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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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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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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2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海流一直向北,带着船只日夜不停的北驶。夜晚北极星总是在船头之前闪烁,太阳总是在右舷方升起,在左舷方落下,连续十余日,船行始终不变。

  气候却一天天的寒冷起来,谢逊和张翠山内功深湛,还可抵受得住,殷素素却一天比一天憔悴。张谢二人都将外衣脱下来给她穿上了,仍然无济于事。张翠山瞧着她强颜欢笑,奋勇与寒风相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眼看座船再北行数日,殷素素非冻死不可。哪知天无绝人之路,一日这船突然驶入了大群海豹之中。谢逊用狼牙棒击死几头海豹,三人剥下海豹皮披在身上,宛然是上佳的皮裘,还有海豹肉可吃,三人都大为欢畅。这天晚上,三人聚在船梢上聊天。殷素素笑问:“世上最好的禽兽是甚么东西?”三人齐声笑道:“海豹!”便在此时,只听得丁冬、丁冬数声,极是清脆动听。三人一呆,谢逊脸色大变,说道:“浮冰!”伸狼牙棒到海中去撩了几下,果然碰到一些坚硬的碎冰。这一来,三人的心情立时也如寒冰,都知道这船日夜不停的向北驶去,越北越冷,此刻海中出现小小碎冰,日后势必满海是冰,座船一给冻住,移动不得,那便是三人毕命之时了。张翠山道:“《庄子?逍遥游》篇有句话说:‘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咱们定是到了天池中啦。”谢逊道:“这不是天池,是冥海。冥海者,死海也。”张翠山与殷素素相对苦笑。这一晚三人只是听着丁冬、丁冬,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夜不寐。

  次日上午,海上冰块已有碗口大小,撞在船上,拍拍作响。谢逊苦笑道:“我痴心妄想,要研究这屠龙宝刀中所藏的秘密,想不到来冰海,作冰人,当真是名副其实,作了你俩位的冰人。”殷素素脸上一红,伸手去握住了张翠山的手。谢逊提起屠龙刀,恨恨的道:“还是让你到龙宫中去,屠你妈的龙去罢!”扬手便要将刀投入大海,但甫要脱手之际,叹了口长气,终于又把宝刀放入船舱。

  再向北行了四天,海面浮冰或如桌面,或如小屋,三人已知定然无幸,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当晚睡到半夜,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震动。

  谢逊叫道:“好得很,妙得很!撞上冰山啦!”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苦笑,随即张臂搂在一起,只觉脚底下冰冷的海水渐渐浸上小腿,显是船底已破。只听得谢逊叫道:“跳上冰山去,多活一天半日也是好的。贼老天要我早死,老子偏偏跟他作对。”

  张殷二人跃到船头,眼前银光闪烁,一座大冰山在月光下发出青紫色的光芒,显得又是奇丽,又是可怖。谢逊已站在冰山之侧的一块棱角上,伸出狼牙棒相接。殷素素伸手在狼牙棒上一搭,和张翠山一齐跃上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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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船底撞破的洞孔甚大,只一顿饭时分便已沉得无影无踪。谢逊将两块海豹皮垫在冰山之上,三人并肩坐下。这座冰山有陆地上一个小山丘大小,一眼望去,横广二十余丈,纵长八九丈,比原来的座船宽敞得多了,谢逊仰天清啸,说道:“在船上气闷得紧,正好在这里舒舒筋骨。”站起来在冰山上走来走去,竟有悠然自得之意。冰山上虽然滑溜,但谢逊足步沉稳,便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

  冰山顺着风势水流,仍是不停向北飘流。谢逊笑道:“贼老天送了一艘大船给咱们,迎接咱们去会一会北极仙翁。”殷素素似乎只须情郎在旁,便已心满意足,就是天塌下来也全不萦怀。三人之中,只张翠山皱起了眉头,为这眼前的厄运发愁。冰山又向北飘浮了七八日。白天银冰反射阳光,炙得三人皮肤也焦了,眼目更是红肿发痛。于是三人每到白天,便以海豹皮蒙头而睡,到晚上才起身捕鱼,猎取海豹。说也奇怪,越是北行,白天越长,到后来每天几乎有十一个时辰是白日,黑夜却是一晃即过。

  张翠山和殷素素身子疲困,面目憔悴,谢逊却神情日渐反常,眼睛中射出异样光芒,常自指手划脚的对天咒骂,胸中怨毒,竟自不可抑制。一日晚间,张翠山正拥着海豹皮倚冰而卧,睡梦中忽听得殷素素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张翠山急跃而起,在冰山的闪光之下,只见谢逊双手抱住了殷素素肩头,口中荷荷而呼,发声有似野兽。张翠山这几日看到谢逊的神情古怪,早便在暗暗担心,却没想到他竟会去侵犯殷素素,不禁惊怒交集,纵身上前,喝道:“快放手!”

