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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特手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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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植物
读完第三遍《马尔特手记》,我得了胆囊炎。两者没有逻辑上的必然联系,至多是精神愉悦与肉体痛苦的偶然冲撞,读书人难免的不幸。
一个胆囊炎患者的行走是件要命的事情。右腿动一下,肚子里就牵扯出一条线状的痛,线的一头攀住肋骨,另一头凌厉地坠向地面,天经地义的直立行走,成了求之而不能的本事。亦步亦趋,且行且驻,艰难行进之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假设此时有马尔特站在我的身后,这种异于常态的挪动,不知该让他惊惧到何种地步。假设有幸地,或者不幸地,被他发现了我佝偻的身形,我的痛苦便从人体科学,超度为无稽可考的神秘体验。在他的眼里,我会是一副被某种力量占据了的躯体,痛苦在我的体内变成一条生灵,唱主角的是它,我只是它披挂在身上的行头。用不了多久,马尔特就会找到这力量,它盘踞在我的右半身,板着一张阴郁的脸,死心塌地地压着我的肋骨。偶尔,它伸出一只锋利的手,拽一下触手可及的某一挂神经,带动我的右半身遭遇电击般地抽搐。而安然无事的左半身尚且保留着直立的尊严,尽力挺直属于它的那片疆域。马尔特会站在我身后,看着这场苦闷的右半身与冷漠的左半身之间的僵峙,看着病痛的胁迫和掩饰的本能怎样把我的身体扭结成不同寻常的姿态,不由分说地恐惧起来。
马尔特诡异的天才,很大程度上,正仰仗着这种诡异的观察力。他那双孜孜以求的眼睛,有时连他的创造者里尔克都容忍不了。当马尔特对着卢森堡公园外面的卖报人,深究起他领结上细格花纹的颜色时,里尔克终于语带羞愧地替他笔下这个丹麦年轻诗人解嘲说:“当然,这些颜色毫无意义,记住它们,对我来说也是小题大做。”可是,既然马尔特对睡衣上的一粒纽扣、脑海里的一个数字都会心怀戒备,生怕它们会无限膨胀进而湮没他的整个身体,那谁又敢轻率地忽略这些颜色对于那个卖报人的主导力量?在马尔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毫无意义的,如果非得有一样,很不幸,那只能是我们一向认为最有意义的――我们自己。
我们自认为有意义,是因为我们只看得见自己――我们笑,我们哭,我们生,我们死,“我们”是绝对的主语,主导着所有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我们安分守己地存活在三维空间里,坐拥一切没有生命、不知痛痒,只有利用价值的创造物。而对于那个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恐惧里的诗人马尔特,上帝却把一个全新的维度呈现给他。他在正常视野和这个神秘维度之间来回穿梭,很多时候,他扮成普通人,尽力把事物描述成眼睛看到的那种样子,而一旦他想在这些事物上加上一点他自己的理解,那个维度里的景象便跳脱出来,死死纠缠住他。
在那个维度里,哪怕一个罐头盒的盖子,也具备着对妥帖的生存环境的渴念,如果能够被严丝合缝地扣在罐头盒上,这在它就是“至高无上的满足”。至于我们平日里看重的人类的面孔,其实和这些罐头盒子并没有分别,不过是“物的世界”里的一个种群。每个人都有许多张面孔,终其一生,无非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张接一张地变换自己的面孔,并且将这些面孔全部戴旧、戴破”。
