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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世界 |
最新书评 共 5 条
Mr.Ext
粪池把书看完后就放在了我这儿。趁着五一假期把书读完后,一直没来得及写读后感。终于又到了周末。偷得浮生半日闲。
伍佰有首歌《突然的自我》,其中有段:
“我会紧紧地 将你豪情放在心头
在寒冬时候 就回忆你温柔
把开怀填进我的心扉
伤心也是带着微笑的眼泪
数不尽相逢 等不完守候
如果仅有此生 又何用待从头”
很欣赏伍佰歌词里表现出来的那种洒脱。恰巧觉得茨威格在书中也有一种装出来的洒脱,便从中提出一句“回忆放在心头”,拿来当作副标题。
书的前半部分介绍茨威格青年时的世界背景,以及他在年少时的游历;后半部分除了将中晚年的经历外,更多的是对人生的感叹。可能是因为回忆起来比较久远,所以茨威格在回忆青年时代时更多的是对事件的堆积,而对种种阅历就少了许多。相比之下,后半部分要远比前半部分精彩。在书的后半部分,依然是茨威格的经历,但事件却被拉长,有更多的细节,更多的感触。这就让这本书越向后越精彩。
记叙性回忆录题材的书,很少存在某一个特定的主题,这书也不例外。不过好书总能够像火星一样,激发出读者思索的火花。给我的思考有下面几点:
有关历史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战前夕,德国军事当局开始鼓动一些文人,因为它知道战争需要“认为的煽动,需要不断地给人服‘兴奋剂’,而这种刺激工作应该由知识分子——诗人、作家、新闻记者来做。”于是便有了严格的审查制度,整个德国都有一种对自己祖国的盲目热爱,凡是说德国不会胜利的,都是叛徒,都将受到时评的抨击。 二战前夕,希特勒将犹太作者的作品封杀,茨威格的书也在其列。希特勒迫害的不仅是犹太人的书,还有整个犹太民族。
茨威格对一战的那种狂热氛围以及二战希特勒对犹太人迫害的描述,不禁让人想到了文革。“谁表示怀疑,谁就妨碍了他们的爱国主义事业;谁提出警告,他们就嘲笑他是悲观主义者;谁反对战争——反正他们自己在战争中不会受苦——谁就会被打成叛徒。”何其相似。 而如果一个人能够再这种狂热的大环境中保持清醒,则是难得可贵。 如果一个人能够再文革之前看到这本《昨日的世界》或者对一战的欧洲有充分的了解,那他应该能够对文革的狂热情绪免疫吧。 可是免疫又能怎样?文革中的立场、出身就像二战时的犹太血统,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从这种角度来看,二战远比一战恐怖。或许茨威格之所以选择死亡,也和他历经一战之后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却又被二战给再度毁灭有关。
有关战争
为什么会有战争?战争会永远消失吗?
战争是因为有所冲突。冲突在于意见的不一致。如果能够达成一致,那么冲突便不再了;可是如果不能,那冲突就有可能引发战争。 文革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战争。
罗曼罗兰和茨威格这样的和平主义者,都主张避免战争。那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吗?战争会永远消失吗?
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冲突不再上升到战争? 让冲突不再发生流血事件?
或许可以考虑转移双方的注意力,除了在军事武力方面,让双方在更多的领域竞争。有冲突,就让双方在其他的领域发泄。所以国与国之间就出现体育竞争、经济竞争、技术竞争等。或者把冲突转移到更外围,让双方联合,和更强的一个第三者竞争。就像国共联合抗日,就像各国政府联合抵挡外星人入侵。
可是,这些方法能够永久消除战争吗?我不知道。
另一个问题是,如果战争是为了更大的和平,那到底是否应该发动战争? 理性地去分析,当和平的收益大于战争的损失时,那么这场战争便是值得的。 可是,有谁能保证一定通过战争赢得的和平要比目前的和平要大? 就算是将来的和平大于战争的损失,可这计算是站在整个社会的角度。
而对于在战争中牺牲的每一个人来说,他们便只有损失而没有收益,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 生命对于每个人而言都只有一次,为什么要牺牲他们的生命?《fate zero》里的卫宫切嗣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矛盾?
