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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书迷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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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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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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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51#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因为傅红雪并不是个大家都认为该杀的人。

      公子羽道:“所以我现在只有让他去杀人,杀得越多越好。”

      ——让他杀到何时为止?杀到大家都想杀他的时候为止,杀到他疯狂时为止。

      公子羽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可再给他点刺激,让他再多杀些人。”

      他回过头,看着他们:“我们甚至还可以给些人让他杀。”

      顾棋道:“我去安排。”

      公子羽道:“你准备安排些什么人让他杀?”

      顾棋道:“第一个是萧四无。”

      公子羽道:“为什么要选中这个人?”

      顾棋道:“因为这人已变了。”

      公子羽道:“我想你一定还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让他杀的。”

      他微笑着,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个。”

      花香满园。

      公子羽背负着双手,徜徉在花丛中。他的心情很好。他相信他的属下一定可以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杀人的任务。

      可是他自己却不杀人的。从来都不杀。

      静夜,夜深。

      傅红雪不能睡。不睡虽然痛苦,睡了更痛苦。

      ——一个人睡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屋里充满了廉价客栈中那种独有的低贱卑俗的臭气,眼睁睁地看着破旧龌龊的屋顶,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些不该想的往事。

      ——没有根的浪子们,你们的悲哀和痛苦,有谁能了解?

      他宁可一个人游魂般在黑暗中游荡。

      有的窗户里还有灯光。

      窗户里的人还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夫妻两个人在欢愉后的疲倦中醒来,正用晚饭时剩下的菜煮泡饭吃?是不是孩子们在半夜醒了,父母们只好燃起灯替他换尿布?

      这种生活虽然单调平凡,其中的乐趣,却是傅红雪这种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的心又开始刺痛。

      他又想喝酒。

      酒虽然不能解除任何痛苦,至少总可以使人暂时忘记。

      前面的暗巷中,有一盏昏灯摇曳。

      一个疲倦的老人,正在昏灯下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摆这面摊已有三十五年。每天很早就要开始忙碌,买最便宜的肉骨头熬汤,卤一点大家都可以吃得起的下酒菜,从黄昏时就开始摆摊子,直到凌晨。

      这三十五年来,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动过。他惟一的乐趣,就是等到夜深人静,客人最少的时候,自己喝一点酒。只有在喝了一点酒之后,他才能进入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一个和平美丽的世界,一个决没有人会吃人的世界。虽然这世界只有在幻想中存在,他却已觉得很不错了。一个人只要还能保留一点幻想,就已很不错。

      傅红雪到了昏灯下。

      “给我两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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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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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52#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1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只要能醉,随便什么酒都无妨。

      面摊旁只有两三张破旧的木桌,他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惟一的客人,还有个身材很魁伟的大汉,本来正在用大碗吃面,大碗喝酒,此刻却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他认得这个脸色苍白的“病鬼”,他曾经吃过这病鬼的苦头,在那个戴茉莉花的女人的小屋里。

      仗着几分酒意,他居然走了过来,赔着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喝酒。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喝酒的人,酒量一定不错。”

      傅红雪不理他。

      大汉道:“我知道你厌恶我,可是我佩服你。你看来虽然是个病鬼,其实却是条好汉。”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不走了,谁知傅红雪却忽然道:“坐!”

      一个人就算久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很难忍受,他忽然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旁,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好,越粗俗无知的人越好,因为这种人不能接触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大汉却喜出望外,立刻坐下来,大声叫酒:“再切一条猪尾巴,两个鸭头。”

      他又笑道:“只可惜鸭头是早已被人砍下来的,让我来砍,一定更干净利落。”

      卖面的老人也有了几分酒意,用眼睛横着他,道:“你常砍鸭头?”

      大汉道:“鸭头、人头我都常砍。”

      他拍着胸脯:“不是我吹牛,砍头的本事,附近几百里地内只怕要数我第—。”

      老人道:“你是干什么的?”

      大汉道:“我是个刽子手,本府十三县里,第一号刽子手。有人要请我砍他的头,少说也得送我个百儿八十两的。”

      老人道:“你要砍人家的脑袋,人家还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送少了我都不干。”

      老人道:“你凭什么?”

