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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张爱玲创作于1943年的《金锁记》为我们讲述了一个麻油商人家的女子攀上大户人家,因婚姻畸形造成人性畸变的悲剧故事。这部小说是“五·四”之后女性主义的代表作。女主人公曹七巧生活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社会中,渴望权力,想改变命运,就只能通过婚姻。在这个无爱的世界里,她阴性地呐喊,畸形地抗争,最终人性扭曲,戴上黄金的枷锁,害人害己。虽然现今已不是故事发生的年代,但小说中反映出的女性处境的问题至今仍让我们深思。
关键字:《金锁记》,黄金锁,女性主义,人性
引言
张爱玲的《金锁记》写于1943年,它首次发表在上海《杂志》月刊上,后来收入1944年上海杂志出版社的小说集《传奇》。《金锁记》是“五·四”以后女性主义的代表作,当时正处于女性主义运动的第二次浪潮。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麻油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人性泯灭的心路历程。年轻的她被贪婪的兄嫂卖到姜公馆,给残废的二少爷做媳妇,在情欲与财欲的折磨下过了30年。曹七巧最终不堪压迫,在与男权世界抗争后,性格变得扭曲、乖戾,亲手扼杀儿女的幸福。这部小说一经发表,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傅雷先生认为“《金锁记》是张女士截止目前为止的最完满之作,颇有《狂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J].万象.第三卷11期.]夏志清先生对《金锁记》也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它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 夏志清著,刘绍铭等译.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市: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女性主义,又译为“女权主义”,是指一个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机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女性主义的观念基础是:认为现时的社会建立于一个男性被给予了比女性更多特权的父权体系之上。它于19世纪出现于法国,1910年后在美国流行,20世纪初期传入中国,对女性作家的创作产生很大影响。女性角色不再由男作家代言,而是女作家以自己独特的视角来审视女性内心。
在父权家法制的社会中,男性的思想、行为占据着主导地位,女性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张爱玲冷静地在《金锁记》中写出这样一个社会的牺牲品曹七巧,她有着自己的生存欲望、情爱欲望,但现实总不如意,这些都是导致她性格扭曲,具有无尽破坏力的原由。曹七巧穷其一生否定父权,试图以自己的方式瓦解这个社会的宗法与婚姻制度,最终却也以自己人格的畸变宣告失败。
作家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是反映自己内心世界的媒介,张爱玲写出这样一部作品,她的心中必然也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可贵的是,她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充分展现女人的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一点是男作家很难办到的。女性在女作家笔下获得了主体性地位,而不再由旁观者来叙写。“女人所处的环境,所受的压力,有旧家族内的冷漠眼光,有命运的拔弄,更有来自女性自身的精神重负。”[ 钱理群.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张爱玲深刻地洞悉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与命运,她认为“女人为了生存而嫁人,本质和妓女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批发和零售的关系。”她看过太多身边女性的不幸婚姻遭遇,她们无一不受着宗法制度的束缚。张爱玲自己曾说过:“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张爱玲借着这个人物表达自己的独特女性主义意识,狠狠地抨击这个男权社会。
一、阴性的呐喊:权力的追逐