有关生命
书中写了许许多多的生与死,在世间,总免不了要经历死亡。有两个人的死亡让我心生感叹。一是茨威格自己,推荐序中说:“这本书写于1939之1940年间……两年后,他(茨威格)便在巴西自杀,所以这是他生前最后系统地发表的对世界、对社会、对人类的回忆、感受与思考。”既然是遗作,那我便想探究,在他写这本书时,他有没有想到两年后自己的死亡?如果想到过死亡的话,那么在他这本书中,也应该会有所表露吧。正因为心中的疑问,我便在读的时候去尝试寻找有关茨威格对生命思考的蛛丝马迹:
茨威格在《人生大学》 那章说到“所有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大千世界风姿多彩,从不厌倦。”
如果可以当面和茨威格对话,我一定要问他:可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再体验下去而选择结束生命?
或许是经历了一战和二战,看到了希望,可希望又被无情的破灭。
我更愿意认为,茨威格自杀的原因和文革中那些文人自杀的原因差不多。 虽然没有遭受到肉体上的迫害,但却已经看不到文学明日的希望,而早日的世界已被希特勒一人所毁灭。有一段话,写出一种心血涣散的凄凉:“我们这些被追逐、被驱赶的人还必须新学会一种艺术,即舍得放弃的艺术:向我们曾经骄傲和热爱过的一切诀别。”这,是一种无奈的洒脱。
“当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恢复了我对这个世界、对人类的信任。”可是这恢复的信任再读被破灭的时候,便不是那么容易恢复了。
另一个让我感慨的是拉特瑙的死亡。从茨威格的描述来看,拉特瑙是一位十分wise的人。同时,作为一战之后德国的外交官,拉特瑙“毫不怀疑,自己作为一个谋求和解的先去战士,类似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他”。因为在他之前,追求和解的政治家已有被暗杀的先例。所以拉特瑙“至今未婚,也没有儿女,孤身一人”。 拉特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可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还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他可以预见到自己牺牲的未来,那为什么还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是为了自己内心的“信仰”?还是早已看穿命运,知道自己死亡才是归宿?
如果是抱定为拯救国家而牺牲的信念,那他就没有想到,在他离世之后,德国将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吗?
也许他也明白这些,可却没有办法阻止。如果他像那位鲁登道夫一样知道自己将临危受命便逃逸国外,那这个位置终究还是要有人顶上来。
假如顶上的是个激进分子,那德国将从此变得民不聊生。假如顶上是个有才能的和平主义者,那他也将难逃厄运。
“既然总有人要担当,甚至牺牲,那便我来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来担当的话,还有可能会扭转这种局面,哪怕概率很小。”在拉特瑙内心深处,也许有着这样的希冀,可是后人永远不会得知。
可惜小概率时间没发生,拉特瑙还是走向了死亡。
看到拉特瑙的死亡时,我问自己,“如果要在信念和生命之间做出选择,我将选择什么?”我不知道。
信念是什么? 是热爱自己的祖国和民族? 像拉特瑙一样为德意志民族的未来而牺牲? 对不起,我很欣赏拉特瑙,但我注定不可能follow他。
信念是爱,是亲情、是友情、是爱情?我会为此而放弃生命么? 应该会吧,可是并非全部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值得我去放弃生命。
那么界限是什么,临界点又是什么? 超过什么样的感情会让我放弃生命? 达不到什么样的感情我便不愿去放弃生命去换取?
对不起,理性的问题又不期而至,我却没有办法给出自己答案。
我的原则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在理性地思考感性问题时,就停下来,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没有答案的东西了。所以,
Fuck it & Leave it. Just follow heart!
有关阅历
广交好友,拜访他人。对我们这群商科学生而言,以后必然要混迹商界,可将来在精神上的追求未必是商界可以满足的。那么就需要我们去探索不同的圈子,选择自己所喜欢的,结识圈子中顶尖的人才。
人一生的任何阶段,都有值得羡慕的地方。当茨威格回忆时说,虽然名声在外,“我依然经常渴望我青年时代那种无人实现等待的旅行,而且由于只身行动,一切显得更有魅力”。他在晚年所渴求的,正是我们现在所拥有的。既然当功成名就之后,这些都要变成刻意追求,那么何不现在就尽情享受?