      大汉伸出巨大的手掌,道:“就凭我这双手,和我那把分量特别加重的鬼头刀。”

      他比了个砍人的手势:“我一刀砍下去,被砍的人有时候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掉了。”

      老人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家凭什么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因为长痛不如短痛,由我来砍,至少还能落个痛快。”

      老人道:“别人难道就没法子一刀把脑袋砍下来么?”

      ,

      大汉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小伙子?”

      老人道:“他怎么样?”

      大汉道:“他也是个刽子手,为了要干这行,用西瓜当靶子,练了好几年,自己就觉得很有把握了,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看在眼里。”

      老人道:“后来呢?”

      大汉道:“等到他第一次上法场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了。”

      老人道:“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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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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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1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大汉道:“法场上的威风和杀气,只怕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一上了法场他两条腿就发软,砍了十七八刀,那犯人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痛得满地打滚,像杀猪般惨叫。”

      他叹着气,又道:“你想想,一个人被砍了十七八刀还没断气,那是什么滋味?”

      老人的脸也已发白,道:“由你来砍,就只要一刀?”

      大汉道:“保证只要一刀,又干净,又痛快。”

      老人道:“砍脑袋难道还有什么学问?”

      大汉道:“这其中的学问可真大极了。”

      老人忍不住把自己的酒也搬了过来,坐在旁边,道:“你说来听听。”

      大汉道:“那不但要眼明手快,还得先摸清楚被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有的人天生胆子大,挨刀的时候,腰干还是挺得笔直,脖子也不会缩进去,砍这种人的脑袋最容易。”

      有了听众,他说得更高兴:“可是有些人一上了法场,骨头就酥了,裤裆里又是屎,又是尿,连拉都拉不起来。”

      老人道:“他爬在地上,难道你就砍不下他的脑袋?”

      大汉道:“砍不下。”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颈子后面的骨头很硬,一定要先找出骨节眼上的那条线,才能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他接着道:“我若知道挨刀的犯人是个孬种,我就得先准备好。”

      老人道:“准备好什么?”

      大汉道:“通常我总会先灌他几杯酒,壮壮他的胆子。可是真把他灌醉了也不行,所以我还得先打听出他的酒量有多大。”

      老人道:“然后呢?”

      大汉道:“上了法场后,他若还不敢伸脖子,我就在他腰眼上踢一脚,他一伸脑袋,我就手起刀落,还得尽快拿出那个我早就准备好的馒头来。”

      老人道:“要馒头干什么?”

      大汉道:“他脑袋一落,我就得把馒头塞进他的脖子里去。”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不能让脖子里喷出来的血溅到我身上。馒头的大小刚好又能吸血,等到法场的人散了,那馒头还是热的,我就趁热把它吃下去。”

      老人皱眉道:“为什么要吃那馒头?”

      大汉道:“因为吃了能壮胆。”

      他喝了杯酒,又笑道:“干我们这行的,人杀得太多了也会变得胆寒的,开始时只不过晚上睡不着,后来说不定就会发疯。”

      老人道:“是真疯?”

      大汉道:“我师父就疯了,他只干了二十年刽子手就疯了,总说有冤魂要找他索命,要砍他的脑袋。有一天,他竟将自己的脑装塞进火炉里去了。”

      老人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喝的酒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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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1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大汉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赚这种钱实在不容易,将来你一定也会发疯的。”

      大汉大笑:“你要请客,我不喝也是白不喝,可是我决不会疯。”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喜欢干这行。”

      老人皱眉道:“你真的喜欢?”

      大汉笑道:“别的人杀人要犯法,我杀人却有钱拿,这么好的事,你想能到哪里去找?”

      他忽然转头去问傅红雪:“你呢?你是干哪一行的?”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的胃又在收缩,仿佛又将呕吐。

      黑暗中却忽然有人冷冷道:“他跟你一样,他也是个刽子手。”

      长夜已将尽。

      黎明之前,总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侯,这人就站在最黑暗处。

      大汉吃了一惊:“你说他也是个刽子手?”

      黑暗中的人影点点头,道:“只不过他还比不上你。”

      大汉道:“哪点比不上我?”

