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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 故事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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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07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妈妈,你瞧呀,好大的乌龟!”孩子们一看见,就嚷起来,跑上去,围住了车子。

     “小鬼,快滚开!这是万岁爷的宝贝,当心杀头!”

     然而关于禹爷的新闻,也和珍宝的入京一同多起来了。百姓的檐前,路旁的树下,大家都在谈他的故事;最多的是他怎样夜里化为黄熊,用嘴和爪子,一拱一拱的疏通了九河,〔35〕以及怎样请了天兵天将,捉住兴风作浪的妖怪无支祁,镇在龟山的脚下。皇上舜爷的事情,可是谁也不再提起了,至〔36〕多,也不过谈谈丹朱太子〔37〕的没出息。

     禹要回京的消息,原已传布得很久了,每天总有一群人站在关口,看可有他的仪仗的到来。并没有。然而消息却愈传愈紧,也好像愈真。一个半陰半晴的上午,他终于在百姓们的万头攒动之间,进了冀州的帝都了。前面并没有仪仗,不过一大批乞丐似的似员。临末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大汉,黑脸黄须,退弯微曲,双手捧着一片乌黑的尖顶的大石头——舜爷所赐的“玄圭”,连声说道“借光,借光,让一让,让一〔38〕让”,从人丛中挤进皇宫里去了。

     百姓们就在宫门外欢呼,议论,声音正好像浙水的涛声〔39〕一样。

     舜爷坐在龙位上,原已有了年纪,不免觉得疲劳,这时又似乎有些惊骇。禹一到,就连忙客气的站起来,行过礼,皋陶先去应酬了几句,舜才说道:

     “你也讲几句好话我听呀。”

     “哼,我有什么说呢?”禹简截的回答道。“我就是想,每天孳孳!”

     “什么叫作‘孳孳’?”皋陶问。

     “洪水滔天,”禹说,“浩浩怀山襄陵,下民都浸在水里。我走旱路坐车,走水路坐船,走泥路坐橇,走山路坐轿。到一座山,砍一通树,和益俩给大家有饭吃,有肉吃。放田水入川,放川水入海,和稷俩给大家有难得的东西吃。东西不够,就调有余,补不足。搬家。大家这才静下来了,各地方成了个样子。”

     “对啦对啦,这些话可真好!”皋陶称赞道。

     “唉!”禹说。“做皇帝要小心,安静。对天有良心,天才会仍旧给你好处!”

     舜爷叹一口气,就托他管理国家大事,有意见当面讲,不要背后说坏话。看见禹都答应了,又叹一口气,道:“莫像丹朱的不听话,只喜欢游荡,旱地上要撑船,在家里又捣乱,弄得过不了日子,这我可真看的不顺眼!”

     “我讨过老婆,四天就走,”禹回答说。“生了阿启,也不当他儿子看。所以能够治了水,分作五圈,简直有五千里,计十二州,直到海边,立了五个头领,都很好。只是有苗可不行,你得留心点!”

     “我的天下,真是全仗的你的功劳弄好的!”舜爷也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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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08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于是皋陶也和舜爷一同肃然起敬,低了头;退朝之后,他就赶紧下一道特别的命令,叫百姓都要学禹的行为,倘不然,立刻就算是犯了罪。

     这使商家首先起了大恐慌。但幸而禹爷自从回京以后,态度也改变一点了:吃喝不考究,但做起祭祀和法事来,是阔绰的;衣服很随便,但上朝和拜客时候的穿著,是要漂亮的。所以市面仍旧不很受影响,不多久,商人们就又说禹爷的行为真该学,皋爷的新法令也很不错;终于太平到连百兽都会跳舞,凤凰也飞来凑爇闹了。〔40〕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作。

     〔1〕本篇在收入本书之前,没有在报刊上发表过。

     〔2〕“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语出《尚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汉代孔安国注:“割,害也。”“怀,包;襄,上也。”意思是说:洪水为害,浩浩荡荡地包围着山并且淹上了部分的丘陵。

     〔3〕舜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帝王。号有虞氏,通虫虞舜。相传尧时洪水汜滥,舜继位后,命禹治水,才将水患平息。