有关学习
茨威格从豪斯霍费尔身上学到:“任何一门学科,即使是军事科学,如果要博大精深的话,必须跨出自己狭隘的专业领域,和其他的各种学科联系起来。”
要始终保持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兴趣,多多了解它。学科与学科间交汇的地方,往往就是有价值的地方。很佩服两种人,一种是像福尔摩斯,或者像拉特瑙一样,“集中思想的能力很强,他能从对一件事情的思考很快转到对另一件事情的思考上”。福尔摩斯是能够将思维在侦探和小提琴间迅速切换,而拉特瑙则能够自如的安排自己的行程,甚至包括用坐车的时间用来和茨威格的谈话上。
另一种人则是善于融会贯通。总是能够把自己所学到的不同学科的知识结合在一起。和这种人交流就会不由自主的称赞他们思维的跳跃性。
这种思维的切换能力和专注度,思维的跳跃以及对时间的掌控,都是我所需要练习的。
有关道德
“那种不诚实的道德观念想以掩盖和建模,从我们身上夺走理该属于我们年龄的东西,为了一种早已变得虚伪的习俗,牺牲我们希望坦诚的意志。”
在那个时代,对爱情、对妇女始终是压抑的,就像程朱理学影响下的传统中国。 在茨威格看来,这些都是“不诚实的道德观念”、“虚伪的习俗”。
于是问题又来了,怎么去判断道德是否合理?习俗是否虚伪?
判断的标准是要顺从人性吗? 所以道德就是在尊重他人的前提下追求自由?我不知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道德又怎样?法律又怎样?
无论我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它们,只要我相信我所做的能够被后世理解就够了。
有关文学
文学不应该是政治的工具,而应该是文人的解脱地。“我把所有在和我周围的人谈话中不能说的话,都通过剧本中的诗句的对白说了出来。我把压在我心头的沉重的负担抛的远远的,我自己解脱了自己,正当我对时代的一切都‘不满意’的时候,我找到了对自己‘满意’的东西。”
好的文学作品,一定能够超越它所处的时代,直抵人性,直抵本质。
上面就是一些读书时的感想。
当然,并非茨威格所描写的所有文字都是正确的。例如他在一战的时候抵达瑞士,赞美这个和平的国度:“各民族不怀敌意地在同一个空间和睦相处,这是瑞士人的理想,为发扬兄弟情谊,通过互相尊重和真正的民主来克服语言上和民俗上的差异,这是最明智的生活原则。”
确实,瑞士人向往和平与民主都值得称赞。不过并非瑞士的一切都尽善尽美。最近在ft中文网看到一篇讲述瑞士民主的文章,说瑞士政府曾经主张在日内瓦修一些新道路来缓解交通压力,可是却被瑞士人民投票反对。究其原因,一是瑞士人民觉得这样会破坏环境,第二点竟然是没有必要修一条道路来为日内瓦为数众多的外国人服务。看到这第二条原因不由一乐,瑞士人这点狭隘反倒显得可爱,也让人感觉这才是比茨威格书中更真实的瑞士。
之前写书评影评都是三言两语,后来在给粪池回的长信中说,要向他学习多读多写。看到他在《昨日的世界》上写的满满的笔记,不由好胜心起。趁着周末,从日中到日落,随手写些三言两语。
2013-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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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下
偶然地看到这本书,豆瓣评价还很高,就借来看了。有人说译者舒昌善先生太厉害了,能把这本德语原作翻译得如此之好,也有人说茨威格的心理描写着实深刻。看完序言,我就知道这本书真心吸引了我。
推荐序里有这样一句话:伟大的作品中总有某种永不过时的东西,吸引着人们一遍遍重读,从中不断汲取教益,获得价值不菲的启迪,体验一种难得的美的感受。茨威格,奥地利著名小说家,传记作家,出生于富裕的犹太家庭,主要作品有《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象棋的故事》,《三大师传》,《人类的群星闪耀时》等。他的小说和传记的特点是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刻画,细致入微,有“灵魂的猎手”之称。还记得电影版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
《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可以看做是茨威格自己的一部传记,然而又与我所看过的其他传记有很大不同,侧重于他所经历的事情,他对发生事情的看法,他对周围人的理解与评价,很主观的角度,很客观的事实,一个世界公民的视角。
太平世界
我们在一片安谧中长大成人
忽热被投进这大千世界
无数波涛从四面向我们袭来
我们对一切都感兴趣
有些我们喜欢,有些我们厌烦
而且时时刻刻起伏着微微的不安
我们感受着,而我们感受到的
又被各种尘世的扰攘冲散。
---歌德
奥地利是一个文化艺术之邦,在欧洲,没有一座城市像维也纳这样热衷于文化生活。他们的父辈们在一种低调安然中过着自己井然有序的生活,舒适而安逸。人们生活得轻松愉快,无忧无虑。而在北边的德国人却用一种略带恼怒和藐视的眼光望着其居住在多瑙河畔的邻居享受生活,欣赏卓越超群的音乐。维也纳人也不喜欢德国人那种最终会使其他一切民族的生活变得无比痛苦和遭到彻底破坏的“能干”,他们喜欢怡然自得,习惯相安共处,各得其所。这就是茨威格成长的环境,也是他一生无比珍惜,无上光荣的回忆。