      黑暗中的人影道:“对你来说,杀人不但是件很轻松的事,而且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大汉道:“他呢?”

      黑暗中的人影道:“他杀人却很痛苦,现在他晚上就已睡不着。”

      ——开始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后来就会发疯。

      大汉道:“他已杀过不少人?”

      黑暗中的人影道:“以前的不算,这十七天他已杀了二十三个。”

      大汉道:“他杀人有没有钱拿?”

      黑暗中的人影道:“没有。”

      大汉道:“又没有钱拿,又痛苦,他还要杀人?”

      黑暗中的人影道:“是的。”

      大汉道:“以后他还要继续杀?”

      黑暗中的人影道:“不但以后要杀,现在就要杀。”

      大汉立刻紧张,道:“现在他要杀谁?”

      黑暗中的人影道:“杀我!”


    第二十回 大师与琴僮

      大地更黑暗,这人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入灯火中。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几乎就像傅红雪一样,白得透明,白得可怕。

      他的眼睛很亮,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忧郁。

      大汉吃惊地看着他,忍不住问:“你知道他要杀你,你还要来?”

      这人道:“我非来不可。”

      大汉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我也要杀他。”

      大汉道:“也非杀不可?”

      这人点点头,道:“每个人一生中多少都要做几件他不愿做的事,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汉看看他,又看看傅红雪,显得既惊讶,又迷惑。这种事本就是他这种人永远不会懂的。可是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这小小面摊前的方寸之地,就像是突然变成了杀人的刑场,甚至比刑场上的杀气更强烈,吏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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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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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目光转向傅红雪,眼色更忧郁。

      无情的人本不该有这种忧郁。

      萧四无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并不想来的。”

      傅红雪依旧沉默。他仿佛早已醉了,早已麻木,甚至连他握刀的手都已失失了昔日那种磐石般的稳定,可是他手里仍然握着刀,他的刀并没有变。

      萧四无看着他的刀,道:“我相信迟早总有一天能破你的刀。”

      傅红雪早已说过:“我等着你。”

      萧四无道:“我本来也想等到那一天再来找你。”

      傅红雪忽然道:“那么你现在就不该来的。”

      萧四无道:“可是我已来了。”

      傅红雪道:“明知不该来,为什么要来?”

      萧四无居然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讥诮:“你难道没有做过明知不该做的事?”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做过。

      ——有些事你明知不该做,却偏偏非要去做不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这些事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另外还有些不该做的事你去做了,却只不过因为被环境所逼,连逃避都无法逃避。

      萧四无道:“我已找过你三次,我都要杀你,三次你都放了我。”

      傅红雪再次沉默。

      萧四无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杀我。”

      傅红雪忽又问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很久未遇对手,你也想等到那一天,看我是不是能破得了你的刀。”

      傅红雪承认。

      纵横无敌,并不是别人想像中那么愉快的事,一个人到了没有对手时,甚至比没有朋友更寂寞。

      萧四无道:“可是我知道现在你已不会再等了,这一次你一定会杀了我

      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看来就像是个死人,可是他的笑容中却还是充满讥诮:“因为你已不是昔日的那个傅红雪了。”

      ——现在你已只不过是个刽子手。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的刀已飞出去,迅速,准确,致命!

      他虽然明知这一刀必定会被傅红雪所破,但是他出手时,仍然使出全力。

      因为他“诚”,至少对他的刀“诚”。

      这“诚”字的意义,就是一种敬业的精确,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到已完全绝望时决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决不放弃最后一分努力。

      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无论谁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定会成功的。只可惜他已不再有机会了,因为他走的是条不该走的路。

      因为傅红雪已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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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
    2013-6-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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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刀光一闪,头颅落地。

      鲜血雾一般迷漫在昏黄的灯光下。

      灯光红了,人的脸却青了。

      那大汉全身的血液都似已冻结,连呼吸都似已停顿。

      他也用刀,他也杀人,可是现在他看见了傅红雪这一刀,才知道自己用的根本不能算是刀。

      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前根本就不能算杀过人。

      灯光又昏黄!

      他抬起头,忽然发觉傅红雪已不在灯光下。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是一片黑暗。

      “我本来的确可以不杀他,为什么还是杀了他?”

