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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
----题记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只是一个渔夫,一直就是。
只不过,很多年前我是一个小渔童,如今我已经是一个老渔翁。
我摇着小渔船,从诸暨浦阳江的小溪到整个吴越太湖。
遇见过很多的人,看了很多的山水,做了很多鲜美的鱼汤。
我却依然难以忘记那年五月初五夜晚和你在苎萝山下的西村头小溪边烤的鱼,以及你的歌,你的舞,你的那身白菊花衣裙。。。
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个渔童,还捕不到很多的鱼,也没有学会做鲜美的鱼汤。
那年的你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你还只是夷光。
你每天早晨和傍晚来到溪边洗纱,用你洁白的手臂拉开纱,就这么漂着漂着漂着,轻启着嘴唇唱着软软的歌。
我坐在小渔船上,就这么望着望着望着,朝阳或夕阳都没你美丽,或许只有那彩霞才能及上你的万分,你是天边那一朵美丽的云。
某天,突然袭击的暴雨涨满了小溪,将你的浣洗好的纱冲走。
你很着急,因为那是你代妈妈给宫里洗的纱,值很多的钱,你赔不起。
你看着纱随着溪水流走,皱眉抚胸担心的样子,众人却都觉得那是天下最美的姿态。
我划着小船,将纱取回给你,你接过纱时,望着我微笑的眼睛,让我停止了呼吸。
那年的五月初五,小草已不再是青嫩嫩的,而是绿油油的长得满山遍野。
从浦阳江边翻过苎萝山脊,到处都是一片夏季的景象。
就在那天我捕到了此生最大的一条鱼,我将它送给了你,我说那是因为它见到你眼睛的美丽忘记游动沉入水底的。
这是我们此地的习俗,青年渔夫将捕到的难得一见的大鱼,送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你却不敢带回家,怕受你那爱慕钱财的砍柴爹爹的责骂。
你和我来到浦阳江边,我点起篝火,你烤着鱼。
浦阳江水流过的远处,一弯新月悬垂在苎萝山不太高的地方,
那个夜晚,你云鬓高耸,黑发及肩,穿着白菊花样衣服,从地下站起,亭亭玉立的站在场中,立在月亮地里。
可是,那月光是照不亮你的,是你照亮了一切。
从你那漆黑的发上闪烁出的光芒,在黑沉沉的河里荡起一道又一道光的波浪。
你白菊花的衣裙,在夜色下发着似水的光彩。
那雪白的小手吸引了我的每一道目光。
当你的歌声唱起来的时候,清扬的歌声划过草地划过水面,歌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出尘入云,我几乎痴狂了。
那天,你坐在我的身边,我对你说了好多的话,你说我就像个孩子,我却只是望着水边我们的倒影傻笑着。
后来,我将一方铜镜送给了你,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起过它的来历。
那是当年越王命令所有的国民铸剑的时候,我偷偷地用铸剑坊里剩下的青铜打磨出来的,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只是偷偷地拿,并不是偷。
虽然,即使我将这些青铜磨成剑,而不是铜镜子,我们越国也一样会输给吴国的。
但我总是后悔,或者那样,你或许就不会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对我说,就和郑旦被范大夫选去吴国服侍夫差那老儿了,你或许并不知道越王的卫兵最后并没有放过你的母亲,而是将它赐死,就用你母亲浣洗过的宫中的白纱。
你会怨我么?我只是一个渔夫。
你走了后,东边村子施姓浣纱女,总是会在你原先的木桥上浣纱,她做着和你一样的浣纱动作,还假装那些纱被溪水冲走,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假装心痛地让我帮她取回来。
我知道她想和我搭讪,我也知道她喜欢我,我却一点儿都不喜欢她,我将小船划入蒲草的深处。
我在五湖上打渔的时候听人说,你入了吴国姑苏城后,夫差在姑苏筑大池,池中造青龙舟,每日与你嬉水游戏。 又为你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馆娃宫,夫差专门为你筑响屐廊,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你跳了最擅长的响屐舞。
你对着铜镜梳着发髻,穿着木屐起舞。唉。绿光在哪里。
那件白菊花的裙裾系着小铜铃,铃声和大缸的回响声,叮叮当当在一起,使夫差如醉如痴,沉湎在你的歌舞中,不理朝政。
那些人还说,你很喜欢吃沙蛤,那肉汁鲜美。吴王派卫兵去海边劳民伤财捕捞运入宫中,那些宫女从此叫它西施舌。
这让我想起,我刚从海边很艰辛地将它们带回来给你吃的时候,我说那鲜美的肉汁就像你的舌头一样甜美细腻。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渔船已经很陈旧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换掉它。
没有灵魂的小船都毁坏得快,可是奇怪,没有灵魂住的肉体却能长久的生存。
当然我也已经很老了。
摧毁我身体的是长年的奔波操劳,我将产于浦阳江的河豚鱼,捕捞后放入吴国江湖中,那儿的渔夫没有见过这种鱼,吃死了很多人。
我没有你陪伴的空白岁月已过去了数十年。
越王勾践在范大夫和文大夫计谋之下带领越国的士兵打败了吴国攻入了姑苏城,夫差也自杀了。
春去了会来,冬来了会去,小草会重新爬出地面,鱼儿也仍然在湖中游动。
只有我,一年年的变老,记不起很多的事情。
可是,那个五月初五夜晚的记忆,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向我走来,却越来越清晰。
据说后来,你和范蠡泛舟入五湖找寻我,好些次和我的小渔船擦舷而过,然而你却没有认出我的船。 我想,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或许你都已经将我的样子忘记了,更何况我已经老了。我也只是记得你的声音。
虽然听人说,近四十岁的你,依然看上去很美。
我也再也没有见过你,那天捕河豚鱼的时候,不小心让鱼的血液弄瞎了双眼。
你在我心中的样子,就那样停在了一弯新月下,那个穿着白菊花衣裙,在苎萝山下,浦阳江边,为我歌舞,听我说话,说我就像个孩子的十八岁姑娘---夷光。
仅以此篇纪念或祭奠今晚刻骨铭心的小事。
PS:那夜和梅翻铁门去操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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