曹七巧的命运悲剧与男权社会中的其他女性有所不同,她没有选择逆来顺受,任社会摆布,而是试图超越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她是麻油商人的女儿,从小站惯了柜台,生性泼辣,自然不会像大家闺秀一样受到种种封建礼教的约束。出身于这样的家庭,虽然她不情愿被卖,但她体内也埋着欲望的种子——对权力的追逐。然而,她没什么涵养,常常把“软骨病”与“性”联系在一起,犯了姜家读书人的忌讳,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个个排斥、瞧不起她。[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曹七巧的作风很随便,在姜公馆里就更不易有一席之地。大家觉得她出身那样低微,却坐上“二奶奶”的位置,全是因二爷残废娶不到大户人家小姐这事,便宜她了。七巧处处受人欺负,她何尝不曾想过嫁给这样一个废人的后果。但是她并没有以死抗拒势利的兄嫂的出卖,而是选择过“守活寡”一样的生活长达30年,直至“夫死公亡”,分得家产。[ 李婷.《金锁记》七巧形象解析[J].语文教学与研究.2009.]可见,在这个小商人女人的内心,还是有着强烈的向上爬的欲望的。曹七巧希望得到地位、尊严,还有财富。毕竟,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富贵较之贫穷,还是代表着更先进的生产力与精神文明的。然而,她想改变命运,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看来也只有通过婚姻这一途径。她无疑是父权家法制的牺牲品,她就像“玻璃匣子里的蝴蝶标本,鲜艳而凄怆”[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一个贫民女子,在这样一个有着旧思想的大家族里,难以活得有些许自在感。人们的歧视、嘲笑,她的文化水平与生活环境的格格不入让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求得生存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一把打开生活大门的钥匙。她以自己的欲望为武器,向周围的人及环境进攻,这也为后来她强烈的报复性格的养成提供了前提。在分家产这一过程中,人人都保持沉默,但她开口说话,要求分得更多的财产。她以封建父权制对女性本身欲求的束缚为理由,要求财产的占有权、继承权,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她还是对男权社会进行了有力的一击。
虽然女性生命中的一个重大主题就是神圣而又纯洁的爱情,然而作者以爱情的世俗性来解构爱情的圣洁性。她在抗争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欲爱而不能爱,更无法获得本来想要的尊重与地位。但是,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得抓住一样东西,生命才能踏实,那就是金钱。她无法忍受畸形的婚姻,因为她是一个青春而健康的女子,并且也是有着很强的爱欲。她更受不了花花公子季泽的虚伪,终于发现这些都是靠不住的东西,唯有金钱,能让她感到无比地踏实,金钱是她青春和生命的补偿。[ 陈晓.双重欲望下的牺牲品——《金锁记》中曹七巧形象分析[J].短篇小说,2012.]曹七巧的人格被金钱“异化”,她后来的一系列变态行为也是受当时的社会环境及心理环境影响的。张爱玲一反常态,把女性的欲望公开化,大胆进行写作,把这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但是却没有把问题解决。尽管曹七巧是个与命运抗争的女性,她敢于挑战既定的宗法制度,一定程度上说,她也算是个努力奋斗争取幸福的典型,但是,最终,她的人生还是一个悲剧。她明知婚姻是个陷阱,还心甘情愿戴上黄金的枷锁往里跳。[ 吴超.一面羔羊一面魔鬼——《金锁记》中曹七巧形象分析[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她抗争过,而争来的东西不仅没能如愿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反而加重了精神的负担,用黄金把自己牢牢锁住,还变本加厉地锁住儿女的幸福。在七巧生活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她作为社会中的一员,怎能与社会环境脱离干系?她的疯狂,是内心的封建礼教与现代物化欲望扭结在一起的结果。[ 范明燕.浅析《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病态社会中的病态女性[J].中国科技纵横,2010.]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看,七巧绝非弱者,面对强大的男权体制,她选择的是阴性的呐喊,歇斯底里地反抗,虽然最终不过是病态、扭曲,看似没有那些顺从的女性过得好,但她毕竟挣扎过。