      傅红雪看着手里的刀,忽然明白萧四无为什么要来了!

      ——因为他知道傅红雪已无法控制自己,他认为他已有击败傅红雪的机会。

      ——他急着要试试,所以他已没法子再等到那一天。

      ——等待毕竟是件很痛苦的事,他毕竟还很年轻。

      傅红雪的判断并没有错,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错。

      错的是谁?

      不管错的是谁,他心里的压力和负担都已无法减轻,因为他杀的人本是他以前决不会杀的。

      “难道我真的已无法控制自己?”

      “难道我真的已变成了个刽子手?”

      “难道我迟早也总有一天会发疯?”

      宽大的桌上一尘不染,宽大的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公子羽正在沉思。

      “萧四无已去了?”刚才他在问。

      “是。”

      “你们用什么法子要他去的?”

      “我们让他以为自己有了杀傅红雪的机会。”

      “结果呢?”

      “结果傅红雪杀了他。”

      “也是他先出手的?”

      “是。”

      现在公子羽沉思着,思索的对象当然是傅红雪,也只有傅红雪值得他思索。

      除了傅红雪外,现在几乎已全无任何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窗外暮色已深,花香在晚风中默默流动,他忽然笑了笑:“他还是在杀人,还是一刀就能致命,可是他已经快完了。”

      他又问:“你知不知他为什么快完了?”

      他看着的并不是在他面前的顾棋,而是站在他后面的一个人。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人,因为他实在太沉默,太安静,太平凡,就像是公子羽的影子。

      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影子的,可是公子羽这句话并不是在问顾棋,而是在问他。

      难道顾棋不能解释的事,他反而能解释?难道他知道的比顾棋还多?

      “一个人若是到了已经快完了的时候,一定会有缺口露出来。”

      “缺口?”

      “就像是堤防崩溃时的那种缺口。”他用的词句虽奇特,却精简正确。

      “傅红雪已有了缺口?”公子羽再问。

      “他本不想杀萧四无。他已放过萧四无三次,这次却已无法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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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7#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这就是他的缺口?”

      “是的。”

      公子羽笑得更愉快:“现在我们是不是已不必再送人给他去杀?”

      “还可以再送一个。”

      “谁?”

      “他自己。”

      影子用的词句更奇特:“天下本就只有他自己能杀傅红雪,也只有傅红雪能杀他自己。”

      什么事比杀人更残酷?

      逼人自杀比杀人更残酷,因为,其间经历的过程更长,更痛苦。

      长夜,长得可怕。

      长夜已将尽。

      傅红雪停下来,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竹篱花树间升起。

      这漫长的一夜,他总算熬了过去。他还能熬多久?

      疲倦,饥渴,头疼如裂,嘴唇也干得发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竹篱,谁家的花树。

      他已走得太久。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不过因为这里有琴声。

      空灵的琴声,就仿佛是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缥缈间散出来的。

      他并不想在这里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停了下来。

      缥缈的琴声,又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听见这琴声,心灵立刻就起了种奇妙的感应,然后他整个人都似已与琴声融为一体,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

      自从他杀了倪家兄妹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完全松弛。

      突听“铮”的一响,琴声断绝,小园中却传出了人声:“想不到门外竟有知音,为何不进来小坐?”

      傅红雪想都没有想,就推开柴扉,走了进去。

      小园中花树扶疏.有精舍三五,一个白发苍苍的布衣老人,已在长揖迎宾。

      傅红雪居然以长揖答礼,道:“不速之客.怎敢劳动老丈亲自相迎?”

      老人微笑道:“贵客易得,知音难求,若不亲自相迎,岂非不恭不敬的人,又怎能学琴?”

      傅红雪道:“是。”

      老人道:“请。”

      雅室中高榻低几,几上一琴。

      形式古雅的琴,看来至少已是千载以上的古物,琴尾却被烧焦了一处。

      傅红雪动容道:“莫非这就是故老相传的天下第一名琴‘焦尾’?”

      老人微笑道:“阁下好眼力。”

      傅红雪道:“那么老丈就是钟大师?”