  谢逊阴森森的道:“你这奸贼,你杀了我妻子,好,我今日扼死你妻子,也叫你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说着左手*张翠山惊道:“我不是你的仇人,没杀你的妻子。谢前辈,你清醒些。我是张翠山,武当派的张翠山,不是你的仇人。”

  谢逊一呆,叫道:“这女人是谁?是不是你的老婆?”张翠山见他紧紧抓住殷素素,心中大急,说道:“她是殷姑娘,谢前辈,她不是你仇人的妻子。”

  谢逊狂叫:“管她是谁。我妻子给人害死了,我母亲给人害死了,我要杀死天下的女人!”说着左手使劲,殷素素登时呼吸艰难,一声也叫不出了。

  张翠山见谢逊突然发疯,已属无可理喻,当下气凝右臂,奋力挥掌往他后心拍去。谢逊左掌回过,还了一掌。张翠山身子一晃,冰山上太过滑溜,登时一交滑倒。谢逊飞起右足,便往他腰间踢去。张翠山变招也快,手一撑,跃起身来,伸指便点他膝盖里穴道。谢逊不等这一脚的招式使老,半途缩回,右掌往他头顶拍落。殷素素斜转身子,左手倏出,往谢逊头顶斩落。谢逊毫不理会,只是使足掌力,向张翠山脑门拍去。张翠山双掌翻起,接了他这一掌,霎时之间,胸口塞闷,一口真气几乎提不上来。殷素素这一下斩中在谢逊的后颈,只感又韧又硬,登时弹将出来,掌缘反而隐隐生疼。但见谢逊双目血红,如要喷出火来,一只大手又向自己喉头*一片奇异莫可名状的光彩,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在黑暗中忽伸忽缩,大片橙黄之中夹着丝丝淡紫,忽而紫色愈深愈长,紫色之中,迸射出一条条金光、蓝光、绿光、红光。谢逊一惊之下,“咦”的一声惊呼,松手放开了殷素素。张翠山也觉得手掌上的压力陡然减轻。谢逊背负双手,走到冰山北侧,凝目望着这片变幻的光彩。原来他三人顺水飘流,此时已近北极,这片光彩,便是北极奇特的北极光了。中国之人,当时从来无人得见。张翠山挽住殷素素,两人心中兀自怦怦乱跳。这一晚谢逊凝望北极奇光,不再有何动静。次晨光彩渐隐,谢逊也已清醒,不知是否忘记了昨晚自己曾经发狂,言语举止,甚是温文。张翠山与殷素素均想:“他父母妻子都是给人害死的,也难怪他伤心。却不知他仇人是谁?”生怕引动他疯病再发,自是不敢提及一字。如此过了数日,冰山不住北去。谢逊对老天爷的咒骂又渐渐狂暴起来,偶然之间,眼光中又闪耀出野兽般的神色。张翠山和殷素素虽然互相不提,但两人均暗自戒备,生怕他又突然间狂性大发。这一天血红的太阳停在西边海面,良久良久,始终不沉下海去。谢逊突然跃起,指着太阳大声骂道:“连你太阳也来欺侮我,贼太阳,鬼太阳,我若是有张硬弓,一枝长箭,嘿嘿,一箭射你个对穿。”突然伸手在冰上一击,拍下拳头大的一块冰,用力向太阳掷了过去。冰块远远飞出二十来丈,落入海中。张翠山和殷素素心下骇然,均想:“这人好大的膂力,倘若是我,只怕一半的路程也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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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谢逊掷了一块,又是一块,直掷到七十余块,劲力始终不衰,他见掷来掷去,跟太阳总是不知相距多远,暴跳如雷,伸足在冰山上乱踢,只踢得冰屑纷飞。殷素素劝道:“谢前辈,你歇歇罢,别理会这鬼太阳了。”谢逊回过头来,眼中全是血丝,呆呆的望着她。殷素素暗自心惊,勉强微微一笑。谢逊突然大叫一声,跳上来一把将她抱住,叫道:“挤死你!挤死你!你为甚么杀死我妈妈,杀死我的孩儿?”殷素素身上犹似套上了一个铁箍,而这铁箍还在不断收紧。张翠山忙伸手去扳谢逊手臂,却哪里扳得动分毫?眼看殷素素舌头伸出,立时便要断气,只得呼的一掌,击在他背心正中的“神道穴”上。哪知这一拳击下,如中铁石,谢逊如野兽般呵呵而吼,双臂却抱得更加紧了。张翠山叫道:“你再不放手,我用兵刃了!”但见他毫不理会,当即抽出判官笔,在他手臂弯“小海穴”中重重一点。谢逊倏地回过右手,抢过判官笔,远远掷入了海中。

  殷素素但觉箍在身上的铁臂微松,忙矮身脱出了他的怀抱。谢逊左掌斜削,径击张翠山项颈,右手却往殷素素肩头抓去。嗤的一响,殷素素裹在身上的海豹皮被他五指硬生生的扯下一块。张翠山知道自己若是闪避,殷素素非再给他擒住不可,当下使一招绵掌中的“自在飞花”,想要卸去他的掌力,岂知手掌和他掌缘微微一沾,登时感到一股极大的粘力,再也解脱不开,只得鼓起内劲,与之相抗。