     〔4〕关于鲧治水的故事,《史记-夏本纪》中有如下记载:“当帝尧之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于是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按“殛”通常解作“诛”的意思,但《尚书-舜典》孔颖达疏则以为“流”、“放”、“窜”、“殛”“俱是流徙”;照这说法,则鲧是被流放到羽山后死在那里的。

     〔5〕禹我国古代的治水英雄,夏朝的建立者。《史记-夏本纪》说禹“名曰文命”,在他的父亲鲧被殛以后,奉命治水:“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按即治水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汝)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关于他治水事迹的传说,在《尚书》、《孟子》及其他先秦古籍中多有记述。

     〔6〕本篇作为插曲所写的聚集在“文化山”上的学者们的活动,是对一九三二年十月北平文教界江瀚、刘复、徐炳昶、马衡等三十余人向国民党政府建议明定北平为“文化城”一事的讽刺。那时日本帝国主义已经侵占我国东北,华北也正在危殆中;国民党政府实行投降卖国政策,抛弃东北之后,又准备从华北撤退,已开始准备把可以卖钱的古文物从北平搬到南京。江瀚等想阻止古文物南移,可是他们竟以当时北平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没有重要性为理由,提出请国民党政府从北平撤除军备,把它划为一个不设防的文化区域的极为荒谬的主张。他们在意见书中说,北平有很多珍贵文物,它们都“是国家命脉,国民津神寄托之所在……是断断不可以牺牲的”。又说:“因为北平有种种文化设备,所以全国各种学问的专门学者,大多荟萃在北平……一旦把北平所有种种文化设备都挪开,这些学者们当然不免要随着星散。”要求“政府明定北平为文化城,将一切军事设备,挪往保定。”(见一九三二年十月六日北平《世界日报》)这实际上适应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需要,同国民党政府投降卖国政策的“理论”如出一辙。当时国民党政府虽未公开定北平为“文化城”,但后来终于拱手把它让给了日本帝国主义,古文物的大部分则在一九三三年初分批运往南京。作者在“九一八”后至他逝世之间,曾写过不少杂文揭露国民党政府的投降卖国主义,对所谓“文化城”的主张也在当时的一篇杂文里讽刺过(参看《伪自由书-崇实》)。本篇在“文化山”的插曲中所讽刺的就是江瀚等的呈文中所反映的那种荒谬言论,其中几个所谓学者,是以当时文化界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为模型的。例如“一个拿拄杖的学者”,是暗指“优生学家”潘光旦。潘曾根据一些官僚地主家族的家谱来解释遗传,著有《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等书;他的这种“学说”和欧美国家某些资产阶级学者关于人种的“学说”是同一类东西。又如鸟头先生,是暗指考据学家顾颉刚,他曾据《说文解字》对“鲧”字和“禹”字的解释,说鲧是鱼,禹是蜥蜴之类的虫(见《古史辨》第一册六三、一一九页)。“鸟头”这名字即从“顾”字而来;据《说文解字》,顾字从页雇声,雇是鸟名,页本义是头。顾颉刚曾在北京大学研究所歌谣研究会工作,搜集苏州歌谣,出版过一册《吴歌甲集》,所以下文说鸟头先生“另去搜集民间的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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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09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7〕奇肱国见《山海经-海外西经》:“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陰有阳,乘文马。”郭璞注:“其人善为机巧,以取百禽,能作飞车,从风远行。”

     〔8〕古貌林英语Goodmorning的音译,意为“早安”。〔9〕好杜有图英语Howdoyoudo的音译,意为“你好”。

     〔10〕OK美国式的英语:“对啦。”

     〔11〕太上皇指舜的父亲瞽叟。《史记-五帝本纪》说:“虞舜者名曰重华;重华父曰瞽叟。……舜父瞽叟顽。”“顽”是愚妄无知的意思。《尚书-大禹谟》孔氏传有舜“能以至诚感顽父”,使其“信顺”的话。

