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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 伪自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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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在记事里分明可见,盛对于杨,并未说有“伦常”关系,杨供女称之为“叔”,是中国的习惯,年长十年左右,往往称为叔伯的。然而《大晚报》用了怎样的题目呢?是四号和头号字的——

      拦途扭往捕房控诉

      干叔奸侄女

      女自称被奸过十余次男指系游玩并非风流它在“叔”上添一“干”字,于是“女”就化为“侄女”,杨江生也因此成了“逆伦”或准“逆伦”的重犯了。中国之君子,叹人心之不古,憎匪人之逆伦,而惟恐人间没有逆伦的故事,偏要用笔铺张扬厉起来,以耸动低级趣味读者的眼目。杨江生是泥水匠,无从看见,见了也无从抗辩,只得一任他们的编排,然而社会批评者是有指斥的任务的。但还不到指斥,单单引用了几句奇文,他们便什么“员外”什么“警犬”〔1〕的狂嗥起来,好像他们的一群倒是吸风饮露,带了自己的家私来给社会服务的志士。是的,社长我们是知道的,然而终于不知道谁是东家,就是究竟谁是“员外”,倘说既非商办,又非官办;则在报界里是很难得的。但这秘密,在这里不再研究它也好。

      和《大晚报》不相上下,注意于《自由谈》的还有《社会新闻》〔2〕。但手段巧妙得远了,它不用不能通或不愿通的文章,而只驱使着真伪杂糅的记事。即如《自由谈》的改革的原因,虽然断不定所说是真是假,我倒还是从它那第二卷第十三期(二月七日出版)上看来的——从《春秋》与《自由谈》说起中国文坛,本无新旧之分,但到了五四运动那年,陈独秀在《新青年》上一声号炮,别树一帜,提倡文学革命,胡适之钱玄同刘半农等,在后摇旗呐喊。这时中国青年外感外侮的压迫,内受政治的刺激,失望与烦闷,为了要求光明的出路,各种新思潮,遂受青年热烈的拥护,使文学革命建了伟大的成功。从此之后,中国文坛新旧的界限,判若鸿沟;但旧文坛势力在社会上有悠久的历史,根深蒂固,一时不易动摇。那时旧文坛的机关杂志,是著名的《礼拜六》,几乎集了天下摇头摆尾的文人,于《礼拜六》一炉!至《礼拜六》所刊的文字,十九是卿卿我我,哀哀唧唧的小说,把民族性陶醉萎靡到极点了!此即所谓鸳鸯蝴蝶派的文字。其中如徐枕亚吴双热周瘦鹃等,尤以善谈鸳鸯蝴蝶著名,周瘦鹃且为礼拜六派之健将。这时新文坛对于旧势力的大本营《礼拜六》,攻击颇力,卒以新兴势力,实力单薄,旧派有封建社会为背景,有恃无恐,两不相让,各行其是。此后新派如文学研究会,创造社等,陆续成立,人材渐众,势力渐厚,《礼拜六》应时势之推移,终至“寿终正寝”!惟礼拜六派之残余分子,迄今犹四出活动,无肃清之望,上海各大报中之文艺编辑,至今大都仍是所谓鸳鸯蝴蝶派所把持。可是只要放眼在最近的出版界中,新兴文艺出版数量的可惊,已有使旧势力不能抬头之势!礼拜六派文人之在今日,已不敢复以《礼拜六》的头衔以相召号,盖已至强弩之末的时期了!最近守旧的《申报》,忽将《自由谈》编辑礼拜六派的巨子周瘦鹃撤职,换了一个新派作家黎烈文,这对于旧势力当然是件非常的变动,遂形成了今日新旧文坛剧烈的冲突。周瘦鹃一方面策动各小报,对黎烈文作总攻击,我们只要看郑逸梅主编的《金刚钻》,主张周瘦鹃仍返《自由谈》原位,让黎烈文主编《春秋》,也足见旧派文人终不能忘情于已失的地盘。而另一方面周瘦鹃在自己编的《春秋》内说:各种副刊有各种副刊的特性,作河水不犯井水之论,也足见周瘦鹃犹惴惴于他现有地位的危殆。周同时还硬拉非苏州人的严独鹤加入周所主持的纯苏州人的文艺团体“星社”,以为拉拢而固地位之计。不图旧派势力的失败,竟以周启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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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据我所闻:周的不能安于其位,也有原因:他平日对于选稿方面,太刻薄而私心,只要是认识的人投去的稿,不看内容,见篇即登;同时无名小卒或为周所陌生的投稿者,则也不看内容,整堆的作为字纸篓的虏俘。因周所编的刊物,总是几个夹袋里的人物,私心自用,以致内容糟不可言!外界对他的攻击日甚,如许啸天主编之《红叶》,也对周有数次剧烈的抨击,史量才为了外界对他的不满,所以才把他撤去。那知这次史量才的一动,周竟作了导火线,造成了今日新旧两派短兵相接战斗愈烈的境界!以后想好戏还多,读者请拭目俟之。〔微知〕但到二卷廿一期(三月三日)上,就已大惊小怪起来,为“守旧文化的堡垒”的动摇惋惜——左翼文化运动的抬头水手关于左翼文化运动,虽然受过各方面严厉的压迫,及其内部的分裂,但近来又似乎渐渐抬起头了。在上海,左翼文化在共产党“联络同路人”的路线之下,的确是较前稍有起色。在杂志方面,甚至连那些第一块老牌杂志,也左倾起来。胡愈之主编的《东方杂志》,原是中国历史最久的杂志,也是最稳健不过的杂志,可是据王云五老板的意见,胡愈之近来太左倾了,所以在愈之看过的样子,他必须再重看一遍。但虽然是经过王老板大刀阔斧的删段以后,《东方杂志》依然还嫌太左倾,于是胡愈之的饭碗不能不打破,而由李某来接他的手了。又如《申报》的《自由谈》在礼拜六派的周某主编之时,陈腐到太不像样,但现在也在左联手中了。鲁迅与沈雁冰,现在已成了《自由谈》的两大台柱了。《东方杂志》是属于商务印书馆的,《自由谈》是属于《申报》的,商务印书馆与申报馆,是两个守旧文化的堡垒,可是这两个堡垒,现在似乎是开始动摇了,其余自然是可想而知。此外,还有几个中级的新的书局,也完全在左翼作家手中,如郭沫若高语罕丁晓先与沈雁冰等,都各自抓着了一个书局,而做其台柱,这些都是著名的红色人物,而书局老板现在竟靠他们吃饭了。