  谢逊一掌制住张翠山之后,拖着他的身子,径自向殷素素扑去。殷素素纵身跃开,她双足尚未落地,谢逊在冰上一踢,七八粒小冰块激飞而至,都打在她右腿之上。殷素素叫声:“啊哟!”横身摔倒。谢逊突然发出掌力,将张翠山弹出数丈。这一下弹力极其强劲,张翠山落下时已在冰山上的边缘,冰上甚是滑溜,他右足稍稍一沾,扑通一声,摔入了海中。


第七章谁送冰舸来仙乡

  张翠山左手银钩挥出,钩住了冰山,借势跃回,心想殷素素势必又落入谢逊掌中,不料冷冷的月光之下,但见谢逊双手按住眼睛,发出痛苦之声,殷素素却躺在冰上。张翠山急忙纵上扶起。殷素素低声道:“我……我打中了他眼睛……”一句话没说完,谢逊虎吼一声,扑了过来。张翠山抱住殷素素打了几个滚,迅即避开,但听得砰嘭、砰嘭几声响亮,谢逊挥舞狼牙棒猛力打击冰山。他随即抛下狼牙棒,双手捧起一大块百余斤重的冰块,侧头听了听声音,向张殷二人掷来。殷素素待要跃起躲闪,张翠山一按她背心,两人都藏身在冰山的凹处,大气也不敢透一声。但见谢逊掷出冰块后,一动也不动,显是在找寻二人藏身之所。张翠山见他双目中各流出一缕鲜血,知道殷素素在危急之中终于射出了银针,而谢逊在神智昏迷下竟尔没有提防,双目中针,成了盲人。但他听觉自仍十分灵敏,只要稍有声息,给他扑了过来,后果难以设想,幸好海上既有浪涛,海风又响,再夹着冰块相互撞击的叮叮当当之声,将两人的呼吸都淹没了,否则决计逃不脱他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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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谢逊听了半晌,在风涛冰撞的巨声中始终查不到两人所在,但觉双目剧痛,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狂怒之中又加上惊惧,蓦地大叫一声,在冰山上一阵乱拍乱击,抓起冰块四下乱掷,只听得砰砰之声,响不绝耳。张翠山和殷素素相互搂住,都已吓得面无人色,无数大冰块在头顶呼呼飞过,只须碰到一块,便即丧命。

  谢逊这一阵乱跳乱掷,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张翠山二人却如是挨了几年一般。谢逊掷冰无效,忽然住手停掷,说道:“张相公,殷姑娘,适才我一时胡涂,狂性发作,以致多有冒犯,二位不要见怪。”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回复了平时的神态。他说过之后,坐在冰上,静待二人答话。张翠山和殷素素当此情境,哪敢贸然接口?谢逊说了几遍,听二人始终不答,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既不肯见谅,那也无法。”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张翠山猛地惊觉,当日他在王盘山岛上纵声长啸,震倒众人,发啸之前也是这么深深的吸一口气。他双眼虽盲,啸声摧敌却绝无分别。这时危机霎时即临,要撕下衣襟塞住耳朵,已然迟了,当下不及细想,抱住殷素素便溜入了海中。

  殷素素尚未明白,谢逊啸声已发。张翠山抱着她急沉而下,寒冷彻骨的海水浸过头顶,也淹住了双耳。张翠山左手扳住钩在冰山上的银钩,右手搂住殷素素,除了他一只左手之外,两人身子全部没入水底,但仍是隐隐感到谢逊啸声的威力。冰山不停的向北移动,带着他二人在水底潜行。张翠山暗自庆幸,倘若适才失去的不是铁笔而是银钩,就算逃得过他的啸声,也必在大海之中淹死了。

