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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花(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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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次郎
《石之花》是英年早逝的坂口尚老师中后期的最后一部大作(5卷以上)。1983年到1986年连载于『コミックトム』。连载完毕由潮出版社<希望コミックス>出版了6卷单行本。之后坂口尚老师又大幅追加了内容,1988年新潮社出版了全五卷的『新版石の花』。坂口尚老师去世后,经由讲谈社出版了文库版和爱藏版。也因为本作的影响深远,坂口尚老师获得了当时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的表彰。
1,克里罗篇
坂口尚老师的作品里常见的角色就是“孤高的人”。这次的漫画更是描绘了一个二战中被忽视的孤独角落——巴尔干半岛的南斯拉夫。就像书中开头就写到“7条国境线、6个共和国、5个民族、4种语言、3派宗教、2类文字、1个国家”。其实不用德国纳粹攻击,这样的国家结构也完全构筑在一堆火药之上。战前在小酒馆里,克里罗已经嗅到了其中的一丝味道,直到德国纳粹将它彻底变为现实——蝴蝶变成了战斗机,嬉戏的石块变成了炮火,平日的口角变成了吐着火舌的机关枪。平静的小镇一夕骤变。亲人,同学,邻居非死即伤。整个南斯拉夫的大部分城市已经被纳粹接管,同时成立了克罗地亚人为主的傀儡政府,旗下的“乌斯塔Ustasha”信奉纳粹主义,目标是在南斯拉夫消灭塞尔维亚人,建立纯粹的克罗地亚国,他们的行为有时候甚至比纳粹占领军还要残酷。面对国仇家恨,死里逃生的克里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游击队战士。此时的游击队还没有任何从属,只有简单的保家卫国理念。同时在南斯拉夫境内还有两支大型抵抗队伍:铁托率领的共产党部队和米哈伊维奇上校(原南斯拉夫王国政府外交官)率领的塞尔维亚游击队“切塔尼Chetniks”(切塔尼受流亡伦敦的南斯拉夫王室政府领导)。
纳粹对游击队的绞杀开始后,切塔尼迅速转向了消极抵抗,他们认为共产主义是目前南斯拉夫最大的威胁,于是切塔尼和纳粹进入了半媾和状态。南斯拉夫陷入了内战。
克里罗的部队首领布兰汀是个参加过一战的硬汉子,机智冷静。他把部队带出了纳粹的包围圈,和其它小股游击队一起与铁托的部队汇合,形成了一支大部队。可以说,此时在无法接到英国和苏联两国援助的情况下,铁托的部队只好与这些杂牌游击队混编,大家都带上缀有一颗红星的军帽。这样的军帽不再表示成员的成分,只是区分敌我的标志。军队中的人员成分相当混乱:老弱妇孺,塞尔维亚人,犹太人,天主教信徒,穆斯林,共产主义者,旧地主,各样人等无所不包。只要是支持抗击侵略的人就能加入队伍,所有人都是同志,都是兄弟姐妹。
游击队的生活异常艰苦。很少有战争漫画会细致入微地描写游击队。缺衣少食,无尽的行军,露宿,抵抗敌军的突然袭击,内奸……前一刻一对因为战争而结缘的男女战士举行了朴素的战地婚礼,下一刻刚才的新郎已经被德军战斗机扫射而死了。
克里罗在这种残酷的状态中,迅速成长为游击队少儿队的队长。因为德军的绞杀,他们开始了长征,撤到远离德军的山区。在长途行军中,敌人的清剿和自身粮食装备的缺乏,导致战斗死伤和非战斗减员都十分严重。战士们纷纷陷入了幻觉,虚空感使得每一个人都感觉前路漫漫,毫无尽期。