若把视线从“物的世界”转移到我们自己的“内部世界”上来,场面更加骇人。从这个维度上看,“我们每个人的死都一直裹藏在我们自己的身体里。……女人们的死在她们的子宫里,男人们的死则在他们的胸膛里”。所以,最终把乌尔斯伽德庄园搞得鸡犬不宁的,其实并非马尔特的祖父――侍从官克里斯朵夫戴特莱夫,而是早就在他体内蕴藏着的“死”。至于那个法兰西历史上著名的查理大公,塑造着他的伟绩的并非他自己,而是他体内一腔跃跃欲试的热血。当这腔喧腾的血液沉沉睡去时,这个骁勇暴虐的公爵大人便“什么也不是了”。没有一个人能够强悍地控制自己,哪怕只是控制连在胳膊上的一只手。肢体上的任何一个部分,很多时候更像是游离在外的、有着独立意志的奇特生物。“我们”还能成其为一个概念吗?只是皮囊,尽是皮囊,把这些皮囊像剥柚子皮似的剥开,露出来的是我们从未预期见到的东西,一颗死亡,一注热血,一股痉挛的力,一个莫名的庞然大物,它们都长了面孔,长了灵魂,真正存在着的是它们。
但凡一个听说过弗洛伊德的人,都不难对马尔特的这种天赋异秉进行精神学上的追根溯源。他的恐惧,他的幻觉,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所有这一切都抹上了一层浓重的孩童气,处处是一副弱小身躯对于世间陌生事物的必然反应。然而若只把马尔特的神神叨叨归咎于他阴郁的童年,又总让人觉得有所缺失。就算马尔特把孩提时代惶惶不安的气息裹挟到了成人世界,就算里尔克对他的终生知己莎乐美承认,他想借助《马尔特手记》这部笔记体的小说,借助这个出生没落贵族、性格孤僻敏感的丹麦青年诗人的回忆与自白,“重塑自己的童年”,我仍然宁愿相信,马尔特和一段胆小如鼠的蜡烛、一面怨气滔天的壁镜之间的交流,有着“皮囊”们理解不了的内幕。你想去勘破它,可你只会看到站在镜子这边的里尔克,和站在镜子那边的马尔特,手里举着那段蜡烛,双双朝你狡黠地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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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密.d
里尔克,一位真正的“纯粹的诗人”,在本书中向我们展示了他在孤独,隐痛,生命与哲思中的穿行。当然,还有往昔。
《马尔特手记》与其说是一部长篇小说,不如说是一部散文集——诗性的文字,极其敏锐的触觉(敏锐得令人恐惧,一种病态的细致把读者拽进了里尔克的感觉之旅中,欲罢不能),破碎的回忆,时浮时沉的哲思,均是散文式的行文。然而,这又是一部机构非常严谨的作品,每一个断片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都在或正或侧地诠释着马尔特生命的进程。作者说过,童年是需要我们去完成的,除非我们想像废弃物一样把它抛弃,《马尔特手记》就是一个作者要砌的积木,除了撷取那些弥足珍贵的童年记忆
以外,他还把生命中一些很小但很能牵起沉思的断片加进了积木中,意在用一只已被岁月磨起茧子的手来拼好往昔的图景,按按平,扶扶稳那些令自己纠结的部分。
这本书不好读,但你一旦跟上了作者的思路,懂得品味他那优美而带感伤的文字,整个过程不啻为一种极致的享受,尤其是最后的《浪子归来》(71)令人百读不厌,也印证了结构上的严谨。
有意思的是,里尔克认为“爱”是永恒的,充溢着光芒的,而“被爱”只会导致可悲的耗尽;他晚年的知己,女诗人茨维塔耶娃说过类似的话:“爱不在嘴唇上,吻我的人将失去我”。
或许,自己默默地爱着,不告知她“被爱”的事实,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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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羽
很遗憾,大多数国民在很迟的时候才看到这本书,迟到我们对欧洲的大师麻木甚至对国内的张爱玲之流也开始追捧的时候,真的很遗憾。如果为了有趣和打发时间,我宁愿读司各特的骑士小说。可是马尔特手记,这部璀璨的明珠,只有一种人能看懂并理解,那就是诗人,真诗人。
不想胡乱说几句现代主义和写实手法,然而里尔克却被埋没,这很不公平。文中的贵族之死与繁复的典故使我不得不怀疑,除了荷马史诗与圣经外欧洲是否有了第三个文学源头,属于他们自己的本土历史源头?我不得而知。
