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8| 0
|
波特哈根海岸 |
最新书评 共 2 条
严杰夫
文/严杰夫
在迄今为止的阅读经验中,我对王安忆的作品真是亦步亦趋地一路跟随过来。从最早的“三恋”到后来的《长恨歌》,再之后的《启蒙时代》,及至于近年的新作《天香》、《众声喧哗》,我始终享受着她笔下那个丰富深情的文学世界。
《波特哈根海岸》是一本散文集,其中的文章皆为王安忆早年的旅德游记,绝大部分又为上世纪80年代作者在拜访德国期间所作。时隔三十年的时光,拾起王安忆早先的这些散文,或者会让我们的这趟阅读“旅程”生出太多感触。因为这些文章中表达出的,不仅是一位当年的社会主义作家对西方社会的近距离观察,更多的是一位初成名的女作家在旅途中浮现出的各种情思。
在刚翻开《波特哈根海岸》时,我承认自己有些诧异作者的表达方式。按惯常,游记无非是记录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以及由此发散出的一些思考。然而,王安忆在第一篇《海德堡》的开头,就把自己的情绪毫不隐藏地摊开在读者的面前:“坐上黄先生的汽车,汽车行驶在漆黑的夜晚里的高速公路上,心里竟会生一股茫茫的凄凉的感觉。”就是这种“凄凉”,在一开头就扑头盖面地朝你而来。此后,在整个阅读的过程中,我们随时都会碰到作者这种“任性”的表达。身处异乡的作者随时随地都会突然冒出一些凄凉、孤独或窘迫的情绪,这些女人的“小心思”就那样伴着我们跟着她走完了整个“德国之旅”。
在《吕贝克》一节中,作者的“凄凉”似乎更是达到一个高潮:“梁先生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我们下了车步行着去寻找。这条街上竟没有一个人,所有的房屋都阴沉地关闭着。我们来来回回地走着,天色已经沉暮。”不止如此,作者写到自己被关在房门外打不开锁时的那种惊慌,更是令人为之动容:“天晓得是出了什么事,我那扇公寓的门竟是打不开了。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身后的寂静如一个有形的或无在朝我逼近。我总是要不时地回头望望背后,在转回头去用力开门。门自岿然不动。”接着,作者去向那些语言不通的陌生邻居求助,其中包括隔壁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头,最后依然无果。在这样的境地下,我们亲爱的作者“几乎要号啕起来”。面对这样一位无助的女人,我想每一位读者恐怕都会生出恻隐之心吧。而因着作者的这种“凄凉”,我们更是会认定吕贝克就是一座阴冷而不近人情的城市了。
当然,作为一个作家,王安忆的文字自然不会只有撒娇、惊惶的小情绪,我们依旧能看到她扎实的文字功底。最具代表的是在《海德堡》一文中,作者对那场山顶露天音乐会的描写,真教人是身临其境。在这段描写中,王安忆将乐队演奏的音效描写,同会场气氛、气候变化等环境的描写融为一体,精确表达了这场宏大演出所制造出的感官冲击。在长达四页纸的文字中,既有关于视觉的描绘:“在那青青山峦的巨大的环抱下,在那二万人聚集的广场的环抱下,在那层层石阶庄严的环抱下,那一座舞台是十分的小……”,“那极远极远的天边,忽然地,滚滚而来一阵雷鸣,雷鸣如礼炮一般,轰然而起,蛇形闪电无声地在山顶上黛色的天空里舞蹈……”;也有关于听觉的刻画:“乐声逐渐强大起来,压倒了山谷间回荡的风声。那微弱的音量却以一股威慑一切的气度,压倒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在这种视觉和听觉描写的穿插下,整段演奏就随着作者的文字逐渐迈向高潮,令人读来不由心潮澎湃。
写这些“德国游记”时,王安忆刚过三十的年纪,还未写出《长恨歌》的她的文字尚如一块璞玉,透着一股“天然雕成”的气质和魅力,而散落其间的小情绪又好像是一种有趣的调味,令整部作品生出一种特别的可爱。回过头来看,《波特哈根海岸》就好似是作者年轻时留下的一部影集,从中我们看到了她最初的模样,其中的惊艳和动人正如她后来一部小说题目的出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详情
范典
在文学圈,王安忆的名字如雷贯耳,她的书时常成为文学青年争相参照和学习的范本。记得读书年代深夜抱个收音机,女主持在长篇累牍地念她的《叔叔的故事》;后来又买到她的获奖小说《长恨歌》,爱不释手;在乌镇茅盾文学纪念馆看到她手稿上密如穴蚁、见缝插针的字迹;上一回主持台湾作家陈雪的读书活动,也谈到她的《天香》,对方竟佩服得不得了。她的书如此叫好,其实与她一贯的细腻、认真、负责的态度是分不开的,每本书出手,总是精打细磨,虽然也有人调侃她“写穿棉毛裤就可以写上十来页”,但是一位勤奋、认真的作家最终还是会被大家所尊重和喜爱。