  过了良久,二人伸嘴探出海面,换一口气,双耳却仍浸在水中,直换了六七口气,谢逊的啸声方止。他这番长啸,消耗内力甚巨,一时也感疲惫,顾不得来察看殷张二人的死活,坐在冰块上暗自调匀内息。张翠山打个手势,两人悄悄爬上冰山,从海豹皮上扯下绒毛,紧紧塞在耳中,总算暂且逃过了劫难。可是跟他共处冰山,只要发出半点声息,立时便有大祸临头。两人愁颜相对,眼望西天,血红的夕阳仍未落入海面。两人不知地近北极,天时大变,这些地方半年中白日不尽,另外半年却是长夜漫漫,但觉种种怪异,宛若到了世界的尽头。殷素素全身湿透,奇寒攻心,忍不住打战,牙关相击轻轻的得得几声,谢逊已然听得。他纵声大吼,提起狼牙棒直击下来。张殷二人早有防备,急忙跃开闪避,但听得砰的一声,一棒打上冰山,击下七八块巨大冰块,飞入海中,这一击少说也有六七百斤力道。二人相顾骇然,但见谢逊舞动狼牙棒,闪起银光千道,直逼过来。他这狼牙棒棒身本有一丈多长,这一舞动,威力及于四五丈远近,二人纵跃再快,也决计逃避不掉,只有不住的向后倒退,退得几下,已到了冰山边缘。殷素素惊叫:“啊哟!”张翠山拉着她的手臂,双足使劲,跃向海中。他二人身在半空,只听得砰嘭猛响,冰屑溅击到背上,隐隐生痛。张翠山跳出时已看准一块桌面大的冰块,左手银钩挥出,搭了上去。谢逊听得二人落海的声音,用狼牙棒敲下冰块,不住掷来。但他双目已盲,张殷二人在海中又继续飘动,第一块落空,此后再也投掷不中了。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全山的极小部分,水底下尚隐有巨大冰体,但张殷二人附身其上的冰块却是谢逊从冰山上所击下,还不到大冰山千份中的一份,因此在水流中漂浮甚速,和谢逊所处的冰山越离越远,到得天将黑时,回头遥望,谢逊的身子已成了一个个黑点,那大冰山却兀自闪闪发光。二人攀着这一块冰块,只是幸得不沉而已,但身子浸在海水之中,如何能支持长久?幸好一路向北,不久便又有一座小小冰山出现,两人待得邻近,攀了上去。张翠山道:“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偏又叫咱们吃这许多苦。你身子怎样?”殷素素道:“可惜没来得及带些海豹肉来。你没受伤罢?”两人自管自你言我语,却不知对方说些甚么,一怔之下,忙从耳中取出海豹绒毛,原来两人顾得逃命,浑忘了耳中塞有物事。两人得脱大难,心中柔情更是激增。张翠山道:“素素,咱俩便是死在这冰山之上,也就永不分离的了。”殷素素道:“五哥,我有句话问你,你可不许骗我。倘若咱们是在陆地上,没经过这一切危难,倘若我也是这般一心一意要嫁给你,你也仍然要我么?”张翠山呆了呆,伸手搔搔头皮,道:“我想咱们不会好得这么快,而且,而且……一定会有很多阻碍波折,咱们的门派不同……”殷素素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这么想。因此那日你第一次和谢逊比拚掌力,我几乎想发射银针助你,却始终没出手。”张翠山奇道:“是啊,那为甚么?我总当你在黑暗中瞧不清楚,生怕误伤了我。”殷素素低声道:“不是的。假如那时我伤了他,咱二人逃回陆地,你便不愿跟我在一起了。”张翠山胸口一热,叫道:“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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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殷素素道:“或许你心中会怪我,但那时我只盼跟你在一起,去一个没人的荒岛,长相聚会。谢逊逼咱二人同行,那正合我的心意。”张翠山想不到她对自己相爱竟如是之深,心中感激,柔声道:“我决不怪你,反而多谢你对我这么好。”殷素素偎依在他怀中,仰起了脸,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老天爷送我到这寒冰地狱中来,我是一点也不怨,只有欢喜。我只盼这冰山不要回南,嗯,倘若有朝一日咱们终于能回去中原,你师父定会憎厌我,我爹爹说不定要杀你……”张翠山道:“你爹爹?”殷素素道:“我爹爹白眉鹰王殷天正,便是天鹰教创教的教主。”张翠山道:“啊,原来如此。不要紧,我说过跟你在一起。你爹爹再凶,也不能杀了他的亲女婿啊。”殷素素双眼发光,脸上起了一层红晕,道:“你这话可是真心?”张翠山道:“我俩此刻便结为夫妇。”

  当下两人一起在冰山之上跪下。张翠山朗声道:“皇天在上,弟子张翠山今日和殷素素结为夫妇,祸福与共,始终不负。”殷素素虔心祷祝:“老天爷保佑,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为夫妇。”她顿了一顿,又道:“日后若得重回中原,小女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随我夫君行善,决不敢再杀一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张翠山大喜,没想到她竟会发此誓言,当即伸臂抱住了她。两人虽被海水浸得全身皆湿,但心中暖烘烘的如沐春风。

  过了良久,两人才想起一日没有饮食。张翠山提银钩守在冰山边缘,见有游鱼游上水面,一钩而上。这一带的海鱼为抗寒冷,特别的肉厚多脂,虽生食甚腥,但吃了大增力气。两人在这冰山之上,明知回归无望,倒也无忧无虑。其时白日极长而黑夜奇短,大反寻常,已无法计算日子,也不知太阳在海面中已升沉几回。

  一日,殷素素忽见到正北方一缕黑烟冲天而起,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五哥!”伸手指着黑烟。张翠山又惊又喜,叫道:“难道这地方竟有人烟?”

  这黑烟虽然望见,其实相距甚远,冰山整整飘了一日,仍未飘近,但黑烟越来越高,到后来竟隐隐见烟中夹有火光。殷素素问道:“那是甚么?”张翠山摇头不答。殷素素颤声道:“咱俩的日子到头啦!这……这是地狱门。”张翠山心中也早已大为吃惊,安慰她道:“说不定那边住得有人,正在放火烧山。”殷素素道:“烧山的火头哪有这么高?”张翠山叹了口气道:“既然到了这古怪地方,一切只有听从老天爷安排。老天爷既不让咱俩冻死,却要咱俩在大火中烧死,那也只得由他喜欢。”