童年的愚昧、性灵、恐惧在文中点点滴滴的展开,老国王那污秽的病躯,逃逸的蛆虫,贵妇人的优雅,煎熬的情欲……
渺小如我读不尽伟大如斯的世界,所以我推荐,你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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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龙
里尔克的《马尔特手记》是一部诗人的心灵咏唱——交织于对周遭生活的观察、对童年片段式的回忆、和对历史人物故事的采撷——从人的内部描画一个出走的浪子探索灵魂的去向。
浪子的故事最早出现于《新约路加福音》第15章第11-32节:一个人得到父亲的财产之后,就去了远方,他任意放荡,挥霍资财,结果落得山穷水尽,历尽坎坷。最后,他回到父亲身旁,父亲待他一如当初,依然爱他,说:“我这个儿子是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里尔克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庭,成年以后一直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对浪子的故事的关注与思索贯穿了他的整个一生。毋宁说,《马尔特手记》正是浪子的故事之里尔克版本,不同的是,他的浪子不会回到父亲身旁,他抱定的孤独从未改变,他回归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的童年。“他越是平静地回想,就越是觉得自己的童年远远没有完成;所有关于童年的回忆都带着某种模糊不定的预兆,而且正因为这些回忆是被看作属于过去的,反而使它们几乎变成了未来的一部分。将所有这一切承担起来,实实在在地承担起来——这就是他离家出走了多年之后,要重返家乡的原因。”
马尔特是一位诗人,正如作者本人一样,孤身一人流浪在巴黎。他从大街、医院、图书馆、公园这些公共场所开始了对外部世界的观察。他观察那些流浪汉、病患者、互不往来的邻居、还有被恐惧深深攫住的孤独者。他和他们是同一类人,遭受着痛苦,被世界抛弃,也同时想要隔绝自己与世界的联系。他一次次地在大街上遇见他们,就像看见“自己”,他同情他们,没有过多的怜惜;也憎恨他们,想要超越他们,超越自己。他抵抗,他不放弃,他孤独地写作,渴望在黑暗中照亮自己的内心。“让我创作出高贵的诗篇吧,这些诗篇将向我自己证明,我绝不是人类的渣滓,我也绝不比我所藐视的那些人卑贱。”他只需要向自己证明,而不要别人给他的荣誉。在诗人成长的过程中,“观众对他的毁灭如同一群暴民闯入他的建筑工地,抢走他的砖瓦。”然而这种显而易见的危险也远不及他们送给你荣誉——“你曾经远离芸芸众生,然而借助你的名声,他们是以怎样快捷的速度就追上你啊!而在不久之前,他们还跟你南辕北辙,从根本上反对你呢;现在,他们却把你当成了他们的同类。”无论如何诗人选择了孤独,躲避喧嚣,深入人迹罕至的地方,在那里,人生发生着最神秘的化学反应和最微小的变化与沉淀。他崇敬作为悲剧诗人的易卜生,但对他的戏剧感到惋惜。“生活,我们的生活,很难呈现于舞台,因为它已全然收缩成不可见的内在,只借助‘离奇的谣言’才与我们相通。可是,戏剧家不能等到它可以显示,他必需对这个尚不可上演的生活施暴……”
于是诗人用平静的语言,描述了他所见、所忆的点点滴滴,在这点滴中搜索最深邃而神秘的生与死的命题。