在厌战情绪影响下,克里罗对战争本身发生了怀疑。“大家都要下地狱啊!”“杀了人啊!”战争难道不就是暴力的冤冤相报吗?诚然,反击侵略是一种大口号,大道理。可是杀人就是杀人,为了正义而杀人,依然无法取消其事实。而每一个人在不断杀人中,都在不断堕入魔道。久保带人在《Bleach》13卷的卷首语里说过:每舍弃自尊一次,我们就接近野兽一步。每扼止杀心一颗,我们就远离野兽一步。人不能沉浸与杀戮欲望中,并把它看做家常便饭,就像独眼的巴鲁格上尉一样,溺于战争,并将其作为硬汉的唯一标准。
战争结束了,漫画中再没见到那些熟悉的战友.似乎暗示了他们全数阵亡的事实,唯独留下受伤复员归乡的克里罗。如果漫画到此结束,就是一个平庸漫画了。坂口尚又加上了两段克里罗的经历,深化了主题。在去司令部授勋的路上,克里罗看到老百姓在揪斗一个乌斯塔的成员。克里罗问那些人“假如这场战争是我们失败,那又怎样?!”他坚持要把那个乌斯塔送去法庭审判。对方则拒绝了“即使送法庭,也是要死,还不是被胜利者裁决!”最终乌斯塔成员还是被老百姓用私刑处死。克里罗回想起布兰汀的话“真正的敌人不是德军。”
于是他在面对司令官的时候说“人为什么要拿起枪呢?是因为那人的幸福被破坏,这比什么都重要。”“但是那些对战争杜渐防微的人不是比冲上前线的人更有价值吗?”司令官像我们常人一样回答“战场上不只有保卫个人利益的士兵,也有为了捍卫祖国山河的淳朴战士。”
克里罗的回答令人震惊“就是这种话才令世界割裂,产生了国家。究竟要保卫怎样的国家,保卫怎样的人?”,他又进一步驳斥司令关于“大人世界”的理论“导致战争的原因就是根本没有人体验过真正的和平,怎么能说这样(消弭国家概念)是行不通的呢?”最后面对恼羞成怒的司令,他说“今后我再降生到这个星球,一定要重新开展我的生活,不再是什么守与攻,最重要的是生生不息的创造力。”
诚哉斯言。二战结束了,冷战开始了。除去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争,各个国家之间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小规模的摩擦依然不断。很少有人会去想想,为什么战争,为什么搏杀。说到底,大家都是地球人,受伤了都会流血,伤重了一样会死掉,变成一堆无用的腐肉。如果人类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样的结局,那不如不要出生!
2,菲儿篇
菲儿是克里罗的同学。一个犹太少女,父母双亡,由奸诈的叔叔抚养。战争伊始就被关进了德军设置的集中营。她被强迫赤裸着剃去头发。每日必须参与无差别的辛苦劳动,就是纳粹所谓“劳动创造自由ARBEIT MACHT FREI”。但是因为机缘巧合,菲儿长得很像占领军首领麦斯纳上校死去的妹妹玛丽莲,上校就将她接回自己的公馆,像对待自己亲妹妹那样照顾她。麦斯纳上校对她说了自己和玛丽莲的故事。德国一战战败,由于凡尔赛的惩罚性条约,国内经济凋敝,饿疯了的暴徒抢掠了麦斯纳的家,他的妹妹也因为营养不良死去了。这大概是很多德国人的普遍遭遇,也是二战能够被挑起的原因之一,希特勒不过是将这股力量凝聚起来具象化而已。
之后菲儿经历了一次车祸,一次神秘的绑架,眼睛失明又复明。她在医院再次遇到了叔父毛利。此时的毛利勾结德军集中营的贝鲁格少校,将营内从犹太人处谋夺来的物品偷出去倒卖到黑市上获利。因为麦斯纳上校严查黑市,影响了毛利的“生意”。他给了菲儿一包毒药,“为了南斯拉夫,为了集中营遭受惨无人道待遇的同胞”,毒死麦斯纳上校。这就是典型的“借爱国以售其奸”。最终菲儿在最后一刻,出于人道主义,抢下毒酒。然后因为一种由于矛盾心理造成的“自我嫌恶”,而自愿重新回到集中营。