      …………

      过了三星期,便确指鲁迅与沈雁冰〔3〕为《自由谈》的“台柱”(三月廿四日第二卷第廿八期)——黎烈文未入文总

      《申报·自由谈》编辑黎烈文,系留法学生,为一名不见于经传之新进作家。自彼接办《自由谈》后,《自由谈》之论调,为之一变,而执笔为文者,亦由星社《礼拜六》之旧式文人,易为左翼普罗作家。现《自由谈》资为台柱者,为鲁迅与沈雁冰两氏,鲁迅在《自由谈》上发表文稿尤多,署名为“何家干”。除鲁迅与沈雁冰外,其他作品,亦什九系左翼作家之作,如施蛰存曹聚仁李辉英辈是。一般人以《自由谈》作文者均系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简称文总),故疑黎氏本人,亦系文总中人,但黎氏对此,加以否认,谓彼并未加入文总,与以上诸人仅友谊关系云。〔逸〕又过了一个多月,则发见这两人的“雄图”(五月六日第三卷第十二期)了——鲁迅沈雁冰的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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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自从鲁迅沈雁冰等以《申报·自由谈》为地盘,发抒阴阳怪气的论调后,居然又能吸引群众,取得满意的收获了。在鲁(?)沈的初衷,当然这是一种有作用的尝试,想复兴他们的文化运动。现在,听说已到组织团体的火候了。