      老人道:“老朽正是姓钟。”

      傅红雪再次长揖。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如此尊敬。他尊敬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他天下无双的琴艺;高尚独特的艺术,高尚独立的人格,都同样应该受到尊敬。

      木榻上一尘不染,钟大师脱履上榻,盘膝而坐,道:“你也坐。”

      傅红雪没有坐。他身上的污垢血腥,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洗涤。

      钟大师道:“老朽这斗室中虽然只有一琴一几,能进来的人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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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他凝视着傅红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进来?”

      傅红雪摇头。

      钟大师道:“因为我看得出你的衣衫虽不整,—一心却如明镜,你自己又何必自惭形秽?”

      傅红雪也坐下。

      钟大师微笑,手抚琴弦,“叮咚”一·声,空灵的琴声,立刻又占据了傅红雪的心灵。

      他手里还是紧握着他的刀,可是他忽然觉得这柄刀是多余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琴声仿佛已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天地,那里没有刀,也没有戾气。

      ——人为什么要杀人?不但自己杀人,还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渐渐放松了。他本来的确已接近崩溃,可是在这琴声中,他已得到解脱。

      声音虽遥远.入耳却清晰。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也传来“铮”的一声,仿佛也是琴声。

      钟大师抚琴的手忽然一震,“格”的一响,五弦俱断。

      傅红雪的脸色也变了。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钟大师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沮丧,若有所失,看来竟似忽然老了十岁。

      傅红雪忍不住问:“大师莫非听出了什么凶兆?”

      钟大师不闻不问。远方又有琴声一响,他额头竟有冷汗滚滚而下。等到琴声再响时,这高雅沉静的老人,竟忽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只穿着一双白袜,就冲了出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琴上的断弦迎风而舞,就像是这古琴的精灵已复活,也想跟着他出去,看一看远处是谁在抚琴。

      傅红雪也跟了出去。

      琴弦断了,人老了,就连这小园中的花树,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憔悴了。

      这究竟为了什么?

      长巷尽头,是条长街,长街尽头,是个市场。

      现在正是早市的时候,市场中拥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

      人都是俗人,声音也是俗声,这不俗的钟大师,到这里找寻什么?他足上一双点尘不染的白袜已沾满泥垢,呆呆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就像个失落了钱袋的小家主妇。

      闻名天下的琴圣,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傅红雪本不是多话的人,此刻却忍不住问:“大师究竟要找什么?”

      钟大师沉默着,脸上带着种奇怪的表情,很久才回答:“我要找一个人,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傅红雪道:“什么人?”

      钟大师道:“一位绝世无双的高人。”

      傅红雪道:“他高在何处?”

      钟大师道:“琴。”

      傅红雪道:“他的琴比大师更高?”

      钟大师长长叹息,黯然道:“他的弦声一响,已足令我终身不敢言琴。”

      傅红雪又不禁动容:“大师已经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钟大师道:“琴声自此处传出,他想必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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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59#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傅红雪道:“这里只不过是个市场。”

      钟大师叹息道:“就因为这里是市场,才能显出他的高绝。”

      傅红雪道:“为什么?”

      钟大师目光遥视远方,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因为他人虽在凡俗之中,一心却远在白云之外,凡俗中的万事万物都已不足影响他心如止水。”

      傅红雪沉默,慢慢地抬起头,忽又大声道:“大师说的莫非就是他?”

      市场中有个肉案。

      无论什么样的市场中,都有肉案的。

      有肉案就有屠夫。

      无论什么地方的屠夫都会显得有点白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比别的摊贩高贵。

      因为他能杀戮,因为他不怕流血。

      这屠夫正在切肉,肉案旁还有个很高大的砧板,砧板下斜倚着一个人。

      一个懒懒散散的白衣人。

      地上又湿又脏,有很多主妇都是穿着钉鞋来买菜的,这个人却不在乎,就这样懒懒散散地坐在泥地上。他膝上竟有一张琴。

      他仿佛在抚琴,琴弦却未响。

      钟大师已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身揖到地。

      这个人却在看着自己的手,连头都没有抬。

      钟大师神情更恭敬,居然自称弟子:“弟子钟离。”

      白衣人淡淡道:“莫非是琴中之圣钟大师?”

