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散文精选 - 书评

书虫百变

　　本书为北岳文艺出版社所刊印的《英国散文精选》（1996）的重印本。重印的目的出于以下考虑：据我们所知，该书自发行以来即深受国内外（包括港台地区）读者的广泛欢迎，但由于当年印数过少，且又迄未重印，目前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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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回

　　瓶子君说
　　
　　随时随地须将自己的内心隐秘向人不断揭示绝不是件人人都能胜任的轻松事情，因此被迫在稠人广众面前大动感情者往往不是因为过分显得做作，就是由于压抑从而拘谨；可是玻璃瓶子君似乎从来没有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尽管它从被制造出来后就被迫无时无刻不得不将内心的所有隐秘向任何人敞开着。
　　我说的瓶子君是个普通的水果罐头玻璃瓶。或者以前它是。
　　它曾经是水果罐头瓶，所以它的责任是装着些水果块摆在超市货架上待人选购，它也兢兢业业，水果汁液在它透明的玻璃壁遮掩下色彩浓稠有如热恋中情人的吻般化不开。只是被买回来后水果很快被吃完了，它还来不及大发功绩及身而止的沉痛，就撕掉标签、换了功名，被用作喝水的瓶子了。看起来它未来的使命也就如此平淡无奇了。它承着那些明净、澄清、闪闪发亮的水，晃荡晃荡着，似乎是出于对新生命的喜悦即兴展示着生命的光明，至于当初命运如何让其色彩鲜明，如今又至恬静平淡之境似乎丝毫没有萦绕其心。人们也曾为了这个目的而去了湖畔水滨或者乡村野居，但却往往把先前居住的整个城市也都携带了去。生而不问时刻之时即是永生之时，往事种种、未来诸般，两者都不亘塞于瓶子君的心中，葸葸过虑从来就不是它的风格，所以想来悲观主义倒反而常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快乐（事实未必那么糟糕），瓶子君大约是从未有过的。
　　瓶子君一般是不说话的，它安安静静的住在那里，如草木一般不声不响，反正我从没有听到过它说话。平日里它也很少因为见解不同因而与人发生隔阂，或因某种看法与它的意见不合而对此看法抱有反感。想来是因为往往不需多久，它自己就又否定了自己一次，换了一肚子的新鲜货色。所以它也从不惹人厌烦，很少人把自己使人厌烦当做吹嘘的资本，尽管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惹人厌烦过。一部分人就象鹦鹉一样，平时已经无话可聊，被激怒时就把可以想见的一大堆愚昧无知不知疲惫的拿出来重复又重复；另一部分人总是觉着他自己比你高明，无论哪一点，比如把自己能对整个人生发生厌倦而觉得比认认真真活的人高明拿出来向你剖白，或者以自己对历史上最伟大的名篇一无所知或读着厌烦而向你夸耀。瓶子君大约并不需要“我的沉默是来自心底的无所困扰的上乘沉默，因而乃无异于最流丽的谈吐”式的安慰语。所以说言语是伟大的，可是沉默更伟大。
　　想及在今天的一切坏事当中，再也没有比滥用聪明更为可恶，同时也更为普遍的了。将诚实和道德看得较机敏与聪明更重的人在今天也已很罕见了，实际情形往往是：一个聪明的人便常常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瓶子君却唯愿自己安享道德智慧的美好，而不愿对拒不能接受这一光荣的人们稍加诋毁。故我对瓶子君的尊敬又多了几分。
　　撕掉标签，承着清水，晒着阳光，它便有了斯威夫特《扫帚说》里那把“初度入这个世界之时”的扫帚般的“强健活泼，欣欣可爱，浓发覆额，有如草木之茂密纷披”的迷人情态。去做梦，去沉思，去耽溺在我们的灵魂也飞翔不到的绮思丽想之中，去热恋那纸迷金醉的花花世界，而同时又深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空幻。去不合时宜，去从屑琐无谓之中见出深义，去从怪奇伟丽之中看到凡庸，世上万物不过是过眼皆空的浮华景象，而我们自己则是一场幻梦，世界大舞台上的一个拙劣的伶人。人是见不得丑陋的，因为那常常使我们联想起我们身上的同样的卑劣的那一部分，也许因此，完全生活沉湎在它自己冥想世界之中的瓶子君没有等到后来其“童山濯濯”、“奋发图强，那种蓬勃健旺，任何艰难逆境也摧折不了的青春活力，在身上久已成为过去”之时再正常谢幕。
　　史蒂文森的《厄尔杜拉多》里说：我们从未塑出过一尊尽符我们梦想的完美雕像。实际上谁也从未塑出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完美人生，哪怕通达如瓶子君也不行。命运的宏钧对谁都不会停下滚滚不息的转动的机杼，不过试想在它之前有多少兆亿已经先行上道，而它之后又有多少众庶追趋它的后程，在如此普遍的一桩灾难面前，我们也许可以替它省下一掬天涯清泪。
　　它唯一一次提醒我注意，发出声音之时就是它碎掉的时候。一念不及，遂永不再见。无人购其时会念及其碎至地上之景，人们总是默认某些东西或者某些人会陪伴自己很久或者还会回来，就好像轻易说出“此行我将辞去家国，辞去自己”的人们不会念及自己也许再也回不来。时光是回不去，可是总有东西可以轻易将人携回生命的更早些的时刻，正如那蘸了柠檬汁液写成的词句，一朝拿到阳光之下，又再度显现出当年的字迹。有些事物是初次见时最好，一件美好的事物如果不是一个永久的快乐的话，至少也是一个永久快乐的回忆。世上最令人惬心快意的事实实实在在无过于此。诚挚、坦率、忠诚、聪明、顺从、忍耐、善良，那些属于瓶子君的美好可以再度成为真实，通过回忆回归真实。虽然事实上已永无再现可能。那过去曾照耀着瓶子君团团欣舞的缕缕阳光，今天只能在地表上徒令空忙。
　　培根《说逆境》里说：德行之事有类熏香，每因焚璠捣搓而益著：诚以顺境多出恶事，而逆境多出德行也。瓶子君即使在碎掉的时候也是克制的，有德行的，没有四散迸飞溅射，只是静静的悄悄的在我蹲下时掉在地上默默的碎掉了。
　　喝水于我来说本是件苦事，至少也是件需要常常被人提醒才会记得干的差事。但失去瓶子君之时，念及自己自由重回，心中佚乐却还未来得及升起，类似吉本写完《罗马帝国衰亡史》之后辍笔的“清醒的悲伧之感”随即屈折入心：我的契友，瓶子君，我们从兹即生死别矣。
　　
　　
　　2012/3/22，瓶子摔碎之当天下午，集高健译《英国散文精选》句为文。
　　