教育是死气沉沉的,然而思想是自由开放的,他们乐得学习各种知识,你追我赶。在图书馆查资料,在咖啡屋看报纸,和同学交流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和获取的一切信息。这里包含着他们幼稚的虚荣心,而这种虚荣心造就了精益求精和胸怀博大。那个时代出了不少的名人。
“一个人的肌肉缺乏锻炼,以后还是可以补偿的;而智力的飞跃,即心灵那种内在的理解力则不同,它只在形成时决定性的那几年里进行锻炼,只有早早地学会把自己的心灵大大敞开的人,以后才能把整个世界包容在心中。”正是得益于这样一段时期,茨威格才会收获那么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情感体验。
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两全俱美的事是很少有的。当社会风尚给人以自由时,国家却要束缚他;当国家给人以自由时,社会风尚却要想法去奴役他。就是这样一个怪圈,围着当时的他们,也围着现在的我们。
茨威格认识巴黎的体会,广之到认识其他城市,甚至民族。“你要发现一个民族或者一座城市最关键最隐私之处,却永远不能通过书本;同时,即使你整天四处闲逛,也永远不能获得;而是始终只能通过这个民族或这个城市最优秀的人物。”
在巴黎有一群洁身自好的隐士,他们认为天底下最重要的,莫过于那些柔美的,然而比时代的轰隆声更富生命力的音响;当一个韵脚和另一个韵脚搭配得非常妥帖时,便会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动感,这种动感虽然比一片树叶在风中落下的声音还要轻,但他却能以自己的回想触及最遥远的心灵。
茨威格一生经历坎坷,写剧本,小说,诗歌,有着独特的读者群体,也为他所崇敬的人欣赏,应该说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然而却总有很多偶然与不顺。他这样总结到,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由内在因素决定的,我们的道路看着似乎常常偏离我们的愿望,而且非常莫名其妙和没有道理,但它最终还是会把我们引向我们自己看不见的目标。
走出欧洲是茨威格人生的重要经历,在这一过程中结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让他知道世界的各种力量和紧张关系,胜读一百本书。拉特瑙,一个在最悲剧性的时代能驾驭德意志命运的人,被纳粹分子暗杀。茨威格有幸在他生前与他交谈过几次,这个忙碌不堪的人总能腾出时间,他似乎把什么都看透了,因而对什么都无所谓。然而他从不停歇的工作,在茨威格看来,就像染上了一种鸦片,以用来摆脱内心的烦躁不安和生活最深处的寂寞。他在去印度的途中碰到去日本的德国武官豪斯费霍尔,在他的身上,茨威格再次认识到:任何一门学科,即便是军事科学,如果要想博大精深的话,必须跨出自己狭隘的专业领域,和其他各种学科相联系。而正是这样一个人,提出了“民族的生存空间”,为法西斯露骨的侵略意图提供了一件哲学上的伪装外衣。茨威格笔下的人,就是这样的真实,伟人有普通人的烦恼,普通人有伟人的大智慧。
一生中记得住的日子要比平常的日子亮度更强。结识罗曼罗兰对茨威格在大战前夕和大战期间的精神状态大有裨益。罗曼罗兰内心的自由,意志的坚强,知识的渊博,心怀的宽广,让他认识到文人,作家,艺术家在关键时刻的良知和道义远远超过其他人。
在别人头脑发热和乱嚷嚷的时候,隐居到自己的内心和保持沉默。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茨威格开始了自己的隐居生活,但战前的气氛又是如此的压抑,支撑他度过这段煎熬的是朋友的信件,特别是罗曼罗兰对他的鼓励与支持。茨威格认为,正是由于罗曼罗兰,得了狂犬病的欧洲才保存了自己的道义的良知。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世界变得荒诞而自己也随之变得乖戾。
每一个艺术家的心中都隐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矛盾:当生活十分坎坷的时候,他渴望安宁;当生活十分安宁的时候,他又渴望紧张。
《昨日的世界》并非茨威格的自传,因为书中主要写的不他自己的生平,而是写他所认识的人物,写他亲历的社会政治事件,写他对时代的感受、对世界的看法。
没有哪本书,让我有如此的冲动,想立刻记下文中对我的心灵冲击。谨以此文,留作和朋友,和未来的自己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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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gyi