      参加这个运动的台柱,除他们二人外有郁达夫,郑振铎等,交换意见的结果,认为中国最早的文化运动,是以语丝社创造社及文学研究会为中心,而消散之后,语丝创造的人分化太大了,惟有文学研究会的人大部分都还一致,——如王统照叶绍钧徐雉之类。而沈雁冰及郑振铎,一向是文学研究派的主角,于是决定循此路线进行。最近,连田汉都愿意率众归附,大概组会一事,已在必成,而且可以在这红五月中实现了。〔农〕这些记载,于编辑者黎烈文是并无损害的,但另有一种小报式的期刊所谓《微言》〔4〕,却在《文坛进行曲》里刊了这样的记事——

      “曹聚仁经黎烈文等绍介,已加入左联。”(七月十五日,九期。)

      这两种刊物立说的差异,由于私怨之有无,是可不言而喻的。但《微言》却更为巧妙:只要用寥寥十五字,便并陷两者,使都成为必被压迫或受难的人们。

      到五月初,对于《自由谈》的压迫,逐日严紧起来了,我的投稿,后来就接连的不能发表。但我以为这并非因了《社会新闻》之类的告状,倒是因为这时正值禁谈时事,而我的短评却时有对于时局的愤言;也并非仅在压迫《自由谈》,这时的压迫,凡非官办的刊物,所受之度大概是一样的。但这时候,最适宜的文章是鸳鸯蝴蝶的游泳和飞舞,而《自由谈》可就难了,到五月廿五日,终于刊出了这样的启事——编辑室

      这年头,说话难,摇笔杆尤难。这并不是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实在是“天下有道”,“庶人”相应“不议”。编者谨掬一瓣心香,吁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少发牢骚,庶作者编者,两蒙其休。若必论长议短,妄谈大事,则塞之字篇既有所不忍,布之报端又有所不能,陷编者于两难之境,未免有失恕道。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编者敢以此为海内文豪告。区区苦衷,伏乞矜鉴!编者

      这现象,好像很得了《社会新闻》群的满足了,在第三卷廿一期(六月三日)里的“文化秘闻”栏内,就有了如下的记载——

      《自由谈》态度转变

      《申报·自由谈》自黎烈文主编后,即吸收左翼作家鲁迅沈雁冰及乌鸦主义者曹聚仁等为基本人员,一时论调不三不四,大为读者所不满。且因嘲骂“礼拜五派”,而得罪张若谷等;抨击“取消式”之社会主义理论,而与严灵峰等结怨;腰斩《时代与爱的歧途》,又招张资平派之反感,计黎主编《自由谈》数月之结果,已形成一种壁垒,而此种壁垒,乃营业主义之《申报》所最忌者。又史老板在外间亦耳闻有种种不满之论调,乃特下警告,否则为此则惟有解约。最后结果伙计当然屈伏于老板,于是“老话”,“小旦收场”之类之文字,已不复见于近日矣。〔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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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而以前的五月十四日午后一时,还有了丁玲和潘梓年的失踪的事〔5〕,大家多猜测为遭了暗算,而这猜测也日益证实了。谣言也因此非常多,传说某某也将同遭暗算的也有,接到警告或恐吓信的也有。我没有接到什么信,只有一连五六日,有人打电话到内山书店〔6〕的支店去询问我的住址。我以为这些信件和电话,都不是实行暗算者们所做的,只不过几个所谓文人的鬼把戏,就是“文坛”上,自然也会有这样的人的。但倘有人怕麻烦,这小玩意是也能发生些效力,六月九日《自由谈》上《蘧庐絮语》〔7〕之后有一条下列的文章,我看便是那些鬼把戏的见效的证据了——编者附告:昨得子展先生来信,现以全力从事某项著作,无暇旁鹜,《蘧庐絮语》,就此完结。

