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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的书不能多看,看多了就容易胡思乱想,分不清想象与真实,比如我小时候就经常趁人不注意,在人背后突施内功,忙得呲牙咧嘴满头大汗,以为要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结果人家啥事没有,偶尔发现我的伎俩还会实打实狠擂我一顿。长大了终于明白武侠这个职业在社会上吃不开,后悔看多了闲书,攒了满肚子招式苦于无人比划,就混迹在闲人论坛上看五花八门的排名,比如金庸笔下谁人的武功最厉害,哪位姑娘的做派最讨喜,这年头人人都是排名控,大家都看不得一个最字,最是个坏事的坯子,有最就分了高下,有最就生了是非,但凡有最之处,必有一片口水泛滥,于是我也按捺不住小鹿乱撞,被最字冲昏了头,今天我要讨论的是,金庸写了那么多招式,哪招最残忍。
最残忍这种说法比较奇怪,难免叫人想到琼瑶剧里的马景涛,不符合金大侠一贯的把人往死里整的硬朗作风,还是说最狠比较快意。所谓狠者,令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古看刘邦的老婆吕太后,将小三戚夫人砍手剁脚扔厕所做人彘玩,今有汉尼拔医生,配上烛光红酒将人大卸八块当牲口吃,把人不当人,狠得了得。又话说非洲有个食人族,父子出外打猎,其子擒一瘦子,其父曰:没肉,放到湖里去打鱼虾,其子又擒一胖子,其父曰:放,太腻,剖开晒干,冬天作皮袄,其子又擒一美女,其父曰:带回家,晚上把你妈吃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同样是肉,却分为排骨后鞧,一样的人,却用作衣食住行,狠不可怕,可怕的是狠出了一番天地。狠字的关键,在于匪夷所思丧尽天良,以非人的意志施展人所未见的手段,叫人闻风丧胆未战先怯,直接摧毁脆弱的神经,吓人的功效往往大于整人本身。
若说金大侠的狠招,真可谓花样翻新精彩纷呈,没有最狠只有更狠,九阴八骨爪这样抓得人头破血流的就不说了,老娘们打架的路子,血淋淋的不入流,遇上个虎超的流氓没准都比这狠。先说那招臭名昭著的吸星大法,逮谁吸谁,够狠了吧。别人名门正派的出招都是拳脚飘逸,避实就虚,两人过完招,楞是谁也没挨着谁,片叶不沾身,既干净又文明,打完架神清气爽,回家见老婆也好有个交待,吸星大法则不然,打人往死里贴,也不管干净埋汰,牛皮糖似的,这边刚想推开,就见对面呼呼往里吸,先吸碎石子烂叶子,然后再吸内力,别人打的是拳,这吸星大法整个就伸过来一皮椽子,好好个人被吸成个皮包骨,好端端一身的精气神叫吸成个病秧子,立竿见影,不留外伤,烙下一身病连保险都不管,验尸都找不到致命伤。
吸星大法虽狠,好歹还狠在明处,被这样吸尘器吸过一回,谁都知道肯定没好,内功是废了,抓紧时间补养身子兴许还能活命,更狠的是化骨绵掌,人说“画虎画皮难化骨”,听这名字就知道此招的风骚,据说被化骨绵掌击中的人开始浑如不觉,但两个时辰后掌力发作,全身骨骼会其软如绵,处处寸断,脏腑破裂,惨不堪言,无法救治。这招狠就狠在个浑然不觉,中一掌还寻思被人摸了一下,浑身舒坦,正傻乐呢,紧跟着就成了叫花鸡,骨头稀松直接被棺材板抬出去,临到死还以为死于缺钙。只可惜这招过于接近厨艺,年久失传早被高压锅所淘汰,不然若叫按摩小姐搓澡师傅学了去,碰上哪位不顺眼的客人,抽冷子就拍上两掌,再也没人敢横挑鼻子竖挑眼。
与此狠招类似的还有七伤拳,与化骨绵掌的闷骚理念不同,七伤拳走的是卡通路线,号称每一拳包含七股不同的劲力,弄成漫画就是一整页七个拳头,“一拳肝胆俱伤,二拳脾肾皆裂,三拳心脉寸断,七拳一出,出拳者七脏全伤,呜呼哀哉”,通俗点说,挨一拳身上七个印子,就像拳头展览,劈头中招,五脏六腹难逃稀巴烂的命运。但七伤拳的狠不光表现在伤人,这拳功每深一层,自身内脏便多受一层损害,所谓七伤实则是先伤己再伤敌,也就是说,这玩意跟我玩双截棍的效果差不多,打别人之前先把自己甩得满头大包,此种招式,虐人的同时兼自虐,痛并快乐着,狠到了极致,就连自己也不放过。
其它的候选招式还有很多,比如葵花宝典,即便自宫还未必成功,纯粹玩人,反人类者专用,怪不得练成的第一件事就要找根绣花针,专钉人眼珠子,还有全真七子那个天罡北斗阵,打多人还好说,打一个人也要七人同上,七个打一个,有组织有次序,每人分揍不同的部位,岂是一狠字了得。这些招式担得起一个狠字,但距离最残忍还有不小的差距,花样玩得再多,无非是叫人死得奇形怪状,抽筋扒皮挫骨扬灰,还是活人生吃外焦里嫩,都更像是屠宰场技术工人的雕虫小技,粗人的行径,文盲的作为,而并非狠到究极的残忍大师,想真正搞垮一个人,玩转一个人,光靠这点手段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所谓最残忍,不仅要在肉体上杀死对手,更要从精神上消灭对方,如若让对手临死时来句“你尽可以消灭我,但就是打不败我”,那真是失败到家,丢死人了。
这个最残忍的招式,就是姑苏慕容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准确说这并不是一种招式,而是很多种招式的统称,或者说这干脆是种方式,用对方最得意的招式杀死对方,这是多么残忍的大师想出的多么天才的点子,如果可能,他会用绣花针杀死东方不败,用独孤剑砍死令狐冲,用六脉剑捅死段誉,用降龙掌劈死萧峰,让这些大侠死在赖以成名的技艺下,毕生的心血化之东流,存在的意义灰飞烟灭,惨兮兮来个悲剧收场,正如游泳的死于溺水,演戏的死于毁容,每个人都有自己深以为然的一门功夫,写字,唱歌,讲话,上床,或者干脆就长了个漂亮的鼻子,有的作为扬名立万的资本,有的作为打发时间的爱好,但无论如何,这门功夫象征了他的存在,他的努力,象征了他生存的价值,是每个人借以区别于他人的标志,而粉碎这一切的最佳方式,并不是杀死它的载体,而是直接宣告这种存在的毫无意义,让一个人被他最得意的技艺反噬,消灭他的同时打败他,告诉他,你就是个废物,你的毕生所学,不过是被人信手捏来就能杀死你的一泡狗屎。
因此,基督山伯爵才会用尽手段,让仇家死于当初对付自己的陷阱,来俊臣才会做东找周兴喝酒,请君入瓮。再惨的死状,比不上魂飞魄散无处归依,再狠的手段,赛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被如此手段杀死的对手,形神俱灭,万念俱灰,羞于走过黄泉路,不敢踏上奈何桥,从所有的存在方式中烟消云散。这真是金庸笔下最残忍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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