重回集中营的日子更加艰苦。此时已经是二战后期,德军在苏联的进攻完全停滞。战事吃紧导致补给紧张,集中营里更加严苛。所有人白天参与繁重劳动,晚上倒头便睡,因为饥饿又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做的全是关于美食的梦。在这里,他们是愚弱卑劣的劣等种族,天生的奴隶,生来唯一的使命就是被奴役。此处没有感情,只有生存竞争,死亡就是“淘汰”,管理者的杀戮被称为“净化”。根据Viktor Frankl所著的《Man's Search for Meaning》里关于集中营的描写,纳粹通过“去性别羞辱-高强度劳动-饥饿惩罚-死亡暗示”逐级剥离人的尊严。若是其中有人无法忍受,结局也很简单,“铁丝网”——整个人爬上铁丝网,瞬间通过高压电而死。另外一些想活下去的人则彻底舍弃尊严,抢掠濒死同伴的面包,或者出卖自己的肉体给有同性恋倾向的监狱官以换取食物。
还有一些人却产生了一种黑色幽默般的错觉,似乎在这里才是最公平的。“现实世界尽是些想隐藏自己缺点的家伙……直至被送进集中营,才觉得跟谁都平等了。”“那些家伙有无穷的欲望,没有时拼命追寻,得到手后又要更好的……如果是那种和平的话,我绝不希望它再回来!”——所谓“死亡是最终的公平”。
“先是感到嫌恶,战栗,同情,激愤,之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集中营里的人的话题慢慢只剩一个“配给的面包到底是马上吃下好还是慢慢吃好”。“生存”成了囚犯们唯一的课题,他们常常幻想明天也许就会解放了,未来能够顿顿吃大餐。
回到正常人间来看集中营,通常的感觉是“我们与他们相比多么幸福啊”云云。可是造成集中营的就是那些处在“多么幸福啊”社会里的正常人。当年德国人都无法相信,就在自己家附近的森林里就有地狱的入口,那里没有硫磺味,高大的烟囱里飘出的是被焚烧的骨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吧。
至于集中营内的那些施虐者的心理,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的那个著名的“艾希曼实验Eichmann Test”已经证明,当人类由于某种狂热信仰而愿意服从某个权力者的指令后,他们就会遵照指令去干一切事情,而不管此事的合理性,或者会不会违背自己的良知。很少有人会拒绝。所以我们看到集中营里有女看守,她们的行为与男看守无异。
如何在众人狂热时保持冷静,如何在求生路上保持尊严,很难很难。
3,伊凡篇
伊凡是克里罗的表哥,由克里罗的父母抚养。他是一个塞尔维亚和德国的混血儿。7岁前一直在德国,和麦斯纳上校是同学。德军侵袭南斯拉夫后,伊凡一度失踪。在克里罗去麦斯纳上校的公馆救菲儿时,再次出现。此时的伊凡表面上已经是德军情报部的间谍,主要负责从英国窃取相关情报。德军情报局主任冯埃卡特为了验证伊凡的忠心,要他亲手杀死自己被捕的弟弟。伊凡在射击时耍了个花招,将克里罗踢下小山坡,假装其已死,从而使得德军对其放心。之后麦斯纳上校与伊凡第一次对谈。上校马上指出伊凡是个人道主义者,世界主义者,久别重逢亦未变化。所以之前杀死克里罗必定是个花招。但是上校并不准备逮捕他,“因为我也做着同样的梦。”两人的区别在于伊凡过于相信人类——或者是人性,上校因为一战后的遭遇不再相信人类,他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平等,必须有支配者和被支配者,支配者消灭一部分被支配者中的渣滓非常正常,那不过是维持世界正常运转中的一个步骤而已。初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伊凡的确是个双面间谍,一个浪漫主义者,连接头暗号都会设置成海涅诗歌《出海》中的一节。他归来的目的是为了查清原南斯拉夫高官莫洛托维奇以及他掌握的南斯拉夫地下金库大量黄金的去向。在德军情报部里艾琪汉森出于一种“仰慕与同情并存的爱情”默默帮助着伊凡。两人只能在雾霭里才能说些知心话,此时“战争在雾霭的另一边”。伊凡战前的女友米佳已经离他而去,雾霭再浓,“也不能是那个世界消失啊!”