      终于,《大晚报》静观了月余,在六月十一的傍晚,从它那文艺附刊的《火炬》上发出毫光来了,它愤慨得很——

      到底要不要自由法鲁久不曾提起的“自由”这问题,近来又有人在那里大论特谈,因为国事总是热辣辣的不好惹,索性莫谈,死心再来谈“风月”,可是“风月”又谈得不称心,不免喉底里喃喃地漏出几声要“自由”,又觉得问题严重,喃喃几句倒是可以,明言直语似有不便,于是正面问题不敢直接提起来论,大刀阔斧不好当面幌起来,却弯弯曲曲,兜着圈子,叫人摸不着棱角,摸着正面,却要把它当做反面看,这原是看“幽默”文字的方法也。

      心要自由,口又不明言,口不能代表心,可见这只口本身已经是不自由的了。因为不自由,所以才讽讽刺刺,一回儿“要自由”,一回儿又“不要自由”,过一回儿再“要不自由的自由”和“自由的不自由”,翻来复去,总叫头脑简单的人弄得“神经衰弱”,把捉不住中心。到底要不要自由呢?说清了,大家也好顺风转舵,免得闷在葫芦里,失掉听懂的自由。照我这个不是“雅人”的意思,还是粗粗直直地说:“咱们要自由,不自由就来拚个你死我活!”

      本来“自由”并不是个非常问题,给大家一谈,倒严重起来了。——问题到底是自己弄严重的,如再不使用大刀阔斧,将何以冲破这黑漆一团?细针短刺毕竟是雕虫小技,无助于大题,讥刺嘲讽更已属另一年代的老人所发的呓语。我们聪明的智识份子又何尝不知道讽刺在这时代已失去效力,但是要想弄起刀斧,却又觉左右掣肘,在这一年代,科学发明,刀斧自然不及枪炮;生贱于蚁,本不足惜,无奈我们无能的智识份子偏吝惜他的生命何!

      这就是说,自由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给你一谈,倒谈得难能可贵起来了。你对于时局,本不该弯弯曲曲的讽刺。现在他对于讽刺者,是“粗粗直直地”要求你去死亡。作者是一位心直口快的人,现在被别人累得“要不要自由”也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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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然而六月十八日晨八时十五分,是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副会长杨杏佛〔8〕(铨)遭了暗杀。

      这总算拚了个“你死我活”,法鲁先生不再在《火炬》上说亮话了。只有《社会新闻》,却在第四卷第一期(七月三日出)显,还描出左翼作家的懦怯来——左翼作家纷纷离沪

      在五月,上海的左翼作家曾喧闹一时,好像什么都要染上红色,文艺界全归左翼。但在六月下旬,情势显然不同了,非左翼作家的反攻阵线布置完成,左翼的内部也起了分化,最近上海暗杀之风甚盛,文人的脑筋最敏锐,胆子最小而脚步最快,他们都以避暑为名离开了上海。据确讯,鲁迅赴青岛,沈雁冰在浦东乡间,郁达夫杭州,陈望道回家乡,连蓬子,白薇之类的踪迹都看不见了。〔道〕

      西湖是诗人避暑之地,牯岭乃阔老消夏之区,神往尚且不敢,而况身游。杨杏佛一死,别人也不会突然怕热起来的。听说青岛也是好地方,但这是梁实秋〔9〕教授传道的圣境,我连遥望一下的眼福也没有过。“道”先生有道,代我设想的恐怖,其实是不确的。否则,一群流氓,几枝手枪,真可以治国平天下了。

      但是,嗅觉好像特别灵敏的《微言》,却在第九期(七月十五日出)上载着另一种消息——自由的风月顽石

      黎烈文主编之《自由谈》,自宣布“只谈风月,少发牢骚”以后,而新进作家所投真正谈风月之稿,仍拒登载,最近所载者非老作家化名之讽刺文章,即其刺探们无聊之考古。闻此次辩论旧剧中的锣鼓问题,署名“罗复”者,即陈子展,“何如”者,即曾经被捕之黄素。此一笔糊涂官司,颇骗得稿费不少。

      这虽然也是一科“牢骚”,但“真正谈风月”和“曾经被捕”等字样,我觉得是用得很有趣的。惜“化名”为“顽石”,灵气之不钟于鼻子若我辈者,竟莫辨其为“新进作家”抑“老作家”也。