     〔12〕“禺”《说文解字》:“禺,母猴属。”清代段玉裁注引郭璞《山海经》注说:“禺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据《说文》,“禹”字笔画较“禺”字简单,所以这里说“禹”是“禺”的简笔字。

     〔13〕皋陶传说是舜的臣子。《尚书-舜典》:“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坚宄,汝作士。’”“士”,真管狱讼的官。按一九二七年鲁迅在广州时,顾颉刚曾于七月中由杭州致书鲁迅,说鲁迅在文字上侵害了他,“拟于九月中回粤后提起诉讼,听候法律解决。”要鲁迅“暂勿离粤,以俟开审。”鲁迅当时答复他:“请即就近在浙起诉,尔时仆必到杭,以负应负之责。”这里鸟头先生与乡下人的对话,隐指此事。参看《三闲集-答顾颉刚教授令“候审”》。

     〔14〕简放古代君主任命高级官员。简指授官的简册。(在清代则称由特旨任命道府以上外官为简放。)

     〔15〕从冀州启节《尚书-禹贡》叙“禹别九州”,首举冀州。孔颖达疏:“冀州,尧所都也。诸州冀为其先,治水先从冀起。”又《史记-夏本纪》也说:“禹行自冀州始。”按冀州为古九州之一,约相当于现在的河北山西二省及河南山东黄河以北地区。尧都平阳(今山西临汾),在冀州境内,故下文又说“冀州的帝都”。启节,指旧时高级官员启程、出发。节,古代使者及特派官员出行时所持的信物。

     〔16〕《神农本草》是我国最古的记载药物的专书。其成书年代不可确考,当是秦汉间人托神农之名而作。

     〔17〕维他命W维他命是Vitamin的音译,现在通称维生素。但并未发现维他命W。下文的瘰疬病,中医病名,主要指颈部淋巴结核一类疾病;而因缺碘所致的甲状腺肿大(俗虫大脖子)叫“瘿”,不叫瘰疬。这里是讽刺当时一些所谓学者的无知妄说。

     〔18〕“伏羲朝小品文学家”的这段话,是对当时林语堂一派人提倡的所谓“语录体”小品文的模拟;林语堂主张的所谓“语录体”,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文言中不避俚语,白话中多放之乎”(见《论语》第三十期《答周劭论语录体写法》),基本上还是文言。这是一种变相的复古主义。其次,这段话中的“见一少年,口衔雪茄,面有蚩尤氏之雾”,是影射林语堂丑化进步青年的谰言(林语堂在他的《游杭再记》中有“见有二青年,口里寒一枝苏俄香烟,手里夹一本什么斯基的译本”这样的话)。蚩尤是传说中我国九黎族的首领,相传他和黄帝作战时,施放大雾,后为黄帝所擒杀;由于民族偏见,旧日史书把他描写成非常凶恶的怪物。因此,蚩尤的名字也常被过去统治阶级用来形容他们所认为的“凶恶的人”。一九二六年,北洋军阀吴佩孚为了“讨赤”,曾经异想天开地拿蚩尤来比拟“赤化”,胡说:“草昧初开,部落时代,蚩尤肆虐,彼时无所谓法制,无所谓轮纪,殆与赤化无异”(见一九二六年七月十一日北京《晨报》)。他还说,查得蚩尤是“赤化”的始祖,因“蚩”和“赤”同音,“蚩尤”即“赤化之尤”云云。参看《华盖集续编-马上支日记》及其有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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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0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19〕贝壳上古用贝壳为货币。

     〔20〕庭燎庭院中照明的火酒。《诗经-小雅-庭燎》孔颖达疏:“庭燎者,树之于庭,燎之为明,是烛之大者。”

     〔21〕虎贲勇士,即下文所说的卫兵们。《尚书-牧誓》:“虎贲三百人。”孔颖达疏说,称为虎贲,是形容他们“若虎之贲(奔)走逐兽,言其猛也。”