蓝文青

　　看见《英国散文精选》不是毛边本，而且也就剩下两本了，我还是迫不及待带它回家了。
　　
　　高健选译的《美国散文精选》和《英国散文精选》都是我曾经读过的佳作，发现《美国散文精选》是毛边本的时候，我以为它会与其他毛边本一样只有500本左右的印数，然而，它的印数让我大吃一惊。
　　
　　虽然不见得多少书店能真的容纳它，虽然不见得多少人可以买它，我将它送给了好友弦，聪慧的弦不见得喜欢这种相对严肃的文章，但我想好玩的她会喜欢这种阅读方式和喜欢上高健隽永精致的翻译。
　　
　　此后，我有了毛边本的《培根随笔》，这样的文字，认同毛边本这样的珍藏方式，可惜，作为珍藏，印数实在是有些庞大了。
　　
　　高健选译的《英国散文精选》也很值得珍藏。徜徉在那些曾经读过原文，又再次面对高健巧谐精格的文字，油然会对所有过往的佳作产生敬意。
　　
　　散文已经死亡了么？不，散文在自然而然中变成了一种穿梭在各种人类思想情绪表述中的精髓。它的形式或许已经变化得陌生，比如众多的“卷首语”，比如众多各种形式的，盛满各种人浏览或者阅读之后的总结性“评论”。
　　
　　不管它的内质有多重，也不管它的表皮有多厚，不管它的水份有多少，它还是可以从大定义上，囊括了很多现代的文字。
　　
　　散文，纳的作用，一直被低估的。同样，高健的两本《散文精选》，也被低估了。
　　
　　举例一下：我有兰姆的《伊利亚随笔》之“古瓷”的三个版本：高健，刘炳善：陈翠平及 邓小远（三联），我最喜欢的依然是高健的，因为，他表述兰姆对中国瓷器的描述中，他使用的句子让人更容易感受到兰姆的那种容纳的性格，以及他对中国瓷器的热爱，以及“苦中作乐”的下午茶时间里，与自己的姐姐共享着生活的快乐。虽然，他其实不幸。
　　
　　能翻译出一个作者的性格来，或许很多翻译家在某长篇中，逐渐就能做到，但，这样单独地为众多的作者翻译，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高健在本书的“译后记”里，有让我非常欣喜的见地。“正是因为译者有了他自己的风格，甚至即是通过译者的风格，原著者的风格才能较好地传达出来。这正如莫扎特或贝多芬的某一乐曲因为得到了海菲茨或克莱斯勒的演奏才得到了完美的传达与发挥，甚至从此得到了新的光彩与生命。”
　　
　　《英国散文精选》在14年之后重印，我终于能不再去图书馆找寻它。
　　
　　唯一遗憾，再说一次，它不是毛边本，而且反而只印了6000本。不过，我希望它不再加印了。那样的话，它又一次变成了一种珍藏。
　　
　　原文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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