麦斯纳上校对纳粹青年演讲中提出,他厌恶一切寄生虫,认为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演化,必须消灭阻碍人类进步的寄生虫,包括纳粹内部的腐败分子。这让会场里的那些高官心惊肉跳。他的上司朵马中将残酷无情,甚至妄想取代希特勒,口头禅是“用恐怖手段能使一切驯服”。他要麦斯纳加紧对游击队的攻势。又要贝鲁格加快集中营的净化速度。
伊凡和麦斯纳第二次见面。两人讨论了希特勒所率领的雅利安人是否就真的高人一等。虽然之前麦斯纳对朵马表达过轻视目前德国国民的思想。但是当伊凡指出目前的德国国民过于盲目信仰希特勒,乃至产生“我没有良心,希特勒就是我的良心”这样的奴隶思维时,麦斯纳回避了问题,又重操“这个世界必须有一个领导者”的老论调。两人此次会面无果而终。
莫洛托维奇为了接近麦斯纳,绑架了菲儿,再化装成一个叫W吉姆的老画商,亲自将菲儿护送到麦斯纳府上。两人隔桌交流,同为孤独的人,对他人视如敝屣的东西却无比珍惜,心中藏有一道彩虹,为了保护彩虹,觉醒的人唯有挥剑奋斗!他么两个像是暗世界里奋斗者一样似曾相识,惺惺相惜。
麦斯纳和伊凡第三次见面。伊凡已被识破,临上刑场前,想最后一次与麦斯纳对话。从本质上说,麦斯纳和伊凡一样,都渴望幸福。就像之前伊凡对假小子比淇说的那个故事:某人拉车去集市上卖东西,山路上前方有一丛花拦住去路,集市是必须去的,没有其它路可以走,这时候怎么办?一种是直接碾过去,麦斯纳上校也许会那么做,为了某个大目的牺牲眼前的小牵挂。另一种吃力不讨好,把花移走再重新上路。伊凡欣赏这一种方式,但是需要极大勇气,因为做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没有任何利益。但是人类不只是为了博取利益,于是需要一些人勇敢地去做所谓“愚蠢”的事。每个人都有求幸福的权力,但是为了自己或者“我们”的幸福,去损害别人或者“他们”的幸福,这是卑劣的,也是这个世界动荡不安的根由。
伊凡最终被“释放”了,埃卡特要借革命党的手消灭他。一个秘密工作者就在街头被自己的同志枪杀了,白居易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识别人心善恶真是一个难题。
4,芬培定老师篇&结语
战争结束了。人心和这块土地一样千疮百孔。莫洛托维奇和麦斯纳最后都消失了。黄金也没有交代下落。我似乎觉得黄金这个道具类似于手冢治虫的漫画《三个阿道夫》中那份希特勒的身份证明,都是一个“麦高芬MacGuffin”。随着情节推进,黄金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同样的,芬培定老师的去向,生死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记住芬培定老师战前在山洞里的话。一种生物的进化,到底是靠外界刺激(达尔文“弱肉强食”理论),还是本身力量(德弗里斯Hugo de Vries“突然变异”理论)。也许二者都有道理吧。人类既可以迈步于现实中,亦可遥想百万光年之外的星星。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应该是过于沉醉于现实的泥沼,忘记了时间唯有人类才有的技能——幻想。譬如那山洞中的钟乳石,需要百万年的生长,而且极其难成,长成了也只有人能够将其赏识为“花”。明朝王守仁也说过类似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我们看石似花,就是我们的心在动。
心未死,大概就是人类存在与地球的意义吧。莫洛托维奇(W吉姆扮相)最终踽踽独行,看到一个孩子而欣喜,又与克里罗擦肩而过。旧的一代已经退出舞台,新的一辈就像芬培定老师留下的那颗果核一样开始新的征程吧。
当我们的目光飞出天外,重新看这蓝色星球,想想吧,这颗蓝色的星球,那些山洞中的秘宝。
鞠个躬吧,你好,石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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