“虽然,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活着,我倒宁愿认为,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死。我已经去过了外面……”整部书从这句话开始了书写。“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死的人越来越变得罕见。而且很快将会变得像拥有自己的生的人一样罕见。”疗养院里的死是一种被分派好的程序,人们对死已经满不在乎。这让诗人想到了另一种死,一种以自己的方式艰难的死,那是祖父的死,侍从官克里斯多夫戴特莱夫布里格在乌尔斯伽德的死。诗人细致地回忆了死从老侍从官体内发出的呼喊,仆人猎犬对呼喊的仓惶失措和精疲力竭,古老庄园的各个房间随着老侍从官将自己挪进挪出而回荡着的死的声音。“这并非任何一个纯粹的水肿病患者的死;这是那种邪恶的、奢侈堂皇的死,侍从官一直在体内携带着它,并且在他整个的一生中滋养着它,所有那些过分的傲慢、意志和威权,在侍从官太平的时日里没能来得及耗尽,如今都变成了他的死。这个死就住在乌尔斯伽德,挥霍着一切。”
而另一座古堡,让诗人回忆起与幽灵的遭遇。“凭着那越往上越幽暗的高度和那些从未被照亮过的角落,这间大厅会把人们关于外界的一切意念全部吸去,却不给人留下任何实在的东西作为替换。”每天总有几个被外祖父称为“家族”的人在那里一起吃晚餐,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着旁系的亲属关系,但并不能算做一家人。对“家族”故事的回忆从这个让人虚无得无可依附的古堡大厅开始,一点点向外氤开,好像漫无目的,没有顺序,随意漫延,静静地展开。那些家族人物闪现于其间,没有从头至尾的描写,但在闪现的那刹那,仿佛又让你看到了全部:
外祖父布莱伯爵总是固执地把未来和现时混同起来,他与父亲谈论已过世多年的母亲时,句句话的结尾都像是对母亲的问候,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是一位随时会出现年轻女子。而当人们跟他谈起政治或者军事,他会摇摇头说:“我早忘干净了。”他难以忘怀的只有童年。“每当他凝视自己的内心深处,童年永远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在北方清新的夏夜里,兴奋而无眠。”
唯有母亲会在我童年的深夜里帮助我排除死寂。她会拖着舞会的长裙急匆匆来到我的床前抚摸我发烧的额头,而父亲发现我并无大碍就对着把他们从舞会上叫回来的仆人发火。她总是单独和我在一起摆弄逝者遗留的花边或者小抽屉,她告诉我那些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和我一起玩着把我变成小女孩索菲的游戏。
祖母是乌尔斯伽德真正的女主人,尽管母亲嫁入这座宅子之后,她总是做出一副让自己隐退的样子。她将自己的秘密深藏在心底,逐渐生长出一层一层坚硬、易碎的壳覆盖在上面。她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从不依靠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于她认为的冒犯,她会长时间地让冒犯者遭受怨恨。
美丽的阿贝伦娜,和她的接触是从谈论母亲年轻时候的故事开始的。她为什么不结婚?“没有人要和我结婚”她很简单地回答。阿贝伦娜寄托了我年轻时对爱情的向往,她既是通往外祖父神秘精神世界的一小段桥梁,也是我了解女性之爱的一个入口。哦,是的,说到女性之爱,他赞美“爱者”——那些主动去爱的女人。“女人独自承担起了爱的全部职责,她们始终扮演着爱的全部对话中的两个角色。……由于永无止尽的渴求,她们当中产生了勇敢的恋人,她们在呼唤男人的同时,也将那些男人征服,在男人离开她们不再归来的时候,她们会超越那些男人……她们从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直至所遭受的苦痛转化为一种苦涩的、坚冰似地壮美,任凭什么都不能侵犯。”“伟大的爱者萨福是多么正确:这位伟大的爱者知道两个人的结合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加深孤独;她用‘性’的永恒目的打破了‘性’的临时企图;从拥抱的秘密中,她所寻求的并不是满足,而是更为强烈的渴望;她鄙视这样的概念,就是两个人当中必有一个是爱者,有一个是被爱者;她把那些在爱情上虚弱无力的人带到她的床榻上,点燃他们的爱火,使他们成为爱者,然后让他们离她而去。”被爱意味着被消耗,被燃成灰烬。爱则意味着永不枯熄的明灯放射光芒。