曹七巧,是张爱玲这位女作家塑造的形象,所以这个角色就有着与以往不同的表现力。曹七巧这形象更具有张力,也许在男作家的叙述下,她逃脱不了“淫妇”的称号,在男性受众面前,她也不过是个放荡女子,而张爱玲展现给我们却是勇于反抗男权社会的女子。作者比男人更了解女性内心,也更清楚地看到女性在那样一个社会中的处境。这个故事是老套的,但它展现了作者对男性中心世界的一种认识与反思。
曹七巧在一次次反抗后,还是戴上了黄金的枷锁,从一个青春、纯洁的姑娘蜕变为乖戾、变态的黄金锁下的女人。这是个人悲剧,也是社会悲剧。在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下,一个女人不堪重负,最终精神失落、心理变态。曹七巧不是生来就爱钱财的,但在那个社会里,一个女人想拥有地位、保住名节是多么不易。人性变得一文不值,一切都是虚无的。在幻想不断破灭后,她能守住的也只有金钱。
七巧对权力的追逐,是她命运悲剧的原因。在这样的社会中,她阴性地呐喊,对当时的体制进行反抗。
二、爱的缺失:男人的缺席
“男人,在张爱玲那里,只是颓败王国中的物质存在”,“张爱玲的世界毕竟是一个女人的,关于女人的世界”[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生于小户人家,从小就缺少父爱。她生活在哥哥家里,靠他来照料。无情的兄嫂为了财产,把她卖给姜家二少爷做媳妇。而姜家二少爷却是个残废,无法满足她的正常欲求。封建礼教也始终规约着她,要“守活寡”,终其一生好好照顾二爷。她想改变命运,就必须接受这样畸形的婚姻。旧式婚姻里,爱情竟然成了功利目的之后退而求其次的东西。姜二少爷这样的男人,如行尸走肉,在小说中几乎也处于缺席的状态。
曹七巧最初进入姜公馆,也和其他女人一样,憧憬着一个美好的生活,她并非生来爱钱财。当时,她也惦念着姜季泽,这个风流的三少爷,希望他能来填补自己情感的空白。然而,季泽明白,一个男人在外面可以花天酒地,但在家里,这个制度森严的大家族中,是万万不可破坏秩序的。乱伦这样的事情,他是想也不敢想的。如果说,单单让七巧守着残废的丈夫,爱而不能,这还不至于让她后来变得疯狂。可悲的是,季泽天天在七巧眼前晃,他这样一个健康而又年轻的男人的出现又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温情,但是她得不到他。她面对自己的残废丈夫,情欲严重地受到压抑,她就把这转移到三少爷身上。而季泽看着七巧摸他腿的手,碍于叔嫂之嫌,不越雷池一步。[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这就让七巧苦上加苦,难以自拔。她对爱的幻想让季泽的冷水浇灭,三少爷加速了她人格的扭曲。她对季泽十分动情,最后却绝望得眼睁睁地看着爱情一点点流尽。年轻时的她,爱季泽而不得。然而,这个风流浪子在老年只得靠骗女人生活,“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自己,她拼的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最初,在听着季泽诉说的爱情时,“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此时的七巧没有失掉最后一丝情欲,但她终究是清醒地,她突然警觉起来,把扇子向他掷去,打翻酸梅汁,泼了他一身。七巧戳穿了他骗钱的阴谋,守住了自己用青春换来的金钱,却在这之后懊悔不已。七巧想得到季泽,就得装傻,假装看不出他的阴谋,然而这样一来,她便没有再接触男人的机会了。[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其实,七巧从未忘记季泽,尽管当初她的情欲没有在他那里得到满足。但是为了用一辈子换来的黄金,她断绝了最后的一点性幻想。[ 宋楠楠.透视七巧性心理变化——《金锁记》曹七巧人物分析[J].北方文学,2012.
]当初为了爱嫁到姜家,如今七巧很清楚能让自己求得生存的东西是什么,也很明白季泽想要的是什么。封建制度约束着她,她虽没有像大户小姐那样受过教育,但当时社会对于女性名声的要求还是紧紧地羁绊着七巧。在这无爱的世界上,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爱的虚无,更加让七巧不得不套上黄金枷锁行走于刀尖之上。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人生何其苍凉。她最初憧憬美好的生活,却始终不知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残酷的现实扼杀了她的美梦,最终她误认为黄金是幸福的象征,却一步步走向深渊。
七巧的儿子长白,被她用大烟控制住,她企图让这个唯一能不让自己发慌的男人守在身边,把他调教得懦弱无能,毫无疑问,这样的男人也是处于缺席状态的。长白之于她,不仅仅是在当初姜公馆无视排挤而生存下来的希望,更加重要的是,他是一个男人。七巧处处设防,连懵懂的小侄子也要提防,唯独长白,她不害怕他图自己用一辈子换来的钱财。在老太太死后,她得了一大笔财产,她的性格更加扭曲,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些。可悲的是,在这样一个家庭中,男人不像男人,婆婆不像婆婆。长白连着几夜为七巧烧烟,母子二人一整个晚上都调情似的谈论儿媳的私事,最终儿媳被逼死。
