的婴儿般,而她的身体也愈发瘦小蜷缩在一起如同刚降生的婴儿。死亡与出生,究其本质,有着惊人的一致性,或者可以说死亡是生命诞生的一种回归。可是,她依旧记得默念“阿弥陀佛”,祈祷自己临死前所受的挣扎少些,亦或向莫里那样,祈祷死后能够成为天使。
所以,人在死之前,是真的,能够同上帝对话么?用他们各自所信仰的语言,为自己争取进入极乐世界的入场券。
莫里说,爱是唯一的理性行为。这句话,我信。无论是爷爷走之前一遍一遍呼唤的奶奶的名字,还是奶奶走之前一遍一遍念叨的“阿弥陀佛”,无疑都是他们一生的挚爱。爷爷爱奶奶,而奶奶爱她的信仰。他们平凡地如同中国大地上一抔随处可见的厚土,没有办法培植出如同莫里般崇高的基于大众的爱,只是遗忘了一切而只保留心中那一份小小的执着的爱,仿佛一遍一遍地呼唤便可牢牢地把它们刻进骨子里,带到今生,待到来世。
人们总是怯于谈论死亡,每每谈及也大多泪流满面。难得有人,如莫里,坦然面对,乐于分享。而今,他早已在他“一个终身的教师”的碑文下埋葬多年,而他的这最后一堂课,却穿越时空,传诵至今。
He asked if he can be an angel.
I'm sure he can, just as my grandpar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