王安忆家教甚好,却勤奋得让人咋舌。出书之速接二连三,仿佛她掌控着文字的闸门,随时都可倾泄出源源不断的文字洪涛来。她不似有些作家是属于“灵感型”的,在毫无创作灵感时就坚决不动笔,她的身体带她经历无数的声色之旅,而每一丝一缕的经验都被她牢牢捏住,放进她的书写。《波特哈根海岸》是她在上世纪80年代末旅德的一本游记,文字绵密,涨满着她对德国几个城市的文化、艺术、人文的感觉和认识。
书分为两部分,“旅德散记”及“又旅德国”,前部分从容、厚实,占据书的大部分,后一部分则可以视作前一部分的补充。从文字中可跟随她的步履探寻到德国当地的人、物、环境、气氛……她的游记更像是文化随笔,因为撇掉了语言上沟通的麻烦,撇掉了商业利益的某种关联,是将她的视角完完全全探入异域文化的深处,从中挖掘出一些猜测、感悟,以及个体化的交流。我最怕看那些形似软文性质的游记,抄录大段大段的历史人文假装厚实,结果如同一块柏林墙上的砖,又臭又硬;除了生搬硬套,还有那些一盘散沙、毫无重心的游记,也颇让人讨厌。我不能恭维说,王安忆写游记是首屈一指的,但她确实以极为细致(几近小说化)且绵密的笔触,记录下她在海德堡的山上听音乐会、在吕贝卡遭遇恐慌、在木偶博物馆以及对一些翻译家、学生朋友、书商们的看法和印象。这些单篇看似独立成章,实则暗中伏线,将它们贯穿了起来,因此读来像是小说,根本不觉得杂乱松散。
在整个描述的内容中,让我们感知到的是一个充满热度和氛围的德国,比如汉堡的那场山顶音乐会,雨中欣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雷电交杂、雨水与激情共存,作者用大篇幅的文字描述她听觉、视觉上呈现的惊心动魄,仿佛听完了这个独特的交响曲后,整个灵魂得到了洗礼与升华,她也似乎从中找寻到自己认为是整篇文章“精髓”的东西:“二万人背着行囊,打着绑腿,走过纵横交错的小街,走上几经沧桑的老桥,走过铺满落叶的山道,登上一个抛荒四十年的屈辱与痛苦的遗迹,去赴一个二百年前的庄严而快乐的约会”。
她不是哲学家,不会一针见血或滔滔不绝地跟你引用海德格尔、叔本华的句子,而是以她小说家的身份向你讲述某种旅游中的境遇和巧合,实际上满含着哲学的意味。她的感觉是异常尖锐的,比如她不会跟你讲述二战时期犹太人被大量屠杀的悲惨历史,而是在参观木偶博物馆或一个人居住在某个旅馆里、看到某个街头广告牌时,突然写道她的恐惧感:“木偶们包围了我,它们全都活了似的,就像几百年前的灵魂复活了似的。这哪里是什么木偶,这全是几百年前的鬼魂。”这种感觉的来源是隐含在她潜意识里的,有凭有据,就如同一个人独自上路,却完全抛开了德国历史书籍和旅游指南的牵引,通过崭新的感受来呼应印象中那块固有的“土壤”。
在写实风格的游记里融入了她作为女性作家的心理特征,细腻、驳杂、浪漫、清高、独立,她毫不掩饰自己对某些人物的讨厌,或者不能接受文化差异上带来的不适,也体现了她的知识分子气的孤傲与固执。有一段写到一场音乐会,主办方有意邀请一位东方人来指挥一首东方曲子,她内心里既想上台、又不敢擅自冒险,同时又对音乐表现出的那种虔诚态度,被大段展现,激烈的思想斗争、时移事往、音乐家丈夫的落魄乐团……将其性格内面都展露无遗。小说家擅长写人,所以游记中除了个人的心理描写,还交织了一堆可爱的人物,比如拼命学中文闹出不少笑话的“啤酒恩”,那个教中国画的留学生女孩,热情的梁先生,等等等等,让人置身浓郁的德国文化和文艺氛围的同时,也让人看到在德国生活的中国人的状态,也让人看到德国人看待中国人的一些观点。
这些隔了二十多年的文字如今依然新鲜可感,它们或许产自作者多年前记录的日记本,经过重新整理加工才得以与世人见面,因为书中也有日记体形式的章节。它们之所以没有过期,是因为它具有了一个中国作家独特的视角和独立的观感,就像若干年前,毛姆来到中国记录下的文字整理成了《在中国屏风上》,对我们日后研究毛姆或中国历史而言,不啻为一笔财富。我想,王安忆的作品亦如是。
详情
更多书评 我要评论 | ||
网站地图|小黑屋|Archiver|DoThinkings 悦书籍,思人生
GMT+8, 2024-12-29 02:12 , Processed in 0.397729 second(s), 4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3
© 2001-2017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