命途多舛的茨威格在短短的一生中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远远超过一代人所经历过的事件、灾难和考验。重重的时代悲剧一遍遍打击着茨威格,他以莎士比亚的句子“我们命该遇上这样的时代”聊以自慰,然而却还是在完成《昨日的世界》的两年后与妻子双双自杀了。
《昨日的世界》是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所写的回忆录。这本书所述,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遭遇,而是他们整整一代人的遭遇。《昨日的世界》是一部以第一人称为视角的口述历史,作者在回忆过去种种时,同时加入了细腻而深刻的心理描写,以及自己对世界、对社会、对人类的感受和思考,让今日的读者阅读每一章时都会产生心灵上的共鸣、启发和震撼。历史不再是冷冰冰的事件堆砌而成,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历史不再遥不可及,跟着作者的步伐穿梭在历史的欧洲大陆之间,我们能观察到当时欧洲人的生活风貌,洞察他们的心理,体会风云变幻给他们带来的命运转折。
语文老师曾教导我们,如何从当时的小说文本出发分析当时人的生活状况、精神状态和内心情感。但我们不知道,在那个时代的社会风尚和道德约束下,“青年们的生活比那些御用文人所写的小说和戏剧要戏剧性得多,另一方面也要不干不净得多,紧张得多,同时也令人沮丧的多”;
历史老师曾告诉我们,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线斐迪南皇储刺杀案使整个欧洲绷紧了弦,战争一触即发。但我们不知道,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奥地利国内的民众“并没有特别的震惊或愤慨”,甚至“有一种神秘的预感,这位脖子像哈巴狗项颈一样粗壮、两眼阴冷发直的先生总有一天要带来什么不幸。”。
尽管,如茨威格所讲,他是“在战争期间,在客居异乡和缺乏任何能帮助我记忆的材料的条件下来写这些回忆的。在我的旅馆房间里,手头没有任何一本书、没有任何记载、没有一封友人的书简。我也无处可以问询。”但书中所述事件及传达出的时代意识及精神却不会招致任何怀疑。正是通过这样一本亲身经历历史的人的回忆,我们才能在史实之外,更多地了解到当时欧洲人民的生活及心理状况。这种喜悦、兴奋、新奇和震惊是难以从现代人为过去的人所著的历史课本和历史书籍中找到的。正如茨威格偶然见到八十岁的歌德的保健医生福格尔博士的女儿——在当时世间唯一一个受到过歌德的神圣目光注视过的人时的感动。
所以比起耳熟能详的历史事件,“昨日世界”中,人的内心世界才更吸引人,如对人性,对文化,对艺术,对女性解放,对性解放,对自由,对世界公民,对爱国主义,对民粹主义等等的思考。反观今日的世界,很多事情的发生有着历史的必然,人们的很多心态也都深深的被“昨日世界”影响着。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这本书能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纵观全书,作者的很多观点都引我深思,但最最触动我的是,在读书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当时的那代人都满怀理想,不论什么阶级,不论什么职业,不论什么境遇,他们中的大多数的心中都有理想有信念,并愿意为之拼尽全力去奋斗。
在书的前半部分中,作者写了自己游学的经历。从他的描写中,我们能感觉到,那个时代的欧洲虽然因为传统道德的约束使得人们身心并不自由,但是那是一个充满人文精神以及理想主义的时代。在那样一个时代,人民不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有自己的生活情趣,对社会的共同理想,以及不论生活境况怎样都不愿放弃的理想。
这种理想有时是一种对伟大使命的追求。特奥多尔赫尔茨尔曾是奥地利一个颇受人民爱戴和尊敬的副刊编辑,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但当他为了犹太复国的理想而出版《犹太国》的小册子后,却被人嘲讽、唾骂,维也纳人抛弃了他,即便是在维也纳的犹太人也不能理解他,回报他的是无情的愤怒和激昂的声音。但他仍到死,也没有放弃彻底解放犹太人的理想。
这种理想有时是一种对生活状态的追求。在诺伦多夫广场旁的一家咖啡馆,有一位像圣诞老人似的胡须灰白的老翁彼得希勒,他总是穿着一件灰色风衣,用以掩盖身上那套虫蛀的西服和非常邋遢的衬衫,他总是非常愿意掏出已经被揉皱的手稿,为青年诗人们朗诵自己的诗作。他从未有过什么钱,却从不为钱发愁,他一会儿到这家寄宿,一会儿到那家作客,忘却尘世,淡泊名利,出于他那种诗人的理想,只是想生活的更加无忧无虑和更加的自由自在。
这种理想有时是一种对艺术的献身。莱昂巴扎耳热特把自己充沛的精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翻译外国作品上,从而为他喜爱的人奉献出自己的全部风茂年华。他是真正的献身者,他认为自己毕生的唯一任务是帮助他那个时代的最重要的有价值的作品发挥作用,而他自己却从来不必作为那些重要作品的发现者和推广者享受应得的荣耀。他的满腔热忱,完全是由他的思想觉悟自然促成。