张爱玲敢于描写女人的恶,写出女性对于当时男权制度的抗争。同时,她也展现了男人的软弱,相形之下,女性的破坏力就更显得强些。女性在她的作品中,不再是男人的附庸,转而成为主体。[ 张玉.女人的世界——张爱玲《金锁记》中女性主体性建构[J].传奇,2011.]这种女性书写模式中,作者讲述的是女人的世界。这样的写作方式颠覆了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的想法,增加了女性的力量。这对固有的男权制度是一个更有力的冲击。
张爱玲“把笔触伸到人的灵魂深处,把隐含在内心的欲望赤裸裸地挖出来。她的笔锋像钱钟书那样犀利、尖刻,又如鲁迅那样冷峻。和他们不同的是,她是从女人的眼光与心理出发善意地嘲讽,更多了一些细腻和温柔敦厚的特色。‘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以最广大的慈悲胸怀对待人生中的善与恶,虽犀利冷峻,并不剑拔弩张。”
张爱玲笔下的人物,每个人都有一个世界,几乎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但曹七巧是少有的她写得绝对的人物。作者写出这个女人,生活在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最终人性毁灭。
曹七巧生活在男人缺席的世界里,欲爱而不能,终因爱的缺失而戴上黄金枷锁,人性丧失。
三、父权的代言:畸变的母爱
传统观念中,父权是不可撼动的威严,而作者却对其进行嘲讽。小说中的男人全是去势的,父权进行了变奏。七巧对于长安、长白,既是母亲,又是父亲。我们也可以发现,从小说开篇到结束,姜家老太太始终没有正面出场,然而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种威慑力,她统领着全家。对自己的儿女,七巧重复着姜老太太的管理模式。实际上,她已成为父权的代理者。把自己的儿子调教成懦弱无能的遗少,像当初对待二少爷和季泽那样对待长白。性变态心理、仇视与嫉妒心理和寡居者的“护犊”心理构成了她的变态人格。[ 金鹏.金锁究竟锁住了她什么?——《金锁记》中曹七巧的精神分析[J].神州,2012.]这个母亲与中国传统观念中的母亲形象有着很大的差别,她绝不隐忍,也不温柔、宽容,而是把对子女的爱理解成牢牢地操控。[ 魏丽娜.消解千年神话,重构母亲形象——论《金锁记》中畸变的母爱[J].时代教育,2012.]七巧甚至不惜用大烟的手段来控制住自己的孩子,她的母爱是畸形的,就像她戴着的黄金锁一样。
“她是担当不起情欲的人,情欲却在她心中偏偏来得嚣张。已经把一种情欲压倒了,死心地来服侍病人,偏偏那情欲死灰复燃,要求它的那份权利。爱情在一个人身上得不到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来抵偿。可怕的报复!”[ 傅雷.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A]季季,关鸿.永远的张爱玲[C].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曹七巧就像一个可怕的复仇者,她没有感受到婚姻给她带来的一丝一毫的幸福。可悲的她想把儿子长白留在身旁,给他吃大烟,为了让他不再徜徉于烟花柳巷,帮他娶妻。但是,长白终究是她唯一不担心和自己争夺财产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虽然抵不过半个,但如今,她不能再让这个男人留在她身边了,因为他娶了媳妇。她这辈子疯狂追求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只有在长白面前,她才能够获得尊严与服从。七巧觉得长白幸福的婚姻是对自己最大的嘲弄,因为芝寿是个健康的女子,强烈的嫉妒心理驱使她亲手摧毁长白的幸福,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过常人的幸福生活。终于,她逼死儿媳,就连长白的小妾在有了孩子之后不久也死去。七巧想绝对占有和控制长白,不想把这权力被别的女人占去。自己受过的委屈,全都想办法变本加厉施加在儿媳身上。张爱玲在《谈女人》一文中曾经说过:“几十年来女人始终处于教化之外,焉知她们不在那里培养元气,徐图大举?”[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女人一旦可以掌控权力,她们可以像男人一样使坏,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压迫他人。这种畸形的母爱让人毛骨悚然,但也使人们惊讶地发现女性的魄力。