  说也奇怪,两人处身其上的冰山,果是对准了那个大火柱缓缓飘去。当时张殷二人不明其中之理,只道冥冥中自有安排,是祸是福,一切是命该如此。却不知那火柱乃北极附近的一座活火山,火焰喷射,烧得山旁海水暖了。热水南流,自然吸引南边的冰水过去补充,因此带着那冰山渐渐移近。这冰山又飘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火山脚下,但见那火柱周围一片青绿,竟是一个极大的岛屿。岛屿西部都是尖石嶙峋的山峰,奇形怪样,莫可名状。张翠山走遍了大半个中原,从未见过。他二人从未见过火山,自不知这些山峰均是火山的熔浆千万年来堆积而成。岛东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野,乃火山灰逐年倾入海中而成。该处虽然地近北极,但因火山万年不灭,岛上气候便和长白山、黑龙江一带相似,高山处玄冰白雪,平野上却极目青绿,苍松翠柏,高大异常,更有诸般奇花异树,皆为中土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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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殷素素望了半晌,突然跃起,双手抱住了张翠山的脖子叫道:“五哥,咱俩是到了仙山啦!”张翠山心中也是喜乐充盈,迷迷糊糊的说不出话来。但见平野上一群梅花鹿正在低头吃草,极目四望,除了那火山有些骇人之外,周围一片平静,绝无可怖之处。但冰山飘到岛旁,被暖水一冲,又向外飘浮。殷素素急叫:“糟糕,糟糕!仙人岛又去不了啦!”张翠山眼见情势不妙,倘若不上此岛,这冰山再向别处飘流,不知何时方休?情急中钩掌齐施,吧吧吧一阵响,打下一大块冰来。两人张手抱住,扑通一声,跳入了海中,手脚划动,终于爬上了陆地。那群梅花鹿见有人来,睁着圆圆的眼珠相望,显得十分好奇,却殊无惊怕之意。殷素素慢慢走近,伸手在一头梅花鹿的背上抚摸了几下,说道:“要是再有几只仙鹤,我说这便是南极仙境了。”突然间足下一晃,倒在地上。张翠山惊叫:“素素!”抢过去欲扶时,脚下也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只听得隆隆声响,地面摇动,却是火山又在喷火。两人在大海中飘浮了数十日,波浪起伏,昼夜不休,这时到了陆地,脚下反而虚浮,突然地面一动,竟致同时摔倒。两人一惊之下,见别无异状,这才嘻嘻哈哈的站了起来。当日疲累已极,两人便在这平原之上,大睡了四个多时辰。醒来时太阳仍未下山,张翠山道:“咱们四下里瞧瞧,且看有无人居,有无毒虫猛兽。”殷素素道:“你只须瞧这群梅花鹿如此驯善,这仙人岛上定是太平得紧。”张翠山笑道:“但愿如此。可是咱们也得去拜谒一下仙人啊。”殷素素当身在冰山之时,仍是尽量保持容颜修饰,衣衫整齐,这时到了岛上,更细心的整理一下衣衫,又替张翠山理了理头发,这才出发寻幽探胜。她手提长剑。张翠山失了铁笔,折了一根坚硬的树枝代替。两人展开轻身功夫,自南至北的快跑了十来里路,此时竟有大片土地可供奔驰,实是说不出的快活。沿途所见,除了低丘高树之外,尽是青草奇花。草丛之中,偶而惊起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大鸟小兽,看来也皆无害于人。两人转过一大片树林,只见西北角上一座石山,山脚下露出一个石洞。殷素素叫道:“这地方妙得紧啊!”抢先奔了过去。张翠山道:“小心!”一言未毕,只听得呵的一声,眼前白影闪动,洞中冲出一头大白熊来。

  那熊毛长身巨,竟和大牯牛相似。殷素素猛吃一惊,急忙跃后。白熊人立起来,提起巨掌,便往殷素素头顶拍落。殷素素弯过长剑,往白熊肩头削去,可是她在海上飘流久了,身子虚弱,出手无力,这一剑虽削中了熊肩,却只轻伤皮肉,待得第二招回剑掠去,白熊纵身扑上,啪的一响,已将长剑打落在地。张翠山急叫:“素素退开!”跃上去用树干横扫,正打在白熊左前足的膝盖之处。但听得喀喇一响,树干折为两截,白熊的左足却也折断了。白熊受此重伤,只痛得大声吼叫,声震山谷,猛向张翠山扑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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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张翠山双足一点,使出“梯云纵”轻功,纵起丈余,使一招“争”字诀中的一下直钩,将银钩在半空中疾挥下来,正中白熊的太阳穴。这一招劲力甚大,银钩钩入数寸。那白熊惊天动地般大吼一声,拖得张翠山银钩脱手,在地下翻了几个转身,仰天而毙。殷素素拍手笑道:“好轻功,好钩法!”一言甫毕,猛听得张翠山叫道:“快跳过来!”殷素素听他呼声中颇有惊惶之意,不暇询问,向前一窜,直扑到他怀里,回过头来,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原来她身后又站着一头大白熊,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张翠山手中没了兵刃,忙拉了殷素素跃上一株大松树。那白熊在树下团团转动,不时仰头吼叫。张翠山折下了一根松枝,对准白熊的右眼甩了下去,波的一声轻响,树枝入眼。那熊痛得大叫,便欲扑上树来。张翠山从殷素素手中接过长剑,对准熊头,运劲摔将下去。噗的一声,长剑没入了大半,那熊慢慢软倒,死在树下。张翠山道:“不知洞中还有熊没有。”捡起几块石头投进洞内,过了一会,不见动静,于是当先进洞。殷素素紧跟在后。但见山洞极是宽敞,有八九丈纵深,中间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一般。洞中有不少白熊残余食物,鱼肉鱼骨,甚是腥臭。殷素素掩鼻道:“此间好却是好,便是太臭。”张翠山道:“只须日日打扫洗刷,过得十天半月,便不臭了。”