父亲的死,让诗人联想起更多历史上的死亡的故事。也许有些濒死的人会贴身装着抄录圣者临终故事的小纸片以度过艰难的死亡。这些故事给人以安慰:诗人阿赫维正处在安详的临终状态,当他听到修女把“走廊”念成“走垄”时,突然惊醒,纠正了修女的发音,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也许他是个诗人而特别厌憎词语的错误,也许他最关心的只是真理。同样可以这样去理解圣让德迪约,他从临终的床上跳下来,冲到花园里,及时地切断了要自缢的人套在脖子上的绳子。
而假沙皇格里施卡的死,则给诗人另一个启示。“他改变自己地位的力量更主要的是来源于他不是任何人的儿子。(说到底,这也正是所有离家出走的年轻人所拥有的力量啊。)”民众没有人见过沙皇长什么样子,但他们需要沙皇,需要一个有力量的王。自从假沙皇格里施卡宣称母亲承认了他就是她的儿子,他也就失去了无所畏惧的独创力量,而受限于对沙皇的令人疲惫的模仿。他变成了冒名顶替的骗子,留给别人任人宰割的理由。于是,有一天,母亲一发话,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就被民众乱刺乱砍,抛尸街头。但为什么诗人相信在他被杀前的一刹那,驾驭一切的意志和力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仅仅因为他暴尸三天三夜,仍然带着一副沙皇的面具?
最后,诗人重新讲述了浪子的故事——一个人不愿被爱的传奇。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家里每个人都爱他,除了家人的爱,他不知道生活还会是什么样子。置身于家庭中,大部分事情早已确定。“家人早已根据他短暂的过去和他们自己的意愿,为他规定好了一种人生蓝图,一种大家共同拥有的人生;这样的人生,不论白天黑夜,都包裹在他们爱心的影响之中,处在他们的希冀与猜疑之中,并时时面对他们的赞美与责难。”……他如何同时面对自己的意愿所具有的敏感的真挚,和败坏这种真挚的世俗谎言呢?他如何能够变成自己心目中的人而伤害他的那些只有柔软心肠的家人呢?他只有离家出走。并且下决心:为了不把任何人置于被爱的可怕境地,永远不再去爱。多少年过去了,他记起这件事,发现它和其它很多计划一样,最终难以付诸实施。在孤寂中,他已经一而再地爱过了很多次。“每一次爱,他都毫不吝惜地倾注自己全部的精力;而且为了他人的自由,他总是怀着无以言说的忧惧。渐渐地,他学会了用自己的感情之光把被爱的人照得晶莹透亮,而不是在她们身上耗尽自己的感情。”同时他也多么渴望被这样的感情之光照亮,然而一个顺服了的被爱的女人是多么可怕,她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他害怕这种被爱的女人回报他的爱,就用挥霍来伤害她。于是他再次逃离了爱与被爱,在最简单的生活中接近上帝。为此他同样像一个初学者一样,向遥不可及的上帝爬行。“他曾经为学习‘爱’而付出那么多辛苦,承受那么多痛苦,现在他终于发现:所有他自以为已经完成的‘爱’,是多么微不足道和没有价值;而所有这些‘爱’,又是怎样的不可能产生任何结果。因为他从未试着培养它,并使之成为现实。”经历了这些漫长的岁月,他发现,在为趋近上帝而进行的艰苦劳作中,他已经忘记了上帝的存在。“他开始专心一意地学习掌握那些构成他的内在生命的东西,因为他坚信,他的爱就存在于这一切之中,并在其中培育成长。的确,他内心世界的宁静已经达到了深邃的境界,以致他下决心要赶紧弥补一些最最重要的事物;这些事物都是他迄至今日一直没有能力予以完成的事物,也是他在等待的同时,只能眼看着它们悄然流逝的事物。”那就是他的童年。于是他返回了家乡。他跪伏在家人面前,祈求他们不要爱他。尽管他的态度是那么毋庸置疑的明确,他们却全都误解了他。“他们对他有什么了解呢?他现在很难去爱;他觉得唯有上帝具有爱他的能力。然而,上帝还不愿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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