     〔22〕伏羲八卦体伏羲,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帝王。相传他曾画八卦。《周易-系辞传》说:“古者包牺氏(即伏羲)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23〕仓颉鬼哭体仓颉,一作苍颉,相传他是黄帝的史官,最初创造文字的人。《淮南子-本经训》中记有关于苍颉的一种传说:“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24〕挂冠归隐《后汉书-逢萌传》载:王莽时逢萌为了避祸,“即解冠挂东都城门”而去。后人因此称辞官为“挂冠”。

     〔25〕禹过家门不入,见《孟子-滕文公》:“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又《史记-夏本纪》:“(禹)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26〕忘八乌龟的俗虫。古代传说鲧死后化为三足鳖。参看本篇注〔34〕。

     〔27〕鹤膝风中医病名,结核性关节炎的一种。战国时楚国人尸佼所著的《尸子》中记有禹生“偏枯之疾”的传说:“(禹)疏河决江,十年未阚其家,手不爪,胫不毛,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

     〔28〕女隗《左传》中狄人之女多姓隗,如叔隗、季隗等。又《史记-匈奴列传》说:“匈奴,其先祖夏后氏(夏禹)之苗裔也。”匈奴就是春秋时的狄人。本篇中女隗这个人名,大概是根据这类记载而虚拟出来的。

     〔29〕莎士比亚(WShakespeare.,1564-161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戏剧家、诗人,著有剧本《仲夏夜之梦》、《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等三十七种。现代评论派陈西滢、徐志摩等经常标榜只有他们懂得莎士比亚,如陈西滢在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听琴》中说:“不爱莎士比亚你就是傻子。”徐志摩在同月二十六日《晨报副刊》发表的《汉姆雷德与留学生》中说,“去过大英国”的留学生才能“讲他的莎士比亚”,别人“不配插嘴”。稍后的“第三种人”杜衡在一九三四年六月《文艺风景》创刊号发表《莎剧凯撒传里所表现的群众》一文,也借评莎士比亚来诬蔑人民群众“没有理性”,“没有明确的利害观念”等等。本篇中这个大员从“愚民”忽然拉扯到莎士比亚,是作者对陈、杜这类人的讽刺。

     〔30〕“湮”鲧用的治水方法。《尚书-洪范》:“我闻在昔,鲧□洪水。”□(湮),填塞。“导”,是禹用的治水方法,《国语-周语》:“伯禹念前之非度,□改制量,……高高下下,疏川导滞。”导,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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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1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31〕息壤传说中一种能够自己生长,永不耗减的土壤。《山海经-海内经》:“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郭璞注:“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32〕“干父之蛊”语见《周易-蛊》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三国时魏国王弼注:“干父之事,能承先轨,堪其任者也。”后称儿子能完成父亲所未竟的事业,因而掩盖了父亲的过错为“干蛊”。

     〔33〕摩登英语Modern的音译,原意为现代,这里是时髦的意思。

     〔34〕这是古代关于鲧的一种传说。《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唐代陆德明《释文》:“黄熊,音雄,兽名。亦作能,如字,一音奴来反,三足鳖也。”能,一写作熊。《史记-夏本纪》替代张守节《正义》说:“鲧之羽山,化为黄熊,入于羽渊。熊,音乃来反,下三点为三足也。束晰《发蒙记》云:‘鳖三足曰熊’。”

     〔35〕禹化为熊的传说,见清代马-《绎史》卷十二引《随巢子》:“(禹)治洪水,通菰山,化为熊。”按随巢子,战国时墨翟弟子,著《随巢子》六篇,清代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内有辑文一卷。

     〔36〕禹捉无支祁的传说,见替代李公佐《古岳渎经》:“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五伯拥川,天老肃兵,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搜命夔龙。桐柏千君长稽首请命。……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颈-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陰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据鲁迅辑《唐宋传奇集》卷三)

     〔37〕丹朱太子尧的儿子。古书中都说他“不肖”(品德不像他的父亲),所以尧不把天下传给他而传给舜。

     〔38〕“玄圭”见《尚书-禹贡》:“禹锡玄圭,告厥成功。”又《史记-夏本纪》:“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圭,古代诸侯大夫在朝会和祭祀时所执的一种长条尖顶的玉器。玄,黑色。