  殷素素想起从此要和他在这岛上长相厮守,岁月无尽,以迄老死,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凄凉。

  张翠山出洞来折下树枝,扎成一把大扫帚,将洞中秽物清扫出去。殷素素也帮着收拾。待得打扫干净,秽气仍是不除。殷素素道:“附近若有溪水冲洗一番便好了。海水虽多,可惜没盛水的提桶。”张翠山道:“我有法子。”到山阴寒冷之处搬了几块大冰,放在洞中的高岩上。殷素素拍掌叫道:“好主意!”冰块慢慢融化成水,流出洞去,便似以水冲洗一般,只是十分缓慢而已。张翠山在洞中清洗。殷素素用长剑剥切两头白熊,割成条块。当地虽有火山,但究在极北,仍是十分寒冷,熊肉旁放以冰块,看来累月不腐。殷素素叹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咱们若有火种,烧烤一只熊掌吃吃,那可有多美。”又道:“只怕洞中的冰块老是不融,冲不去腥臭。”张翠山望着火山口喷出来的火焰,道:“火是有的,就可惜火太大了,慢慢想个法儿,总能取它过来。”

  当晚两人饱餐一顿熊脑,便在树上安睡。睡梦中仍如身处大海中的冰山之上,随着波浪起伏颠簸,其实却是风动树枝。次日殷素素还没睁开眼来,便说:“好香,好香!”翻身下树,但觉阵阵清香,从树下一大丛不知名的花朵上传出。殷素素喜道:“洞前有这许多香花,那可真妙极了。”张翠山道:“素素,你且慢高兴,有一件事跟你说。”殷素素见他脸色郑重,不禁一怔,道:“甚么?”张翠山道:“我想出了取火的法子。”殷素素笑道:“啊,你这坏蛋,我还道是甚么不好的事呢。甚么法子?快说,快说!”张翠山道:“火山口火焰太大,无法走近,只怕走到数十丈外,人已烤焦了。咱们用树皮搓一条长绳,晒得干了,然后……”殷素素拍手道:“好法子!好法子!然后绳上缚一块石子,向火山口抛去,火焰烧着绳子,便引了下来。”两人生食已久,急欲得火,当下说做便做,以整整两天时光,搓了一条百余丈长的绳子,又晒了一天,第四天便向火山口进发。那火山口望去不远,走起来却有四十余里。两人越走越热,先脱去海豹皮的皮裘,到后来只穿单衫也有些顶受不住,又行里许,两人口干舌燥,遍身大汗,但见身旁已无一株树木花草,只余光秃秃、黄焦焦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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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张翠山肩上负着长绳,瞥眼见殷素素几根长发的发脚因受热而鬈曲起来,心下怜惜,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待我独自上去罢。”殷素素嗔道:“你再说这些话,我可从此不理你啦。最多咱们一辈子没火种,一辈子吃生肉,又有甚么大不了的?”张翠山微微一笑。

  又走里许,两人都已气喘如牛。张翠山虽然内功精湛,也已给蒸得金星乱冒,头脑中嗡嗡作声,说道:“好,咱们便在这里将绳子掷了上去,若是接不上火种,那就……那就……”殷素素笑道:“那就是老天爷叫咱俩做一对茹毛饮血的野人夫妻……”说到这里,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忙抓住张翠山的肩头,这才站稳。张翠山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子,缚在长绳一端,提气向前奔出数丈,喝一声:“去!”使力掷了出去。

  但见石去如矢,将那绳子拉得笔直,远远的落了下去。可是十余丈外虽比张殷二人立足处又热了些,仍是距火山口极远,未必便能点燃绳端。两人等了良久,只热得眼中如要爆出火来,那长绳却是连青烟也没冒出半点。张翠山叹了口气,说道:“古人钻木取火,击石取火,都是有的,咱们回去慢慢再试罢!这个掷绳取火的法子可不管用。”

  殷素素道:“这法子虽然不行。但绳子已烤得干透。咱们找几块火石,用剑来打火试试。”张翠山道:“也说得是。”拉回长绳,解松绳头,劈成细丝。火山附近遍地燧石,拾过一块燧石,平剑击打,登时爆出几星火花,飞上了绳丝,试到十来次时,终于点着了火。

  两人喜得相拥大叫。那烤焦的长绳便是现成的火炬,两人各持一根火炬,喜气洋洋的回到熊洞。殷素素堆积柴草,生起火来。既有火种,一切全好办了,融冰成水,烤肉为炙。两人自船破以来,从未吃过一顿热食,这时第一口咬到脂香四溢的熊肉时,真是险些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肚去了。当晚熊洞之中,花香流动,火光映壁。两人结成夫妻以来,至此方始有洞房春暖之乐。