这种理想有时是一种对艺术的完美的追求。罗丹曾由于太过专注与修改艺作,而忘记了被邀请过来的茨威格。他在这段精神非常集中的时间内把茨威格全然忘却,他不再知道,有一个年轻人激动地站在他的身后,像他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呼吸短促,而这个年轻人是他自己带进创作室,为的是给他看看自己的作品。每一个艺术家为追求自己作品的完美都要要把自己置之度外,忘却周围整个世界。
这种理想有时是人民共有的对文化生活的热衷。如茨威格所言,正如我们这些作家们在一篇特别讲究的散文中表现出那种优美的音乐性一样,其他人则在社交场合和日常生活中充满温文尔雅的礼节意识。在所谓“上流”社会里,一个没有艺术感和不崇尚礼仪的维也纳人是不可想象的。纵然在下层社会,一个最贫穷的人也具有某种对没的本能要求。如果住在维也纳的人没有那样一种对文化的热爱,没有那样一种对安逸舒适生活的享受意识和审美意识,那么他就不是真正的维也纳人。在维也纳,唯有对艺术,所有的人才感到有同样的权力,因为对维也纳艺术的爱护被视为是一种共同的义务。而通过这种对文化的热衷与包容,使得这座城市成为一座能够兼容一切的精神的城市,这也使当时的茨威格将把欧洲共同联合作为最高理想而加以热爱。
然而,在今日,什么是理想呢?
没有人问过我我有什么理想。而且在今日,这个问题也似乎很少被提及。也许在我们小的时候,看见火箭升空我们会说长大想做科学家,听到好听的古典乐我们会说长大要做音乐家,但最终这些想法都还是在我们也不知道的某段时间内被湮灭了当然,我们还不能称之为理想。
我也问过周围的人,你有什么理想?很多人都表示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即便有人想过,也会说,那更趋近于梦想,因为自己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我问为什么不能做到?他们会说,因为现实不允许吧,我们需要挣钱养家糊口,哪有时间去想理想这种奢侈的东西。是啊,现代社会的节奏如此之快,几乎是推着我们不断的向前走,我们无暇慢下脚步去思考自己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而只能为了生活、生存在这个世上不断地奋斗。对的,不是为理想,而是为生存。
在茨威格生活的时代,社会发展没有这么快的速度,生存没有这么大的压力,生活没有太多要顾虑的事情,整个文化氛围是繁荣而又轻松、享受的。但在现在这个时代,我们似乎从很小开始就被安排了一切,因为我们有一种说法叫做“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而随着生存竞争压力的增大,这起跑线也被越定越往前,甚至已经到了幼儿园,孩子们不再有充满童趣的童年。只单说大学时代,茨威格称他的大学是人生大学,虽然他的大学时代也是要完成课业的,但是对于他来说课业不是主业更不会成为负担,他对大学的专业不感兴趣,于是便用上课时间游走访问,结交文学雅士,潜心写作,发表作品,在毕业后更为自己的文学理想远走他乡,离开上流社会去结交底层形形色色的人,远渡重洋去体验异国风情,在不断的行走中获得见闻,看世界,他一直在走着自己的文学理想之路。然而我们的大学生活呢?对大多数人来说,大学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就业,为了今后能有一份高薪而又稳定的工作,因而才能有更好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大学生活变成了一种大一课业,大二大三实习,大四找工作的模式,很多学生选专业首要考虑的也是今后出路的问题,最抢手的莫过于经济、金融。追求理想,也不过是对少数家庭富足,没有经济压力的学生而言,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去出国深造,学习人类学、时尚管理等。不能不说,这是时代发展的结果。现在的时代发展速度太快,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想要有得体的生存,只能迫使自己去适应这发展的高速,而无暇再估计其他。即便是有人固执的想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亲人,周围的朋友也会从现实的角度帮他分析,劝他趁早放弃。在这样一个时代,理想主义终究是敌不过现实主义的。
茨威格也曾处在时代变换的风口,他曾说过,从公民的意义上讲,我们比今天的一代青年享有更多的自由。今天的一代青年得被迫去服兵役、服劳役,目的无非是为了让许多国家的群众服从某种意识形态,而主要是听凭那种愚蠢的世界政治的专横摆布。而我们当时却能不受干扰地献身于自己的艺术和各种精神爱好,是私生活更加个性化。我们生活的更富有世界主义,全世界都向我们开放。我们不需要护照和通行证就能到处旅行,想上哪里就上哪里。没有人检查我们的思想、出身、种族和宗教信仰。我丝毫不否认,我们事实上享有比今天多得多的个人自由。从这种角度上,我是多么羡慕茨威格所在的时代啊!