      《后记》本来也可以完结了,但还有应该提一下的,是所谓“腰斩张资平”〔10〕案。

      《自由谈》上原登着这位作者的小说,没有做完,就被停止了,有些小报上,便轰传为“腰斩张资平”。当时也许有和编辑者往复驳难的文章的,但我没有留心,因此就没有收集。现在手头的只有《社会新闻》,第三卷十三期(五月九日出)

      里有一篇文章,据说是罪魁祸首又是我,如下——张资平挤出《自由谈》粹公

      今日的《自由谈》,是一块有为而为的地盘,是“乌鸦”“阿Q”的播音台,当然用不着“三角四角恋爱”的张资平混迹其间,以至不得清一。

      然而有人要问:为什么那个色欲狂的“迷羊”——郁达夫却能例外?他不是同张资平一样发源于创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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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一样唱着“妹妹我爱你”吗?我可以告诉你,这的确是例外。因为郁达夫虽则是个色欲狂,但他能流入“左联”,认识“民权保障”的大人物,与今日《自由谈》的后台老板鲁(?)老夫子是同志,成为“乌鸦”“阿Q”的伙伴了。

      据《自由谈》主编人黎烈文开革张资平的理由,是读者对于《时代与爱的歧路》一文,发生了不满之感,因此中途腰斩,这当然是一种遁词。在肥胖得走油的申报馆老板,固然可以不惜几千块钱,买了十洋一千字的稿子去塞纸簏,但在靠卖文为活的张资平,却比宣布了死刑都可惨,他还得见见人呢!

      而且《自由谈》的写稿,是在去年十一月,黎烈文请客席上,请他担任的,即使鲁(?)先生要扫清地盘,似乎也应当客气一些,而不能用此辣手。问题是这样的,鲁先生为了要复兴文艺(?)运动,当然第一步先须将一切的不同道者打倒,于是乃有批评曾今可张若谷章衣萍等为“礼拜五派”之举;张资平如若识相,自不难感觉到自己正酣卧在他们榻旁,而立刻滚蛋!无如十洋一千使他眷恋着,致触了这个大霉头。当然,打倒人是愈毒愈好,管他是死刑还是徒刑呢!

      在张资平被挤出《自由谈》之后,以常情论,谁都咽不下这口冷水,不过张资平的阘懦是著名的,他为了老婆小孩子之故,是不能同他们斗争,而且也不敢同他们摆好了阵营的集团去斗争,于是,仅仅在《中华日报》的《小贡献》上,发了一条软弱无力的冷箭,以作遮羞。

      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红萝卜须》已代了他的位置,而沈雁冰新组成的文艺观摹团,将大批的移殖到《自由谈》来。

      还有,是《自由谈》上曾经攻击过曾今可〔11〕的“解放词”,据《社会新闻》第三卷廿二期(六月六日出)说,原来却又是我在闹的了,如下——曾今可准备反攻

      曾今可之为鲁迅等攻击也,实至体无完肤,固无时不想反攻,特以力薄能鲜,难于如愿耳!且知鲁迅等有左联作背景,人多手众,此呼彼应,非孤军抗战所能抵御,因亦着手拉拢,凡曾受鲁等侮辱者更所欢迎。近已拉得张资平,胡怀琛,张凤,龙榆生等十余人,组织一文艺漫谈会,假新时代书店为地盘,计划一专门对付左翼作家之半月刊,本月中旬即能出版。〔如〕那时我想,关于曾今可,我虽然没有写过专文,但在《曲的解放》(本书第十五篇)里确曾涉及,也许可以称为“侮辱”罢;胡怀琛〔12〕虽然和我不相干,《自由谈》上是嘲笑过他的“墨翟为印度人说”的。但张,龙两位是怎么的呢?彼此的关涉,在我的记忆上竟一点也没有。这事直到我看见二卷二十六期的《涛声》〔13〕(七月八日出),疑团这才冰释了——“文艺座谈”遥领记聚仁《文艺座谈》者,曾词人之反攻机关报也,遥者远也,领者领情也,记者记不曾与座谈而遥领盛情之经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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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解题既毕,乃述本事。