  次日清晨,张翠山走出洞来,抬头远眺,正自心旷神怡,蓦地里见远处海边岩石之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人却不是谢逊是谁?张翠山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实指望和殷素素经历一番大难之后,在岛上便此安居,哪知又闯来了这个魔头。霎时之间,他便如变成了石像,呆立不敢稍动。但见谢逊脚步蹒跚,摇摇晃晃的向内陆走来。显是他眼瞎之后,无法捕鱼猎豹,直饿到如今。他走出数丈,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摔倒,直挺挺的伏在地下。

  张翠山返身入洞,殷素素娇声道:“五哥……你……”但见他脸色郑重,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张翠山道:“那姓谢的也来啦!”殷素素吓了一跳,低声道:“他瞧见你了吗?”随即想起谢逊眼睛已瞎,惊惶之意稍减,说道:“咱们两个亮眼之人,难道对付不了一个瞎子?”张翠山点了点头,道:“他饿得晕了过去啦。”殷素素道:“瞧瞧去!”从衣袖上撕下四根布条,在张翠山耳中塞了两条,自己耳中塞了两条,右手提了长剑,左手扣了几枚银针,一同走出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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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  ,金庸写男女之事,颇有古人之风。  详情 发表于 2012-8-16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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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两人走到离谢逊七八丈处,张翠山朗声道:“谢前辈,可要吃些食物?”谢逊斗然间听到人声,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辨出是张翠山的声音,脸上又罩了一层阴影,隔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张翠山回洞拿了一大块昨晚吃剩下来的熟熊肉,远远掷去,说道:“请接着。”谢逊撑起身子,听风辨物,伸手抓住,慢慢的咬了一口。

  张翠山见他生龙活虎般的一条大汉,竟给饥饿折磨得如此衰弱,不禁油然而起怜悯之情。殷素素心中却是另一个念头:“五哥也忒煞滥好人,让他饿死了,岂不手脚干净?这番救活了他,日后只怕麻烦无穷,说不定我两人的性命还得送在他的手下。”但想自己立过重誓,决意跟着张翠山做好人,心中虽起不必救人之念,却不说出口来。

  谢逊吃了半块熊肉,伏在地下呼呼睡去。张翠山在他身旁升了一个火堆。

  谢逊直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转醒,问道:“这是甚么地方?”张殷二人守在他身旁,见他坐起开口,便各取出塞在右耳中的布条,以便听他说些甚么,但两人的右手都离耳畔不过数寸,只要一见情势不对,立即伸手塞耳,左耳中的布条却不取出。张翠山道:“这是极北之处一个无人荒岛。”谢逊“嗯”了一声,霎时之间,心中兴起了数不尽的念头,呆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是回不去了!”张翠山道:“那得瞧老天爷的意旨了。”谢逊破口骂道:“甚么老天爷,狗天、贼天、强盗老天!”摸索着坐在一块石上,又咬起熊肉来,问道:“你们要拿我怎样?”

  张翠山望着殷素素,等她说话。殷素素却打个手势,意思说一切听凭你的主意。张翠山微一沉吟,朗声道:“谢前辈,我夫妻俩……”谢逊点头道:“嗯,成了夫妻啦。”殷素素脸上一红,却颇有得意之色,说道:“那也可说是你做的媒人,须得多谢你撮成。”谢逊哼了一声,道:“你夫妻俩怎么样?”张翠山道:“我们射瞎了你的眼睛,自是万分过意不去,不过事已如此,千言万语的致歉也是无用。既是天意要让咱们共处孤岛,说不定这一辈子再也难回中土,我二人便好好的奉养你一辈子。”谢逊点了点头,叹道:“那也只得如此。”张翠山道:“我夫妻俩情深意重,同生共死,前辈倘若狂病再发,害了我夫妻任谁一人,另一人决然不能独活。”谢逊道:“你要跟我说,你两人倘若死了,我瞎了眼睛,在这荒岛上也就活不成?”张翠山道:“正是!”谢逊道:“既然如此,你们左耳之中何必再塞着布片?”