     〔39〕浙水的涛声浙水,即钱塘江,涨潮时涛声很大。

     〔40〕关于禹同舜和皋陶谈话的情形,《史记-夏本纪》有如下的一段记载:“帝舜谓禹曰:‘女(汝)亦昌言。’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曰孳孳!’皋陶难禹曰:‘何谓孳孳?’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木辇],行山饽荆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皋陶曰:‘然,此而美也!’禹曰:‘於!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帝曰:‘吁!臣哉,臣哉!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女辅之。……女无面谀,退而谤予。……’禹曰:‘然。……’帝曰:‘毋若丹朱傲,维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滢于家,用绝其世,予不能顺是。’禹曰:‘予辛壬娶涂山,癸甲(按应作予娶涂山,辛壬癸甲),生启,予不子,以故能成水土功,辅成五服,至于五千里,州十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道有功。苗顽不即功,帝其念哉!’帝曰:‘道吾德,乃女功序之也!’皋陶于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舜德大明。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又关于禹的吃喝和衣服,《论语-泰伯》记有孔丘的话:“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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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2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采薇〔1〕


     一

     这半年来,不知怎的连养老堂里也不大平静了,一部分的老头子,也都交头接耳,跑进跑出的很起劲。只有伯夷〔2〕最不留心闲事,秋凉到了,他又老的很怕冷,就整天的坐在阶沿上晒太阳,纵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也决不抬起头来看。

     “大哥!”

     一听声音自然就知道是叔齐。伯夷是向来最讲礼让的,便在抬头之前,先站起身,把手一摆,意思是请兄弟在阶沿上坐下。

     “大哥,时局好像不大好!”叔齐一面并排坐下去,一面气喘吁吁的说,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了呀?”伯夷这才转过脸去看,只见叔齐的原是苍白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

     “您听到过从商王〔3〕那里,逃来两个瞎子的事了罢。”

     “唔,前几天,散宜生〔4〕好像提起过。我没有留心。”

     “我今天去拜访过了。一个是太师疵,一个是少师强,还带来许多乐器〔5〕。听说前几时还开过一个展览会,参观者都‘啧啧称美’,——不过好像这边就要动兵了。”

     “为了乐器动兵,是不合先王之道的。”伯夷慢吞吞的说。

     “也不单为了乐器。您不早听到过商王无道,砍早上渡河不怕水冷的人的脚骨,看看他的骨髓,挖出比干王爷的心来,看它可有七窍吗?〔6〕先前还是传闻,瞎子一到,可就证实了。况且还切切实实的证明了商王的变乱旧章。变乱旧章,原是应该征伐的。不过我想,以下犯上,究竟也不合先王之道……”

     “近来的烙饼,一天一天的小下去了,看来确也像要出事情,”伯夷想了一想,说。“但我看你还是少出门,少说话,仍旧每天练你的太极拳的好!”

     “是……”叔齐是很悌的,应了半声。

     “你想想看,”伯夷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服气,便接着说。“我们是客人,因为西伯肯养老〔7〕,呆在这里的。烙饼小下去了,固然不该说什么,就是事情闹起来了,也不该说什么的。”

     “那么,我们可就成了为养老而养老了。”

     “最好是少说话。我也没有力气来听这些事。”

     伯夷咳了起来,叔齐也不再开口。咳嗽一止,万籁寂然,秋末的夕阳,照着两部白胡子,都在闪闪的发亮。

     二

     然而这不平静,却总是滋长起来,烙饼不但小下去,粉也粗起来了。养老堂的人们更加交头接耳,外面只听得车马行走声,叔齐更加喜欢出门,虽然回来也不说什么话,但那不安的神色,却惹得伯夷也很难闲适了:他似乎觉得这碗平稳饭快要吃不稳。

     十一月下旬,叔齐照例一早起了床,要练太极拳,但他走到院子里,听了一听,却开开堂门,跑出去了。约摸有烙十张饼的时候,这才气急败坏的跑回来,鼻子冻得通红,嘴里一阵一阵的喷着白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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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3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大哥!你起来!出兵了!”他恭敬的垂手站在伯夷的床前,大声说,声音有些比平常粗。