      有一天,我到暨南去上课,休息室的台子上赫然一个请帖;展而恭读之,则《新时代月刊》之请帖也,小子何幸,乃得此请帖!折而藏之,以为传家之宝。

      《新时代》请客而《文艺座谈》生焉,而反攻之阵线成焉。报章煌煌记载,有名将在焉。我前天碰到张凤老师,带便问一个口讯;他说:“谁知道什么座谈不座谈呢?

      他早又没说,签了名,第二天,报上都说是发起人啦。”

      昨天遇到龙榆生先生,龙先生说:“上海地方真不容易做人,他们再三叫我去谈谈,只吃了一些茶点,就算数了;我又出不起广告费。”我说:“吃了他家的茶,自然是他家人啦!”

      我幸而没有去吃茶,免于被强奸,遥领盛情,志此谢谢!

      但这“文艺漫谈会”的机关杂志《文艺座谈》〔14〕第一期,却已经罗列了十多位作家的名字,于七月一日出版了。其中的一篇是专为我而作的——内山书店小坐记白羽遐某天的下午,我同一个朋友在上海北四川路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北四川路底了。我提议到虹口公园去看看,我的朋友却说先到内山书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我们就进了内山书店。

      内山书店是日本浪人内山完造开的,他表面是开书店,实在差不多是替日本政府做侦探。他每次和中国人谈了点什么话,马上就报告日本领事馆。这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只要是略微和内山书店接近的人都知道。

      我和我的朋友随便翻看着书报。内山看见我们就连忙跑过来和我们招呼,请我们坐下来,照例地闲谈。因为到内山书店来的中国人大多数是文人,内山也就知道点中国的文化。他常和中国人谈中国文化及中国社会的情形,却不大谈到中国的政治,自然是怕中国人对他怀疑。

      “中国的事都要打折扣,文字也是一样。‘白发三千丈’这就是一个天大的诳!这就得大打其折扣。中国的别的问题,也可以以此类推……哈哈!哈!”

      内山的话我们听了并不觉得一点难为情,诗是不能用科学方法去批评的。内山不过是一个九州角落里的小商人,一个暗探,我们除了用微笑去回答之外,自然不会拿什么话语去向他声辩了。不久以前,在《自由谈》上看到何家干先生的一篇文字,就是内山所说的那些话。原来所谓“思想界的权威”,所谓“文坛老将”,连一点这样的文章都非“出自心裁”!

      内山还和我们谈了好些,“航空救国”等问题都谈到,也有些是已由何家干先生抄去在《自由谈》发表过的。我们除了勉强敷衍他之外,不大讲什么话,不想理他。因为我们知道内山是个什么东西,而我们又没有请他救过命,保过险,以后也决不预备请他救命或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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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我同我的朋友出了内山书店,又散步散到虹口公园去了。

      不到一礼拜(七月六日),《社会新闻》(第四卷二期)就加以应援,并且廓大到“左联”〔15〕去了。其中的“茅盾”,是本该写作“鲁迅”的故意的错误,为的是令人不疑为出于同一人的手笔——

      内山书店与左联

      《文艺座谈》第一期上说,日本浪人内山完造在上海开书店,是侦探作用,这是确属的,而尤其与左联有缘。记得郭沫若由汉逃沪,即匿内山书店楼上,后又代为买船票渡日。茅盾在风声紧急时,亦以内山书店为惟一避难所。然则该书店之作用究何在者?盖中国之有共匪,日本之利也,所以日本杂志所载调查中国匪情文字,比中国自身所知者为多,而此类材料之获得,半由受过救命之恩之共党文艺份子所供给;半由共党自行送去,为张扬势力之用,而无聊文人为其收买甘愿为其刺探者亦大有人在。闻此种侦探机关,除内山以外,尚有日日新闻社,满铁调查所等,而著名侦探除内山完造外,亦有田中,小岛,中村等。〔新皖〕这两篇文章中,有两种新花样:一,先前的诬蔑者,都说左翼作家是受苏联的卢布的,现在则变了日本的间接侦探;二,先前的揭发者,说人抄袭是一定根据书本的,现在却可以从别人的嘴里听来,专凭他的耳朵了。至于内山书店,三年以来,我确是常去坐,检书谈话,比和上海的有些所谓文人相对还安心,因为我确信他做生意,是要赚钱的,却不做侦探;他卖书,是要赚钱的,却不卖人血:这一点,倒是凡有自以为人,而其实是狗也不如的文人们应该竭力学学的!