人总在探寻人存在在这个世上的价值,从古至今。每当在各类文学作品中读到不同的人为着他们不同的理想而献身,或是为了理想而坚持,我都会觉得很茫然,很悲戚,因为我不能体会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反而我会想,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他们放弃生存而选择理想呢?被现实捆绑的我们,变成了没有理想的一代人,成了为了生存,机械化的推动时代发展的机器。虽无奈,但又不知该如何改变,我们真的命该遇上这样的时代吗?
详情
西海
一
经常听人说中国现在的有钱人都是暴发户,不是贵族,培养一个贵族要几百年云云。今天的中国人对贵族这个词有一种说不清的迷恋。的确,自从满清覆灭,贵族这个社会角色已经消失百年了。 当今天人们刚刚积累了一点财富时,就开始惦记培养贵族,大概是潜意识里对结合财富和修养的一种渴望。
其实一直觉得把“贵族”当成个事说挺可笑的,不就是钱权名堆出来的一张皮么——英国王室丑闻从来不断,小报爆出的王公贵族的聊天记录各种狗血不堪只胜于平头百姓,只有马蒂尔德那样的从没走出少女情怀的小市民才会对他们抱有财富和权力之外的幻想吧。古典时期的作家写出的讽刺宫廷的书都好几箩筐了,王子与公主的故事的价值约等于韩国偶像剧。
总之,之于我,世间珍贵的东西有很多,但贵族二字从不属于其中之一。最好的注释莫过于贝多芬的话,“亲王殿下,您之所以成为亲王,是由于您的出身,而我,是靠着自己的才华和艰苦的努力才成为音乐家的。您要知道,世界上的王子会有成百上千个,而贝多芬只有一个!”在才华和智慧面前,贵族们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落荒而逃。
不过,今天突然有一个转变,一个人让我重新认识了贵族的含义。
二
缘起是在图书馆读了一本传记,似乎若有所悟。这是我长久以来喜欢的一个作家——茨威格。国内关于他的传记不多,很难得在这边看到一本记述他生平的画传,激动得我从书架最底层抽出这本书时用力过猛以致大脑缺氧,眩晕了好一会儿。
其实对文学史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茨威格算不上大家,也不算一流。不过他的作品有独特的魅力——今天走进任何一个稍文艺一点的中国书店,都不难在一堆畅销书里找到茨威格的作品,注意是畅销书,和他同时代的作家没有几个如此。(在万圣看过一本刚翻译成中文的茨威格遗作,还有在巴黎客流量最大的一个书店,特意把茨威格的作品摆在最明显的位置,还都是最新的版本)他的文学成就在此不议,且说说他和贵族的关系。
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个好玩的问题,如果古今中外所有男人随便你选,你会选谁? 我意淫了一圈,最终决定选茨威格。过去只是对他有种模糊的好感,今天联系到贵族这个问题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对他情有独钟——茨威格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非常高贵的东西,造就了他对真善美无与伦比的追求,换言之,他是一个绝对的精神贵族。
看到他,就明白了贵族贵在何处。
一个真正的贵族,生于锦衣玉食之中,从小处处优渥,爱多的可以随意挥霍,从没有任何的不满足感和不安全感,以至于形成一种天真的近乎于幼稚的善。他从没有机会知道,失去优越的环境,这种善就是生命难以承受之轻。可他们中的很多,福气太多,楞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认识到这点——他们从来什么都不缺,从来不需要争也不需要抢,他们周围充满了一群靠他们吃饭的人,因而见到的永远都是鲜花和热情洋溢的笑脸,他们不能想象,一个生于贫贱之家的孩子,早早就击碎了对生活的某种幻想。
说到底,真实的世界从来不曾暴露于他们的眼前,因而,这种纯度极高的、近乎理想的善,得以保留在他们身上。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这些人是一种罕见的标本,当之无愧的高贵。(文学作品里的有很多这样的人物,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里的梅什金公爵,陀氏这样的社会最底层称呼他们为——白痴。)
