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曾经这样 - 书评

灯下看书

　　格林的文学创作和成就与他的思想矛盾甚至精神疾患息息相关、互为表里，他的人生就像他的小说，而他本人活脱脱就是他作品中的人物。在他人生和创作的晚期，他特意静下心来，对自己的人生和思想经历细说从头，从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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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的人都知道他的小说分为两类：娱乐作品（侦探间谍小说）和严肃小说（天主教小说），严肃小说界定了他在主流文学中的地位和文学的品质，据说他是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次数最多的的作家，这一方面说明他文学上的复杂、富于争议性，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的早熟、长寿、很早暴得盛名和名气长盛不衰。
　　
　　现在来看，格林的娱乐作品对后世的影响似乎更大，他被称为黑色电影的两位先驱之一（另一位是《马耳他之鹰》的作者达希尔哈米特）。黑色电影繁盛于上世纪40－60年代，而他在早在20年代末就嗅到了娱乐业中将作恶与冒险相结合的趣味， “地狱就是最高级的夜店”。他早熟的天才和躁郁症潜流在此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侦探或间谍小说经他之手，变成了杀手或黑帮分子的冒险小说，他描写的的高级黑幕和完美刺杀，很容易吸引到厌倦主流文化的艺术精英，使黑色电影终成一门强劲的艺术潮流。
　　
　　二十世纪黑色艺术（黑色电影、黑色幽默小说、黑色金属）的潮流可以与十九世纪的唯美主义相媲美，它们都反对主流文化，无视道德规范。如果从文化史的角度探讨它们的渊源那势必要回溯到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一个专业的论述才能完成这个追本溯源的任务（可以参看詹姆斯纳雷摩尔的《黑色电影》）。格林这本自传只提供给我们一个视角，让我们看到这种黑色趣味如何在一个躁郁狂病人的精神中孕育而成，又破土而出的过程。
　　
　　格雷厄姆格林出生于英国中部赫特福德郡的伯克姆斯黛德，父母是格林家族的嫡堂兄妹，格雷厄姆是六个孩子中的老四，哥哥雷蒙德后来成了著名医生和登山家，弟弟休伊则成了BBC广播公司的总裁。格林家族在当地地位显赫，人口繁盛，出过很多名人，绯闻逸事不断，以善于保密著称，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守口如瓶。
　　
　　这本二百页的自传于1971年出版，叙事生动自由、意到即止，用一种躁郁狂病人的冷静和节制，将自己如野草一样割了又生的本性重新放大审视，从往事中找到新启示，从重复出现的事迹寻找命运的轨道。本书开头他引用了克尔凯郭尔的一句话：“只有盗贼和吉普塞人才会说，去过一次的地方绝不可再去。”这本书也意在梳理他一再重复的行为和终久不息的兴趣。
　　
　　撒谎、逃学、离家出走、躁郁症发作、用小刀割膝、用左轮枪玩俄罗斯轮盘赌式自杀，以及阅读传奇小说、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早年经历在本书中占了一半篇幅。牛津校园里的生活只是一带而过，有限的一点描述只暗示他是个写作和享受生活两不误的花花公子，但后来也成为大作家的同学伊夫林沃却一句道破他不合群的真相：“格雷厄姆格林瞧不起我们这些本科生的幼稚和炫耀，当然不会与我们任何人分享其狂欢。”实际上，他差点做了双重间谍。
　　
　　嗜好冒险和厌恶集体生活是他性格中的两极，躁郁症患者也大多如此，他们不害怕孤独，但受不了单调。牛津毕业，格林应聘一家准备将他派驻上海的烟草公司，同行中有个特别爱玩“井字”游戏的剑桥大学生，逢玩必赢。去中国的船票订好之后，这位同事对他说：“旅途中我们可以大玩这个游戏，不是吗？”听到这话，他心里猛得一沉，再无去中国的勇气，即刻打定辞职的决心。
　　
　　他对生活的憧憬都与水手有关——与其说是水手还不如说是海盗。他加入间谍部门和皈依天主教都有在这种水深浪高的海域中茫茫漫游的动机。不过，当年引导他皈依天主教的屈罗劳普神甫曾让他明白一条重要的良训：“看见了吧，走得太远有危险，必须非常当心，离你对付不了的深水区远一点，海水多险流，可以把你冲得无影无踪……”。间谍实际上就是陆栖海盗，他们猎取信息。这良训使他获益颇多，同时也使他的小说在天主教内部产生很大的争议。
　　
　　格林本想将这本传记写到自己的挫败处作结，但后半部因很坦诚的谈论写作的得失，最后以自己成功出版《斯坦布尔列车》落笔，这是他写作生涯的界碑，此书的热销使他在作家的世界站稳脚跟，并在现实的世界中四处巡游。对于他这种喜欢冒险而又不愿涉水而过的人，如是成功只是放大了生活的单调，他一定会追逐自己的乐趣而逃掉。1981年他又出版自转第二部《逃避之路》，其实也是“追逐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