     伯夷怕冷,很不愿意这么早就起身,但他是非常友爱的,看见兄弟着急,只好把牙齿一咬,坐了起来,披上皮袍,在被窝里慢吞吞的穿裤子。

     “我刚要练拳,”叔齐等着,一面说。“却听得外面有人马走动,连忙跑到大路上去看时——果然,来了。首先是一乘白彩的大轿,总该有八十一人抬着罢,里面一座木主,写的是‘大周文王之灵位’;后面跟的都是兵。我想:这一定是要去伐纣了。现在的周王是孝子,他要做大事,一定是把文王抬在前面的。看了一会,我就跑回来,不料我们养老堂的墙外就贴着告示……”

     伯夷的衣服穿好了,弟兄俩走出屋子,就觉得一阵冷气,赶紧缩紧了身子。伯夷向来不大走动,一出大门,很看得有些新鲜。不几步,叔齐就伸手向墙上一指,可真的贴着一张大告示〔8〕:

     “照得今殷王纣,乃用驿妇人之言,自绝于天,毁坏其三

     正,离-其王父母弟。乃断弃其先祖之乐;乃为滢声,用变乱

     正声,怡说妇人。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勉哉夫子,不可再,

     不可三!此示。”

     两人看完之后,都不作声,径向大路走去。只见路边都挤满了民众,站得水泄不通。两人在后面说一声“借光”,民众回头一看,见是两位白须老者,便照文王敬老的上谕,赶忙闪开,让他们走到前面。这时打头的木主早已望不见了,走过去的都是一排一排的甲士,约有烙三百五十二张大饼的工夫,这才见别有许多兵丁,肩着九旒云罕旗〔9〕,仿佛五色云一样。接着又是甲士,后面一大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文武官员,簇拥着一位王爷,紫糖色脸,络腮胡子,左捏黄斧头,右拿白牛尾,威风凛凛:这正是“恭行天罚”的周王发〔10〕。

     大路两旁的民众,个个肃然起敬,没有人动一下,没有人响一声。在百静中,不提防叔齐却拖着伯夷直扑上去,钻过几个马头,拉住了周王的马嚼子,直着脖子嚷起来道:

     “老子死了不葬,倒来动兵,说得上‘孝’吗?臣子想要杀主子,说得上‘仁’吗?……”

     开初,是路旁的民众,驾前的武将,都吓得呆了;连周王手里的白牛尾巴也歪了过去。但叔齐刚说了四句话,却就听得一片哗啷声响,有好几把大刀从他们的头上砍下来。

     “且住!”

     谁都知道这是姜太公〔11〕的声音,岂敢不听,便连忙停了刀,看着这也是白须白发,然而胖得圆圆的脸。

     “义士呢。放他们去罢!”

     武将们立刻把刀收回,插在腰带上。一面是走上四个甲士来,恭敬的向伯夷和叔齐立正,举手,之后就两个挟一个,开正步向路旁走过去。民众们也赶紧让开道,放他们走到自己的背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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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4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到得背后,甲士们便又恭敬的立正,放了手,用力在他们俩的脊梁上一推。两人只叫得一声“阿呀”,跄跄踉踉的颠了周尺一丈〔12〕路远近,这才扑通的倒在地面上。叔齐还好,用手支着,只印了一脸泥;伯夷究竟比较的有了年纪,脑袋又恰巧磕在石头上,便晕过去了。

     三

     大军过去之后,什么也不再望得见,大家便换了方向,把躺着的伯夷和坐着的叔齐围起来。有几个是认识他们的,当场告诉人们,说这原是辽西的孤竹君的两位世子,因为让位,这才一同逃到这里,进了先王所设的养老堂。这报告引得众人连声赞叹,几个人便蹲下身子,歪着头去看叔齐的脸,几个人回家去烧姜汤,几个人去通知养老堂,叫他们快抬门板来接了。