      但也有人来抱不平了,七月五日的《自由谈》上,竟揭载了这样的一篇文字——谈“文人无行”谷春帆虽说自己也忝列于所谓“文人”之“林”,但近来对于“文人无行”这句话,却颇表示几分同意,而对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感喟,也不完全视为“道学先生”的偏激之言。实在,今日“人心”险毒得太令人可怕了,尤其是所谓“文人”,想得出,做得到,种种卑劣行为如阴谋中伤,造谣诬蔑,公开告密,卖友求荣,卖身投靠的勾当,举不胜举。而在另一方面自吹自擂,觍然以“天才”与“作家”自命,偷窃他人唾余,还沾沾自喜的种种怪象,也是“无丑不备有恶皆臻”,对着这些痛心的事实,我们还能够否认“文人无行”这句话的相当真实吗?(自然,我也并不是说凡文人皆无行。)我们能不兴起“世道人心”的感喟吗?

      自然,我这样的感触并不是毫没来由的。举实事来说,过去有曾某其人者,硬以“管他娘”与“打打麻将”等屁话来实行其所谓“词的解放”,被人斥为“轻薄少年”与“色情狂的急色儿”,曾某却唠唠叨叨辩个不休,现在呢,新的事实又证明了曾某不仅是一个轻薄少年,而且是阴毒可憎的蛇蝎,他可以借崔万秋的名字为自己吹牛(见二月崔在本报所登广告),甚至硬把日本一个打字女和一个中学教员派做“女诗人”和“大学教授”,把自己吹捧得无微不至;他可以用最卑劣的手段投稿于小报,指他的朋友为×××,并公布其住址,把朋友公开出卖(见第五号《中外书报新闻》)。这样的大胆,这样的阴毒,这样的无聊,实在使我不能相信这是一个有廉耻有人格的“人”——尤其是“文人”,所能做出。然而曾某却真想得到,真做得出,我想任何人当不能不佩服曾某的大无畏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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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2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听说曾某年纪还不大,也并不是没有读书的机会,我想假如曾某能把那种吹牛拍马的精力和那种阴毒机巧的心思用到求实学一点上,所得不是要更多些吗?然而曾某却偏要日以吹拍为事,日以造谣中伤为事,这,一方面固愈足以显曾某之可怕,另一方面亦正见青年自误之可惜。

      不过,话说回头,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未必一定能束身自好,比如以专写三角恋爱小说出名,并发了财的张××,彼固动辄以日本某校出身自炫者,然而他最近也会在一些小报上泼辣叫嗥,完全一副满怀毒恨的“弃妇”的脸孔,他会阴谋中伤,造谣挑拨,他会硬派人像布哈林或列宁,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其人格之卑污,手段之恶辣,可说空前绝后,这样看来,高等教育又有何用?还有新出版之某无聊刊物上有署名“白羽遐”者作《内山书店小坐记》一文,公然说某人常到内山书店,曾请内山书店救过命保过险。我想,这种公开告密的勾当,大概也就是一流人化名玩出的花样。

      然而无论他们怎样造谣中伤,怎样阴谋陷害,明眼人一见便知,害人不着,不过徒然暴露他们自己的卑污与无人格而已。

      但,我想,“有行”的“文人”,对于这班丑类,实在不应当像现在一样,始终置之不理,而应当振臂奋起,把它们驱逐于文坛以外,应当在污秽不堪的中国文坛,做一番扫除的工作!