对于女儿长安,七巧扮演了一个幸福的摧毁者的形象。先是给长安裹脚,用没有人性的手段控制长安的情欲,七巧通过给女儿裹脚发泄自己情欲得不到满足的愤恨。后来七巧让长安读书,不惜牺牲钱财。但在恶母的管束下,她不得不选择退学,“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伴着退学,长安生命力也渐渐枯萎。婚姻大事使母女关系达到高峰,七巧以女儿的幸福为代价,极力扼杀。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性是人最基本的内在驱动力,是无法消灭掉的能量,根据能量守衡定律,当积蓄到一定程度时必须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释放出来,否则会使人的心理和行为发生扭曲。[ 金鹏.金锁究竟锁住了她什么?——《金锁记》中曹七巧的精神分析[J].神州,2012.]曹七巧见不得女儿长安有幸福的恋情,更不用提婚事了。出于对同性的嫉妒,她用封建礼教中的性禁忌规约来讽刺女儿,当着提亲的人的面骂长安肚子里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才这么急着要出嫁的。七巧把从父权制里学来的东西,用来欺负更加弱小的女同胞。她对于女儿是出于保护的,但是她长期受到欺负,导致她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同时,她的母爱也在金钱的“异化”下走向反面,儿女在七巧眼里早已成了“物质性的存在”,七巧把他们视为与金钱一样的占有物,以证明自己在男权社会中的存在,因此,她也不会答应女儿与童世舫的婚事。长安是七巧的第一个牺牲品,她的理想被母亲一一毁灭,最后成了一个活脱的七巧。[ 吴超.一面羔羊一面魔鬼——《金锁记》中曹七巧形象分析[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七巧表面上关心女儿,却在她生病时不给医治,让她吸食鸦片成瘾。曹七巧一人被黄金奴化还显不够,她还要奴化他人。在这一过程中,她只管进行着男性家长似的统治,却从没想过这种做法的对与错。七巧通过间接教育与直接引导,一直向长安灌输男人碰不得的思想,认为他们都是为了钱,就连懵懂的小侄子,她也小心地提防着。在这种荫庇下的长安,像一个纸糊的人儿似的,活得很苍白。[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
“女性人物/异姓式对守法道德权威的模拟和反抗,更可能是造成此篇七巧宰割长白与长安的心理病源。借由这种毁灭性的家长式的宰割仪式,七巧成功地把儿女留在身边……七巧也暂时不陷入‘众叛亲离’的孤独绝望之中。”[ 林幸谦.荒野中的女体——张爱玲女性主义批评I[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七巧成了父权的代言人,她把对儿女的爱看成操控权,这母爱无疑是畸形的。
结语
《金锁记》讲述的故事已不是现在发生的事,但至今这部小说仍让我们思考女性的位置。它展现了在父权宗法制社会下生存的女性的尴尬处境,进退两难。曹七巧一生都戴着黄金的枷锁,对这种男权社会进行攻击,却最终人性扭曲,害人害己。她与中国传统中理想的女性形象相去甚远,曹七巧不会逆来顺受,更不能自我牺牲,她牢牢守护着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财富,在情与理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尽管她的呐喊是微弱的,反抗的方式是畸形的,但也掩盖不住女性的力量,遮蔽不住女性的光芒。透过《金锁记》,我们可以看到女人的掌控能力,在封建思想占统治地位的社会中,女人一旦能够拥有权力,她们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操控别人的行为,甚至是思想,这足以证明,女人不是弱者,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可以比男人更加强大。
张爱玲在《金锁记》中给我们展现了一个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时期的社会牺牲品,写出了她的人性扭曲过程,却没有指明出路。女主人公七巧呐喊着,对男权社会进行攻击,在这样一个无爱的世界中,真假难辨,爱意趋向虚无。她自己为黄金枷锁束缚,过着畸形的生活,同时也拉上儿女陪葬。可能有人认为她可以以死抗婚,或者选择逆来顺受,可是在那样的社会中,七巧的生存无疑是艰难的,无论抗争还是被动接受,她都得进入黄金与身体的两难境地。同时,社会环境也深深影响着她,人与人之间不过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为了赢得地位和尊严,这个小户人家的女子,也只有接受这样畸形的婚姻。她的悲剧并不是个人的,而是那个时代所有女性都逃脱不掉的,在封建社会中人性泯灭,人们的生活状态荒诞混乱,也许会出现一个个像长安一样的活脱儿七巧。
张爱玲的《金锁记》,通过对一个世俗女子的剖析,来展现人性的恶与丑。这个女人的世界是侍强凌弱、仇恨深重的,人性被金钱“异化”,正常欲求得不到满足。作者以自己的独特视角和女性意识,写出了女性对于男权世界的反抗与斗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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