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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无关洛丽塔,苏西就是苏西。与所有人一样,青春莫过于童年的补偿,只不过苏西缺乏的并非父爱,而是所有正常的爱。
仔细想来,苏西的家可谓“功能性残缺”,表面上她有母亲,也有个代替父亲位置的母亲的男友,还有姐姐,可是这些人虽占其位,却“不谋其职”。倘若“我”生病,只能靠自己孤独得地与之抗争,或者“把自家做的巧克力棒和冰箱冰冻室里的冰渣当解药吃”,因为“母亲把生病视作每个人自己的麻烦,‘你别指望我请假,’她会说,‘自己再去看看医生。’”姐姐像一台被调到自动更换男友模式的机器,她的心不在家里,“我”也无法和她交流,因为她只会“还我以嘲讽”。而那位母亲的男友罗恩根本连临时老爸都无法充当,他只会把事情弄得更早,因为面对他,“我”无法隐藏自己的“不快”。
《去年今日》由此已展开其独特的爱的悖论——本应滋养爱的结构之下并没有爱的实质,借由爱的名义所导致的只有伤害。知晓苏西与其生父有染后,母亲、姐姐、罗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关切,罗恩和两个同伴,还有琳的男友团团围住杰克,之后,“他(杰克)倒了下去”。悲痛的结局似乎情有可原,苏西被欺负了,她的家人理应为她讨回公道?然而不是,我们无法相信那个连女儿中断了全日制教育,连女儿的好友“好几个月前就不在这儿读了”都不知晓的母亲出于真心保护女儿。身处这样一个家,无怪乎苏西的心声过于直白,“父亲是因为家庭津贴死去的”,她是对的,母亲痛恨的不是苏西和她的生父发生关系,而是苏西爱上生父、中断学业之后,她失去了她本可占为己有的家庭津贴。
这个家太过残酷,也可以理解苏西多么渴望真正的爱,可这份发自内心的真爱也是以悖论的形式来展现,女儿回到父亲身边在小说里生出两层意思,一是本是杰克生女的苏西来到他的身边,另一层则是苏西作为一个女人和父亲肌肤相亲,回到了父亲赐予她生命源头的地方。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苏西别无他法,如果她表明女儿的身份,我们可以想见杰克的样子,战战兢兢,局促不安还是生硬呆板?或者索性落荒而逃?苏西要怎么寻回她所缺失的爱?
与苏西的母亲、姐姐相反,整部小说真正的爱恰恰存在于几个最不可能的人身上,作为情人的父亲,疗养院里的医生护士,甚至杰克的妻子,后两者来得太迟,苏西被母亲送进疗养院的行为早一步将她定义为罪人,即使他们关爱她,他们开口也只会请求她认错,错的又何尝是她?父亲和女儿的爱情正是整部小说最温婉如玉的部分,也是唯一的真爱。我尤其喜欢安妮-佩勒涉及两人情感时所使用的平淡叙述(当然也得益于译笔的传神),细水能够长流,灌溉心田。
“(亲吻之后)父亲只是把身子别了过去,说了一声:‘噢,天啊。’如果换作别的情形,我的意识里可能会掠过一丝不安,觉得他不喜欢我的吻才会这么说——‘噢,天啊。’然而事实是我并没有。我不抱丝毫疑虑。”
真正的爱情有时候一辈子只能遇见一次,并不意味着轰轰烈烈,反而随爱情所及,平凡的话语、寻常的生活都与众不同。“噢,天啊”可能是数以万计人的口头禅,但只有从杰克的口中说出才是爱。就好象格林厄姆-格林的小说《爱情的尽头》里尤为细腻的捕捉:
“She had always called me‘you’.‘Is that you?’on the telephone,‘Can you? Will you? Do you? ’so that I imagined, like a fool, for a few minutes at a time, there was only one‘you’in the world and that was me.”
即使人人都使用“你”,只有情人说出的才是情话,即使别的人用“噢,天啊”表示糟糕的意思,只有父亲说出的才是喜欢——他的一个喜欢远远比无数人千千万万个糟糕要重要的多。
这场爱情没有太多罗曼蒂克,也缺乏海誓山盟,甚至也算不上波涛汹涌,父亲为苏西做得一切如此琐细,涂指甲油,讲故事,在苏西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每一段都体察入微,打动人心,我最钟爱的片段就是杰克为苏西清理指甲:
“他从画布上拿来一个瓶子,把椅子拉近,修长的大腿贴着我的。在常见的折痕处、在裤裆处、在膝盖上,灯芯绒裤子的绒毛都已脱落,如这种面料常见的那样。他从瓶子里滴出细小的液滴,开始一丝不苟地清理每片指甲。液体触到甲床和皮肤,略有一些刺痛。干活时他的头发向前垂落。我不止一次看到他脸颊的肌肉在颤动。他专注得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直到清理完每片指甲。”
或许,正是这份清理指甲的用心才坚定了苏西把自己交托给杰克的信念,正是“在他第二遍涂小指甲时,我感到自己的心快要从耳朵或喉咙里迸裂开来了。”真正爱一个人其实不用赴汤蹈火,有时只在于能够细心地为她涂上指甲油。
最后回到小说中回荡在苏西心头的疑惑,爱的对错。有心向苏西施虐的拉拉如此辩解,“错的?什么是错的?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有你想不想罢了,无关其他。”显然,这样的解释背后必定站着一个自私的女人。苏西则不同,她不为欲望,也不以此为错,这或许是疗养院里每一个人请求她认错时她选择三缄其口的原因,发自内心的爱从来不会错,爱早已在付出和收获的过程中完成了它的净化,苏西比那些执着于道德伦理的俗人要看得通透。
大概可以多说一句关于“对错”的话,残酷青春的实质(可以否认这是部青春小说,但不能否认苏西所度过的是残酷青春)莫过于这些“青春鸟”承担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罪过,如果说小说里的人有错,那个真正犯错的人受到惩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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