      于是祸水就又引到《自由谈》上去,在次日的《时事新报》〔16〕上,便看见一则启事,是方寸大字的标名——张资平启事

      五日《申报·自由谈》之《谈“文人无行”》,后段大概是指我而说的。我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的人,纵令有时用其他笔名,但所发表文字,均自负责,此须申明者一;白羽遐另有其人,至《内山小坐记》亦不见是怎样坏的作品,但非出我笔,我未便承认,此须申明者二;我所写文章均出自信,而发见关于政治上主张及国际情势之研究有错觉及乱视者,均不惜加以纠正。至于“造谣伪造信件及对于意见不同之人,任意加以诬毁”皆为我生平所反对,此须申明者三;我不单无资本家的出版者为我后援,又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以谋得一编辑以自豪,更进而行其“诬毁造谣假造信件”等卑劣的行动。我连想发表些关于对政治对国际情势之见解,都无从发表,故凡容纳我的这类文章之刊物,我均愿意投稿。但对于该刊物之其他文字则不能负责,此须申明者四。今后凡有利用以资本家为背景之刊物对我诬毁者,我只视作狗吠,不再答复,特此申明。

      这很明白,除我而外,大部分是对于《自由谈》编辑者黎烈文的。所以又次日的《时事新报》上,也登出相对的启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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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17:3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黎烈文启事

      烈文去岁游欧归来,客居沪上,因《申报》总理史量才先生系世交长辈,故常往访候,史先生以烈文未曾入过任何党派,且留欧时专治文学,故令加入申报馆编辑《自由谈》。不料近两月来,有三角恋爱小说商张资平,因烈文停登其长篇小说,怀恨入骨,常在各大小刊物,造谣诬蔑,挑拨陷害,无所不至,烈文因其手段与目的过于卑劣,明眼人一见自知,不值一辩,故至今绝未置答,但张氏昨日又在《青光》栏上登一启事,含沙射影,肆意诬毁,其中有“又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一语,不知何指。张氏启事既系对《自由谈》而发,而烈文现为《自由谈》编辑人,自不得不有所表白,以释群疑。烈文只胞妹两人,长应元未嫁早死,次友元现在长沙某校读书,亦未嫁人,均未出过湖南一步。且据烈文所知,湘潭黎氏同族姊妹中不论亲疏远近,既无一人嫁人为妾,亦无一人得与“大商人”结婚,张某之言,或系一种由衷的遗憾(没有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的遗憾),或另有所指,或系一种病的发作,有如疯犬之狂吠,则非烈文所知耳。

      此后还有几个启事,避烦不再剪贴了。总之:较关紧要的问题,是“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者是谁?但这事须问“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好汉张资平本人才知道。

      可是中国真也还有好事之徒,竟有人不怕中暑的跑到真茹的“望岁小农居”这洋楼底下去请教他了。《访问记》登在《中外书报新闻》〔17〕的第七号(七月十五日出)上,下面是关于“为妾”问题等的一段——(四)启事中的疑问

      以上这些话还只是讲刊登及停载的经过,接着,我便请他解答启事中的几个疑问。

      “对于你的启事中,有许多话,外人看了不明白,能不能让我问一问?”

      “是那几句?”

      “‘姊妹嫁作商人妾’,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射?”

      “这是黎烈文他自己多心,我不过自然他既然说了不能公开的话,也就不便追问了。

      “还有一点,你所谓‘想发表些关于对政治对国际情势之见解都无从发表’,这又何所指?”

      “那是讲我在文艺以外的政治见解的东西,随笔一类的东西。”

      “是不是像《新时代》上的《望岁小农居日记》一样的东西呢?”(参看《新时代》七月号)我插问。

      “那是对于鲁迅的批评,我所说的是对政治的见解,《文艺座谈》上面有。”(参看《文艺座谈》一卷一期《从早上到下午》。)

      “对于鲁迅的什么批评?”

      “这是题外的事情了,我看关于这个,请你还是不发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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