  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而笑,将左耳中的布条也都取了出来,心下却均骇然:“此人眼睛虽瞎,耳音之灵,几乎到了能以耳代目的地步,再加上聪明机智,料事如神。倘若不是在此事事希奇古怪的极北岛上,他未必须靠我二人供养。”张翠山请谢逊为这荒岛取个名字。谢逊道:“这岛上既有万载玄冰,又有终古不灭的火窟,便称之为冰火岛罢。”自此三人便在冰火岛上住了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离熊洞半里之处,另有一个较小的山洞。张殷二人将之布置成为一间居室,供谢逊居住。张殷夫妇捕鱼打猎之余,烧陶作碗,堆土为灶,诸般日用物品,次第粗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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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楼主| 发表于 2012-8-4 17:56:3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谢逊也从不和两人罗唆,只是捧着那把屠龙宝刀,低头冥思。张殷二人有时见他可怜,劝他不必再苦思刀中秘密。谢逊道:“我岂不知便是寻到了刀中秘密,在这荒岛之上又有何用?只是无所事事,这日子却又如何打发?”两人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忽忽数月,有一日,夫妇俩携手向岛北漫游,原来这岛方圆极广,延伸至北,不知尽头,走出二十余里,只见一片浓密的丛林,老树参天,阴森森的遮天蔽日。张翠山有意进林一探,殷素素胆怯起来,说道:“别要林中有甚么古怪,咱们回去罢。”张翠山微觉奇怪,心想:“素素向来好事,怎地近来却懒洋洋地,甚么事也提不起兴致来?”想到此处,心中一惊,问道:“你身子好吗?可有甚么不舒服?”殷素素突然间满脸通红,低声道:“没甚么。”张翠山见她神情奇特,连连追问。殷素素似笑非笑的道:“老天爷见咱们太过寂寞,再派一个人来,要让大伙儿热闹热闹。”张翠山一怔之下,大喜过望,叫道:“你有孩子啦?”殷素素忙道:“小声些,别让人家听见了。”说了这句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荒林寂寂,哪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天候嬗变,这时日渐短而夜渐长,到后来每日只有两个多时辰是白天,气候也转得极其寒冷。殷素素有了身孕后甚感疲懒,但一切烹饪、缝补等务,仍是勉力而行。这一晚她十月怀胎将满,熊洞中升了火,夫妻俩偎倚在一起闲谈。殷素素道:“你说咱们生个男孩呢还是女孩?”张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欢是个男孩子。你先给他取定个名字罢!”张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却不言语。殷素素道:“这几天你有甚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张翠山道:“没甚么。想是要做爸爸了,欢喜得胡里胡涂啦!”他这几句话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间眼角,隐隐带有忧色。殷素素柔声道:“五哥,你瞒着我,只有更增我的忧心。你瞧出甚么事不对了?”张翠山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瞎疑心。我瞧谢前辈这几天的神色有些不正。”殷素素“啊”的一声,道:“我也早见到了。他脸色越来越凶狠,似乎又要发狂。”张翠山点了点头,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龙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烦恼。”殷素素泪眼盈盈,说道:“本来咱俩拚着跟他同归于尽,那也没甚么。但是……但是……”

  张翠山搂着她肩膀,安慰道:“你说得不错,咱们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拚命。他好好的便罢,要是行凶作恶,咱们只得将他杀了。谅他瞎着双眼,终究奈何咱们不得。”殷素素自从怀了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变得仁善起来,从前做闺女时一口气杀几十个人也毫不在意,这时便是杀一头野兽也觉不忍。有一次张翠山捕了一头母鹿,一头小鹿直跟到熊洞中来,殷素素定要他将母鹿放了,宁可大家吃些野果,挨过两天。这时听到张翠山说要杀了谢逊,不禁身子一颤。她偎倚在张翠山怀里,这么微微一颤,张翠山登时便觉察了,向着她神色温柔的一笑,说道:“但愿他不发狂。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殷素素道:“不错,倘若他真的发起狂来,却怎生制他?咱们给他食物时做些手脚,看能找到甚么毒物……不,不,他不一定会发狂的,说不定只是咱俩瞎疑心。”张翠山道:“我有个计较。咱俩从明儿起,移到内洞去住,却在外洞掘个深坑,上面铺以皮毛软泥。”殷素素道:“这法子好却是好,不过你每日要出外打猎,倘若他在外面行凶……”张翠山道:“我一人容易逃走,只要见情势不对,便往危崖峭壁上窜去。他瞎了双眼,如何追得我上?”第二日一早,张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没铁铲锄头,只得捡些形状合适的树枝当作木扒,实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内力浑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来深。眼见谢逊的神气越来越不对,时时拿着屠龙刀狂挥狂舞,张翠山加紧挖掘,预计挖到五丈深时,便在坑底周围插上削尖的木棒。这深坑底窄口广,他不进来侵犯殷素素便罢,只要踏进熊洞,非摔落去不可,更在坑边堆了不少大石,只待他落入坑中,便投石砸打。这日午后,谢逊在熊洞外数丈处来回徘徊。张翠山不敢动工,生怕他听得声响,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出外打猎,只是守在洞旁,瞧着他的动静。但听得谢逊不住口的咒骂,从老天骂起,直骂到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再自三皇五帝骂起,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哪一个大圣贤大英雄,全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谢逊胸中颇有才学,这一番咒骂,张翠山倒也听得甚有趣味。突然之间,谢逊骂起武林人物来,自华佗创设五禽之戏起,少林派达摩老祖,岳武穆神拳散手,全给他骂得一文不值。可是他倒也非一味谩骂,于每家每派的缺点所在却也确有真知灼见,贬斥之际,往往一针见血。只听他自唐而宋,逐步骂到了南宋末年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骂到了郭靖、杨过,猛地里骂到了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他辱骂旁人,那也罢了,这时大骂张三丰,张翠山如何不怒?正要反唇相讥,谢逊突然大吼:“张三丰不是东西,他的弟子张翠山更加不是东西,让我捏死他的老婆再说!”纵身一跃,掠过张翠山身旁,奔进熊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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