茨威格正是一个这样的贵族。生于维也纳的富商之家,照片里的他从来都是一身从容、坦然的贵气。他眼里少有这个世界的丑恶,笔下从没有坏人(故事展开完全围绕情感和意志)。他非常善良,很明显的一个特点是他对“同行们”(额,这个词,顿时想到了GDG...)豪不吝惜的赞美。
真诚的赞美,有时恰恰是一个人能给出的最慷慨的礼物。只有一切皆备于自身、善良自信而又有安全感的人,才能常常给出这份礼物,最难的便是赞美自己的同辈(让我夸茨威格容易,让我夸一个朋友恐怕会词穷)。茨威格为那个时代的天才一一作传,用到那些他小说里都少用的炽热词句,没有一丁点私心,好像人类赞颂自然时那样的坦然。读高尔基写茨威格的文章,两颗心灵之宽广,两个灵魂之丰沛,让人叹服。
三
“贵族”是外来词,中国人称之为“富贵”,对贵贱二字有自己的解读:“平时观其所好,贪虚荣者必是贱相,以贵者不必求贵,惟其贱是以求贵。”贵者是无需自言的,更无需踩着别人抬高自己,他们永远是满足地、怡然地凝视着这个世界。不过,没有纯粹的福祸,福兮,祸之所依。
茨威格是犹太人,晚年为逃离纳粹的魔爪避世于巴西。两次世界大战,战争的各种惨烈与丑恶让他再也无法陶醉于精神的温柔乡。现实的世界,以战争的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入侵了他,一点点击碎那套理想主义的世界观。其实现实常常如此——如果你对生活抱有某种错误的幻想,那么生活就会用血淋淋的事实一次次教育你。欧洲的噩耗不断传来,无数的同胞死于集中营。茨威格痛感昔日的欧洲已死,身处遥远的南美如同孤魂野鬼,和妻子绿蒂相拥服药自杀。
读读他的绝命书,“我这个人过于性急,要先他们而去了”,连死都那么从容。
茨威格自认为不能接受欧洲的“灭亡”而情愿自杀。依我看,真正让他绝望的是这个真实的世界——世界与他相安无事了几十年,或者说欺骗了他几十年,直到他已经要安度晚年时,终于揭下面具,一露真容。他毕生追求的那些爱与美,以及理想主义的世界观,瞬间轰然倒塌——生活总归还是教育了你,只是有点迟。于是,他选择了自尽——茨威格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他宁愿自我毁灭,同时处死眼前这个世界,也不接受违背他理想的一切。
好一出贵族的悲剧。
四
写到此,不能不提另一个人,那就是茨威格深深赞美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关于另一个贵族的故事。
后者虽身处社会底层,却是茨威格不折不扣的soul mate。他笔下的梅什金公爵,纯洁的如同一捧雪的年轻人,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被蹂躏,被撕裂,无数次地从泥淖中爬起来仰天长问上帝是否真的存在,为何弃人间于地狱。梅什金公爵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化身——陀氏这个人太奇异,原因在于上帝给了他一条贱命,却给了他一颗金子般高贵的心。一颗贵族心本该配上一条贵族命,上帝的的低级错误造就了这个作家一生难解的苦难和不幸,也造就了他的伟大。 不过,这颗心的生命力之强是上帝没有料到的, 以至生活无数次的毁灭都没能阻止它的跳动。最终,生活妥协了,放手了 ,还给作家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也给他留下了终身的残疾——疯癫。让一个疯子和一个贵族从此同居一身。
五
一眨眼就写到凌晨四点,眼看要东方既白了,不如就此搁笔吧。
闭上眼睛,一个个身影从脑海中掠过,如流星划过夜空,如尼采所说,瞬间即是永恒。
茨威格,陀思妥耶夫斯基,黑塞,罗曼罗兰……这些伟大的艺术家们无一不是精神上的贵族和巨人。 然而,生活终究是吝啬的,没有赐予他们多少幸福。他们饮的是苦水,吐出的却是甘露,如同一条绵延不绝的小溪滋润着人类的心灵, 尤其是那些他们的同类。
今天的世界里依旧有这些精神贵族的踪迹,然而,他们的命运不曾改变,注定要一次次接受生活的洗礼,一次次绝望,一次次幻灭。他们多像是生活的弃儿,多像基因突变的怪异产物,多像黑塞笔下的荒原狼——永远是异类,永远在人间的异乡流浪着。
谨以此文献给茨威格。
2013年3月10日 清晨 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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