     大约过了烙好一百零三四张大饼的工夫,现状并无变化,看客也渐渐的走散;又好久,才有两个老头子抬着一扇门板,一拐一拐的走来,板上面还铺着一层稻草:这还是文王定下来的敬老的老规矩。板在地上一放,空咙一声,震得伯夷突然张开了眼睛:他苏醒了。叔齐惊喜的发一声喊,帮那两个人一同轻轻的把伯夷扛上门板,抬向养老堂里去;自己是在旁边跟定,扶住了挂着门板的麻绳。

     走了六七十步路,听得远远地有人在叫喊:

     “您哪!等一下!姜汤来哩!”望去是一位年青的太太,手里端着一个瓦罐子,向这面跑来了,大约怕姜汤泼出罢,她跑得不很快。

     大家只得停住,等候她的到来。叔齐谢了她的好意。她看见伯夷已经自己醒来了,似乎很有些失望,但想了一想,就劝他仍旧喝下去,可以暖暖胃。然而伯夷怕辣,一定不肯喝。

     “这怎么办好呢?还是八年陈的老姜熬的呀。别人家还拿不出这样的东西来呢。我们的家里又没有爱吃辣的人……”她显然有点不高兴。

     叔齐只得接了瓦罐,做好做歹的硬劝伯夷喝了一口半,余下的还很多,便说自己也正在胃气痛,统统喝掉了。眼圈通红的,恭敬的夸赞了姜汤的力量,谢了那太太的好意之后,这才解决了这一场大纠纷。

     他们回到养老堂里,倒也并没有什么余病,到第三天,伯夷就能够起床了,虽然前额上肿着一大块——然而胃口坏。官民们都不肯给他们超然,时时送来些搅扰他们的消息,或者是官报,或者是新闻。十二月底,就听说大军已经渡了盟津,诸侯无一不到。不久也送了武王的《太誓》的钞本来。〔13〕

     这是特别钞给养老堂看的,怕他们眼睛花,每个字都写得有核桃一般大。不过伯夷还是懒得看,只听叔齐朗诵了一遍,别的倒也并没有什么,但是“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昏弃其家国……”〔14〕这几句,断章取义,却好像很伤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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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5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传说也不少:有的说,周师到了牧野,和纣王的兵大战,杀得他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木棍也浮起来,仿佛水上的草梗一样;〔15〕有的却道纣王的兵虽然有七十万,其实并没有战,一望见姜太公带着大军前来,便回转身,反替武王开路了。〔16〕

     这两种传说,固然略有些不同,但打了胜仗,却似乎确实的。此后又时时听到运来了鹿台的宝贝,巨桥的白米〔17〕,就更加证明了得胜的确实。伤兵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又好像还是打过大仗似的。凡是能够勉强走动的伤兵,大抵在茶馆,酒店,理发铺,以及人家的檐前或门口闲坐,讲述战争的故事,无论那里,总有一群人眉飞色舞的在听他。春天到了,露天下也不再觉得怎么凉,往往到夜里还讲得很起劲。

     伯夷和叔齐都消化不良,每顿总是吃不完应得的烙饼;睡觉还照先前一样,天一暗就上床,然而总是睡不着。伯夷只在翻来复去,叔齐听了,又烦躁,又心酸,这时候,他常是重行起来,穿好衣服,到院子里去走走,或者练一套太极拳。

     有一夜,是有星无月的夜。大家都睡得静静的了,门口却还有人在谈天。叔齐是向来不偷听人家谈话的,这一回可不知怎的,竟停了脚步,同时也侧着耳朵。

     “妈的纣王,一败,就奔上鹿台去了,”说话的大约是回来的伤兵。“妈的,他堆好宝贝,自己坐在中央,就点起火来。”

     “阿唷,这可多么可惜呀!”这分明是管门人的声音。

     “不慌!只烧死了自己,宝贝可没有烧哩。咱们大王就带着诸侯,进了商国。他们的百姓都在郊外迎接,大王叫大人们招呼他们道:‘纳福呀!’他们就都磕头。一直进去,但见门上都贴着两个大字道:‘顺民’。大王的车子一径走向鹿台,找到纣王自寻短见的处所,射了三箭……”

     “为什么呀?怕他没有死吗?”别一人问道。

     “谁知道呢。可是射了三箭,又拔出轻剑来,一砍,这才拿了黄斧头,嚓!砍下他的脑袋来,挂在大白旗上。”