      钟大师额上忽又冒出冷汗,嗫嚅着道:“君子琴弦一动,已妙绝天下,为何不复再奏?”

      白衣人道:“我怕。”

      钟大师愕然,道:“怕?怕什么?”

      白衣人道:“我怕你一头撞死在你那焦尾琴上。”

      钟大师垂下头,汗落如雨,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君子来自远方?”

      白衣人道:“来自远方,却不知去处。”

      钟大师道:“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白衣人道:“你也不必请教,我只不过是个琴僮而已。”

      琴僮?像这样的人会做别人的琴僮?谁配有这样的琴僮?

      钟大师不能相信,这种事实在令他无法想像,他又忍不住问道:“以君子之高才,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白衣人淡淡道:“因为我本来就不如他。”

      傅红雪忽然问:“他是谁?”

      白衣人笑了笑,道:“我既然知道你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谁的。”

      傅红雪的手又握紧他的刀:“公子羽?”

      白衣人笑道:“你果然知道。”

      傅红雪忽然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谁知钟大师竟扑过来,用力抱住了傅红雪的臂,大声道:“你千万不能伤了这双手,这是天下无双的国手。”

      白衣人大笑,挥刀剁肉的屠夫,忽然一刀向傅红雪头顶砍下。

      肉案旁的一个菜贩,也用秤杆当作了点穴镢,急点傅红雪“期门”、“将台”、“玄样”三处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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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160#
     楼主| 发表于 2012-7-23 15:10:2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提着篮子买菜的主妇,也将手里的菜篮子向傅红雪头上罩了下去。

      后面一个小贩用扁担挑着两笼鸡走过,竟抽出了扁担,横扫傅红雪的腰。

      忽然间,刀光一闪,“咔嚓”一响,扁担断了,菜篮碎了,一杆秤劈成两半,一把剁肉刀斜斜飞了出去,刀柄上还带着只血淋淋的手。

      笼中的鸡鸭飞出来,市场中乱得就像一锅刚煮沸的热粥。

      砧板下的白衣人却已踪影不见。

      人群拥过来,屠夫、菜贩、主妇、卖鸡的,都已消失在人丛中,琴声却又在远处响起。

      傅红雪分开人丛走出去,人丛外还是人,却看不见他要找的人,可是他又听见了琴声。

      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就往哪里走。他走得并不快。这虚无缥缈的琴声,任何人都无法捕捉,走得快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放弃。只要前面还有琴声,他就往前面走。钟大师居然在后面跟着,雪白的袜子已破了,甚至连双脚底都走破了,也不知走了多久。

      日色渐高,他们早已走出了市场,走出了城镇。暮春的微风,吹动着田野中的绿苗。远处山峦起伏,大地温柔得就像是处女的胸脯,他们走入了“她”的怀抱中。

      四面青山,一曲流水,琴声仿佛就在山深水尽处。

      青山已深,流水已静,小小的湖泊旁,有个小小的木屋。

      木屋中有一琴一几,却没有人。

      琴弦上仿佛还有余韵,琴台下压着张短笺:

      “刀缺琴断,月落花凋,

      公子如龙,翱翔九天。”

      空山寂寂。

      钟大师面对着远山,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能不走的人,就不必走了,不能走的人,又何必走?”

      傅红雪远远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钟大师又沉默了很久:“我已不准备走。”

      傅红雪道:“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钟大师没有回答,却回过头,面对着他,反问道:“你看我已有多大年纪?”

      他满头白发,脸上已刻满了因心力交瘁而生的痛苦痕迹,看来疲倦而衰老,比傅红雪初见他时仿佛又老了许多。

      他自己回答了自己问的话:“我少年就已成名,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六。”

      傅红雪看着他的倦容和白发,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不禁显得很惊讶。

      钟大师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看来一定已是个老人,多年前我就已有了白发。”

      他笑容中充满苦涩:“因为我的心血已耗尽。我虽然在那琴上赢得了别人梦想不到的安慰和荣誉,那张琴也吸尽了我的精髓骨血。”

      傅红雪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人倘若已完全沉迷在一样事里,就好像已和魔鬼做了件交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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