     叔齐吃了一惊。

     “之后就去找纣王的两个小老婆。哼,早已统统吊死了。大王就又射了三箭,拔出剑来,一砍,这才拿了黑斧头,割下她们的脑袋,挂在小白旗上。这么一来……”〔18〕

     “那两个姨太太真的漂亮吗?”管门人打断了他的话。

     “知不清。旗杆子高,看的人又多,我那时金创还很疼,没有挤近去看。”

     “他们说那一个叫作妲己〔19〕的是狐狸津,只有两只脚变不成人样,便用布条子裹起来:真的?”

     “谁知道呢。我也没有看见她的脚。可是那边的娘儿们却真有许多把脚弄得好像猪蹄子的。”

     叔齐是正经人,一听到他们从皇帝的头,谈到女人的脚上去了,便双眉一皱,连忙掩住耳朵,返身跑进房里去。伯夷也还没有睡着,轻轻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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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12-7-3 09:35:16 | 只看该作者 标记书签
     “你又去练拳了么?”

     叔齐不回答,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伯夷的床沿上,弯下腰,告诉了他刚才听来的一些话。这之后,两人都沉默了许多时,终于是叔齐很困难的叹一口气,悄悄的说道:

     “不料竟全改了文王的规矩……你瞧罢,不但不孝,也不仁……这样看来,这里的饭是吃不得了。”

     “那么,怎么好呢?”伯夷问。

     “我看还是走……”

     于是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决定明天一早离开这养老堂,不再吃周家的大饼;东西是什么也不带。兄弟俩一同走到华山去,吃些野果和树叶来送自己的残年。况且“天道无亲,常与善人”〔20〕,或者竟会有苍术和茯苓之类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之后,心地倒十分轻松了。叔齐重复解衣躺下,不多久,就听到伯夷讲梦话;自己也觉得很有兴致,而且仿佛闻到茯苓的清香,接着也就在这茯苓的清香中,沉沉睡去了。

     四

     第二天,兄弟俩都比平常醒得早,梳洗完毕,毫不带什么东西,其实也并无东西可带,只有一件老羊皮长袍舍不得,仍旧穿在身上,拿了拄杖,和留下的烙饼,推称散步,一径走出养老堂的大门;心里想,从此要长别了,便似乎还不免有些留恋似的,回过头来看了几眼。

     街道上行人还不多;所遇见的不过是睡眼惺忪的女人,在井边打水。将近郊外,太阳已经高升,走路的也多起来了,虽然大抵昂看头,得意洋洋的,但一看见他们,却还是照例的让路。树木也多起来了,不知名的落叶树上,已经吐着新芽,一望好像灰绿的轻烟,其间夹着松柏,在蒙胧中仍然显得很苍翠。

     满眼是阔大,自由,好看,伯夷和叔齐觉得仿佛年青起来,脚步轻松,心里也很舒畅了。

     到第二天的午后,迎面遇见了几条岔路,他们决不定走那一条路近,便检了一个对面走来的老头子,很和气的去问他。

     “阿呀,可惜,”那老头子说。“您要是早一点,跟先前过去的那队马跑就好了。现在可只得先走这条路。前面岔路还多,再问罢。”

     叔齐就记得了正午时分,他们的确遇见过几个废兵,赶着一大批老马,瘦马,跛脚马,癞皮马,从背后冲上来,几乎把他们踏死,这时就趁便问那老人,这些马是赶去做什么的。

     “您还不知道吗?”那人答道。“我们大王已经‘恭行天罚’,用不着再来兴师动众,所以把马放到华山脚下去的。这就是‘归马于华山之阳’呀,您懂了没有?我们还在‘放牛于桃林之野’〔21〕哩!吓,这回可真是大家要吃太平饭了。”

     然而这竟是兜头一桶冷水,使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寒噤,但仍然不动声色,谢过老人,向着他所指示的路前行。无奈这“归马于华山之阳”,竟踏坏了他们的梦境,使两个人的心里,从此都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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